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姆妈，耀宗这孩子……”苏太婆的儿媳妇苏奶奶也不免有些心疼苏爸爸，“还记得当年我刚嫁过来的时候，耀宗这孩子是跟他阿婆住一起的，后来接回他姆妈身边之后，待遇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苏太婆说：“苏老本家，这么多儿子，多一个少一个，对刘美娟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失去一个苏耀宗，还有七个儿子呢。”

苏奶奶说：“多子多福，这多好的事，偏偏她刘美娟不知足，不珍惜。”

“刘美娟当年逃难到苏家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愚昧无知。也就苏老本愿意娶她，她的脑子啊，有时候就是缺根筋。当年她去给资本家当佣人，耀宗跟着他阿婆生活，明明当时的老板看中的是耀宗，她还不是可以为了自己的小儿子，把这个名单硬生生地从耀宗手里抢过去？”

苏奶奶知道这件事情，当年这事在苏家村闹得谁人不知？

刘美娟的偏心，在村里那是出了名。

谁不知道，她偏爱长子和幺子。其他的儿子，一般般，但对于老五这个儿子，或许因为从小没有在身边长大的原因，更加是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这事村里谁不议论？

说她傻，刘美娟是真傻。放着最会挣钱最有出息的儿子不疼，偏偏却疼那个没有出息，只会耍流.氓的小儿子。

“不过当年的事情，也幸好耀宗没有去，给资本家当账房先生，那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成分就差了。”

苏太婆说：“是啊，耀宗那也是因祸得福。”

……

在苏太婆和她儿媳妇在那里议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村子里其他人也同样也议论着这事。

毕竟在苏家发生的那些事情，在村子里都能说出一箩筐。

苏老太在村人眼里，那就是个蠢蛋象征。

现在又多了一个罪名，那就是不顾孙女死活，在儿子有用的时候把着不分家，需要一起承担责任的时候却反人一脚踢开。

对于苏老爹和苏老太的那些做法，大家都不太赞成。

但不赞成又能如何？

此时，苏家正在进行着分家事宜。

能够这么容易分家，苏爸爸也没有想到。

分家这么大的事情，作为媳妇的苏妈妈当然不能不在场。

而作为女儿的苏然，却并没有被接回家里，她还在医院里，这也是苏爸爸的考量。在这关键时候，可不能马虎。

苏然也表示，暂时还不愿意回去，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她才回到家里去。更重要的是，她在医院里难得清净，而不用在家里忍受苏老太他们这些人的嘲讽。

苏家的分家，不只是把当时的中间人给请来了，还有村委干部。

至于公社那边，那是没办法请的，毕竟人家官职在那边，他们也请不动，当时把那份保证书销毁了就行。

苏家八个儿子，就坐在堂屋里，一字排开。

小小的堂屋还坐不下那么多的人，有人甚至坐到的门边上，至于媳妇们，自然是没有她们的位子，就站在儿子们的旁边。

“本来咱家并不想分家，我一直说道过，团结很重要，咱家八个儿子，就是一块铁板。但现在，这个决定要被打破了，因为我要分家。”苏老爹不疾不徐地说。

儿子们都点头，表示这个家分了也好，特别是苏老八，极力地赞成。

苏爸爸和苏妈妈却不发一语，两人的表情看不出来是兴奋还是难过。

这一幕都被苏老爹看在眼里，他在心里想：老五果然是不想分家啊，也是，分家了，那个重担就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了，有多难，可想而知。

但，不分不行啊，他还有七个儿子呢，不能因为一个老五拖累所有人。

“既然要分家，自然是公正公平，我就把村委干部们请来了，也请来了族长。”

大家也觉得，这样确实行，毕竟分家是大事，可不是一家人商量好了就行，万一以后有什么牵扯呢？

“当时老五在成家的时候，曾经签下过保证书，说绝不分家。但事出有因，事也有特殊。今天提出分家的不是老五，而是我和他娘，也就没违反保证书上的条约。”

