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声音和味道一样，好闻又清冽。

这种特点，柏泠只认识那么一个人。

身体松弛下来，她放任自己在来人的怀里静静靠着。

额头的高度恰好抵在他的肩上。

眼前是白色细软的羊绒衫，上面的绒毛随着她一起一伏的呼吸聚上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她就这么眼无焦距地，发了长长的，足有十几分钟的呆。

那个梦境和新闻中，她，或者说原身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和受害人有一些关系，可以算是证人的旁观者。

仔细分析过来，原身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像是把记忆中那个小姐姐的身份，替换成了自己。

好像这样，就可以假装那个会和她一起吃零食，耐心教她识字的小姐姐并没有受到过伤害。

但也因为这个，梦境和记忆中的信息都是不全面的。

比如加害者的身份，小姐姐的死因，原身都不知道。

所以原身拼命想进入豪门，完全是因为不想被以前的苏皎皎和付芷柔看不起吗？

还是潜意识里的安全感作祟...

想了好一会，柏泠还是有些迷蒙。

她把头抬起来，看向一直站立在原地不动，放任她倚靠的淩白。

少女一向澄澈的杏眸里出现的是难得的怔惘，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右手臂，指尖用力到有些发白。

淩白有些心疼。

比发病时还要难以忍受。

放在少女脑后的手掌轻轻抚了抚。

“没事的。”

他放缓声音，尽量轻柔地安慰。

“交给我。”

交给他？他能做什么？

柏泠被淩白突然的话拉出一点神。

时间这么久远，当时只有六岁的她证词并不能够在法庭上具有什么效力。

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院子里的管教阿姨和门卫，从他们那里找到线索。

眨了眨眼，她眼里的怔惘散去不少。

“我...先去找爸妈。”

“好。”

淩白这么应着，然后侧身，中间让开时还不忘扶了一把柏泠。

从门被拉开起就一直占据她全部视野的人让开，他背后的情形才展现在柏泠的眼中。

苏家人，从四岁的苏遒，到七十八岁的苏老爷子，全部齐刷刷地站在楼道上。

苏遒眼带好奇，苏老爷子老神在在。

苏母带点意料之内，苏父一脸不爽，但二人又眼露担忧。

苏晓是在线吃瓜。

苏赫和苏皎皎表情倒是难得地一致。

像是被抢了糖的孩子，不满气愤又不敢言语，有点憋屈。

猝不及防接受了大量信息之后，柏泠又猝不及防地把她和淩白之间的关系暴露在了苏家人面前。

柏泠刚有点心虚，转而又反应过来。

她心虚什么？！

就是靠了一下而已，两人完全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重新挺直腰板，柏泠往苏父苏母那边去。

“爸妈，福利院那件事，能不能请你们再帮个忙？”

“你说你说！”苏父苏母忙点头应着。

别说是帮一个忙了，现在柏泠让他们去摘星星，他们也得想法子去弄一颗真陨石来。

“找一下当年离山福利院的管教阿姨和门卫，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拿到一点案件嫌疑犯的线索。”

苏父苏母没有立即应下，反而沉默了一小会。

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柏泠...你知道这个事情如果一直追究下去，会闹得很大吗？”

“我知道。”柏泠问，“是有什么困难吗？”

“倒不是困难，我们询问过，那个地方在那个小女孩去世之后就没再出过事。”苏母心里有些发酸，难受得紧。

要是当年他们能早几年得知柏家发生的事情，把柏泠接回来就好了。

“所以后台也应该不会大到天上去，爸妈也不介意这点困难。”

“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闹大之后，对你会带来的影响？那些公众舆论...”

有些话不用挑明，听的人和说的人都一清二楚。

静得像是停滞时间一般的别墅里，柏泠轻声但坚定的声音慢慢响起。

“我都清楚。”

“但是这件事情总要得到一个结果。”

“那些流言蜚语并不能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暂且不管它是假的，即便是真的，那又能怎样？”

“凭什么受害人就要几番顾及，加害人却可以抱头苟活，甚至每日享乐？”

“这世界上总有腌臜的黑暗角落，如果一直逃避...什么时候才有光...”

