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督察长又盯了深海鱼片刻，才将视线转移到安哥拉羊驼身上。

“赖特先生，你是一位作家，来度假村的目的，是想换个新的写作环境。”

安哥拉羊驼点头——这跟他从系统提示里得到的信息一致。

督察长清了清嗓子，语气略显严肃：“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因为涉及到旁人的名誉，所以希望在座各位能严格保守秘密，不对外泄露。”

五位玩家里，有四人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保密，而唯一一位没明确表态的沈画帘，从人设的角度出发，向督察长表示，单凭她自身的糟糕风评，就算想要泄露什么秘密，也未必会有人相信。

督察长对玩家方的反馈表示满意，然后才道：“某位绅士在昨天晚上告诉过我，一个跟赖特先生很像的人，有时会在午休时分，躲在楼梯口附近，偷窥特纳小姐的行踪，直到对方进入房门，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安哥拉羊驼一脸懵逼：“？？？”

偷窥……这跟他系统提示里说得怎么有点不太一致呢？

愣了好一会，安哥拉羊驼才挣脱角色人设所带来的震撼，勉强解释了一下：“呃，因为取材的缘故，我偶尔会观察周围人的情况，但偷窥这个，应该是弄错了。”

督察长点点头，帮忙挽了个尊：“很多作家都喜欢观察旁人的小秘密，尤其是侦探作家。”

沈画帘深感侦探作家风评被害。

扮演黛芙妮·特纳的三花巨虎忍不住道：“请问那位提供消息的绅士是……”

督察长笑呵呵道：“理解您的好奇，不过非常抱歉，我曾保证过，不能向其他人泄露这位绅士的姓名。”

恰在此时，沈画帘转头凝视安哥拉羊驼一眼，唇角微微上翘。

“……”

及时捕捉到对方视线的安哥拉羊驼，结合NPC的讲述，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本次案件的幕后真凶……

督察长：“不过赖特先生说过，他昨天吃完饭后就按照惯例，直接回房间午休，而特纳小姐也没有表示过自己在返回房间的途中感受到旁人的视线，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安哥拉羊驼默默摇头，他不但没有要补充的，连本身哈德斯·赖特本身可能是个偷窥狂这件事，都是刚刚才从NPC口里知道的。

督察长：“还有黛芙妮·特纳小姐，根据我调查得到的线索，施耐德·佩雷斯先生曾想邀请洛佩兹先生共进晚餐，但受到了您的阻挠。”

三花巨虎随口扯了一个理由：“洛佩兹先生的气质对我来说太过阴沉了。”

督察长：“昨天下午，您和往常一样，散步后开始了惯例的美容流程，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需要补充的事情吗？”

三花巨虎顿了一下。

跟其他对角色卡缺乏了解的玩家不同，她真有一件算得上秘密的事。

黛芙妮·特纳是阿尔弗雷德·洛佩兹的前女友。

严格来说，三花巨虎的停顿非常短暂，但在这个副本里的玩家都是[主角进行时]里的老人，没有忽略这个异样的反应。

沈画帘笑了下，慢悠悠道：“女士永远有自己的秘密。”

三花巨虎陷入迟疑——现在交代自己跟死者的往事会吸引怀疑，但要是不交代的话，等秘密揭破，绝对能立刻荣登真凶名单的第一备选。

而且……

三花巨虎用余光瞄了作家一眼。

这位作家先生似乎还有一个“喜欢观察旁人的小秘密”的设定，她不确定对方到底了不了解自己，或是了解了几分。

经过一番短暂的思想斗争，三花巨虎深吸一口气，当着其他人的面，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坦诚了“黛芙妮·特纳”跟“阿尔弗雷德·洛佩兹”曾经的情侣关系，然后含混地一语带过了保留对方物品的事情。

