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铺开摊子

耿老二是走着过来的。

在他前方，有一个壮年汉子，推着辆简陋的板车，板车上头放着个大木桶。

木桶里热气腾腾，药香阵阵。

两个小徒弟一左一右地跟在他身边。

封二牛和许小云背了两日医书，跟着耿老二学习虽然没几天，但这会身上穿着石青色的小道袍，腰间系着小葫芦，脚登云头黑麻布鞋，看着是非常正规的小药童了。

他们两个的行头是司娓娓帮忙置办的，让莲香给做的。

村里有个现成的针线娘子莲香在，司娓娓和王大军就都没客气，给她分的活计基本都是饱和的，当然了，也不会说是压榨着人家996，总之，就是好吃好喝，每天都有活儿做，基本没闲工夫去想别的。

跟小徒弟们一比，耿老二的形象就差点了。

他身上的浅灰道袍做得也挺合身的，关键耿老二他不习惯啊。

他这辈子穿惯了现代衣裳，干活方便省事，猛地让他换成这样的长袍，拍个照啥的还挺高兴，可是平时看病整药啥的就别扭了。

比如说他现在身上这个道袍吧，他就老觉得领口要开，那手就忍不住要去拉扯拉扯……

总之，就因为耿神医这个别扭劲儿，他刚来的时候，两个村子的人都没当回事。

不过耿神医自告奋勇，非要给房东家的猫儿治那烂红的眼睛，上了药没几天居然就好了，房东邻居家的老汉也求上门来，想要死马当做活马医，治治自己的老眼昏花，耿神医给了他十几粒药，又弄了一种药水，让他天天敷在眼上……没几日果然老眼明亮许多……

这下子两个村的人有什么毛病的，就都去求耿神医。

耿神医却是个仁善热心的，只要求到他那儿，甭管有钱无钱，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都会想办法帮着诊治。用的药还尽量用村里人常见的草药，能不花钱就不花钱……

等到上河村民们喝了耿神医的汤药，好几个人确实感觉有效果，那就更是将耿神医奉为上宾。

这不，耿神医原先送汤药，还是自己推着过来，亲手和弟子们一家家的上门分药，现在么，根本不用他自己动手，就有上河村的人主动过去帮着把药桶给推过来。

而耿老二的神医之名，也渐渐地传出了这两个村，时不时有外村的人慕名而来。甚至还有人想请耿神医去出诊，但都被耿神医拒绝了。

耿老二来到上河村，就是为了参与医学研究，又不是当真来行医的。

他的医术自己清楚，就是个赤脚医生的底子，知道那么多的方子，也是天大的机缘……所以他知道自己的主要任务，就是把专家们交给他的观察和记录工作做好，别的都是顺带的。

他们一行人还没到村口，就有一群人上来迎接。

耿老二同这些村民们点点头，简短地打过招呼。

就从村头开始，一家一家地施汤药。

他分了汤药，也要亲眼看着对方喝下去，再替人把把脉，问一下最近的情况，再把得到的反馈都纪录在小本子上，目前为止，他的小本本已经用完了一整本了，这是第二本。

推车一直推到了村尾最后一家，大桶里的汤药也只剩下了个底儿。

到这会儿，也日头到了正午，是该回去吃午饭了。

耿老二带着两个小徒弟回到住处。

他住的这家已经把饭菜都给准备齐了。

本来耿老二他们就交的有伙食费，再加上耿老二在两个村子声望渐高，经常就有两个村的人拿了野鸡野兔或是河里捞的鱼送来添菜。

耿老二和两个小童又吃不了多少，做饭的还能落下些油水。

因此主家待耿老二他们越发的殷勤。

今天的午饭是烙面饼，菜是蒸鱼，鸡蛋青菜，还有一个豆腐汤。

这样的饭菜在农家来说，已经是上好的饭食了。

主家大娘的做饭手艺不错，就是用料各种节省，油盐都放得极少，这倒也符合了耿老二这种中老年养生的需求。

耿老二用公筷给两个小徒弟夹鱼肉。

“多吃点。”

他这两个小徒弟都特别有眼色，干活抢着干，吃饭的时候都不多瞟好菜一眼的。

他的小孙女也就比许小云大两岁吧，那就跟个小公主一样的，回到爷爷奶奶家，耿母恨不得顿顿饭不重样地给小孙女做，但小孙女还是有挑食的毛病，今天爱吃的是大虾，明天就换成了烤羊腿……

