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双火的身体构造远比小纬复杂得多，莫优花了两倍的时间才将整个身体拆分成数个区域。

她拆的时候很小心，这些配件质量太好，舍不得弄坏，以后还要再拿回去的。

休息片刻后，她将四肢、身体这些已经失去功能的配件系数装进箱子里，只留一个头在地上。

头盖也被掀开了，双火的脸后面直接显露出内部零件。

清干净附近的地面，莫优将这个脑袋放到桌子上，吁了口气：“拆你比拆小纬累多了，还自带恐怖效果。”

慕子琰能想象出来，他问：“那我说话是不是就更吓人了。”

一个脑袋立在桌子上跟你说话，那场景确实挺酸爽。哪怕这个脸再帅也不行。

“至少没有血。”莫优笑道。

她起身接了杯水，仰脖一口喝光。慕子琰听着声音，身体各处没有任何感觉传来。

瘫痪的感觉就是这样吗？如果他的身体已经炸没了，或者残疾了……

炸没应该不至于，双火替他承受了大部分火力。

“我在想，为什么你失踪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放出。”莫优的声音从他后方传来，和他想到一起了。

慕子琰将自己的考虑说出：“如果找到尸体确认死亡，一定会有消息的。”

“没有消息，有两个可能。”莫优坐回他对面，在工具里挑了把小钳子，“一是没找到，二是找到了，但不能公开。”

慕子琰：“从出事到现在，有一个月了。”

“我这么容易就发现双火，军队派出的搜救队肯定更专业，没道理找不到。”

“也许被虫族捡到了。”慕子琰道。

莫优歪头想了下，说：“应该不会。变形虫只敢变被它们俘虏或确认死亡的人，否则真的一来，假的就会拆穿了。你的身份这么重要，倘若虫族捡到你的身体，蛰伏进军队的变形虫肯定会有所行动，哪能这么安静。”

慕子琰想点头，然后发现自己没有身体控制，只得附和：“我也这样想。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

“他们已经找到你了，但是重伤或者昏迷，因为，你的意识在这里。”莫优手里拿着工具，双掌分开在他脑袋下方假意托了托。

“所以，你要有信心啊，别总是想着身体不重要。什么消息比人命更重要，别这么有自我牺牲精神好不好。”她笑着说。

慕子琰的角度，要看她需要撩着眼睛，从下往上。他尽力睁眼，她小巧的下巴近在眼前。

莫优手拿小镊子，提醒道：“我要拆掉眼睛了。”

“好。”

眼睛拆除后，面前一片漆黑，皮肤已经没有感应能力，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你多大上战场的？”莫优为了缓解他的孤独感，将听力保留，主动找话题。

“大三那年，有条线久攻不下，紧急抽调了一批队伍。”

“你那么小就开始指挥了？”

“不是，我是新兵。我读的是机甲专业，按计划，要毕业几年后，前线去几次，再重新回学校。本来这次从前线回去，准备入读指挥系。”

“等你的意识回了身体，就可以去上学了。”莫优道，“人生有规划的感觉真好。”

“你有什么计划？”

莫优轻笑：“我哪有什么计划，四号星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大家就是活着呗。我就想能多吃点好吃的。”

“那你现在可以开始计划了。”慕子琰平静道。

莫优手顿了顿，是呀，等她进入帝星，有房有钱还能上学，她的人生马上要不一样了。

“你为什么想学古星球语言？这种专业，毕业后很难就业。”慕子琰早就想劝她了，“我还是觉得你读机甲专业比较好，将来不进军队，也可以做机甲术研发。”

“不告诉你。”莫优耍起无赖，“我现在要摘掉声音传感器了，你将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你要一直说话，如果你不说话，我就会再把声音传感器装上，以确保你的主程序正常。”

“好。”慕子琰话音一落，便陷入了一片寂静，双火的声音传感器没有了，代表听力的耳朵也就成了摆设。

听不到，看不到，摸不到，偏偏头脑还在活动。原来失去五感的滋味是这样的。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没有人对话，他说的很跳，想到什么说什么。

“尤修每学期都要补考，唯一一次没有补考是因为他作弊被抓。”

“每次上战场前，我都会写一封遗书放在储物柜，你如果拿到了，帮我收好，让人看见就太丢人了。”