督察长收回落在女士身上的视线，转头深深地盯着暴发户先生。

这一眼十分灵性，但作为星际居民，深海鱼没那么澎湃的情感，完全无法理解督察长目光的微妙，全身心都投入在对真凶的思考上。

她打开[主播的超游空间]，对着观众整理思路：“是前女友把人干掉的？动机是双方分手得不太愉快？”

摇摇头，深海鱼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虽然是普通本，但也不会那么简单。”

另一边，扮演西奥多·斯科特的沈画帘侧身看向三花巨虎的方向：“特纳小姐，在度假村中，洛佩兹先生是否有私下对您表达过希望复合的想法？”

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但三花巨虎不是游戏新手，很快就调整了思路，委婉道：“洛佩兹先生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房间里吧？他在A栋，我住在B栋，我很难跟他产生接触的机会。”

沈画帘点了点头，又把询问的目标改成了死者人设上的好友：“刘易斯先生，洛佩兹先生是很少出门，还是绝不出门？”

大红色的羽绒服：“……”

他上哪知道去？

“偶尔还是会外出一个人晒晒太阳的。”

替代大红色的羽绒服做出回答的人是督察长亨利·克拉克先生。

沈画帘对NPC的回答表示了感谢，脸上露出一抹思忖之色。

直播间。

“说真的，我要不是知道播主就是凶手，都差点以为她是真来当侦探的了……”

“不过她打听洛佩兹的外出情况干嘛？”

“想要战胜敌人，就必须充分了解敌人！”

“……她的敌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除非在场人员有谁学过复活术，否则播主目前的问题，是要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跟对方产生冲突，动手期间又留下了哪些证据。”

副本中。

在交流会接近尾声的时候，亨利·克拉克又把“在有关洛佩兹先生的事情上，是否存在欺瞒情况”的问题给重复了一遍，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直接闪身走人，表示自己要回房间仔细想想案情，当然如果热心的女士先生们想要帮忙调查的话，可以自由活动，想看尸体也行，但必须跟度假村的工作人员报备，并且确保逗留现场时，房内至少有两人存在。

NPC离开后，玩家们却没有立刻开始调查，其中四人保持沉默，唯一一个有开口意图的沈画帘，举起胳膊招呼了下工作人员，态度自然地为自己点了一份香煎鳕鱼跟一杯柠檬水。

负责扮演黛芙妮·特纳的三花巨虎站起身：“我打算去现场看看，有人一道么？”

深海鱼：“我跟你一起。”

大红色的羽绒服急欲找一个合适的借口离开餐厅，当下加入了前两位的探查现场队伍当中：“再加一个我。”

三人离开后，偌大的餐厅就只剩下沈画帘跟安哥拉羊驼两人。

安哥拉羊驼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请问，你有什么想法么？”

沈画帘切下一块鳕鱼肉送进嘴里，过了会才道：“其实副本的谜题很简单，关键在于证据。”

安哥拉羊驼面无表情：“……”他并不觉得谜题有哪里简单了。

沈画帘一本正经：“需要完成‘洛佩兹先生死在度假村’这件事，必要条件就是把死者带来度假村中，而发出邀请的人是尼克·刘易斯，所以他就是幕后真凶。”

安哥拉羊驼：“……你在忽悠我吧？”

他的逻辑能力也没那么低的。

沈画帘笑笑：“活跃一下气氛。”又道，“督察长先生刚刚透露了一个有趣的线索，‘某位绅士曾告诉过我，一个跟赖特先生很像的人，有时会在午休时分，躲在楼梯口附近，偷窥特纳小姐的行踪’。”

“这句话有两个关键点，分别是‘楼梯口’以及‘绅士’，绅士这个词可以排除工作人员、女性客人以及施耐德·佩雷斯先生，而我在感情问题上的风评并不太好，如果透露这个消息的人是我的话，督察长没那么容易相信，至于你，身为当事人，当然更不可能。”

“所以符合督察长口中绅士定位的人，只有两位，尼克·刘易斯或者阿尔弗雷德·洛佩兹先生，后者有留意黛芙妮情况的理由，但没有将这件事透露给督察长的立场，再加上昨天晚上的时间限定，所以只能是尼克·刘易斯。”

