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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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长安想了想,“以前每逢夏天修沐之时,我祖父便在家中开课,只是皇上当年不知。”
“我知。”皇帝道,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
本欲问他为何不来,想想还是算了吧,还是不要勾起暴君太多的回忆。
又继续看了一会书她便犯困,很自然地趴在书上睡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听到有人在交谈。慕长安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了,身上的棉被盖得严实。起身撩开幔帐,屋外是皇帝谢如交谈的声音。
慕长安下了床侧耳趴在内室的门上,他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紫心原先是德妃娘娘的宫婢,慕长安进宫之后,德妃便将她派去了芳华轩。”
“倒也是个忠心的仆人。给她留个全尸吧。”
听到外头门关上的声音,慕长安立马跑回床上自己将被子盖好了,紫心原先确实是德妃的人,可她冒着丢命的风险与宋妍合起伙来污蔑她是为了什么呢?
内室的门被推开,“既然醒了就过来用膳。”皇帝的声音骤然升起,她也装不下去,掀开被子下床。
“你穿好衣裳。”坐在门口的皇帝说了一句。
内室里炭火烧得很旺,外头确实要凉一些。宫人们正传菜,饭菜香味彻底勾起了她的食欲。他们布置完餐桌皆退了出去,福德也是如此。
桌边无人服侍,皇上卷起袖子先给两人各自盛了汤。“方才听见了?”
“没有!”
“没有也好,用完膳便回去吧。一切已经解决妥当。”
等她回到芳华轩才知道皇帝所谓的解决妥当是什么意思。妍嫔私藏毒药企图谋害皇上已被关押进了宗人府,连带着她的父母兄长也一道遭了殃。
而紫心却是连罪名都没有给,福德让人直接拖到了院子里打死,如今那一滩血还在院子里没有人洗去。
见慕长安回来,青鸾迎上去,挡住她的看向那摊血的视线“天冷,主子快进屋吧。”
慕长安收回视线,有下人们搀扶着快步进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屋内炭火烧得旺,外头有乌云压顶之势,今晚一场大雪怕是在所难免。
“奴婢也不知,但是妍嫔已经被带去了宗人府。如今整个后宫都知晓了。”
“紫心她。。可有说什么?”慕长安问,这个丫头舍命都要害她,总要一个理由吧。如今被打死了,她也无处可问了。
“她一声不吭,也不求饶。三十个板子活活给打死了。”青鸾道。
那得多疼啊,屋内众人皆沉默。
“本就是她的错,空口白牙地污蔑主子,幸好皇上明察秋毫,否则我们这屋子的奴才都要跟着被冤死了。”新调来的一个小宫女义愤填膺地开口道。“所以主子,没有什么好愁的,她这是报应!”
小丫头这段话说得在理,今日是那样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形势,如今她沉冤得雪了,该高兴才是,没有什么好悲伤的,她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窗外天气阴沉,大雪已经降下,无声落地的雪花渐渐掩盖中院子里那一摊凝固的血。她自己的命不止关乎本身,她的命关系着整个慕家,关系着这一屋子的奴才,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第二日,对宋妍的惩罚就已经下来了,出乎意料的是,皇帝没有赐死她,甚至她的叔叔伯伯那一系并未受到波及,只她一家被关进了大牢,而宋妍则被关进了冷宫。
慕长安抑郁的情绪很快被驱逐,如今正是赏梅最佳时节,答应了贵妃要与她一道商讨赏梅宴的事情。去了她那处,三叠需要过目盖章的胆子已经已经整整齐齐放置在为慕长安特地布置的书桌上。
贵妃没有多过问其他事,只道“今天就先把这些个处理完。”而后人稳稳坐在木塌之上。
饶是慕长安奋笔疾书,一目十行也架不住这么多的活要做,苦恼,等忙完了就教贵妃识字吧?好歹也帮忙分担一点。
等到了下午,她才有空开始整理赏梅宴要邀请的夫人以及千金名单。其实也不难,对照着去年的名单修修改改就行,新上任的兵部家的女眷须得添进来,一些被贬的官员家女眷须得除名。
等到所有都定了下来,她又重新拿笔抄了一遍,自己甚是满意,“名单已你定好了,娘娘是否要过目?”
