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这时候才完成,今天绝对三更。(未完待续。)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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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木子珩下得手。
也就是说,寞雪很可能就是木子珩,或是木子期。
“……”纪大夫人张了张口,哼笑。
“真不愧是将门女儿,倔脾气和婆婆有得一比。”对于有把握的事,节南也不用纪大夫人承认,“大今兵临北都,你父亲,你的弟弟们,决意与北都共存亡,而你看似事不关己,却偷偷潜入盛亲王王帐,意图行刺,被寞雪打成重伤,虽然侥幸逃脱,但也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还在战后去过北都,寻找你娘,可你不知你爹早将你娘送到青鸦山,以为她死在战火之中。可是,你救走了赵府其他人,所以呼儿纳到赵府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府。”
纪大夫人目光终于柔软下来,“你真得很聪明。”
“承蒙夸奖,从正天府到江陵,坐了十日船,闲工夫太多,就想得多了些。”她比不得王泮林的急智,但给她充分的考虑时间,她还是能解决一些高难度的谜题的,“对外,夫人是北岳宗主之女。这样的消息,还是不难打听到的。不过北岳剑宗和你娘的渊源颇花了些功夫。”
多亏文心阁的老底子深厚。
“北岳剑宗和我娘有何渊源?”纪大夫人一愣。
“白松。柏氏。松柏。你娘是白松同父异母的妹妹,本名白柏,嫁给你爹后,不知为何一直用名当姓,也不曾公开过和白宗主的兄妹关系,我就不知情了,您得问白宗主。不过,我大概猜得到,你娘为何请白宗主收养你。赵柏兰,赵大将军希望你能像你娘,而你娘希望你像花木兰,如果将军府只能让你憋屈,不如把你送到一个可以有所成就的地方去。”
纪大夫人惊捂了嘴,眼泪又下。
外面传来很多脚步声,应该是老夫人她们上船了。
节南起身,将木兰铜雕放进纪大夫人的手里,神情难得慎重,“大夫人,请一定仔细想一想,您手上真得没有一件你爹娘给您的东西了么?”
门外小丫头欢儿大概耐不住了,跑进来正要通报,“大夫人,老夫人——”
她见纪大夫人哭得稀里哗啦,立刻护起主子,对节南叉腰瞪眼,“南姑娘怎么把我家夫人惹哭了?夫人身子不好,禁不起这些的。”
节南这下是真往外走,而且是大步走,“有说那么多话的工夫,还不把大夫人扶进里屋,免得让老夫人她们瞧见了,担心些有的没的。”
帘子一掀一落,节南已经到了甲板上,里头怎么样都不关她的事了。而到这份上,该她桑节南做的,都做了。最后,绝杀的武器能否现世,不是她能掌控的。
节南,其实,对这武器的杀伤力抱着很大的怀疑。
黑火造出来的大家伙,应该又是雷声大,雨点小吧。
第467引 二爷活该
祭祖时,纪大夫人没出来。
如同对二儿媳妇的宽容,甚至默许了和离,纪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对此一点不介意,毕竟纪叔韧都没露面,又如何苛责身体孱弱的大儿媳妇。
所以,没有了两大能干的儿媳撑场面,没有了花蝴蝶纪叔韧的串场,节南就成了神龙船上的中心。
祭祖仪式完成后,给族里年纪最大的长老们敬茶磕头,给一群老婆婆们敬茶磕头,给纪伯丈在内的叔伯长辈们敬茶磕头,再同纪宝樊这一代的表弟表妹们敬酒,简直满场飞。
夜幕降临,昼市变成了夜市,送神龙船的吉时到,节南才终于结束她今日的使命,让纪氏一族认住了她这张脸,有工夫喘口气了。
纪宝樊走过来,手里各拿一只神龙小船,船上挂着精致桔灯,递给节南一只。
桔灯闪闪,照亮纪宝樊心思甸甸的面容。
节南好猜,却不能猜到纪大夫人会告诉女儿多少事,就问,“怎么了?大夫人的状况没好转么?”
纪宝樊摇摇头,“我方才进去瞧了一眼,我爹就把我赶出来了,但觉我娘的脸色比昨晚还差,眼睛都肿了。”
“大概是太吵了,闹心。”节南无意试探纪宝樊。
她的目标很明确,将事情原委向赵柏兰全盘托出,交铜雕,无需再从纪家其他人那里打探什么。
“我爹也是这意思,等和我娘一起放了神龙船,就会先回府。”
放神龙船,就是向神龙祈愿,纪大伯的心愿十分明显。
“我突然想起来,既然我干娘已经和你二叔和离了,我为何要磕了那么多头,敬了那么多茶,傻子一般认了一大群长辈呢?”
节南看船尾,纪老太爷和老夫人正扶着纪氏年纪最大的老人家放神龙船,焚香祈天,求来年五谷丰登,买卖兴旺,国泰家康。
“这有什么为什么?你是王芷的干女儿,就不是我的干女儿了吗?王家的亲戚要认,纪家的亲戚当然也要认。”船侧,纪叔韧攀着绳梯跳上来。
纪宝樊忙行礼,“二叔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纪叔韧烦躁地挥挥手,脚下有些浮。
节南瞧他发髻有些松散,脸上胡渣冒青,双眼无名火乱窜。纪叔韧这么讲究穿着的一个人,身上皱巴巴的,革靴都是泥浆点,此时哪里还有半点拿神龙船装银子的气魄。
节南不行礼,还笑了,“二爷活该。”
纪宝樊在外头算得上女侠一枚,在家里还是尊老爱幼的乖乖牌大小姐,听节南敢这么呛二叔,连忙拽拽节南的袖子。虽然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怎么好说出来呢?
纪叔韧虽然喝了不少,意识却很清晰,知道节南嘲笑他,眼里的火就烧大了,“丫头,我忍你很久了,你对王芷乖乖顺顺,对我横眉冷对,看着二爷我好欺负,是吧?我告诉你,我若认真对付你,或是那个连城,能让你们一夜之间变成叫花子,你信不信?嗯?”
节南嚣天的主,哪能怕这种口头要挟,“二爷今晚就可以放手一试,看我明天早上是不是就上街要饭去了。”
纪宝樊一听,还火上浇油哪?
“南姐姐,二叔他喝多了,别跟他计较。”她目光无奈,请节南手下留情。
纪叔韧大火,“宝樊,你这丫头怎么也背叛我啊?我比你亲爹还疼你,你的尿布我比他换得多,你的生辰,你亲爹不记得,我记得,喜欢什么我都想办法弄给你,除了天上的星星我摘不下来。”
纪宝樊臊红了脸,“二叔!”
纪叔韧也不理,调头冷盯节南,“至于你,我本来是打算当你亲女儿疼的。”
节南淡淡哦了一声,“我有亲爹,人虽然已不在世上,从无一刻敢忘,所以就不想再找一个爹了。二爷有心——”语气稍顿,“不对,说错了,二爷看上去好像是有心人,其实却压根没长心吧?”
纪叔韧怒,朝节南跨大一步,手捏拳,“你说什么?!”