“我就想要个心安。”

尾音慢慢消失，整个别墅又恢复了安静。

淩白站在柏泠身后，眼里满是那一个人。

那一个他喜欢的人，永远都发着光。

“好！”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破宁静。

苏老爷子用拐杖在地板上重重敲了一下。

“让法务部，还有那个什么，以前找柏泠时联系过的私家侦探，都去准备！”

举着拐杖，苏老爷子对着苏父苏母挥舞。

苏父点头应下，拿着手机去联系。

苏母抱了抱柏泠，安慰了她两句，也跟着下楼，去做另一手准备。

苏老爷子牵着还听不太懂的苏遒，先往外边走。

柏泠转过身，准备去拿速写本，把现在已经稳稳停留在记忆里的，管教阿姨和门卫的长相画下来。

“要帮忙吗？”淩白站在门边问她。

人都来了，柏泠也不好让他就这么站着，只好说：“那...帮我拿一下画具下楼吧。”

眼看淩白走进柏泠房间，苏赫和苏皎皎都把眉头皱得死紧。

这臭小子怎么回事？

都还没公布关系见家长，就敢进女孩子闺房？

以前还看着像模像样的，现在看起来怎么这么讨厌...

几人在没关上的门边探头，准备全程监视。

把画具拿给淩白，柏泠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原木树脂工艺摆件！

还明显地放在桌角！

她之前小心又小心地用定制玻璃罩起来了，上边还放着擦灰的丝质手帕！

唰地回头，她感觉耳后已经有些发烧。

淩白端着画具，正直直看着那个摆件，眼里盛满就快溢出来的笑意，嘴角微微勾起。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柏泠突然就伸手把玻璃罩上的手帕抽走了。

一整个大写的欲盖弥彰。

淩白顺着手帕转过来看她。

没有拉紧的窗帘恰巧透过一道光，浇在他身上。

清隽的眉目在光下，好看得不真实。

水红色的唇慢慢张开，吐出的字轻慢，还带着浅浅的气声。

喉结上下滚了一滚。

“喜欢吗？”

“......”

他从光里走出，一只手向她伸来。

像是要揽她入怀的姿势。

柏泠像是这一瞬被蛊惑般，愣在原地，竟然忘了门外还站着三个人。

微微俯身从少女手中抽走那张手帕，淩白握在手心。

“不用那么小心，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想要什么样的也都可以。”

“独家定制，终身免费。”

明明是正经的语气，却被他附上了莫名的撩拨意味。

看见少女面色不再苍白，逐渐升起一点红晕。

淩白心下泛上点愉悦。

门外站着的苏赫和苏皎皎简直是像喝了一整瓶的酱油加一整瓶的醋，还得再加上一叠芥末。

真的是百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两个人呆在一起，感觉空气中全是粉红泡泡。

明显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他们硬生生去掰开是不是不太好...

两人都已经下楼去了花房，苏皎皎才慢慢开口。

“我怎么觉得淩白不太配得上姐姐呢...”

苏赫赞同：“有点...”

旁边一直看热闹的苏晓砸吧砸吧嘴：“你俩有没有看过那个表情包？”

“就是那个《大话西游》里的。”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

一边说，苏晓还模仿了一下那个至尊宝说这话时的姿势。

他这段时间天天网上冲浪可不是白冲的！

等说完，没听见大哥和小妹有什么回答，他才转过来看了一眼。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苏赫挽起袖子：“看你讨打的意思。”

苏皎皎往后退了几步，给大哥让出发挥的空间。

一边看还一边出馊主意。

“别打头和手，别的地方多分担点。”

“害，他这几天吃胖了，经揍，大哥你别收着力呀！”

......

到了白天，醒来的网民加入了讨论热潮。

#离山福利院性侵案件#已经稳稳在热搜第一位上挂了十几个小时。

热度数字是一骑绝尘。

艾特苏家和柏泠的人也越来越多，热评前十里有七条都是，点赞的数字都过了十几万。

柏泠上午没开手机，安心在花房作画。

等下午把两幅福利院管教阿姨和门卫的素描交给苏父苏母之后，她才点开看了一眼。

网民的心态她能理解。

当自己对不公平和黑暗的事件无能为力时，把希望寄托在有能力的人身上，试图推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点开了爆炸的私信，她略略看过一眼。