想到自家的小孙女，他又给小徒弟们夹了一波鸡蛋。

在这个世界，村里的孩子，能吃上鸡蛋就是好的了，更不用说那些没有寄人篱下的了，挨饿受冻都是常态……

耿老二光是在这两个村子里，就见到了好几个。

他觉得就他这个年纪，做做课题也行，但的确是不适合在外头常待，看得多了老心脏受不了……

“耿二叔……”

崔小强站在门口，忍不住去擦脑门上的汗，这大热天的，他跑这么老远，也是不容易。

耿老二一扭头瞅见他，“你来啦？二牛，再去拿一副碗筷……”

崔小强也不客气，也坐下来拿了个饼子，盛了碗汤喝着。

他是来给耿老二送第二阶段的诊疗方案来的。

司娓娓从朝圩村过来，不光是带回了诊疗方案，还给他带来了他连载文的数据和评论截图。

除了这两样，还有一个让他很不爽的事情。

他那个便宜亲爹，居然有脸带着后妻生的儿子来找他？

还想拿到他的稿费？

崔小强当时就炸毛了。

他辛辛苦苦写了好几年，也就够温饱的。

这好不容易成了名，账户里有钱了，自己还没享受上呢，倒是来了想摘桃子的？

我呸！

想什么好事呢？

他最多等到老崔六十岁的时候给打几百块的养老金。

其余的，他就是捐出去，扔水里，也不给老崔和老崔的小儿子！

谁要跟他们视频通话？

他宁愿跟女主播野猫妹妹视频……当然了，野猫妹妹未必乐意就是了。

这不，他呆在卫星村，想起那两父子来就想暴走。

而且最可恨的是他现在回不到现代啊！

要是能回到现代，他就买个跑车，带个大金链子大金表，烫头高订一条龙，专门跑到那两父子跟前显摆，叫他们看得见，摸不着，干气没招儿！这才能爽一把啊！

现在却只能想想，他心里烦燥，就领了个给耿二叔送东西的差事，跑来了。

等一顿饭吃完，耿二叔和崔小强单独进了屋。

崔小强就把那个诊疗方案给拿了出来。

本来诊疗方案是电子版的，但朝圩村的手机到了外头，因为充电极难，只能吝啬再吝啬地用，尤其耿二叔的手机续航时间不长，也就一两天。因此，司娓娓就给打印出来，让崔小强带给耿二叔。

耿二叔特别宝贝地接过来。

“这个好，这个好，省得我还得偷偷摸摸地看手机，还提心吊胆地生怕手机没电了。”

这人上了年纪，记忆力就由不得自己了，有些关键的步子，前头刚看了就忘。

这还是他手里有个充电宝呢，他的手机电量也只剩下一半了。

有了纸质文件，他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也不用担心被小徒弟们瞧见了。

崔小强看着这老汉高兴的劲儿，自己的心情也好了点。

“封二牛和许小云他们俩咋样啊？”

封二牛十二岁了，许小云也就才七岁。

放在现代，都是小童工……

但朝圩村的人也不可能把现代的规则拿到古代来用。

让他们适当的接受学徒教育，只会对他们两个将来有好处。

“这两个孩子太懂事了！又勤快又刻苦，诶，我真想回去的时候也能把他们带回去。”

“那估计暂时还不行，卫星村这边也缺人手啊？耿二叔你还是趁着在外头这段时间，好好的培养他们吧，就算培养不成医生，能当个护士用也行啊！”

主要是这古代的医疗卫生条件太差了。

得了病完全靠一些不管有用没有的土方子，或者就是硬挺着。

耿二叔又何尝不知道这个，他撅了撅嘴，没说话了。

崔小强就把两个小徒弟给叫了过来。

一人递给他们一个小布包。

“听耿叔说了，你们的表现都很不错，这是司姐姐奖励你们的，快看看喜不喜欢。”

这个小布包，是用结实的竹布做的，现代小挎包的样式，包口盖布用几颗扣子别住，里头分出了好几层，还有专门放笔和小本子的地方，带子挺长的，能斜挎，也能侧挎，上头还有一个方型的竹子部件可以用来调节带子长度。

男孩子的是深蓝色，上头绣着小松树。

女孩子的是水红色，绣的花样是小蝴蝶。

这两个布包，精致好看……也是莲香的手工。

虽然对压榨莲香的劳动有点不忍，但司娓娓还是派下了活计。

不知道莲香心里是怎么想的吧，反正小布包那是做得真不错。

这头两个出来，就连大人们，比如司娓娓都动了心。

大人都心动的小布包，可想而知，小孩子看了会有多惊喜了。

“这，这真是给我们的？”