纪宝樊急忙挡在两人中间,“二叔,南姐姐,你们都别吵了,会惊动长辈的。”
节南可无所谓,“快四十的大男人,却像个孩子一样。拿干娘的事来说,干娘对你的付出,你贪得无厌只嫌少。你对自己的吝啬却丝毫不知,一开口就是自己对干娘怎么长情,怎么呵护,怎么大度,容忍了她的小性子,但每回出场要带三四位美妾随侍。有人皮厚,好歹自知,你皮厚,却不自知,索性承认没脸没皮倒也罢了。”
顺带“骂骂”某九。
“人多情不可耻,可耻的是自己多情却要求别人长情专情,难道这还是长了心的?”节南嗤之以鼻,“所谓有心,不是你买些什么,而是你做些什么。便是生意经,做得长久的,必是用了心的。二爷那么会做买卖,且扪心自问,若干娘是一位大主顾,就你花里胡哨空口套白狼的,可有本事拿得下来?只怕你待干娘,不如待你的合伙人和大客户。”
说说就来气,节南却见纪大伯过来了,急收敛,“既然都和离了,二爷也潇洒些吧。无心,有无心的活法,不就是少了个知情知心的人为你等门嘛,没事,一堆指着你神龙船上的银子穿金戴玉的美人也等门呢,凑合凑合,一堆无心人抱作团,一辈子很快就过完了。”
纪宝樊听得愣,这话——这话——怎么那么——解气呢!
纪叔韧听得却无比酸楚。待节南和宝樊走开,纪伯丈上前怪他怎么才来,他拍住兄长的肩,垂了头,掩口掩鼻痛哭起来。
纪伯丈立刻明白几分,回头瞪不远处偷瞧他的大女儿一眼。
纪宝樊吐吐舌头,忙转回来,一边放灯,一边对节南道,“太解气了!你不知道,二叔让二婶受了多少气,就仗着二婶在意他呢,连老太爷老太太都看不过眼。”
“不过,两位老人家能同意和离,我还挺意外的。”
比起儿子,更喜欢儿媳妇的二老,足见纪家家风可爱,节南嘴上虽说自己像傻子认了那么多亲,心底其实不抗拒。
第468引 福神小柒
桔灯丰暖,在水道里顺流飘出,与其他桔灯汇在一起,往更远的江河去。
无数心愿,皆求美好未来。
纪宝樊眼里也沉着虔诚愿望,但道,“本来确实不同意,二婶不但对二叔好,对二老更好,又是经商的一把好手,让我爹想走就走,跑我娘那儿去住几个月都不用*心生意,只要二婶在。不过,二叔突然跑回来说他同意了,让老太爷打断半条棒子也不肯改口。老太太特意跑了都安一趟,结果回来说夫妻两人要是都铁了心,谁能劝回头,请老太爷就此作罢。”
节南心想,多半是干娘下定决心和离的真正理由,打击到了纪二爷,所以才松口。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她不由叹出口。
纪宝樊双手合十,默然一会儿,睁眼道,“就是说啊。世道又这样,大今吞了北燎,接下来极可能同我们开战,朝廷主和派却捧着那纸友好契约,欺瞒百姓。我爹正在将通宝银号从北方撤出,重心南移,为此受到同行讥嘲,说他胆子小,这仗打不起来。但我江陵纪氏,正因为谨慎,才做到百年不倒。”
“北岳剑宗呢?”节南好奇。
“北岳暂观事态,十七岁以下弟子随时准备撤往南岳,一旦两国开战,北岳将加入锦关山南颂守军,助他们一臂之力。我南颂山河最后一道防线,绝不能失守。”纪宝樊英气长扬。
“的确,不能再退让了。”节南心中本无国,不知不觉间,才发现自己最终作了抉择。
节南推出手中的神龙小船,将自己的心愿送了出去。
过了几日,气候突然回暖,阳光明艳,鸟儿欢啾,小柒终于答应节南一块儿出门逛玩。
江陵小吃很多,点心铺子也不少,但小柒兴味索然,只为了压制后遗症,时不时嚼几粒干黄豆,看着别说滋味,比鸟食还不如。
节南看看身后正和仙荷说话的赫连骅,确定那家伙听不见,“干嘛?你真看上赫连骅了?为他消瘦?”
可怜的十二公子,如果小柒打算瘦身,他那手厨艺岂非要减分?
小柒白节南一眼。
节南明白,“我说笑而已,看你这死气沉沉的样子,没法子习惯。”
小柒突然抓住节南的腕子,撩袖看到几道清爽浅脉,松口气,也嗤笑一声,“果然,我就是个没用的东西。”
节南身上的绝朱已解。她早对小柒说过,但那时小柒让年颜和良姐姐的事打击到,对此毫无反应。这会儿缓过劲来,才想到确认。
节南皱眉,“柒小柒,你这是赵府七姑娘附身,真当自己千金小姐,还伤春悲秋起来了?”
柒小柒是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爱凑热闹,爱挑热闹的姑娘,满不在乎留下烂摊子给桑节南师妹收拾,从不考虑收拾烂摊子应该是她这个师姐的责任。除了睡俊郎这样的事,目前尚未付诸实施。无论如何,柒小柒就算难过,也肯定不是这么安份的,因为师父宠她,师兄宠她,师妹宠她,王楚风,赫连骅这样的俊郎都宠着她,还有王泮林,都是给足她面子的。
柒小柒是个走到哪儿,都能靠着脸蛋混吃混喝的幸运孩子——
虽然实话是,她心地比桑节南善良得多,想得少,做得多,有一种让人稀罕的纯良可爱的特质,要么就是吸引了恶人使劲欺负她,要么就是吸引了好人使劲呵护她。
所以,伤春悲秋,绝对不是柒小柒。
但让节南这么说了,柒小柒没有跳脚,虽然以往她应该在节南说死气沉沉的时候就踩一个坑出来的。
小柒只道,“我要离开一阵子。”
节南怎么也想不到小柒会来这茬,“我看你不是不喜欢动脑子,而是脑子僵掉了吧?”
节南和小柒就是亲姐妹,两人说话谁也不会掩藏真性子,有什么说什么。
“我想着,毕竟发生了这么难过的事,放任你发发脾气也没什么。年颜对你一向偏心眼,我不是不知道,虽然你骂起他来比我狠多了。而良姐姐居然是你亲哥哥,为你还忍辱负重当了良姐姐,苦熬这么多年。他俩一起走了,在你看来,失去了两个兄长,你怪我没能做些什么,我都明白。我也怪我自己,这会儿心里还没完全过去,尽管杀了一个木子珩,也算报了一半的仇。不过,你要是讨厌我到要离家出走,是不是过份了?”
小柒终于起了丝烟气,“年颜偏心我,师父还偏心你呢,你有什么好叫屈的?”切了一声,“就你聪明!就你会动脑子!我是木头脑袋,行了吧?我什么时候埋怨你了?你脑子太好,所以就可以不用耳朵听了,直接猜我心里想什么?”
