生民

【题解】

这是周人记述其始祖后稷从出生到创业的长篇史诗，它是最早、最完整、最生动记录后稷这位农神的诗篇。《毛诗序》说：“《生民》，尊祖也。后稷生于姜嫄，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焉。”周人认为后稷的出生，是上天对周部族的眷顾。后稷一出生就充满了神异色彩。全诗共八章，首章写姜嫄怀孕的神异情况。一天她到野外去参加祭天的禋祭，踩在上帝的足迹上，欣然有感，怀上了后稷。这反映了周人此时尚处于母系氏族社会时代。第二章写后稷诞生时的神异情况。姜嫄十月怀胎，后稷顺利出生，但出生时，产妇产门不破，婴儿胞衣不裂，显然有异于普通的孩子。第三章写后稷多次被弃而遇难成祥的奇异经历。姜嫄因为生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孩子，很害怕，就把他丢弃到狭巷中，但牛羊都庇护他。又丢到树林里，伐木人又救了他。丢到寒冰上，大鸟用羽翼温暖他。大鸟飞走，他大声哭了出来，人们都很惊讶，家人才开始抚养他。可见后稷从小就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后来他渐渐长大，刚会爬行，就聪明异常，会自己找食物吃，后来就会种豆、种瓜、种麦、无论种什么都生长茂盛，获得丰收。他还有一套种植方法，如除去杂草、选用良种等。可见后稷对我国早期的农业生产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诗中还细致、生动地描绘了周人耕种、收获，及丰收后祭祀上帝的壮美场面，语言极其优美生动，词汇也十分丰富，读来如见其人。《生民》一诗可谓古代诗歌中的一朵瑰丽的奇葩。

厥初生民[1]？ 时维姜嫄[2]。 生民如何？ 克禋克祀[3]， 以弗无子[4]。 履帝武敏歆[5]， 攸介攸止[6]。 载震载夙[7]， 载生载育， 时维后稷[8]。

【译文】

周族祖先是谁生？ 她的名字叫姜嫄。 周族祖先怎降生？ 祈祷上苍祭神灵， 乞求生子有继承。 踩帝足迹怀了孕， 注意休息善养生。 十月怀胎行端庄， 生下儿子养育忙， 就是后稷周先王。

【注释】

[1]厥初：当初。民：周族人民。

[2]时：是，这。维：是。姜嫄（yuán）：也作“姜原”，传说为周人的女始祖，后稷的母亲。

[3]克：能够。禋（yīn）：古代祭祀上帝的礼仪。

[4]弗：祛去灾难的祭祀。弗，为“祓”的假借字。

[5]履：践踏。帝：上帝。武：足迹。敏：大脚趾。歆：欢喜。

[6]攸：语助词。介：休息。止：止息。

[7]载：加强语气的助词。震：怀孕。夙：严肃。

[8]后稷：周人始祖，姓姬，名弃，后稷为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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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弥厥月[9]， 先生如达[10]。 不坼不副[11]， 无菑无害[12]， 以赫厥灵[13]。 上帝不宁[14]， 不康禋祀[15]， 居然生子[16]。

【译文】

怀胎足月孕期满， 生下是个肉蛋蛋。 既没开裂也没破， 无灾无害身康健， 显示灵异不平凡。 惟恐上帝心不安， 赶忙祭祀求吉祥， 虽生儿子不敢养。

【注释】

[9]诞：发语词。弥：满。此指怀孕足月。

[10]先生：初生。达：通“羍”，初生的小羊。一说顺利，顺畅。

[11]坼（chè）：裂开。指产门裂开。副（pì）：破裂。指衣胞破裂。《毛传》：“不坼不副，无菑无害，言易也。”此指后稷出生顺利，没给母亲带来痛苦。

[12]菑：同“灾”。

[13]赫：显示。灵：灵异。

[14]宁：安。

[15]康：安。

[16]居然：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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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寘之隘巷， 牛羊腓字之[17]。 诞寘之平林[18]， 会伐平林。 诞寘之寒冰， 鸟覆翼之[19]。 鸟乃去矣， 后稷呱矣。 实覃实訏[20]， 厥声载路。

【译文】

把他扔在胡同里， 牛羊爱护来喂乳。 把他丢在树林里， 恰巧有人来砍树。 把他丢在寒冰上， 鸟儿展翅将他护。 后来鸟儿飞走了， 后稷啼哭声呱呱。 哭声又长又洪亮， 路人听了都驻足。

【注释】

[17]腓：通“庇”，庇护。字：爱。

[18]平林：平原上的树林。

[19]覆翼：用翅膀遮盖。

[20]实：是，这样。覃（tán）：长。訏（x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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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实匍匐[21]， 克岐克嶷[22]， 以就口食。 蓺之荏菽[23]， 荏菽旆旆[24]。 禾役穟穟[25]， 麻麦幪幪[26]， 瓜瓞唪唪[27]。