许小云捧着包包的手都有点发抖了。

这也太好看了吧？

“是呀！快打开看看，里头还有奖励呢！”

许小云激动又小心地拉开扣子，看到里头的分层样式，两眼就忍不住放光。

在布包放笔的地方，就放着两只铅笔。

这个铅笔是朝圩村生产出来的。

纸做包壳，芯用木炭，这看着很简陋的小东西，科技含量不高，拿到外头也不怕引起注意。

不过目前也就是做了一批百来个，没有外销的打算。

许小云好奇地摸摸那个新鲜的笔，而封二牛已经看到了夹层里放着的画册了。

这画册有两个巴掌那么大，封面上写着成语小故事。

翻开里头就是黑白的图画，画上的人物大头小身子，看着憨厚可爱，配上解说的字句，就能明白一个个的故事。

这个就是方老师编写，司娓娓排版，由村里老人刻版弄出来的雕版画册了。

他们在编的时候考虑到了简繁不同，如果是有简繁同形的字，就尽量用，实在没有的，才用繁体。

村子里的孩子们学简体没关系，外头的孩子就不能这样了。

许小云也有画册，但许小云的画册比封二牛的要简单一些。

“呀！这上面有画！太好看了！”

看到两个孩子惊喜交加的模样，崔小强的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

他决定了，等回到朝圩村，就让人把他账户里的钱一半捐去做助学。

“你们每人都有书，自己跟着上头的画学字，有不会的可以问师父，也可能换着看看……”