“难道不是?”节南嗤声反问。
“当然不是!”烟气生火,小柒福脸化煞神,“我说我要离开一阵子,怎么就变成离家出走了?我只怪我自己没用,一直耍性子,吃得这么胖,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所以也不能配合你行事,结果出了这样的事。师父说过,你是光,我就是影,姐妹一心,才能将所学发挥极致。如果……如果……”
煞神装不久,就变成要哭鼻子的福娃娃,“如果我当时能在场,就能救哥哥们。”
节南却很认真想了想这种假设,最后摇头,“没用,王泮林的全力一击,我都没把握挡住,你在不在场结果都不会变。更何况,年颜和良姐姐他们——”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了悟,“也许已经痛不欲生。”
没有一张丑极的无常面孔,没有一张美极的男生女相,无法感同身受他俩内心的苦楚凄凉。
“也不止这件事。”小柒的烈脾气昙花一现,没有哭出来,却愁眉苦脸,“我没能帮你解毒。”
“我本来也没全指望你……”在小柒凶瞪之下,节南赶紧拐过话,“没有你,我也熬不到拿到解药的这一日。还有吉平他们,都靠你的医术才保住了性命。”
“……这倒是。”小柒想想也对,“可是我自诩医术高明,如今这样,感觉自己说了大话。所以这几日我想来想去,都不能如此下去了。”
第469引 我走我的
小柒和小山,一起长大。小山霸气,小柒纯良。小山刚入师门时,正是小柒被沉香欺负惨了的时候,小山强大的保护,令小柒对小山十分崇拜,从此以师妹马首是瞻,几乎言听计从,同时又保留了纯良本性,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反正有小山这座大靠山。
而且,小山还告诉了柒珍和年颜小柒受欺负的事,以至于柒珍年颜也开始过份保护小柒。
懒惰,如旋风一样任性,小柒就是这么被宠出来的,绝不笨,但懒得多想,就像她喜欢下快棋,图一个爽快干脆。
这样的性子,固然真我善良,却少了自我压力,让小柒在她擅长的领域难以突破。
小柒道,“因为臭小山你太强了,我总是依赖你,医术停滞不前,其他更是什么事都做不成,我才想离开一阵,自己到外头闯一闯。”
虽然常常斗嘴,小柒心里从来没有埋怨过小山半点,相反还仗着小山的强大耀武扬威,但年颜和哥哥的事给了她当头棒喝。她本来应该在那儿的,她和小山应该一起行动的,她应该像小山一样强,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她有自己的天赋,承继了柒珍一半的力量,却需要磨炼。
小山的绝朱解了,小柒当然很高兴,可是不是她解的,又觉得自己太没出息,而今后还有更强大的敌人。
姐妹同心,节南知道小柒再认真不过,但却不同意,“我不介意师姐依赖我,帮师姐收拾烂摊子是我活着的最大乐趣之一。”
小柒啐节南一口,“臭小山,绝朱解了,你就觉着万事大吉了?”
节南再接再厉,“本来就和绝朱没多大关系,我从来不怕。只有我们姐妹俩在一块儿,万事才大吉大利,你这尊福神走了,我会走霉运的,不行不行。”
“你如今的福神是九公子了,不是我。”小柒瘪瘪嘴,“你别忽悠我。我知道,你就是嫉妒我比你好看,就不想我比你聪明。”
“王九是我头顶乌云才对,不过你说得没错,我嫉妒你好看。”只要能劝小柒改变心意,节南什么都认了,“我的好师姐,你要自己闯,可以。等外头不再兵荒马乱,把隐弓堂灭了,你只管去闯,我绝不再拦着。”
“为了对付隐弓堂,我更要离开。”小柒心软,一般都听节南的,然而这回心意已决,“小山,你其实知道我说得都对。”
节南叹口气,“是,我知道。”
关键时刻,小柒才是说话算数的那一个。
“我就只有最后一个请求,你把纪大夫人治好再走,总行了吧?你别忘了,前几日答应我的,说话算话。”说不动,那就用拖延战术。
“我已经找到治法。纪大夫人受阴寒内气伤及经脉,一直在用北岳剑宗心法压制,虽然勉强熬过来了,却始终不能治愈。其实,与其压制它,不若将它*出。我开了两张药方子,第一张散其北岳内家罡气,再由你将阴寒气*出,并照第二张方子上的药,连续服用三年,专养心脉。虽说代价大了些,要散去一身功力,而且还要当三年药罐子。但纪大夫人如今这样,也撑不了几年,至少治好了内伤,还能健康长寿。”小柒润圆的脸上小得意,“我就知道你会用这招,能拖则拖,拖不下去了,再找一个疑难杂症来。但是,小山,我这回出去闯,也是为了九公子。”
节南哼了哼,“你才别用这招。王九身边能人多多,丁大先生亲自帮他找治法,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医鬼圣手,可我身边只有师姐你——”
“少装可怜。”小柒不理节南耍花腔。
节南耸耸肩,“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会儿。”小柒道。
节南真惊讶,“这会儿?你行李呢?”
“在这里。”小柒拍拍心口,“纪大伯给我一大笔诊金,通宝银号的票子到哪儿都能换成钱,缺什么买就是了。”
节南脑里闪过一念,这么会败家,没几日就把钱都花完,灰溜溜回来,再不提独闯的事了吧?
想着,节南就道,“也好,说走就走,可见小柒你是真下定了决心。我不拦着你了,只要你答应,每到一处落脚点就捎个信给我,口信也无妨。”
节南再一想,小柒其实也有和她分开的时候,七八日左右,也算得上一阵子,就当再放小柒去打探消息好了。
小柒应了,笑道一声保重,突然往前跑了出去。
节南想得乐观,临了却看小柒头也不回,又有些失落。这时才发现,小柒没再穿她最喜欢的鲜艳红衣,却是不起眼的素布褙子衫,一挤进人群,福娃的身影就消失了。
仙荷和赫连骅以为出了什么事,上前来问节南。
“小柒说要独自出去闯一阵。”
节南这话才说完,赫连骅就追了出去。
节南皱眉,“别告诉我,这小子对小柒真有啥念头。”她要*心的事怎么那么多啊?
仙荷答,“赫儿要是没那心思,为何老是跟七姑娘拌嘴?男子多如此,喜欢在心,口难开,就只好用这种方式吸引姑娘注意。”
“不是多如此,而是幼稚的才如此。”节南不好这口。
仙荷多聪慧,“可不是幼稚么?怎比得九公子,一旦确定自己心意,大胆又直白,用六姑娘你的话,就是那什么——”
“没脸没皮。”仙荷不好说自己的恩公,节南接过去,随后反应过来,“跟王九比什么比,他是妖孽。”
仙荷不好说王九,就更不好说节南了,心笑妖孽只有妖孽配。
仙荷只担心,“赫儿能把七姑娘劝回来么?”
节南虽然希望小柒能打消主意,但到底也是最了解小柒的人,“劝是劝不回来的,除非赫儿赖跟着去。”
然而,等节南回到纪府,还没喝上一口茶,赫连骅就回来了。
节南看看赫连骅身后,没有小柒的影子,撇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跟小柒走,因你背负太多。而你今日不跟她走,今后你和她就再无可能。不能为小柒付出一切的男子,不能给小柒全心全意的男子,恕我代师父说声不允。”
那笑声,微凉,微嘲,却是明明白白,读懂了赫连骅。
第470引 双美齐下
江陵郊外,江口码头,小柒坐在茶铺子里,一边剥小核桃,一边等船靠岸。她不是心血来潮要离开,是有明确的打算的,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去哪儿,又该做什么。
小核桃肉很难挑,小柒也不用内力,拿个小锤子敲开来,剥了一刻,就吃到半粒肉。
想挑战她的后遗症,看看自己的食量能减到什么地步都不会反呕出来。她不嫌自己胖得不好看,只嫌福娃身段太招人注目,拖累了小山,浪费了师父教她的本事。
隐弓堂那么强,而隐弓堂堂主是小山的娘亲,小柒不想让小山独自去面对。
不过,话是说得很满,有生以来第一次抱定了独自闯荡的念头,真得出来了,她心里又很忐忑。
她知道小山怎么想的!
