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22.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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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说:“等爸爸好了,你告诉爸爸,不要再去找伞让青了。我现在还没有考虑结婚……也许将来,山东都不会再回去了。”
“你想怎么样?你以为你还小?你二叔家才定下来的那个花了十二万彩礼的儿媳才多大?人家才十八!你去看看你那些同学,你去看看人家——”
手机猛地挂断,甩出老远,坐在地板上发怔许久,心想这样也好。家里这些人的存在,会提醒她时时刻刻都不能得意忘形。因为,她一旦觉得开心,一旦觉得快乐,那么,必定会有倒霉事发生。所以,这样也好。
独自呆坐到很晚,回过来神时,才想起来自己换工作一事竟然忘记了说。
这一天,是进津九的第三天,有喜悦有难过,偶尔胸闷难忍,仍是心情有起有伏的一天。
周六在家里做家务,下午去附近银行汇款,顺便踩点,去周围的菜场及超市兜了一圈。家里餐具什么的都不齐全,所以也没有采购食材,晚饭就在小区门口的烧烤摊吃烤串。烤串端上来,发现桌上辣椒面没有了,扬手才要叫老板,一个装有半瓶辣椒面的瓶子从隔壁桌子递过来。扭过头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公司的女孩子,也是翻译,只不过不和她一间办公室。
女孩子说:“你好呀。”
五月也微笑回答:“你好。”
女孩子问:“我叫金秀拉,还记得吗?”
五月说:“当然,你的名字很特别,感觉很有韩国味儿,所以一下子就记住了。”
金秀拉也才二十来岁,和她差不多大,朝鲜族人,会日语和韩语,是技术部长的翻译。因为这女孩子的双眼皮很深,乍一看上去,像是三眼皮,三眼皮导致眼睛大过了头,令人一见难忘。吕课长领她去技术部门打了一圈招呼,技术部长姓生野还是上野她已经记不清了,却唯独记住了这个三眼皮的朝鲜族女孩金秀拉。
金秀拉把自己的烤串端到五月这边来:“什么时候搬来的?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这女孩子是自来熟,身上有股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劲儿,一顿烤串吃完,就已经和五月勾肩搭背,姐姐妹妹地称呼了起来。
巧的很,两个人同住在一栋楼里,五月是601,她是301。爬到三楼,她非要拉五月去她房间里小坐。她房间也是一样的布局,只是邋里邋遢,而且飘散着一股浓重的泡菜味。五月把沙发上的几件衣服捡起来,找到一片污渍不那么明显的地方小心翼翼坐下去。
金秀拉问:“我冰箱里有啤酒,来一罐?”冰箱门一拉开,一股浓烈的泡菜味散发出来,五月悄悄皱了皱鼻子,差点没打了个喷嚏出来。金秀拉又问,“有我妈从延吉给我寄来的腌桔梗,来一点?”
五月笑说:“腌桔梗倒没吃过,要么来一点。”
金秀拉拿出两罐青岛啤酒,递给五月一罐,把一袋腌桔梗刺啦一声撕开,掉落几根到衣服上,捡起来丢到嘴里吃了,也不用盆子,直接把袋子塞到五月手上,再一仰头,猛地灌下一口啤酒,然后打了个响亮的嗝。五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毫不做作的女孩子。
吃喝完毕,五月邀请她去601看看,她欣然应允,说:“其实我以前去看过,都是一样的。你那里空关很久,家电啦家具啦比我这里要新好多,但楼层太高,我嫌爬楼太累,最终选了301。”
两个人往上爬时,她指着楼道两旁的房间告诉五月:“从一楼到六楼都是我们公司同事,你对门的602空关着,一楼和五楼都是男人,有什么困难不用客气,随便去敲他们的门就是。灯泡坏了,保险丝爆了,下水道堵塞了,对他们来说,都是小菜一碟。我嘛,经常半夜去跟他们借方便面。”
五月说:“嗯,好的,知道了,以后有什么问题就去找他们帮忙。”
金秀拉说得兴起,爬一层就去捶左右两间房间的房门,一个也没敲开,颇为遗憾道:“一到周末,这些鸟人一个两个都不知道死到哪浪去了,否则蛮好介绍给你,再叫到你家斗地主。”
五月听她说话有趣,又是一笑。
成为津九仪器员工的第五天,认识了一个热心女同事金秀拉。比较愉快,偶尔胸闷。
进津九的第六天,周一。松尾这天只上了半天班,到下午的时候,开始收拾整理办公桌。笔记本电脑关机,收进电脑包,坐在办公桌前叹气发呆,摸摸这里,看看那里,一副伤感无限的样子。
快下班时,松尾过来和财务课全体成员一一寒暄,拉着吕课长的手,不无感慨地和大家说:“这几年,你们辛苦了。多亏了你们的帮助,使我在上海的这几年,不论工作与生活都非常愉快。但欢乐的时光过得总是飞快,一转眼,我就要回日本去了……即便回到日本,我也不会忘记大家,希望今后还能有再次相会的日子……”
说到这里,声音哽住,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说实话,真是舍不得你们大家,唉……我的后任,你们的新总会计师下午三点就会抵达上海,今后,也请你们像帮助我一样帮助他……”
临别在即,吕课长等人也都动了感情,个个眼圈发红,唯有站在五月身后的肖系长不屑一笑,头往她这边凑,低声说:“……在生活上帮助过他的,不是我们,是人家花姑娘的干活……已经被我们公司的人撞见多次,在古北一带和花姑娘手拉手逛马路。舍不得我们?帮帮忙,旁友,还能不能更虚伪一点?”