......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更激进的言论。

毕竟私信只有她能看见，转发评论艾特是所有人都能看见。

如果能被她逼得处理私信，也就证明了那些人对她和苏家的猜想。

但实际上，只是因为苏家不能打草惊蛇而已。

现在就表态，那只能抓住被后台顶出来的替罪羊，背后真正的凶手还是可以隐匿在安全区内。

退出微博，她走到花房外的园子。

园子里苏老爷子和苏遒正在和小边牧玩耍。

淩白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

眉目敛起，已经没了之前在楼上撩拨她时的半点不正经。

面上表情散漫，唇角却绷着，正在出神。

如果他进娱乐圈，一定很适合演那种出尘绝艳的上仙。

可冷可欲，可淡墨可重彩。

柏泠突然这么想着。

她已经意识到，之前在房间时，淩白并不是刻意调笑或是提醒。

只是，想帮她调节心情。

“姐姐！”

苏遒朝她挥着小手。

柏泠配合地走过去，陪他玩了一会。

淩白把目光恋恋不舍地从少女身上移开，重新放回手机屏幕上。

屏幕上是孙助理给他传过来的资料。

还不够全，但肯定比苏家现在能拿到的多一点。

仅仅半天查不到太多，但也可以摸到一点线索。

吩咐孙助理把可以查到的内容通过其他方式，不露痕迹地转给苏家之后，他才起身加入园子里几人。

另一边的付家庄园。

难得地，付父付母和付芷柔聚到了一起。

付母平时忙于富太太圈的交际，为付家四处打听商界消息，并不怎么和付芷柔碰面。

付芷柔也不怎么怕她。

她怕的一直都是控制了她拥有的所有，包括身份和财富的付父。

现在，付父和付母坐在她对面，正拿着几张纸，还有手机。

明明是坐着，付芷柔却感觉她实际正跪着。

“这个事情，有你的参与吗？”

付父点点屏幕上的热搜。

“没有。”付芷柔用尽自己最大的演技，不动声色地回答，眼底还露出一点点惊惶，“会不会，把我的身份暴露出来啊...”

付父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你老老实实的，就不会。”

回复完其他富太太们下周的邀约后，付母叫过远远立着的佣人：“东西拿来没？”

佣人快步走过来，把手上提着的小篮筐放到付母面前。

付芷柔好奇地瞄过去，然后被她看见的东西惊到失声。

手脚控制不住地发抖起来。

“妈...这是干什么呀？”

小篮筐里是从付芷柔的房间和包里搜出的五六部手机。

付母从里面提了一个出来，用早就备好的指纹膜解锁，慢悠悠地查看。

“你弄这么多手机，妈想看看还不行吗？”

“当然，”付芷柔安慰自己记录已经全部都删除过，笑着回答，“当然可以了。”

一个个手机翻过去，付母果然没找到什么信息。

但她也没放下，而是重新拿起了中间看过的第三个手机，然后意味深长地瞥过明显有些紧张的付芷柔。

和她装？

也太嫩了点！

她能在富太太圈混得如鱼得水，靠的可不仅仅是付家。

拿出手机，她点开手机运营商的网上营业厅，通过手机验证码登录，点进了[通话详单]。

“呵...”把通话详单页面放到了付父面前，付母点点屏幕，“查查这个号码。”

付芷柔手心的汗已经把桌布浸得透湿。

但还不敢出声，脑子疯狂旋转，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

那个新闻社记者的号码太好查了。

付芷柔之前联系新闻社时就是在网上找的公号，都不用太费功夫，随便搜一下就能出来。

付父额角的青筋爆出，恨不得拿手机直接砸死对面这个孽障。

他站起身，绕到付芷柔面前，把手机拍下，然后咬牙切齿地质问：“你有什么可解释的吗？”

付芷柔把牙关咬得死紧，尽所有力气不去发出咯咯的颤声。

“你以为...你是正义使者？”付父的声音一点点从唇缝里挤出来。

“呵，我看她是想弄苏家那个养女吧...”付母一语道破。

她早在十几年前付父提议收养时就不太赞成。

但两人都不能生，又没什么亲戚，领个儿子像是把家产白送，最后只能同意了这么个馊主意。

这个养女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混富太太圈这么久，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是看在她联姻宋家能带来的好处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付父实在是忍不住。

他举起手，带着莫大的火气，狠狠扇了下去。

啪——

清脆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

付芷柔捂着失去知觉的左脸，眼冒金星。

“你以为这样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我告诉你，最好是苏家别掺进来！”

“万一真的查出来了，第一个倒霉的，不是那家，也不是苏家！是我们！是你付芷柔！”

付父捂着胸口，有些发昏。

第一次对于十几年前做出的那个决定有些后悔。

“快、快把手机处理了，快！”

......