肯定觉得她熬不了几日,把银子花光了,就灰溜溜回去了。
但她瞒了小山一件事。
纪大伯感激她找到了救治他夫人的方法,给了她一枚印章。这枚印章,可以到各地通宝银号取银两,既不用愁没钱花,也可以报平安。
她要是告诉小山的话,小山一定会把印章偷走。
小山做得出这种事。
小柒知道,一直知道,自己从来没缺过亲情,撇开小时候那段沉香欺负自己的日子,她所受的宠爱太多了,比故作坚强,没有母亲,被凤来县百姓指脊梁骨长大的小山,多得多。
小柒叹口气,被宠坏了的自己,真得能独自闯荡,不会被小山料中,没几日就回去从前的日子了么?
“柒小柒,千万不能再说大话了!”她一拳头敲下,小核桃碎成屑屑。
吓得来添茶的小二哥大茶壶掉地,动作发僵得拎了空茶壶,打算跟柜台后面的掌柜咬耳朵去,却撞上一位刚进门的客,赶紧又哈腰说对不住。
小柒全没注意那边的情形,但想到赫连骅,粉白的脸突然起了红晕,让她不由托起双腮,想用凉手散热,结果手心却被烘暖了。
臭小山一定想不到,赫连骅说喜欢她呢。
那么漂亮的俊哥儿,说就喜欢她胖乎乎的模样,还有大大咧咧可爱直率的性子呢。
那么傲骄的赫美人,用力抱着她,求她不要走,留在他身边,并肩作战,还说她的医术绝对是不可缺的力量,帮大家对付那些阴险的敌人呢。
她也不是只会留烂摊子的,她也不是只会吃吃喝喝的,她也不是只会被宠,依赖着别人的——
糟了,糟了,惰性又出来了!
小柒望着江面那条靠过来的客船,用力摇了两下头,长吁一口气,拍拍心口,“还好,还好。”
她对赫连骅说,她不能再满足于现状,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做些事,她谢谢他的喜欢,但她不知道会出去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不能回报他的感情。
然后,她就走了。
虽然,她告诉自己,如果赫连骅像王九那样死缠烂打,非要跟着来,她也不会赶他走。
她喜欢和赫连骅斗嘴,非常好玩有趣,很开心,没有牵肠挂肚的情念,但日久也能生情,故而不是很困惑。更何况,她心里其实很害怕独闯。
长那么大,没有真正离开过师父小山和年颜的保护范围,只听从他们的决定,很少自己决定什么。如今,虽然决定了目标,却又时刻在动摇,怕自己错了,而错了又该怎么改,她还没想到。
但,赫连骅没跟来。
小柒有过那么一点点失望,却清楚是虚荣心作祟,加之大而化之的心性,转念之间就放下了。
只不过,还没踏出第一步,光是一个人坐着等出发,小柒就觉得脑仁疼。
托腮的动作,改为抱头,柒小柒自言自语,“有什么呢?就当臭小山又指派我干活,嗯,这样就好!”
突然,一片明光,在小柒眼角放亮。
小柒呆呆托腮抬头,望见对面那张令她可以不用呼吸就能活的俊容。
君子如明琅,华贵而清雅,让人目不转睛,小爪挠心,却绝不敢随便拿着把玩。
“小柒——”楚地的风,暖入心怀,但那双眼,灼烧情思,“你让我好找。”
“明琅你……”声音顿哑,小柒清清嗓子,却还不完全回神,“我还以为你生我气呢。”
两人在曲芳台见面,她为救赫连骅而抛下他,之后再没见过面。
“你知我生气,还出远门,连说一声都省了?”十二公子,因为眼前这个姑娘而解开心结,不再刻意装温润君子,有脾气,还挑剔,小毛病绝不少。
小柒见到这样的十二,回神了,“呃?我不是不说……九公子知道我去了哪儿,我就以为……我想写信给你,又想到你不识字,怕你误会我嘲笑你……”
她是个坏姑娘!
刚才还想着给赫美人机会,这时却为明琅十二心肝乱跳,明知自己配不上!
小山在就好了,可以问小山,花心怎么治!
看吧!看吧!她就是个没出息的,还没离开江陵,就又想依赖小山了!
王楚风瞧小柒慌神,自己却不慌不忙,“我虽不介意多跑几趟江陵,找不到你,却会担心。”
“你来找过我?”小柒听出来。
王楚风点头,“拜访过纪府,纪大伯说你去正天府接小山姑娘,不知何时回转。还好,这一趟没白跑——”眸瞳深深,凝住了小柒的影子,“不过,你又要出门?”
九哥告知他小柒已回江陵,他就立刻赶过来了,正巧,在去纪府的路上看到姐妹俩逛街,但姐妹俩说话的神情让他觉得有事发生。随后赫连骅追着小柒出城,他当然也跟着,听清两人对话,才知小柒决心自己闯荡。至于赫连骅向小柒表明心意——
王楚风墨眉微挑,嘴角悄翘,还好赫连骅没追到底,还好老天偏爱他。
小柒没注意明琅公子的“恶魔”表情,把和小山说得话挑重点又说了一遍。
王楚风故作深沉哦了一声,沉吟片刻,开口,“你我同行,如何?”
“欸?”小柒完全没料到,“可是,我不想依赖别人了。”
“你想瘦身,找法子治好后遗症,我可以帮你做不会长胖的零嘴,负责你的饮食起居,但我不会武功,不懂治病救人,甚至连路牌店名都不认识,从来也没自己一个人出过远门,万一遇到危险,一定要靠你救我。”
小柒懵。
“你看,你不但不能依赖我,我却还要依赖你,这是多好的历练。”
小柒恍然大悟,当下,“同行,同行。”
安阳王氏,子弟看着挺贵,可比王孙,其实,个个属赖,没脸没皮。
第471引 江上赏雪
转眼十二月,家家都在准备年节,到外面经商的人一批批回到江陵,似乎未受到北燎亡国的丝毫影响。
节南把该逛的景点都逛了两遍以上,把该吃的特产都变成了日常膳食,只觉江陵城里一日比一日人多,百无聊赖到和赫连骅下棋的地步。
这日,迎来初雪。
纪宝樊兴冲冲跑进来,一身赏雪的装扮顿让节南太阳穴跳,千万别又要她参加什么社的活动。
节南已经深刻意识到,观鞠社是最好混的社,一帮爱看蹴鞠,不学无术的姑娘追追蹴鞠小将之外,就是闲磕瓜子,玩玩掷箭,打打牌,崔玉真是其中个别的,会写写画画的姑娘。但到了江陵之后,纪宝樊带她去的社,都是玩高深的,诗画社,锦绣社,曲社,琴社,棋社,斗茶社,诸如此类,根本不是她能插科打诨的地方。玩一圈下来,脑僵死。
当然,像节南这样的姑娘,是绝不怕动脑子的,但动了脑子没回报,白费劲,瞎折腾,她就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于是,节南袖尾一扫,弄乱了棋盘,起身就往屋里躲,“哎呀,我头疼,不下了。宝樊,对不住,你自己玩去。”
赫连骅的脑袋往棋盘上一撞,歪倒,感觉解脱。他也是自找的,跟桑节南下什么棋啊,没赢过一盘。
纪宝樊一个箭步逮住节南,已经很熟悉这姑娘的刁性子,“今日哪儿都不去,就上自家的船,到江面赏雪。”
节南却让纪宝樊诚实的样子骗过好几回,感叹果然更容易上自己人的当。
纪宝樊看节南狐疑,“真的。”说着要笑,“你就那么怕千金社啊?又不是斗不过!”