这些话,不知道松尾会不会听到,反正夹在一群人当中的五月是尴尬万分,她还要译松尾所说的这一大段离别感言,恐怕分心,就向旁边站开一些,不再听他嘀咕。
新任总会计师本来下午三点左右就应该出现在公司了,但因为上海今天突起大雾,飞机飞到中途,被迫返航,所以新任总会计师一直到下班时都还没出现,但松尾明天就要启程返回日本了,送别会还是如期举行。
松尾的送别会兼五月的欢迎会设在浦东香格里拉酒店内,五点下班,公司的车子分两拨把财务课的人以及总经理、副总经理等各路人马送到酒店。连辞职去开了西餐馆的松尾原翻译即原系长也赶来送别。
五月的前任姓吴,大名不知叫什么,反正大家现在都称呼他为吴老板。肖系长介绍他与五月认识,又悄悄对五月说:“他舅舅是浦东招商局的一把手,当初日本津九与咱们老东家合资建厂就是他舅舅一力促成的。他在咱们厂里做下去,过个十年二十年,混个副总经理可说是轻而易举,但人家有钱人,就是任性,去开了一家小西餐馆,味道还不赖,就是生意不太好,下次有机会带你去吃。”
等人到齐,吕课长咋咋呼呼地按照来人的身份职别安排好座位,菜点好,督促服务员快点上酒上菜,等冷盘及酒水饮料上来,率先举杯致辞道:“今天是我们敬爱的松尾总会计师的送别会,也是我们新翻译小姑娘钟五月的欢迎会,来来来,大家起来,敬他们一杯,然后请总经理和我们的施总致辞。”
施总就是副总经理了。副总经理不喜欢总经理前的那个“副”字,所以公司上下就以施总来称呼他。
大家起立,与松尾和五月两个人碰杯。吕课长的酒杯还没来得及端到唇边,他放在饭桌上的手机就响起来,铃声是《悬崖上的金鱼姬》的主题曲,听者无不发笑。
吕课长一看众人脸色,更是得意,骨头不由得就轻了几分,拿起手机,朝外面走去,一边对着手机说:“摩西摩西,啥人呀?请讲。”酒桌上,日本人说蹩脚中文,中国人说别扭日文都是笑点,他一句摩西摩西出口,饭桌上立刻笑倒一片。
五月被安排坐在松尾身边,松尾和这个那个应酬,勾肩搭背地相互倾诉离别之情,五月也只能打点精神翻译,根本无暇吃喝。肖系长悄悄拉她:“叫他们日本人自己说话去,你坐过来,不要睬他们。”
不要睬他们?他自己是前朝国企遗留下来的骨灰级老员工,和公司签的是无限期合同,才进公司三两天的新员工要是学他,恐怕连试用期也熬不过,马上就要卷铺盖走人了。所以五月只是对他抱歉笑笑,转身替松尾翻译去了。
吕课长在包房门口接好电话,回到包房里,把两只肥胖肉手一拍:“同志们,我有两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一,驾驶班的小唐打来电话,我们的新总会已经平安抵达浦东机场,现在人在来酒店的途中了,看来今天是能赶得上他的欢迎会了!另外,我们工厂长也从济南出差回来,说无论如何也要参加松尾总会的送别会,人已经到酒店门口了!”