“再来分析一下这件事里涉及到的地点，作家的躲藏位置是楼梯口，而黛芙妮的住所是B栋三楼，这一层就只有她一个住客，不会有其他客人恰巧经过，而只有躲在三楼的楼梯口，才能确定他一定是在偷窥，而不是其它什么原因

。”

“从工作人员的话里可以知道，AB两栋楼除了客人正常上下楼的楼梯之外，还有一个放置着杂物的楼梯间，在督察长的讲述中，作家就是躲在那里偷窥黛芙妮的行踪。”

“那么怎样才能发现一个躲在三楼楼梯间的人呢？”

“‘一个跟赖特先生很像的人’——为什么不直说就是你？”

“两个因素，第一是给作家一个台阶下，第二则意味着当初发现这件事的人，跟作家所在的地点存在一定的距离，没法看得太清楚。”

“那么可能性比较大的情况就是，观察者当时正站在楼外，通过楼梯间的窗户，看见了一个跟作家相似的轮廓，至于相似点，可能是身材，也可能是衣着。”

“我提过一个问题，洛佩兹先生到底会不会出门，督察长很肯定的告诉了我，对方有时还是会出门晒晒太阳的——他为什么能得出这个结论？”

“如果我猜得没错，昨天晚上，督察长一定分别询问过度假村里的客人跟死者有关的事情，而尼克·刘易斯之所以在那个时候将作家偷窥黛芙妮的事情透过出去，是因为他觉得，或者他希望别人觉得，这和死者之所以惨遭不幸有关联。”

“但黛芙妮被作家偷窥这件事，跟洛佩兹能有什么关系？”

“我想，是因为在尼克·刘易斯的描述中，洛佩兹就是那个出门晒太阳，结果从窗口看见作家在偷窥的观察者。”

沈画帘当着直播间内万千观众的面，充分展示着自己身为[素材使用者]的实力，尽情往尼克·刘易斯脑袋上泼着脏水，不但安哥拉羊驼开始怀疑那位股东先生就是真凶，连曾经看过西奥多系统信息的观众们，都忍不住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按时间顺序讲述一下这件事，昨天晚上，督察长跟刘易斯进行了私下沟通，刘易斯说，洛佩兹很少与人结怨，但他曾经意外窥破了作家的秘密，在他通过窗口看见作家的时候，作家很可能也看见了他，两位朋友曾私下交流过这件事，这也顺便解释了为什么刘易斯的烟头会落在死者的房间当中。”

沈画帘看着安哥拉羊驼：“刘易斯之所以在故事里，将作家，而不是花花公子放在了偷窥的位置上，是因为作家是那个最可能缺少不在场证明的人，督察长提到过，按照惯例，作家吃完饭后，应该回房间睡觉，刘易斯了解你的生活节奏，但无法预测花花公子的行为，‘我’可能跟服务员打情骂俏，可能去游泳，也可能去呼呼大睡，不适合充当替罪羊。”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掌握在你手里，据你所知，作家真的偷窥过黛芙妮的行踪吗？”

安哥拉羊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没有！在我得到的线索里，作家下午是会睡觉的，而且他观察其他客人，都是躲在自己房间里观察。”

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面前的玩家打开了[主播的超游空间]，对着观众们解说：“既然确定了作家下午会午休，那么他就没可能看到西奥多·斯科特昨日下午曾进入过A栋楼，排除了一个潜在的危险。”

直播间。

“……我就想知道，安哥拉羊驼在看回放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

“简简单单就被真凶套出了自己了解的线索。”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不愧是前职业写手，编故事都不用打草稿的。”

副本中。

沈画帘翘起了唇角：“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关键线索，就是那张出现在服务台的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话，‘下午三点的时候，请不要忘记收餐盘’。”