福利院案件曝光之后，柏泠本想和以往一样正常上学，结果却在周一早上接到了常依的电话。

“喂？”常依那边声音小小的，“柏泠吗？”

“是，怎么了？”

“你来学校了吗？”

“还没有，正准备出门呢，要帮忙顺路带东西？”

常依声音绷着，听起来紧张得很：“你别过来了！请假吧！好多记者和媒体，学校外面全都是，刚刚还有溜到宿舍的，被雅雅拦住了。”

柏泠皱了皱眉。

有些无良媒体是疯了吗？

“我先挂电话，给你发两张图片，你看看就知道了。”常依还是小声地说。

挂断电话，柏泠切到微信。

三人的宿舍小群里发了两张图片。

看起来应该是常依偷偷拍下来的。

一个北门，一个东门，校门口满是记者和媒体，熙熙攘攘几十家，一个个拿着摄像机和话筒，看起来还有几个在做直播。

犹豫了一下，柏泠看过今天的课表，和辅导员先请了两天假。

可没想到案件的热度一直没降，不仅没降，还因为众多公众人物的发声表态变得更火了起来。

柏泠的假期一直请到了下一个周二。

媒体一直没走，连学校的论坛HOT帖也全是相关讨论。

柏泠没看，但碍不住苏皎皎也有个号，看了之后没事就和她说，和苏晓两个人简直不愧是兄妹。

一个在微博上反黑，一个在论坛上奋战。

虽然不能去上课，但她已经提前在系统空间学过，就等课程结束之后完成作业。

所以白天，她都在花房继续作画。

已经完成要求限额的一小半，再加把劲，说不定可以在裘德·特来之前全部完成。

这样被指点之后就可以受益多一些。

完成新画的一部分，她伸了个懒腰。

一旁早就候着的苏皎皎赶忙跑了过来。

“姐姐你看看！这几个我能回吗？”

屏幕上果然又是C大的学校论坛。

苏皎皎手指点着的几个都是HOT贴，飘红的那种。

这些帖子柏泠不用点进去就知道里面会说什么。

不过就是猜想她和苏家为什么不发声，之前还为了福利院儿童成立基金会，火烧到自己身上就闭嘴之类的话...

不过没外卖吃...还真的有点惨...

特别是对于大三大四，研究生那些已经吃腻了食堂的学长学姐们...

“随便你，别暴露身份和案件情况就行。”柏泠和苏皎皎说。

其实也没什么情况好透露的...

那两张画像被拿去之后，已经查到了两人行踪。

但十几年前不像现在，满大街都是监控，想顺藤摸瓜，难度真的不是只大了一点两点。

抿抿唇，柏泠看向花房另一边，这段时间有点反常，总是跑到她这的某个人。

“你怎么又来了？”

“嗯？”淩白把速写板稍稍挪开，“不欢迎吗？”

“......”

倒也不是不欢迎，就是有点奇奇怪怪的，好像他们多亲密一样。

垂了垂眼，她突然愣住。

等会？

他这速写本上是什么！

见少女惊讶地睁大眼，淩白把速写本朝她那边侧了侧。

是刚刚认真作画的柏泠侧脸。

恬静专注。

柏泠第一反应就想让他把画给擦了，又开不了这个口。

虽然说没经她允许，她是有这个权利的。

但她也作过画，最是清楚一幅倾注了画者心血的画作完成后又被毁掉，是多么令人难受的一件事。

见她没出声，淩白把速写板又收了回去，继续涂涂画画。

这次还更明目张胆了不少，直接就抬眼观察她。

被看得脸上热度不退。

柏泠拿起画笔想重新专注回去，又怎么都不自在。

过了一会，她突然回过神。

愈意的期限到了！

已经满三十天，可以用新的愈意了。

转过头，她的目光刚好和观察她的淩白对上。

之前用愈意远程没看见，这次正好可以实验一下，看看用了愈意之后，对方会有什么变化。

熟练地调出光屏，她点开系统仓库，直接大手笔地选了五个愈意，确认传输。

系统传输成功的“叮咚”声在她耳边响起——

对面的淩白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一点特殊反应没有，还在对她勾着嘴角笑。

柏泠收回目光，假装在看画，实则在看光屏。

确实是传输成功了呀...

