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纯白色的走廊上。

周奕抱着木木，看着护士把坐在轮椅上的林柯推进手术室，厚重的自动门合上前，他似乎看到那人转过脸，对他露了一个很淡的笑容。

周奕也笑了笑，朝着手术室的方向摆了摆手。

木木趴在他肩上，眼眶通红，说话声仍是哽咽的。

“妈妈，木木要等多久才能见到爸爸啊？”

周奕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木木睡一觉，醒来就能见到爸爸了。”

“我不想睡。”木木摇了摇头，态度坚决，“我要看着爸爸出来。”

“好吧，那只能让你跟我在这儿一起等了。”

周奕抱着木木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下，林夫人本来想过来陪，被周奕劝了回去。林夫人毕竟年纪大了，林柯这个手术一做就是好几个小时，林夫人的身体不一定受得住。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难熬，木木支撑不住，渐渐地在他怀里睡了过去。周奕哄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发，时不时看一眼手术室的方向，眼底满是担忧。

六个小时后，手术室的大门重新滑开，两个医生走了出来，周奕听到响动，立刻抱着木木走了过去。

“医生，林柯的手术结束了吗？结果怎么样？”周奕皱着眉，满脸担忧和焦急。

主刀的医生犹豫了一下，才道：“林将军的手术很成功，不过他能不能适应人工支架，还有待观察。”

“那您的意思是……他还要留在ICU？”

医生点了点头，摘下口罩看着他，语气严肃。

“手术结束后的这两天才是关键，如果他能挺过排斥反应，那就说明没什么大问题了。如果他挺不过去……”

医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看着周奕，“当然，家属首先要抱有希望，不能灰心，病人才有坚强的后盾，有更大的机会醒过来。”

“医生，谢谢您。”

林柯的手术一结束，林家父母得知消息也过来了。周奕等着他们跟医生聊完，便把木木交给了他们。

“木木，乖，你今晚跟爷爷奶奶睡，好不好？”

木木被林夫人抱在怀里，神情懵懂而单纯。

“妈妈，爸爸为什么还没醒啊？都过了这么久了。”

“你爸爸正在跟病魔作斗争呢，可能随时都会醒过来。所以木木一定要乖，不能让爸爸操心，懂吗？”

木木握着小拳头，目光坚定。

“木木肯定会乖的，不让爸爸操心。”

“周奕，你都在这儿陪这么久了，要不晚上还是回去休息吧，反正有护工在这里，有什么情况随时都能通知我们。”林夫人不忍道。

周奕摇了摇头，脸上虽然带着疲惫，但目光仍是明亮有神。

“没事，我反正都请了两天假，正好多陪陪他。您带着木木回去休息吧，他明天还要去托儿所呢。”

林区长看向周奕，眸中划过一丝愧疚。

“小周，实在是辛苦你了。等林柯醒了，我肯定好好教育他一顿，让他立刻跟你复婚。”

周奕失笑。

“伯父，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跟林柯有我们自己的打算，您不用担心。”林区长听到周奕提到林柯时还用的“我们”，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朝他笑了笑。

“也好，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就不干涉你们了。”

周奕站在走廊尽头，目送林家父母带着木木离开。等三人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才垂下头，轻叹了口气。

林柯在重症监护病房，他暂时不能去见他，于是在医院附近的宾馆将就了一晚，隔天一早，医院刚上班，他就准时到达ICU病区的大门前。

“周将军，您是来看林将军的吧？”

管床的护士小姑娘认识他，笑着跟他打招呼。

“是啊，我要进病房的话，是不是要走什么流程？”

“是的，ICU病房每天只能有一名家属进去探望，而且进去之前要换无菌衣服和戴口罩，这儿有个探望表，您先登记一下吧。”

进ICU病区的流程十分繁琐，不过周奕还是耐着性子，填了表，做了检查，最后在护士的指引下换好无菌手术衣，跟着他们的引导进了病房。

“周将军，探视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十五分钟结束后病房会响起铃声，请您尽快出来，配合我们的工作。”

“没问题。”

周奕比了个OK的手势，两个护士便默默离开了，把空间全留给他。

周奕慢慢走到病床前。

印象中，林柯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虚弱过，他躺在摆满医疗仪器的病房上，脸上带着氧气罩，脸色苍白如纸，干裂的唇没有任何血色。周奕走在他床边坐下，鼻头一时有些酸涩。

他带着手套的手握住林柯青白瘦削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中指指尖。

“林柯，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这几天我总是做梦，梦到大学时候的事，我这才想起，原本我那个时候就认识你了……”

周奕目光深邃，注视着林柯紧闭的眼睫和失血的脸颊，嘴角带着一丝怀念的微笑。

“我记得那天，江昀跟我说，大一新生里来了个特别优秀特别好看的alpha，可能会威胁到我的系草地位。我心想这家伙成天就爱忽悠我，根本没放在心上。直到几天后，我在开学典礼的仪式上见到了你，你代表新生发言，而我代表学生会发言，我看着台上的你，心想江昀那家伙还真没说错，哪有长得这么漂亮的alpha，不仅全场的Beta和Omega都在看你，连那些alpha也在偷偷看你……”