吕课长话未落音,财务课的一群虾兵蟹将*地嗷嗷叫,纷纷拍起手来了。五月是个善良的孩子,觉得这群人的态度有点不妥,小心翼翼问小杜:“你们这么喜欢新的总会计师?就不怕松尾心里有想法,认为他人还没走,茶已凉透?大家总是同事一场,这样不太好吧?”
她才进津九几天,财务课的人就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小杜因为和她年龄相仿,说话更显亲热随意,当下笑嘻嘻地说:“才不是。我们是喜欢工厂长。他这阵子都在济南出差,你还没机会见过他。他是有钱人,又大方,这里每个月的那点工资根本不够挥霍,他老婆还要从日本打钱来给他花……他喜欢喝酒,而且一喝醉酒,醉了以后喜欢发小费,是用日币发,最低一千日元起,人人有份。服务生有,我们也有,所以我们公司上上下下都喜欢他。嘻嘻嘻。”
五月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汗毛倒立,越想越惊,期期艾艾地问:“请问……请问咱们这位工厂长的尊姓大名?”上次吕课长领她去各间办公室打招呼,只说了一声工厂长不在,她那时忙着和新同事新领导打招呼,记人家的名字,也没想起来问问工厂长的姓名。
小杜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一身车间工作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工厂长白井就拉着拉杆箱,拎着电脑包,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挤进了包房门。一群人立刻上去把他围住,嚷嚷:“迟到自罚三杯,迟到自罚三杯!”
大和田亲自斟了黄白红酒各一杯,摆成一排,吆喝道:“喂,芳则君,这是你的罚酒!”
工厂长白井芳则在中国呆得久了,深谙酒场规矩,也不推辞,接过来人家给他的黄酒,用一口可笑中文说:“我干了,你们随意。”在一片喝彩声中仰脖干了。空腹三杯黄酒下肚,人立刻就有些站不稳了,吕课长忙搀他在总经理大和田的身边坐下,再招呼服务员加椅子添餐具。
白井坐下,立刻低头去翻包。小杜用胳膊肘顶顶五月:“快看,他要找钱包,拿钞票出来发了,等会不要和他客气,他有的是钱。他老婆娘家在东京开了多家连锁点心店的,钱多得花不完,我们要帮他减去点压力。嘻嘻嘻。”
五月心慌,头晕,口干,冒汗,转身向松尾说:“不好意思,我出去透口气。”
才站起来,白井开始发第一轮的钞票了。小杜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接钞票,一边还热心拉她:“别走呀,别走呀,傻伐?快来接钞票呀!”
五月拉开椅子,疾步走向门外。身后,白井一边发小费,一边问:“听说你们财务新招了一个翻译,人呢,在哪里?”
余下人等就一起找五月:“新翻译人呢?新翻译人呢?”
新翻译用手遮住半边脸,正低着头,心烦意乱往外快步走,抓住包房门把手,猛地拉开。然后,她就毫无防备地扑倒在一个人的怀里,和一个正要推门而入的人撞到了一起。
一抬头,相撞的两个人都怔了一怔。
准确地说,是泽居晋怔了一怔,新翻译小钟是心虚发慌,她其实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但一见之下,还是慌得差点没晕过去。
吕课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第一个发现门外的泽居晋,三两步冲过来,热情介绍:“泽居总会,这是公司为你新招的翻译!”见五月不出声,忙催促她,“你说给他听呀,你是我们财务课的新翻译。”
泽居晋伸手与吕课长握了一握,目光重新又落到她身上。可能因为长时间的候机而多少有些烦躁,他浅驼色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领带塞到了西装口袋内,衬衫的纽扣也松开两颗,露出喉结及喉结以下的一小片胸膛来。
事到如今,五月反而横下了心,礼貌地鞠了一躬,厚着脸皮,看着他的眼睛,落落大方道:“你好,我姓钟,是你的翻译。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她自以为自己脸皮够厚,心理素质够好,面上也是尽最大努力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但话一出口,就察觉自己的声音其实细如蚊妠,而且轻轻发着抖。
泽居晋长长地哦了一声,依旧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问:“是你?”
五月的背紧紧抵在身后的墙上,面不改色道:“不,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旁友:吴语,朋友
总会:总会计师的略称,发音zong kuai(第四声)最近用眼过度,眼球痛疼难忍,过一阵子可能会周/5更……当然,作者会坚持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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