【译文】

后稷刚会地上爬， 显得聪明又乖巧， 小嘴能把食物找。 长大一些会种豆， 豆苗茂盛长得好。 种出谷子穗垂垂， 麻麦葱葱无杂草， 瓜儿累累也不少。

【注释】

[21]匍匐：爬行。

[22]岐、嶷：有知识，能识别。《毛传》：“岐，知意也。嶷，识也。”

[23]蓺：种植。荏菽：大豆。

[24]旆旆（pèi）：茂盛的样子。

[25]禾役：禾穗。穟穟（suì）：下垂的样子。

[26]幪幪：茂密的样子。

[27]瓞（dié）：小瓜。唪唪（běng）：果实累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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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后稷之穑[28]， 有相之道[29]。 茀厥丰草[30]， 种之黄茂[31]。 实方实苞[32]， 实种实褎[33]。 实发实秀[34]， 实坚实好。 实颖实栗[35]， 即有邰家室[36]。

【译文】

后稷他会种庄稼， 他有生产好方法。 爱护禾苗勤锄草， 选择良种播种早。 种子破土露嫩芽， 禾苗粗壮渐长高。 拔节抽穗结了实， 谷粒饱满成色好。 穗儿沉沉产量高， 来到邰地乐陶陶。

【注释】

[28]穑：种植五谷。

[29]相：助。道：方法。

[30]茀（fú）：除草。丰草：茂密的草。

[31]黄茂：金黄的谷类，良种谷物。

[32]方：萌芽刚出土。苞：禾苗丛生。

[33]种：谷种生出短苗。褎（yòu）：禾苗渐渐长高。

[34]发：禾茎舒发拔节。秀：结穗。

[35]颖：禾穗籽粒饱满下垂。栗：收获众多。

[36]即：往。有邰（tái）：古代氏族，传说帝尧因后稷对农业生产的贡献而封他于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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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降嘉种[37]， 维秬维秠[38]， 维穈维芑[39]。 恒之秬秠[40]， 是获是亩[41]。 恒之穈芑， 是任是负[42]， 以归肇祀[43]。

【译文】

上天赐与优良种， 黍种就是秬与秠， 还有穈子和高粱。 秬子秠子遍地长， 成熟季节收获忙。 穈子高粱种满地， 挑着背着运家里， 归来开始把神祭。

【注释】

[37]降：赐与。

[38]维：是。秬（jù）：黑黍。秠（pī）：黍的一种，一壳中含有两粒黍米。

[39]穈（mén）：一种谷物，又名赤粱粟。芑（qǐ）：一种白苗高粱。

[40]恒（gèn）：通“亘”，遍，满。

[41]获：收割。亩：堆在田里。

[42]任：挑。

[43]肇祀：开始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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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我祀如何？ 或舂或揄[44]， 或簸或蹂[45]。 释之叟叟[46]， 烝之浮浮[47]。 载谋载惟[48]， 取萧祭脂[49]。 取羝以軷[50]， 载燔载烈[51]， 以兴嗣岁[52]。

【译文】

祭祀场面什么样？ 有的舂米或舀米， 有的搓米扬谷糠。 淘米之声嗖嗖响， 蒸饭热气喷喷香。 祭祀之事共商量， 燃脂烧艾味芬芳。 杀了公羊剥了皮， 烧烤熟了供神享， 祈求来年更兴旺。

【注释】

[44]揄（yóu）：将舂好的米从臼中舀出。

[45]簸：扬去糠皮。蹂：用手揉搓。

[46]释：淘米。叟叟：淘米声。

[47]烝：蒸。浮浮：蒸气上升的样子。

[48]惟：考虑。

[49]萧：艾蒿。脂：牛肠脂。古时祭祀用牛油和艾蒿合烧。

[50]羝（dī）：公羊。軷（bá）：剥羊皮。一说祭道路之神。

[51]燔（fán）：烧烤。烈：把肉串起来烤。

[52]嗣岁：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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卬盛于豆[53]， 于豆于登[54]， 其香始升。 上帝居歆[55]， 胡臭亶时[56]。 后稷肇祀， 庶无罪悔[57]， 以迄于今。

【译文】

我把祭品装碗里， 木碗盛肉盆盛汤， 香气四溢满庭堂。 上帝降临来尝尝， 饭菜味道实在香。 后稷开创祭祀礼， 幸蒙保佑无灾殃， 流传至今好风尚。

【注释】

[53]卬（áng）：我。《毛传》：“卬，我也。”豆：一种盛肉的高脚碗。

[54]登：瓦制的盛汤碗。

[55]居：语助词。歆：享受。

[56]胡：大。臭（xiù）：香气。亶：确实。时：好，善。

[57]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