这句话说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贵妃她又不识字,刚想将名单收起来,便听贵妃道“拿过来吧。”
慕长安的拿着名单停顿了片刻才起身走过去,贵妃亲自伸手接过单子,抬眼看了看慕长安,眉目动人“辛苦你了,今日回去休息吧。”
何苦呢,贵妃您不识字眼下开始学便好了,如此这般遮遮掩掩反而闹得自己心慌。
外头正下着雪,青鸾给她披上狐毛大氅,从头到尾遮得严严实实像是福娃娃。到了岔路口她又习惯性地选了会路过德丰殿的那条路走。
“主子。” 青鸾叫住了她,指了指另外一条路“雪大,走这边近一些。”
慕长安点点头,调转了方向往另外一处去。其实雪已下了有一阵子,路上积成了软绵的雪地。走了一段见前后没人便故意在原地踩了好几下,又蹲到路边捧着雪堆捏了个雪球,朝着前头扔去。
红墙的尽头忽得就出现一个人影,雪球落在那人脚下,慕长安捂着嘴心想糟糕,是那那位宗人令。他迎面独自走了过来,与她不同的是,谢如衣着单薄,人又瘦,风雪之中也未撑伞,这样看竟然显得有些冷清。
等人走到她面前,规矩地拱手弯腰行了一礼,便要继续往前走。
“等等,宗人令。”慕长安转身追上去。“我的宫女紫心,她当日可有说什么?”
谢如停住脚步,依旧是不苟言笑的脸,“并无。”
“她没说你便让人将其杖毙?”慕长安问。凡是讲个青红皂白,紫心确实在皇上面前污蔑了她,可如不问出个缘由来,她怎么都不能安心。
“她伙同妍嫔将毒药藏于贵人屋内,证据确凿,理应杖毙。”谢如说完,又恭敬地行了一礼挺直了腰杆往前走。
“年纪轻轻,倒像是个老臣。”新被提升为贴身宫女的小婵忽然说了一句。
“不许随便议论朝中大臣”青鸾责备了她一句。
慕长安站在原地不肯走,就这样看着谢如的身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喃喃问道“你说,紫心为何要那样做呢?”
“主子,有一人肯定知!”小婵道。“冷宫的妍嫔娘娘!”
这一句话提醒了慕长安,妍嫔已经被从宗人府带到了冷宫,她自然是知道的。
“住嘴,冷宫可以随意去的?”青鸾撑着伞催促道。“主子,我们快些回去吧。仔细别伤风了。”
慕长安拢了拢裙摆转身继续往前走。研嫔的陷害她可以想通,然而紫心的事情在她心里成了一个结,相比沉稳的青鸾,其实自己与紫心相处得更好,她性子活泼,为人直率,怎么就在那种时候倒戈相向了呢。
晚膳过后,她编了个出去遛弯消失的借口,带着小婵找去了冷宫。她一定要当面问一问宋妍,为何她能收买紫心。
冷宫是坐落在皇宫最东南角的一处清冷宫殿,夜晚无人看守,她轻而易举地推门而入,小婵提着灯笼跟在她身边“主子,这里头会不会闹鬼啊?”
这一句话使得慕长安又害怕了几分,早知道不用躲着青鸾,自己白天过来就好了。院内是一片漆黑,月黑风高,天冷人少,这可不就是闹鬼的时候吗?
“有琴声!”小婵警觉道。
“有琴声怎么了?闹鬼?”
“妍嫔不是擅长弹琴么?”小婵提醒道。
对,慕长安仔细听了听,那调子是宋妍平日里很爱弹奏的一首曲子,环顾了四周,琴声自一排屋子中亮着灯的房间中传来,。
“你等在这,本宫自己过去就好。”慕长安道。
走过去,门未关紧,慕长安轻轻一推便开了。坐着弹琴的人,可不就是宋妍吗,抬头见是她,宋妍双手按住琴弦,悠扬的琴声瞬间停下,两人对视须臾,皆沉默。
自从进宫以来,宋妍与德妃娘娘皆善待她,然而娘娘事忙,自己平日里还是多与宋妍在一块的,许多规矩也都是她教的,如今这样的情势,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还敢来?”宋妍眼神中带着一丝怨恨。这屋子里清冷破败,可她的穿衣打扮一丝不苟,完全不像是个身陷囫囵之人。
慕长安斟酌了一会,“我从未愧对于你你,为何不敢来。”
“无愧?那德妃呢?娘娘对你那么好,你却能狠下心来毒死她。心里真的一点愧疚都没有吗?”宋妍质问她。
“我没有。”慕长安道。
“你还狡辩?那碗药不是你端去的?”