“斗来无用,偏你爹又不让我跟他学做买卖。”要不是早定下过完年才走,节南真是一日都待不下去,太闲!
“你是来作客的。”纪宝樊拉着节南往外走,“好了,走吧,赏雪景去,你不去一定后悔。”
节南心一动,对赫连骅招招手,“赫儿来,跟主人我一块儿去。”
纪家家风开明,本就有北岳弟子来来往往,因此赫连骅作为节南的随护,出入女眷的住处也很自由。
“主人?”纪宝樊听着新鲜,“他不是请来的吗?”
“他说他要是再输一盘,就当一天小狗。我不是主人,又是什么?”节南嘻笑。
赫连骅低咒一声,“我还没输呢。”不情不愿,到底跟了上来。
纪宝樊也笑,“我瞧他和小柒倒是互相逗乐逗得凶,在你面前却温驯。”
“这叫一物降一物。”节南大言不惭。
赫连骅听见了,没法反驳,气死自己而已。
岸上是初雪,江上是小雨。
“说好的赏雪呢?”茫茫无际,天水一色,“混沌初开,哪来的雪景?”
纪宝樊撑着绘青花油布伞,“等等,就快到了。”
不多久,苍茫中出现一线青,很快变成大片陆地。原来,她们竟然过江到了对岸。岸上也没景致,光秃秃一片滩地,秋草冬枯,只有一排排绝对称不上好看的大仓房子。
节南的眼睛反而亮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纪家江边排库。”
要说商道中最好赚钱的方法之一,就是投资沿江码头两岸的库房,因为水道通商便利,船上的大宗货物都需要临时储放的库房,很多地主以此起家发家,地价比城里的房价还贵,租金更是源源不断的便利生财之道。
而纪家作为首富,早就吃下一大片黄金地皮,建造了江边库房区,不仅供自己用,也租赁给别人,单这一桩买卖的进项就流油了。
节南自从打开了香药和交引的路子,手上有些闲钱,就想买库房收租,无奈她的日子过得不安稳,解决了旧敌,又冒出了新敌,赚钱只能快进快出,暂时做不了这种放长线钓大鱼的买卖。
不过,对纪家排库,已是久仰。
“我爹在等我们了。”
岸上,那位斯儒的,并不像商人的商人,临风当立。而在他身侧约摸半里,车水马龙,卸货取货的汉子们川流不息,船只进出有条不紊,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如此热火朝天,别说雪,雨丝儿都重新蒸回云里去了。
节南瞧见了,心念一动,“原来这才是赏雪的好地方。”
纪宝樊手中的伞转了转,水滴飞入江边的芦花丛,笑声朗朗,“你不是嫌无聊么?我爹好不容易抽出空来了,让我带你来玩。那边是主码头,这里是我纪家专用。”
说罢,这姑娘蹬栏而出,伞花悠悠转下,一落地就冲着节南招手,“南姐姐下来吧,就咱们三个,别再麻烦船大放舢板了吧。”
节南和赫连骅双双飞下,一个蜻蜓点水,一个豹下石崖,让纪宝樊亮了亮眼,道声好身手。
纪伯丈见怪不怪,神情如常,“跟我来。”
纪宝樊和她爹并肩,说小弟偷懒,好几日不做早课,要她爹出面罚一罚淘气包,又说三叔家的女儿在外开私铺子,便宜东西卖天贵,打着纪氏的名号,云云。
赫连骅好笑,低声道,“看纪大姑娘气度不凡,又说不管家中生意,竟喜欢背地里告状。”
节南有些了悟,“不能这么说。咱们看纪家家风开明,长辈们好相处,各房和和睦睦,兄弟姐妹相亲相爱,但咱们毕竟是客,看不到水面之下暗潮涌。家族越大,问题越多,与其粉饰太平,不如像宝樊这般,一有问题就说出来,大家想办法解决。如同治水,疏通才是正道理。”
纪家好,是因为抱作一团的凝心力,就算纪叔韧那么喜欢往外跑的,最终还是会回家。再大的事,没有家大。这是纪家守得最紧的一条家规。
节南突然驻足,往方才上岸的地方看了看。
赫连骅不迟钝,也往后看,诧异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些人这些船?”
一排身着北岳锦兰衣的佩剑剑士,背对着他们,面对着芦花,手握剑柄。另有十几只小舟,在芦花荡里穿梭,船桨不时打出水花。
芦苇荡十里,冬草等春荣。
竖晃水边的芦杆,似鱼钩上的浮漂。
第472引 破釜之舟
“南姐姐?”纪宝樊喊节南。
“来了。”节南敛眸,回头淡笑,大步追上。
赫连骅也紧随不舍,唇动密语,入节南耳,“怎么回事?”
纪宝樊已在眼前,节南却无秘密,大方回赫连骅,“水里多半有人。”
纪宝樊听得清,笑道,“我们的船出发时就被跟踪了,不过南姐姐放心,要是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我江陵纪家还好意思招待客人么?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节南笑,“我放心得很。”
纪伯丈一直没说话,和纪二爷全然不同的性子,俨然有一家之主的威严,却爱妻如命,对子女算得上是严父,又很公正明理。
四人走上滩地坡顶,来到最里头的一间库房前。
库房大门紧闭,只开一道小门,节南进了里边,却见纪大夫人也来了。她心中更笃定今日所为何来,当下过去行礼。
纪大夫人的阴寒气,先经小柒用奇药散去北岳罡正内功,再经过节南用纯清气劲*出,已经不再损蚀经脉,如今只需长久将养,就能恢复寻常人的健康体质。
纪伯丈即便没特意显露情绪,节南也能看出他眉宇间的开朗,与她刚到江陵时所见的郁郁锁眉山大不同。
“多亏了你们姐俩。”纪伯丈言语上没有多表示,但纪宝樊却是谢了又谢,“我娘一日好过一日,我们总算不用担心爹了。”
“这是什么话?”不担心娘,担心爹?
“自从我外公外婆说娘身上的伤不好治,只能延几年寿命,我爹就没啥活头的样子。我们都觉得,万一娘走了,爹也会跟着去的。如今,阿弥陀佛——”绝对是大大松口气。
“纪大伯的优点,纪二爷哪怕学到三成,也不至于成孤家寡人。”节南也就那么一叹,随即打量这间大库房。
一张巨大的海帆布罩着,最高的地方几乎顶到房梁,像一座小山。
赫连骅是知情人,眨两眼,“要是这么大家伙的话,可能还真有看头。”
怀疑黑火武器雷声大雨点小的人,不止节南一个。
节南嗤鼻好笑,“这么大的家伙,一座运起来都很有看头,更别说要排满边城了。”
赫连骅顿时气瘪,“也是。”
这时,纪大夫人却走了过来,带着节南来到庞然大物面前,“不是我没想起来,而是伯丈没告诉我。”
节南望望纪伯丈。
纪伯丈才道,“你大伯母的事我都知道,她已经把你说得话都告诉了我。我仔细看过木兰铜雕,起初当真一点头绪也没有,后来才想起来了。”
节南就知道,“所以,大伯母手上确实还有赵家之物。”
纪大夫人不语。
纪伯丈摇头,“你大伯母不知道,是因为我一直没告诉她。就在北都大战前半年,我曾收到过——呃——”大概纠结了一下称呼,“赵大将军的亲笔信,说当年为你大伯母准备了一些嫁妆,放在赵府多年,还是决定送来江陵。”
纪宝樊显然不知道母亲的身世,“爹,你说得赵大将军,是南颂赵家军的大元帅吗?他干嘛要给娘准备嫁妆啊?”