“纸上的内容是打印出来的，所以未必是死者的留言，也有可能是尼克·刘易斯先生的手笔，而且这张纸条上的内容其实没什么意义，毕竟按照惯例，工作人员一直就是在三点左右去洛佩兹的房间收的餐盘。”

“他编纂的故事存在一个漏洞，假设作家午休时间会去窥视黛芙妮的行踪，而黛芙妮跟男友分别的时间点位于一点到一点半之间，那么死者想要撞破这件事，就必须在一点到一点半之间出门，否则等黛芙妮回房间之后，作家也就没必要继续躲楼梯间里了，他的视线又不能穿墙。”

“服务台正常情况下是有人的，倘若她们没有看到过洛佩兹出门，那就证明，洛佩兹是在一点到一点一刻，或者一点半到一点四十五分之间离开的房间，为了保证洛佩兹能恰好看到作家在偷窥，而且又不能被服务员看见，他必须在一点到一点一刻间外出，但这又跟他吃饭很慢，需要花费一到两个小时的习惯冲突了。”

“所以尼克·刘易斯希望制造一个错觉，就是洛佩兹也存在吃饭相对较快的情况，毕竟四十五分钟跟一个小时的差别不是很大，他在一点到一点一刻之间将纸条放到了服务台，如果工作人员在一点半的时候，发现了这张纸条，就可以证明，洛佩兹偶尔也会在一个小时内将饭吃完，但刘易斯没料到，工作人员没有时刻保持着敏锐的观察力，一直到两点，才发现了纸条。”

“在尼克·刘易斯安排的剧本里，他希望其他人得出的结论，是‘洛佩兹在一点出头的时间段出门，并将纸条放在了服务台那边，然后又在门口遇见了作家，作家因为自己被发现的事情，表示希望跟洛佩兹私下聊聊，洛佩兹同意，但两人沟通中产生了冲突，作家杀了洛佩兹并逃离现场’。”

说到这里，沈画帘又友善地做了补充：“上述推断都是在还未考察过副本情况下做的临时性假设，所以也不排除尼克·刘易斯说的是真话，你才是那个杀人凶手的可能。”

“……”

安哥拉羊驼默然片刻，站起来：“我准备去找督察长聊聊。”

副本中。

“万一督察长告诉安哥拉羊驼，作家偷窥这件事不是尼克·刘易斯说的，那播主不就被戳穿了？”

“呃，单单这一点而言，应该是真的。”

“播主不完全是瞎编，而是将真假内容混合到了一起，来制造最充分的忽悠效果。”

直播间。

安哥拉羊驼去找督察长探口风的同时，沈画帘也喝完了最后一口柠檬水，她懒洋洋地站了起来，离开餐厅，往A栋的方向走去。

玩家不能独自进入案发现场搜寻线索，而另外三人已经结束了第一轮侦查，不过——

大红色的羽绒服跟沈画帘对视两秒，果断收回了想去游泳池踩点的脚：“……是的，我刚刚有东西没看清，还打算再去现场看一回，正好可以跟你一起。”

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沈画帘顺利进入A栋，她没有直奔现场，而是先从楼梯间查起。

AB两栋建筑除了中间的楼梯外，侧面还有一条楼梯，主要是工作人员在使用，里面放置着各种清洁道具，因为最近在打扫晾晒的缘故，很多清洁道具都被搬到一楼这边，沈画帘跟大红色的羽绒服艰难地跨过了地上的种种障碍物，足足花了十分钟，才从一楼走到了二楼。

大红色的羽绒服忍不住：“你觉得现在谁的嫌疑比较大？”

沈画帘随口：“应该就是施耐德·佩雷斯吧？”

直播间。

“……怎么又变成施耐德·佩雷斯了？”

“播主：谁说黑锅只能分给一个人。”

“没办法，播主总不能当着大红色的羽绒服面，说自己现在最怀疑的就是他？”

“纠正楼上！播主不怀疑羽绒服的！她自己就是真凶啊！”

“……抱歉，我老是按照惯性思维，把她当成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