那，再试一次吧。

在光屏上又选了三个愈意，等传输成功又传了两个。

还是没有收到传输失败的提示。

瞄了一眼面色如常作画稿的淩白，柏泠心里冒出点小问号。

怎么回事？

这人是有什么沉疴烂疾吗？

二十个愈意了！还没好！

选上第二十一个愈意，她试探地选择传输。

“系统提示：选择对方短期内可接收愈意值已达上限，请于60天后继续。”

？？？

上次还是三十天，这次就变六十天了？

柏泠不太开心地把光屏关掉。

憋着点气，她问淩白：“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正在往画上少女的发上描一朵白色腊梅花的手指停住。

“挺好的。”他说。

一听就不是什么认真的回答，有点敷衍。

柏泠皱了皱眉，整个身子都从座椅上转过来，像学校里老师问话学生一样地严肃询问。

“我说认真的，你感觉怎么样？”

“不要着急回答我，你好好感受一下。”

少女面上带着点紧张，杏眼睁得有些圆，显出一点点无辜的意味来。

额前的细碎发丝在花房的空气流动设施下有一点点飘起，拂过挺翘小巧的鼻尖。

嘴唇红润，和白嫩的皮肤有着鲜明对比。

即便是在苏家姹紫嫣红，百卉争妍的花房里，她也是最美的那一朵。

淩白低低轻笑出声，胸腔带起一点震动。

把画笔搁下，他也坐直了身体，感受了一下心脏，认真回答。

“感觉身体轻快了很多。”

“原来一直压着的感觉也少了。”

“各处器官那里，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杂音。”

柏泠一一记在系统的备忘录里，准备回去之后倒推一下可能会是什么病症。

几句结束，淩白没再出声。

“没了？”柏泠问他，“你再想想？再感受一下？”

不远处的苏皎皎在忙着论坛对线之余，还时不时地抬起头来观察姐姐动态。

柏泠一无所觉，还认真地看他。

淩白把身体往前倾了一些，用干净漂亮，划痕已经几近消失的手指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还有，感觉这里有时跳动会更有力一些。”

“有时？”柏泠一边在系统里搜索对应资料，一边分神问他，“什么时候，能具体描述一下吗？”

是做剧烈运动，还是睡觉时候姿势压迫，还是吃了什么类型的食物？

她记录完特征，又催了一遍：“嗯？”

淩白的眼眸不再是像以往的漩涡一样黑沉。

带着笑意时，有星光闪烁。

“想你的时候，还有现在。”

突然偏离主题的回答传进耳里。

柏泠愣住。

伸过一只手，淩白隔着长袖外套，轻轻抓住她的手腕，往前带。

柏泠恍惚着，又像是被蛊惑了一般。

右手就这么隔着一层卫衣，贴在了他的左胸膛处。

隔着卫衣，她手下是有起伏的肌理感。

只静了几秒，卫衣下，肌肤下，那颗心脏的跳动声透过她的手心，直接传到了脑内。

扑通、扑通。

一声接一声。

一声比一声更快。

和她自己的心跳一样。

逐渐合成了一样的旋律。

像是特殊的默契，独有的赞歌。

“听见了吗？”

淩白的眼神温柔，轻声问她。

柏泠慢慢启唇，像要开口...

“姐姐！！！”

苏皎皎一声大喊把她惊回神。

柏泠迅速抽回发热的手心，整理好神色：“怎么了？”

苏皎皎把手机给她递过来：“我要好好画画了，姐姐能不能帮我保管手机？”

“行。”柏泠接过手机。

然后把座椅和画板调整方向，整个人彻底背对淩白，让他什么也看不见。

苏皎皎站直身体，气势汹汹地瞪了一眼淩白。

哼！当她的面就想拐走姐姐？

没门！想都不要想！

淩白好心情地对她笑笑。

低头，对着刚刚看见的少女背影，在画稿上，给耳后加了一抹红。

......