纪伯丈既然能让女儿来,就是打算如实相告的,“正是那位元帅,你娘是他独生女,你现在的姥爷是赵大将军的妻舅,所以你真正的姥爷应该是——”
纪宝樊惊喝,“赵大将军是我亲姥爷?!”
赫连骅都吓了一跳。
纪大夫人神情沉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赵家已然绝后,你们只是外孙,算不得赵家后人,只因你是家中老大,你爹坚持要告诉你,你知道就可以了,暂不必告诉奇儿他们。”
面对母亲的淡然,纪宝樊心里可是跌宕起伏,说话语气不能连贯,“就算外孙……也……也算后人吧?而且,这么大的事,瞒着……不……不太好……大弟他们生气起来……”
“最近因你二叔,家里气氛不好,就不要再给老人们添堵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也是你爹的意思。”纪大夫人的话,就是纪伯丈的话,夫妻一心。
纪宝樊抿拢了嘴,叹口气,看节南面色不改的模样,立时无声吐三个字——你知道?
节南点点头,但对纪伯丈道,“大伯请接着说。”
纪伯丈就道,“我知你大伯母不喜欢提赵家任何事,因此决定等东西到了再跟她说,哪知这船快到排库时,沉了。我当时接到消息,赶到出事的江段,船已经完全沉入水中。然后正在我打算打捞的时候,赵大将军的第二封信到了。他说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要是会惹得你大伯母不高兴,就让我代为保管,不用跟她说。我想既然如此,干脆不打捞了。”
纪伯丈说到这儿,让纪宝樊和赫连骅将帆布掀开。
那是一堆船骸,木头千疮百孔,因为还有半根桅杆竖着,才撑到了房梁高。
但节南一眼就看到了,库房正中间,黝黑的铁板四四方方,围成和底舱差不多大小的铁箱子。
纪伯丈道,“昨晚才打捞上来,你大伯母说赵大将军设下的谜局是你解开的,就应该由你来打开它,我们只是清理了一下。”
节南却摇头长叹,“无论是谁设计的,从四份地图到藏东西的地点,从木兰辞到破釜沉舟,全套谜局,真是让人惊艳。”
“破釜沉舟?”纪大夫人问。
“这个箱子造得几乎和底舱一样大,表明这条小船是专为箱子量身定做,造了一半之后,将箱子放进去,再封船板。赵大将军写得第一封信是告知纪大伯要送嫁妆过来,无论纪大伯您是否会告知夫人,至少您二人中有一个可以知情。第二封信是特意等着沉船之后才送达的,很可能就是运送箱子的人送得信。一个目的是为了让您知道沉船的地方,另一个目的就是暗示您不用打捞。”
节南解释完毕,对纪大夫妇惊讶的神情没有多看,上前推了推箱子,“这么重的铁箱,沉进江里也不怕被水流卷走,但纪氏运货的大江船还能拖得动,而且也只有在这个码头靠岸。”
所有的细节都想到了。
第473引 机关盒子
赵大将军,或给赵大将军出主意的那个人,和师父一样,布下一个需要时间化解的巧局,等到时机成熟,才会真相大白。
节南之所以觉得未必是赵大将军的主意,因为赵大将军是能征善战之人,而非设计这种精巧谜局的人。
纪大夫人也有同感,“确实不像我爹能想得到的。不过,是谁设计此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将钥匙放进去,此局就全部解开了。”
节南看纪大夫人递来木兰铜雕,“这真是钥匙?”
纪伯丈走到铁箱前,指着一个形状古怪的洞,“这里。”
纪大夫人对节南点点头,“若我所料不错,这是照我娘设计的机关盒打造而成,必须用精准形状和重量的钥匙才能打开。我小时候见过,却想不到能造出这么大的。你要小心,沉在水底多年,说不准机关失灵,有钥匙也未必安全,谁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机关,但肯定不是机关小盒子里放出的烟雾和纸箭。”
节南双手接铜雕,“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节南才拿过钥匙,纪伯丈就过去扶起妻子,叫上女儿,说他们一家在库房外等,让她打开铁箱后再知会。
纪宝樊不敢置信,“这是临阵脱逃!我不走!亲姥爷既然把东西说成是嫁妆,交给爹娘保管,不会再有致命机关的,毕竟能拿到钥匙的人一定是经过重重考验,且爹娘信任的人。”
纪大夫妇互看一眼。
纪大夫人重新坐下,“伯丈,宝樊说得对,我其实也想亲眼看着箱子打开。”
纪伯丈不太赞同,但他尊重妻子的决定,站到她身旁,“好,不过一旦有什么异样,我们先出去再说,到时候别再和我争。”
纪大夫人颔首。
节南看看赫连骅,“赫儿可以到外面等,我保证不笑你胆子小。”
赫连骅撇笑,“我怎会错过最强杀器现世?死都要看上一眼才瞑目!”
“看来大家达成一致了。”节南笑道,“要是最强杀器失控,好歹咱们黄泉路上还有伴,挺好。”
纪宝樊嗔道,“南姐姐——”
节南却没听纪宝樊往下说,施展轻功,眨眼已到钥匙洞前,做了几回尝试,最后将铜雕底座对合上去。
纪宝樊屏息。
众人屏息。
但什么也没发生。
赫连骅开口,“就这样?”
节南轻捉木兰像,很小心左右转了一下,忽听咔哒一声,就有股强大的吸力,将铜雕整个吸进了钥匙洞,只听到骨碌碌滚动的声音,随后又全然安静下来。
赫连骅喊节南,“你能不能退后点儿?以防万一?”
节南没动。
赫连骅就上来拉她退后,还挡她身前,是真得紧张,“我送死,本是无足轻重,你骂得我狗血淋头,你却是我们老大,你不怕死,我们怕你死。还请帮主爱惜自己的小命,行不行?”
节南一个漂亮的转身,同赫连骅换了位,嬉笑,“左拔脑功夫不好,还是让老大罩着你吧。”
赫连骅再怎么也不能让节南挡前,转而站在她身侧。
纪宝樊嘘了一声,“你们快听!”
咯啦啦啦——咕噜噜噜——轮子倾轧,链条拖曳,什么东西收起来了,又有什么东西弹开,动静越来越大,各种声音挤在一起,还有几声连着爆破的响动,最后箱子四角腾出几股青烟,箱盖子被往上顶了顶,三度安静。
没人说话,也没人动,等了整整一刻。
纪宝樊小声,虽然也不知道为啥要小声,总之不敢大声,问,“娘?”
纪大夫人声音也低,“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东西听起来比我小时候看到的复杂得多。”
赫连骅眯了眯眼,“我去看看?”