族长点头：“是这个理，如果这个家是耀宗提出来的，那么他就要承担违约的所有的过错，会被逐出我苏家族谱。但这事由你老两口提出来，那就与耀宗没有关系。”

村委的干部们，也在那里点头，虽然族谱的事情不归他们村委管，但作为族人，还是会顾忌一二。

“我就把咱家的情况说一说。家里也没有多少自留地，也就屋后的那一亩，外加山脚下的那两亩，总共三主亩自留地，那是我和你们的娘开采出来的。这自留地就不分了，留给我和你们的娘作为养老地。”

苏爸爸抿了下嘴，没说话。

其他儿子们倒有话说，老七苏耀卫说：“爹，没有地，我们怎么生活啊？”

“对啊。”其他人也附声。

苏老太说：“谁跟你们说了，咱家要分家？”其他人一顿，没明白苏老太的意思

苏老爹解释：“咱家其他人都不分，现在只跟老五分家。”

这一说，大家顿时就明白了，敢情是只把老五分出去啊？

族长眉头一皱，这个分家事宜，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老三说：“爹，我觉得，既然要分家，那就都分了吧，只单单分老五一个，这不成吧？”

他也想分家，不想跟大家伙一起生活。分了家，关起门来，那就是小家了，自己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也不用受一大家子的气。

老四也说：“爹，我赞成三哥的意见，我们都分了吧。”

苏老爹沉下了脸，问其他儿子：“你们呢？”

其他人面面相觑，但那眼神那表情，也说明了一切，他们也想分家。

苏老太斥：“怎么？跟老太婆我住一起，你们觉得委屈是吧？”

儿子们急忙否认。

苏老爹说：“你们的分家，就晚些，现在先把老五的事情解决了，别都一蜂窝的，都想分家。”

苏老爹一拍定音，谁也不敢再反抗。

老头子不答应他们分家，他们还能怎样？现在可还被族谱管着呢，被逐出族谱，就等于被赶出这个村子，村委干部都不一定给他们介绍信。没有介绍信，那是分步难行。

村委的所有干部，那可都姓苏。

既然苏老爹都这么决定了，其他人暂时不分家，只分苏爸爸这一房，最后大家想反对也不敢。

“老五啊，家里的情况你也了解，一大家子要生活，存款也不多。前两天被你拿走了一百五十块，咱家就没一分存款了。这一百五十块是全部的家当，如今被你一个人分走了，对你其他的兄弟不公平。现在族长和村委干部都在，我就在这里说一句话，这钱就当是家里借给你们的，我也不让你多还，你到时候就还五十块吧，另外的一百就当是分给你的家当。”

苏妈妈嘴巴微动，想要说什么，最后忍了下去。

苏爸爸说：“爹娘，当时我拿走钱的时候，咱家还没有分家，所有的钱都是公中的，这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公中给我闺女治病，还要我还的？这么多年，我挣了多少钱，远不止这一百五十块，你们……不能趁火打劫啊！”

族长和村委干部们，也觉得苏老爹这一决定很荒唐。

有没有存款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但是在分家之前，孙女用的治病钱，竟然还要扣？这说到大天去，都不是这个理。

“老本啊，你这做法不对。耀宗分家，那是从现在开始分，之前治病的钱，那怎么分？”

苏老爹说：“族长爷爷，我也是没有办法。家里没有存款，一大家子就都得饿死。老五之前一口气拿走了一百五十块，这可是家里全部的存款，再拿不出一分钱。这一百五十块，就算他们八兄弟平分，老五最多也只能得二十块。我只让他还五十块，就是因为然丫头要治病，知道老五的难处。”

话说得很冠冕堂皇，说白了就是一句话：他们要收回钱！

无耻，贪婪，无情的嘴脸，让人不忍直视。

“这事绝不能这么干，没分家之前，家中所出的所有钱，给孩子治病的钱，那都是应该的。你这样做，不合规矩，这分家不公平，我驳回！”族长态度坚决。

苏老爹不敢公开跟族长对着干，族长在村子里的权威，那可不小。

村委干部都尊重他。

苏老爹说：“那行，这钱就不用还了。”