卫星村的孩子们这一年来都没落下学习。

虽然不像现代的小孩那样就是专职学习，但因为他们学得努力，基本上每个人都能掌握几百个常用字了，就连四岁的喜鹊，都跟在哥哥姐姐后头，会认几十个字。

除了诊疗方案，给孩子们的奖励，崔小强这次还送来了些生活物资，比如说腊肉，奶干，果脯，油盐细粮之类的。

如果这个项目进展顺利的话，大概需要六个多月。

这中间临到过年的时候，耿老二就回卫星村，因为他年纪大了，来回不便，这个年，估计要在卫星村过了。

崔小强把事情都交待好，这才和高老头一起赶车去应祥县城。

春夏之交，卫星村的事情比较多。

几乎每个人都没闲着。

王大军带人去了临河县买煤。

赵小二仍然埋头种土豆，今年又新开荒了三十多亩地，全让赵小二拿来轮作了。

杨添才带着封大牛在忙炼铁场的事情，现在场地已经完全铺好，他带着那几个买来的人开始先做一点小规模的实验，等完全熟练了再铺开大的。

而司娓娓呢，却是去开阳县城里买了家小铺子。

开阳县城是灾后重建，房产都很便宜，商业也不发达。

有时候，卫星村的出产在开阳县城根本卖不上价。

反倒是加点运费送到应祥县城还能多挣点。

但开阳县城肯定是卫星村经营的重点。

要经营就得有落脚点，卫星村在应祥县的落脚点是租来的小院，在开阳县就得买了。

要不是怕一下子买好几家小铺子太扎眼，司娓娓还想多买点。

小铺子里头就卖些土特产。

羊毛衫，羊毛垫，羊毛披肩，各种规格的手纸，腊肠，猪肉脯，羊肉干，粉条粉丝和干粉，甜辣酱，干香菇，玉容霜和唇膏……

这个小铺子的地点不好不坏，原本是个布庄，只是开阳县城实在是太穷了，只能容得下一家布庄，这个布庄就被挤得倒闭了，司娓娓买下来简单装修了下。

其实也就是找木匠把地板和墙壁都铺了，粉刷成干净明亮的颜色。

窗子也开大方便透光，所有的土特产都摆在木制的货架上，下头写着价钱，一目了然。

总结一下，就是现代那种老式的国营商店的模样。

当然了柜台是不透明的木柜台。

司娓娓决定让村里的一个小伙子过来，雇上城里的本地人做伙计，先把生意做起来。

其实一开始司娓娓是考虑过让高彩霞和她男人一家三口来开店的。

但后来想了想，还是不太合适。

高彩霞是本地人，但她老公可是朝圩村的小伙，两人结婚以后过得蜜里调油的。

主要是高彩霞是传统妇女的思想，对男人几乎可以算得上特别娇惯了。

这让其他几个常驻卫星村的小伙羡慕嫉妒。

如果让他们两口子到县城来的话，没了村里人的监督，万一高彩霞男人哪天跟高彩霞说了不该说的话，该怎么办？

所以司娓娓最后还是决定让村里的光棍小伙们来这里轮班。

在这边的时间不长，也就不会沾染那些不太好的风气，还能有机会多接触本地人，万一谁能给自己找个对象，那村委肯定是会鼓励的。

崔小强和高老头去应祥县是为了送货。

也是为了跟亨通脚行的齐老板推销这新版的画册。

应祥县跟开阳县不一样，应祥县原本就情况复杂，而三皇子府眼瞅着就要落成了，等三皇子的后院前院人马都进驻之后，应祥县就相当于国中之国的首都了。

以卫星村的实力，还是不要在这个地方太过张扬的好，因此有什么新鲜东西，都是直接给了齐老板，齐老板就相当于卫星村的总代了。

齐老板翻看了几页画册，原本随意的神情就专注起来。

他的文化水平不高，就是上过几年私塾，不当个睁眼的瞎子罢了。

但账册和话本啥的他还是看过不少的。

这个画册给小童看，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上过私塾他知道，那老先生上课的时候就是让学童们背背背，还都是极其枯燥无聊的经书，上课的时候，能不打瞌睡那都得是毅力非凡的……

不过他自己当年不爱学习，现在他的几个儿子不好好上学，他该打的时候还得下狠手。

但眼下这个……

“这字句简单，有画解释，用来给幼儿启蒙，实在是太好了！”

这画得也格外招人喜爱。

“齐老爷能看得过眼就好，这里一共有五本，定价一本是半两银子，至于齐老爷再定价几何，我们是不管的，齐老爷可有意向？”

崔小强看着齐老爷的神情，就知道这波稳了。

什么时候华国的传统也是重视教育。

但凡温饱解决了，要抓的头等大事就是教育。

而像齐老爷这样的大泰朝中产，为自家孩子学习，买点教辅，那绝对是不惜小钱的。

这半两银子，放在普通村里人家，是打死也不会出的，但是应祥县自来富庶，有钱人不少，这一波快钱，肯定是能挣得着的。

而且卫星村卖的还是画册，这画册可不像普通的书，普通书可以仿制，画册要仿可就太难了。

齐老爷果然应下了这五本书的买卖。

而且还很热情地叫了酒菜席面。

崔小强这是首次在古代有钱人家里作客入席。

的确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丫环们端菜上菜的姿势，摆席的布局，酒菜用到的器皿……

什么梅花小盅，玳瑁盏，青花瓷大汤碗……

点心有玫瑰花糕，果馅椒盐金饼，白糖薄脆，笋脯……

菜有香酥鹌鹑，酱鸭脯丁，糟溜鱼片……

可惜的是全程都有人在，不然崔小强肯定要掏出自己舍不得耗电的手机，来大拍特拍。

甚至题目他都想好了，就叫古代富商家的宴席长这样……

崔小强本来就是个吃货，看到这许多自己没尝过的美食，那肯定都要尝尝，齐老爷敬来的酒也都没推辞，全给喝光了……

就是怎么这酒劲上头，醉眼朦胧之际，总觉得有人在偷偷看自己？

嘿嘿嘿，总不会是齐老爷家有美貌的小姐姐，躲在屏风后头窥视着自己这个年轻有为的客人，然后芳心暗许了吧？

为了展示自己的才华，崔小强那是发挥了自己的强项，讲了好几个想像力丰富的古代小故事。

有武侠的，有神鬼灵异的，还有仙侠的……

最后崔小强是被老高头扶上马车的。

崔小强还有点意犹未尽，可惜啊，他还有两个幽默欢喜冤家故事没讲呢！

齐老爷把人送到齐府大门口。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看到小女儿正在自己的书房，坐在书桌前，十分认真地翻看书册呢。

齐老爷打着酒嗝笑了。

“这还是头一回见我家小女儿这么用功呢！”

齐三娘扭过头，露出甜甜笑容，撒娇地叫了一声。

“女儿一直都是这么用功的啊。”

“阿爹，这些画册都是刚才那卫星村人送来的？”

“可不正是呢，这个卫星村，真是什么都有啊！”

齐老爷感慨了一句，忽然脸色一正。

“刚刚三娘是不是偷偷躲在后头，看那位客人来着？”

他这个女儿养得娇，年纪也不到嫁人的时候，也还没想好给订个什么亲事……

本来去年就要准备相看议亲，正好赶上王家谋逆，应祥县的富贵人家大换血，他家是幸亏没跟王家有太深的纠葛这才保全了下来。

他还庆幸没给幼女定下亲事，不然但凡差不多的人家，肯定跟王家沾亲带故，万一全都倒了，三娘可就成了望门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