他的话音未落,身旁人已经点足飞上。
“算你是老大!”赫连骅当下也不犹豫,提气奔窜上铁箱顶。
这两人一动,纪宝樊想都不想,紧随其后。
三人分落箱顶三面。
在节南带头下,赫连骅和纪宝樊捉住已经松动的顶盖沿,一起往上抬。
第一抬,没成功,因为谁也没想到那么重。
第二抬,三人用了全力,勉强打开一条可以让一人钻下去的窄缝。
赫连骅去拿了火把上来,往里头一照。
纪宝樊蹙起柳眉,“还是进水了。”
节南看得仔细。
纪大夫人问,“里面是什么?”
纪宝樊道,“呃——铁箱是双层的,里面其实小了一半……”答不上来了。
节南接过话,“大概考虑到船体载重量,内层用得是厚木板。隔层当然就是机关所在,各种木轴铁链错综复杂,却不尽关联,显然考虑到会浸在水里很久,设造了几阀启动装置,以免出现无法开启的状况。箱盖四角是磷石打火装置和爆破火粉,另安装摇轮启顶托盘。虽然箱子底里进了些水,大概也在设计者的考虑之***层应该造了排水阀门,隔层则有储水的地方,不拆开是看不到的。不过,积水肯定超过了阀门水平位,内壁绿苔蔓延严重,这箱子顶多再撑半年。”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
纪宝樊好奇地问,“南姐姐还懂机关术?”
“我师父和小柒懂得多,我只学了皮毛,因为造弩机需要。”
“你还会造弩?”赫连骅也好奇。
“追月弓就是神弓门所造,你说我会不会?”节南眨眨眼,再来一记劲爆,“呼儿纳战甲的浮屠铁,是我师父和神弓门工匠锻造而成,只不过被这任门主偷偷献给了盛文帝,连带整个神弓门都投靠大今,不然如今战无不胜的就应该是北燎了。”
赫连骅才发现,自己对这位老大原来一点都不了解,不过,“假设或后悔,皆无意义。”
“你想通就好,因为我们只会往前走,复国这种蠢事,是不会去做的。北燎被灭,气数已尽。”节南就是试探。
纪宝樊眼睛不眨,盯着赫连骅,暗暗吃惊他到底有什么过往,还牵扯出复国?
“我又不是皇族,复国关我什么事,再说四皇子已死。”赫连骅还是很明白的,朝黑黝黝的下方努努下巴,“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赶紧下去看看?”
“你下。”节南才不想蹚浑水,坏笑,“老大命令。”
第474引 水锈水鬼
出了库房,裹着纪大夫人的裘皮披风,赫连骅的牙齿还在上下打架,但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你真坏。”纪宝樊同节南嘀咕。
节南俏皮眨眨眼,“冤枉。我不知道里面积水那么深,而且是他自己滑倒的。”
“那是因为你说箱子底里进了些水,怎料到那么多水。”纪宝樊嘀咕归嘀咕,没多少同情心,纯属八卦,“不过我更奇怪的是,他居然一个字都不埋怨。难道是因为他对七姑娘有心思,咬牙都要讨好你这个小姨子?”
“他和小柒不可能,他自己也清楚,但他却确实是一个勇士,不愧是北燎第一武将的亲兄弟。”节南喜欢耍坏,心中却比多数人明澈,“他还有一个强大的仇人,因此比我更在意铁箱子里的东西。”
“是谁?”纪宝樊问。
节南答,“魑离。”
纪宝樊困惑,“草原牧民部落?”
节南轻叹,“已经不是简单的牧民部落,而是拥有彪悍骑兵的一个国。”
纪伯丈是商人,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敏感,“魑离要立国?”
节南道是,“没准已经立国,消息还没传过来而已。就我所知,魑离的势力已经伸到大今南颂,大概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他们崛起,因为他们已经准备了很久,利用人们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牧民的轻忽。大伯父若同他们有买卖往来,最好要打探清楚,我这边若有消息,也会知会您。”
纪伯丈点头。
纪大夫人也不禁参与到对话中来,虽然乍听与魑离无关,“我……爹留下的那箱子东西真得没用了么?”
原本一直耷拉脑袋的赫连骅,突然抬眼,声音听着咬牙切齿,“一堆零碎东西,全都浸了水生了锈,怎么用?”
纪宝樊苦笑,“我能说我本来就没抱很大的希望么?”
千辛万苦,绞尽脑汁,破解了一环又一环,不惜生命所守护的,最终只剩生锈废铁,别说杀威,连威慑的架子都没有,成了零碎。
纪大夫妇神情却没多大变化,到他们这样的年纪,已经很难期望过高。
纪伯丈问节南,“这箱东西你想如何处置?”
节南也神情如常,“请大伯父帮我运到都安城外雕衔庄,哪怕我们再失望,只怕口说无凭,有人会笑话我有眼不识金镶玉。”
纪宝樊不知雕衔庄里有个王九,赫连骅却知道。
但他嗤鼻,“就算鲁班在世,也不可能把一堆破烂东西变成无敌武器,更何况王九郎只是一家小作坊的东家,除了出钱,什么都不懂。”
王泮林到底只是出钱,还是出钱又出力,节南不想拿出来论。
“抓到水鬼八名,如何处置还请师姑示下。”一名剑宗弟子迎上前来。
纪宝樊踮脚尖往芦花荡那边瞧,果然瞧见跪着一排身穿江色水衣的人,插嘴问道,“可有漏网的?”
“因为师妹你说对方凶狠狡猾,我们今日请了刀鱼帮的人布置水下,天罗地网,一条也没漏出去。”剑宗弟子很有自信。
纪宝樊就对母亲道,“娘,交给我和南姐姐处置吧,本就是冲着南姐姐来的。”
纪大夫人同意了,只嘱咐小心些。
看爹娘上了另一条船,纪宝樊就急冲冲往那些水鬼走去。
赫连骅想跟。
节南却道,“去换了干衣服再来,省得心里骂我坏。”
赫连骅摇头似想否认,最后却什么话也没说,慢吞吞走回船上去了。
节南明白,这人原本憋着口气,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万分失落。而她没对任何人说自己其实也失望,因为失望还没变成绝望,比赫连骅多憋了一口气。这口气,在没听到王泮林的想法之前,会一直憋着。
忽听纪宝樊一声娇叱,“你们!”
节南心道不好,连忙赶到纪宝樊身旁,但见水鬼们歪倒,口吐白沫,很快就没气了。
纪宝樊要上前查看,节南却一把拉住她。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毒,小心为上。”
纪宝樊气道,“莫名奇妙!我说能放过他们,只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他们答应得挺痛快,结果我才问了一个问题,他们就突然一起服毒。难道还让鹧鸪叫吓到了不成?”
“鹧鸪叫?”节南急问,“哪个方向传来的?”
纪宝樊往东一指,节南立即纵去。
纪宝樊立刻明白过来,可能有人用鹧鸪叫*这些水鬼自绝,急忙也要追,却让方才那位师兄拦住。
纪宝樊瞪眼,“大师兄让开!我要帮南姐姐去!”