其他的儿子有人不愿意：“爹，凭什么啊？为什么五哥可以拿走家里仅剩的最后一点钱，咱家可不上他一个儿子啊。当时爹娘就不应该给他钱，就应该直接把家分了。”

苏老爹看了一眼老八，没有顺从他的话，既然都已经决定了，不让老五还了，那就不还吧。

“咱家也就这几间房子，家里已经没有能力给你们再另外建房了。你们有能力，就自己出去建房，没能力，那就暂时先住原来的房子。”

苏爸爸说：“我们找房子搬出去。”

“你们慢慢找，不用急，什么时候找到了，就什么时候搬。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逼你们搬出去。你们如果愿意一辈子住在原来的房子里，那那个房子就分给你们。”

苏爸爸和苏妈妈互看了一眼，最后说：“爹，我知道家里房子紧张，家里人多，住得拥挤。房子我会解决的。”

“爹惭愧啊，没有给你分一块钱，也没有分一块地，但咱家穷，实在没有办法，你也别往心里去。等以后日子过好了，爹再补偿你。”

苏爸爸撇嘴笑了一声，“不用，爹养着这一大家子不容易，我都知道的。既然分家了，那小家的日子，我能够过好。”

苏妈妈也说：“爹，真不用了，咱家已经分家了，日子过成什么样，那都是我们自己受着。家里钱少，房子少，我们都知道，我们会想办法。”

“那行，既然你这么说了，爹也就不强留了。你们在生产队里干的工分，我不会问你们要，还留给你们，但你们得出养老粮。我和你娘商量过了，也不问你们多要，就一年我和你人娘各得一百斤粮食，你看怎样？”

一百斤粮食真不少，两人各得一百斤，那就是两百斤粮食，这几乎就是一个三口之家一年收成的一半了。

作为中间人的族长和村委干部，都觉得这苏老爹真是要得太狠了。两人一共一百斤，就已经能够了，竟然还要一人一百斤。

苏耀宗家，也就他一个壮力汉，林惠玉可以忽略不计，一个女人能挣多少工分？苏然这个五岁小丫头，就更不用说了。

苏老爹这决定，几乎是要了人命啊。

大队长苏耀平，那是苏耀宗还没有出五服的族兄，他很看不得苏老爹的这些行径，他说：“老本叔，你这不是要了耀宗的命吗？一年两百斤的粮食，这就是他们一家一半的口粮了。孩子要吃饭，又要治病，这分家了，不能逼耀宗去死吧？”

“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耀平，你看着就行了。”苏老太抿嘴说。

“既然你们请了我们做见证人，我就看不得你们这样不公正。两百斤多了。”

其他的村委干部也附声，确实我了。

族长说：“老本啊，分家了，那也还是你儿子，不是仇人呢。”

苏老爹叹了一声：“那就听大队长的，就一百斤粮食吧，再少可不行了。”

……

老苏家分家的过程，一下子就在整个苏家村传遍了。

大家当面不说，背后可笑话苏老爹和苏老太这老两口子。

从来没有见过，还有这样分家的。

苏老五苏耀宗几乎是被净身出户，家里没有留给他一点东西。

不只如此，还想要他们给两百斤养老粮，这简单是闻所未闻。

苏家村分家，儿子上交每年五十斤粮食的都有，每年一百斤这都算大方的。毕竟家里都不是只一个儿子，一个儿子五十斤，那儿子多了，这得多少？

如果家里只有一子，也用不着分家事宜，大家都合一起吃喝，自然也就没有另外给养老粮这一说法。

如今，在苏老爹家里，竟然还能够有这样的事情，让苏耀宗那一房出两百斤粮食，那其他儿子是不是也都得出两百斤，八个儿子就是一千六百斤了，这老两口吃撑都有剩，这如意算盘打的。

这事传到苏太婆的耳朵里，她不免摇头：“这个苏老本，还有这个刘美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