她知道?
“自娘娘被禁足之后,你便与贵妃走的那么近,倒戈相向,娘娘有了身孕,韩容儿她怕德妃娘娘先她一步母凭子贵登上后位,便让你毒害了娘娘,你以为这些事情我们都不知道吗?”每说一句宋妍便更激动一分。
来之前满腹的疑问,慕长安如今是一个都问不出口。宋妍似是积怨已久,将话都摊开来说。
慕长安张了张嘴,无力地问道“既然你怀疑是我毒害了娘娘,为何不如实告诉皇上呢?”
“我何来的证据!”宋妍冲着她喊道“紫心在你屋子里翻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毒药。我只能伪造一个。可是现在我才明白,皇上从一开始就选择站在韩容儿和你那边。”
“那碗药是我端给娘娘的,可、”
她不知道这样的解释有有没有用,人都已经不在了,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重要么?
宋妍从古琴边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她“你终于承认了?”
慕长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可我不知道那是一碗毒药。”
宋妍 “那你说,药是何处出来的?”
“是、”
“是韩容儿给你的?”
“不是!是皇上”情急之下,慕长脱口而出
满脸愤怒的宋妍却突然笑了,“皇上让你端药给德妃娘娘,你丝毫不怀疑吗?”
“皇上说是堕胎药。”
“所以你也乖乖送过去了是吧?慕长安是撒谎也找个好一点的理由,皇上会杀了自己的孩子吗?”
“皇上都诛了许家九族了!你觉得他会要这个孩子?” 慕长安的心里满是委屈,自己就像一个牵线木偶一般被皇帝操控着,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如今的德妃娘娘死了,紫心死了,宋妍对她误会这么深,恨不得她死。
“即使你所言为真,那碗你以为的堕胎药,终究是夺了娘娘母子二人的命。慕长安,你有罪。”
“我有罪?”
她有罪,她当时不该将那碗药端给德妃,可是当日皇帝所那个孩子和德妃娘之间只能活一个,宋妍所言不错,是她亲手杀死了德妃娘娘和那个本该叫她母妃的孩子。
“慕长安,你做了这样的事,凭什么说自己无愧,连你的贴身宫女紫心都恨你恨得想你死。只不过你走运,是皇帝保下了你,否则你有可能全身而退吗?现在你尚且还有一丝利用价值,等时候到了,皇上也不会手软。”
木然地听着宋妍说出这些话来,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宋妍和紫心对她的恨已经那么深,可是她从未想过要娘娘死啊,她宁愿代替娘娘去死。
自冷宫从来之后,慕长安一路走一路都在想这句话,她有罪,无论她如何辩解,那碗药是她亲自端过去的,是她的手亲自端过去的。
“娘娘走快些吧,雪下大了。”小婵在一边催促道,一边还伸手去为她挡去落雪。露在衣袖外头的双手冻得通红。
慕长安停住脚步,忽得就蹲下来,像她这样的本就不该进宫来,当初真该跟着大哥走,她后悔了,她根本就不喜欢这里。他们一个个的心机都如此之深,将她玩转于鼓掌之上。
“主子怎么了?”小婵在她身边蹲下。
慕长安不说话将自己蜷缩起来,红色披风的瞎掰铺在雪地上,她用膝盖抵住自己的胸口,有点疼却实实在在捂暖了,闭着眼睛,想哭又哭不出来。
此处偏僻得很,该是没有人经过的,可以这般放肆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有一把伞遮上来,将蹲着的两人严严实实遮住。
“你谁啊?”小婵首先反应过来,立马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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