“我当时心里那个不爽，觉得自己的风头全被你抢去了，现在想想，当初的自己还真是幼稚，明明就是被你吸引了，忍不住在台下跟着其他人一起看，却在心里拼命否定，拼命暗示自己那是因为嫉妒……后来，听说你也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而且风头还有盖过我的趋势，我就更不爽了，只想着快点毕业，去舰队上闯出一片天，让你的那些追捧者看看我的厉害。可没想到，你也加入了联合舰队……”

“林柯，其实不是你在默默地单恋我，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不过我这个人别扭又迟钝，你也知道的。我不像你情商那么高，也没你会说话。等你醒了，你好好教教我吧，我在恋爱这方面真的是个新手，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林柯，我现在可算是明白你当初知道我生木木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我想了想，你要是瞒着我，偷偷做了心脏手术，我大概会被你活生生气死，说不定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在这里我也跟你道个歉，当初是我太任性了，没考虑你的感受，瞒着你就生了木木。我要是早知道等在手术室外的人会那么煎熬，我也不会……”

周奕没再说下去，低头用纸巾擦了擦眼角，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恢复笑容，看着床上的林柯。

“好了，探视时间也快到了，还有很多话，等你醒了我再跟你说吧。林柯，我知道你会醒的。”

周奕隔着氧气面罩，摸了摸林柯的脸，轻声道：“林柯，我想，我不只是喜欢你，我是爱惨你了。那三个字我以前说不出口，总觉得一说出来，会被你看轻，会失去作为alpha最后的尊严……现在想想，我真是大错特错。”

周奕笑了笑，低头握住林柯的手，郑重道：“林柯，我爱你，所以快点醒过来，好吗？”

病床上原本一直毫无动静的人眼睫忽然动了动，然而周奕低着头，也没看到。探视结束的铃声响起，他抿了抿唇，正要放开林柯的手，忽地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什么勾住了。

他的目光移过去，才发现自己的小拇指竟然被林柯苍白的手掌给抓住了。他大喜过望，激动得无以复加，连忙回握住林柯的手。

Alpha的眼睫依然紧闭着，但周奕就是知道，林柯的意识已经恢复了。泪水从他眼角滑下来，他紧紧握着林柯的手，声音颤抖，“林柯，我知道你就快醒了，加油，你一定可以的。除了我，还有木木，还有的你的父母都在等着你呢，你绝对绝对不能让我们失望，我可是个很记仇的人，懂吗？”

隔着橡胶手套，周奕依然能感受到林柯手指的冰冷，然而在坚冰之下，却有暗流涌动，仿佛生命的河流正冲破黑暗，往光明的方向流淌。这样强烈的心灵感应，周奕是第一次感受到。

离开病房时，周奕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黑眸明亮而生动。

周夫人提着两个饭盒在外面等他，见他一出来，立刻迎上去。

“儿子，小林怎么样了？”

“放心，他会醒过来的。”

周夫人点了点头，又心疼地摸了摸周奕的脸。

“你看看你，才过一天就瘦成这样了，赶快来吃点东西。”

“谢谢妈。”

周奕囫囵吞枣地吃完了午饭，忽然接到了委员长的通信，竟是陛下召他进宫，想跟他面谈一番。

周奕大概猜得到陛下见他是为了什么，他把碗筷收拾好，回复委员长：等林柯醒了，我自然会去进宫面见陛下。但现在谁的事也没有林柯的事重要，希望陛下能够谅解。

周夫人带着空饭盒走了，江昀又捧着花来了。他是林柯的下属，又是周奕最好的朋友，自然要过来探望。

听说周奕拒绝了陛下的召见，江昀神色有些惊讶。

“你就不怕陛下对你有意见吗？她特地召你，说明是有心想提拔你，你却这么不给人面子，还想不想以后平步青云了？”

周奕微微后仰，靠在墙上，神色淡然。

“能当个老师我已经很知足了，何况林柯还没醒，我不能离开他。”

“医生不是说他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吗，你还要在这儿陪着啊？”

江昀脸上带着笑，挤眉弄眼道：“是不是他一醒，你们就要复婚了？啧啧，你们双璧夫夫可真是会玩。”

周奕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正要说话，ICU病区的门忽地开了，两个护士笑着走出来。

“周将军，林将军刚刚醒了。”

“什么，这么快？”周奕又惊又喜，甚至有些茫然无措，他理了理自己皱巴巴的衬衣，忐忑道：“那我……能进去看他吗？”

“当然可以，林将军能醒，说明他的病情已经在好转了，家属可以探视。”

“那我也能进去看看吗？”江昀举着花，一脸期待。

“你就算了，在外面老实待着，别污染ICU的空气。”

江昀叹了口气，十分自觉地在椅子上坐下，摆弄着手里百合花的花瓣。

“就知道我这个电灯泡来得不是时候，小百合，你看看我多惨……”

淡淡的金色阳光洒落在病房里。

林柯躺在床上，脸上的氧气面罩已经摘掉，俊美而苍白的脸笼罩在阳光中，像是一个美好的幻梦。

周奕深吸了口气，慢慢走过去。

“你……醒了。”大概是近乡情怯，他说话的时候甚至有些结巴。

林柯笑了笑，黑眸深深注视着他。

“过来，再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