大师兄纹丝不动,“师妹还是不要过去添乱了,我瞧你那位姐姐比你厉害不知多少倍,只消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的毒可从皮肤沾染,而且你那位姐姐轻功也是顶尖的……”
纪宝樊,长长,长长,叹口气,堵上耳朵。
家丑,不可外扬。大师兄婆婆妈妈,真得不是她纪宝樊的错。
且说节南脚下追风,很快就看到前方一抹淡影跑进了滩地楂树林,连忙抄近路,借芦杆反弹力,施展“海鸥扎浪”,如箭穿入林中。
“站住!”节南冷喝,半空直落,停在那人面前。
青眉如月,乌发一束,没有蒙面,容颜姣好,目光娴静。
“月娥姑娘。”节南微微笑起
月娥眼波轻转,居然还对节南鞠了个礼,“月娥见过六姑娘。”
“初雪好看吗?”节南笑着,抿拢了唇。
月娥直起身,不答,但道,“六姑娘的功夫好不惊人,出乎妾身意料。早知如此,妾身就不用跟来了。”
“是啊。”节南这声感叹似挺遗憾,“月娥姑娘替延大公子办事么?虽然我这么问,你肯定不会承认。”
月娥道,“为什么不承认呢?我确实是替大公子来看望六姑娘的。”
节南突然想起对手厉害,少说为妙。
月娥又道,“大公子很喜欢六姑娘,将六姑娘当亲妹妹看待,担心六姑娘在江陵不习惯,特意叮嘱月娥过来照看,只不过六姑娘似乎防心极重,不让月娥靠近,月娥因此只能远远跟着。不过,今日好像不太平,江里藏了水鬼,还好纪氏实力不俗,能保护六姑娘周全。”
“水鬼变成鬼,月娥姑娘真是一身轻啊。”
人说三句,她桑节南好歹回一句,不然不礼貌。
“我让月娥姑娘更轻松一点吧?”
节南出剑。
第475引 遥远娘家
安平,三城之中最小,在都安只能算二流门户的刘氏,在这里却是书香名门,备受当地人的尊敬。刘氏不经商,只开一间学堂,原本江南一带盛名不衰,不过近来名气有些萎缩,因为刘彩凝的传闻。
刘彩凝嫁安阳王五,别说刘家,对整个安平都是很光彩的事。云深公子,受年轻文人们推崇,其华明曜如日,即便不少人知道他的长相不太一般,也不会恶意去宣扬。
但刘彩凝嫁进去没几日,就传出让云深公子吃闭门羹,嫌弃他的外貌,后来更是回了娘家,令安阳的文人学子大感不满,纷纷抵制刘氏学堂。不少大户人家也为孩子退了学,觉得刘氏连自家的女儿都教不好,又怎能教好孩子们。
这种情形,即便刘彩凝已经回到王家,也没有太大变化,因为又有新的传闻,说刘彩凝不但仍对云深公子冷眼相待,还对一位欣赏云深公子才华的王家丫头大打出手,闹到了王家连夜请刘大学士过府的地步。
于是,另一波传闻又起,说刘彩凝本来蠢笨,都是沾了她表姐,赵侍郎之女的光,冒充才女,其实本身并无特质,又虚荣,又心胸狭隘。
所以,即便快过年了,刘学士府门前冷清之极,前两天下的雪还光洁一片,只有自己府里人的几串脚印。
反倒是对街不远,刘学士庶弟,刘昌在刘员外家门庭若市。一来刘员外的儿子娶了炎王爷独生女,二来刘员外学问当真做得好,在安平这一年交了很多朋友。
刘学士回府的时候,正遇上刘睿出府,人们向刘睿拜早年的声音,与刘学士踩着厚雪的声音,简直对比鲜明。
刘学士气哼哼进了后宅,本想向夫人抱怨一番,却见女儿刘彩凝又回娘家来,还在哭哭啼啼,他心火立刻烧起来,抓了手边一把茶壶,就往女儿脚边砸去。
刘彩凝吓得缩脚,想藏母亲怀里,哪知母亲冷冷将自己推开。
刘学士怒道,“你又回来干什么?我告诉你,和离是不可能的,除非我死!”
刘彩凝眼泪流花了妆容,样子再称不上楚楚可怜,“不是我要和离,是——是——”
“你的好女儿就快拿着休书回来了。”刘夫人帮女儿说完整。
“什么!”刘学士吼,“你让王家休了?”
刘夫人虽然将女儿推开了,但到底还是要面子的,对丈夫说道,“你女婿对你女儿说,他对她没感情,她也没法对着他过日子,两厢不情愿,实在没必要将就。趁着过年,让你女儿回来散散心,免人说闲话。等你女儿想好了,就可以由咱们这边提和离,他背所有的责任,否则只能他那边直接休书一封。至于王家,你女儿可以不用再回去了,等过一阵子事情都了结,他会派人把东西送过来。这不是和休了没两样么?”
刘学士额角爆青筋,冲上去就给女儿两巴掌,“什么叫你没法对着他过日子?你上回闹完之后不是明白过来了吗?”
刘彩凝从没被父亲打过,还是重重两巴掌,两眼冒金星,捧着脸大哭,“你们说得容易,和王五过日子的却是我!我管他是才子还是文豪,我就是受不了他的侏儒相,只要想到他碰我,我就恶心得想吐!”
刘学士只恨生了个蠢女儿,好不容易能和王家结亲,结果这女儿一点帮不到自己不说,还拖累了学馆。因书香门第这块牌子,祖训不能做买卖不能投资,他只能通过办学牟利,如今倒好,谣传一波一波不停息,毁了他和夫人这些年为女儿建立起来的才女名声,生源少了一大半,明年还不知如何是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节骨眼上,女婿要休女儿?
刘学士扶着桌子坐下来,一气喝了两杯烫茶,“那你就和他当名义夫妻,相敬如宾就是。”
刘彩凝眼泪啪啪掉,“娘刚才都说了,不仅仅是我这边,而是他对我没感情。”
刘学士好歹也是男的,嗤笑,“怎么?你爹我让自己的学生写诗夸你,让人以为你受年轻学子们的倾慕,捧你成为安平第一才女,难道你自己都当真了?面对一个嫌弃自己相貌的夫人,你无德无能无才,王五郎难道还能待你感情深?”
刘彩凝脸色削白,泪盈盈看向母亲,“娘——”
“你若连撒娇哄人都施展不开,我就不知你还有何用处了?”刘夫人却不比丈夫宽容多少,“我和你爹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早知今日,不如待雪兰好一些,成全了她和王五,至少她还会对我们夫妇感恩戴德。”
刘彩凝死死咬住了唇,半晌才道,“我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么?你们怎么忍心?”
刘夫人终于冒出火腔,“我们是把你卖给人家当童养媳了,还是把你嫁给老头子当小妾了?你自己不懂事,枉费父母一片心,还问我们是不是亲生的?王五郎相貌虽说不出众,他要不是安阳王氏,你爹和我也压根不会多看一眼,但在王家之中他口碑最好,为人相当敦厚……”
刘彩凝突然冷哼,吸吸鼻子,“别骗我了,分明是你们知道高攀不上王家,故意选了王云深,因为王云深有缺陷,而我有才有貌,王家才可能考虑这门亲事。”
刘夫人噎了噎。
刘学士却道,“没错,不然安阳王氏的嫡子孙,为何要娶一个学士之女?就算你真有才有貌,也是我刘氏高攀,更何况你的才貌双全是我和你娘捧出来的。”
刘彩凝双目怒睁,“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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