柏泠在家里一直呆了两个多礼拜，事情都没有结束。

但学业没有落下，她就不是很着急去学校。

只是担心事情还能不能快速得到解决。

虽然这些天她一直在学习，家人关心她，也没有被网上的流言过多影响。

但实际她有时还是会想到记忆里那个小姐姐。

系统的织梦机功能太强了。

共情能力对她的影响也有些过于大。

周三的晚上，柏泠正在房间里自习时，门板被轻轻叩响。

从电脑上的满屏代码里离开，她前去开门。

门外是一身西装的苏赫，脑门上还带点汗珠，发胶都有些乱了，一看就是刚刚才急匆匆赶回来的。

“怎么了？”柏泠问他。

“事情有新进展了。”苏赫脸色不太好，“爸妈都在客厅。”

柏泠心猛地缩了一下。

会是不好的进展吗...线索断了还是后台过大，苏家无能为力？

她压下情绪，把门关上：“好，我马上下去。”

客厅里，除了苏遒被保姆带走。

其他苏家所有人都在。

苏父苏母手上拿着两个文件袋，一个文件袋里是一份有些发黄的纸张，还有另一个看起来是新的。

“有什么新进展吗？”柏泠坐下来询问。

“有...”苏母声音听起来像是被碾过一样，有些不自然。

她犹豫了一下，才把两个文件袋递给柏泠，然后紧张地看向她。

柏泠接过，先大概扫过几眼。

然后才慢慢翻看起来。

那份有些发黄的纸张是出生证明和收养记录，另一份看起来新的是几份口供。

出生证明上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吴凤仙”，收养记录是离山福利院和当地政府机关的。

口供是离山那边艰难找到的一些证人。

几份文件加在一起，都证明了一件事。

这个“吴凤仙”就是“付芷柔”。

付芷柔是付家从那家福利院领养而走，并非亲生。

虽然惊讶，但柏泠因为那段记忆，已经有了几分意料之中。

所以...记忆里，那个小姐姐曾经拜托原身前去求助的对象，就是付芷柔...

但是苏家人为什么会认为，这是事件的进展？

“这个，和那个案件，有什么联系吗？”柏泠尽量冷静地询问。

“联系...看起来不是很大。”

“但是我们怀疑，案件的后台，可能和付家有关。”

柏泠抿了抿唇，有一点忐忑：“那，还能继续查下去吗？”

苏父苏母沉默了几秒。

然后叹了口气。

“查是肯定要查的，既然牵涉到你，我们也不会因为付家就这么放弃...但是...”

但是什么？

柏泠心里生出点不好的感觉来。

“但是有人察觉到我们拿到了消息，提前一步把事情暴露了出去，并且把所有的阴谋论都指向了付家。”苏赫接着回答。

“现在，网上已经闹大，摁不下去了。”

“后续，再想调查起那个真正的后台会很艰难。”

......

另一边的付家。

刚刚接到消息不久的付父和付母还在从外面往回赶。

付芷柔一个人坐在房间地板上。

拿着手机的手指一直在抖。

双目发直，她盯着手机上的微博界面。

一个比一个有噱头的标题映进付芷柔已经失去焦距的眼里。

怎么会...

这件事，怎么可能会引到她身上...

她的身份...

她的一切...

手指尖不停地哆嗦，她连点开评论的勇气都没有。

手机屏幕上方跳出通话请求——

[宋闫]

“不能接...不能接...”

付芷柔有些神经质地自言自语着，把手机塞到了房间的角落柜里，找到钥匙狠狠锁上，再拉开窗户，把钥匙丢了出去。

不知道是她的幻听，还是真实的声音。

楼下传来开门关门，还有脚步的杂乱声。

手忙脚乱地，她慌忙爬到房间门口处，站起身，狠狠扣上了门，反锁。

抱着头，付芷柔蹲在地板上，眼泪鼻涕混了一脸，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

像是一个疯婆子。

怎么办...

怎么办...

谁能来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