“虫族生性好战，孩童上战场不在少数。有一次，我们好不容易占领对方一个星球，我在废墟里发现一个虫族孩子。它一直在说话，我听不懂，只能听懂‘妈妈’。那时我还没亲手杀过虫族，犹豫了。是尤修的二叔救了我一命，那个孩子爪前暗藏了一把枪。”

“我第一次出征就是跟着二叔，他说，虫族亲情淡薄，很多都不知道父母是谁，只要听到它们提‘妈妈’一定是在迷惑我们。”

“这次，我也是跟他一起去的前线，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说话时，嘴唇并没有动。机器人的嘴唇设计，只是为了让他们更像真人。实际发声装置，是咽喉内部的微型发声器。

莫优拆掉嘴唇，只留下发声器。

慕子琰说着说着就没了话题，停顿数秒。

莫优停住手里的活，如果他不出声，她就得将听力传感器重新接上。

“不会吧，还要我返工？再多说几句啊。”

她正着急，忽然，悦耳的男声从微型音箱传出，是一首节奏明快的歌曲。

莫优噗嗤一笑，还真的开始唱歌了。

一首完了又一首，有歌声陪伴，枯燥的工作也变得没那么烦人。

大约七八首歌之后，拆解工作进入尾声。

莫优看眼表，三个小时了。

她将发声器拔掉，歌声戛然而止。她不放心，又重新接上，歌声还在继续。

这回她放心了，不急着收尾，先站起来，活动下四肢，将零零碎碎的收好。

这时，一首歌唱完，没有新的歌出现，空气中陷入沉默。

“拆完了吧……这么久了……”一种类似碎碎念的声音，很明显只是头脑中想出来的。

“应该是拆完了……”机器人自言自语，听上去有点点落寞。

明知他听不到，莫优还是应了声：“拆好了，一会儿就带你回家。”

“回去后，把事情交待完，和她一起去上学……希望身体完好，千万别残废了……”

莫优“切”了声，嘲道：“摆出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心里还不是担心的很。”

她伸手，准备将发声器拆掉。

“她肯定可以顺利完成任务。”低低的男声传出。

莫优扁扁嘴，道：“你也不怕我把你坑了。”

忽然，发声器里传出一句话：“莫优，我喜欢你……”

莫优一愣。啥情况？

“我喜欢你……”男声似乎有点困惑，嘟哝道，“我记得有本书的，被我存到哪里了？要先夸几句吗？”

莫优不再急着拆发声器，下巴放到桌面上，耳朵离主板更近。

“刚和你接触时，觉得你太过精明……不行，精明不是好词，是聪明！嗯，那得理不饶人……为人公正，对，公正。”

莫优咧开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东施也能是西施”吗？反正所有的缺点都是优点就对了。

“她好像不喜欢别人评价她。还是简单点，只夸聪明漂亮……她会不会也不喜欢别人夸她？”

莫优无语：“谁会不喜欢被人夸啊，笨。”

她偏着头，趴在桌面上，脑袋枕着胳膊，唇角弯弯的，瞅着面前一块主板，眼里都是笑意。

“上一次洗澡间的意外，其实我不像面上那么平静……我不知道我那时要做什么才好，因为你有点凶……不对，不是凶，是什么……性格独立？坚强？正派？这个好。”

他不说话了，忽而又发出感叹：“……那天真的太美了。”

莫优扬眉。

这话说完，他又沉默了，过了会儿，声音再次传出来，嘀咕着：“我在想什么，真下流……还好吧，好像也没那么下流，爱美之心谁没有，反正没人知道……”

莫优几乎要笑出声来。

慕子琰不像小纬，他是真人，在失去五感的情况下，很容易造成真假不分，以为自己在想事情，实际上已经“说”出来了。

不过也有可能，他是真的以为莫优听不到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碎碎念继续。

莫优唇角扬得更高。这个慕子琰，至少眼光还不错。

“我是不是搞得太复杂了，就简简单单一句话。”

“莫优，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莫优弯唇，静静等着。等了许久都没有声音。

她不敢相信地坐起身，手指在发声器上轻轻拨了下：“没了吗？就说完了？你再多说几句啊！你个傻瓜，我还没听够呢。真是的。”

她嘟着嘴，扫了眼表，惊呼：“这么久了！”

“失职失职。”她一边自责，一边小心地将发声器取下，将芯片从主板上取出，与小纬那张一起，并排粘在双火皮肤上。

之后，将带着两张芯片的人造皮肤细细帖在自己心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