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个男人之间的密室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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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九六六年八月一日深夜,位于北京西郊海淀镇的红光学校里一片沉静。偶尔,几只电筒的强光划破夜幕,射向校园的各个角落。

这是大战前的寂静。

今夜,彻底扫荡海淀镇的一切地痞流氓的总攻击,就要开始了。

暗夜里,到处可见一双双紧张、激动和兴奋的眼睛,可见匕首、长刀和棍棒的晃动。

憋了多少年的恶气,可要出了。

海淀镇是个很肮脏贫穷的小地方。一条狭窄弯曲的主街通向一大片水田。街两侧,是低矮破旧的店铺和民居。镇里居民绝大多数是农民和手工业者。

在镇的南端,有一座极大的王府花园。园内飞檐琉瓦,雕梁画栋;山石流水,曲径通幽,很有些景致。解放军进北京以后,原晋察冀军区的干部子弟学校,就从山沟里迁进了王府花园,并逐渐发展成一所规模巨大、设施齐全的军队干部子弟集中住宿制学校。

于是,在海淀镇上就出现了一种极为奇特的现象:一堵灰色的高墙,把这个古老的小镇隔成了两个世界。

高墙里面,集中了一大批以天下为己任的革命后代,培养着共和国未来的元帅和将军。高墙外面,则是庸庸碌碌、为衣食奔波的小市民的汪洋大海。

每到周六,高墙的巨门打开,一辆辆闪光锃亮的高级轿车穿过镇上的窄街开进墙内。车后卷起团团烟尘,溅起污水。

随后,车子又排成队地从高墙内开出,还是碾过窄街的坑洼不平的路面,开回城里。

望着开过去的轿车,看着车内与自己同龄的孩子,海淀街上的孩子们不仅仅是羡慕、忌妒,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恨在心中滋长着。

差别产生仇恨,仇恨产生行动。墙内墙外两个世界的摩擦和冲突愈演愈烈。特别是墙外的那些“野孩子”们,一有机会就要以各种方式向墙内进行报复:扔砖头、骂大街、抢劫独自外出者,等等。墙内的学生们也不甘无端受辱,常常是瞅准机会突然冲出校门,将正往校内扔砖头的“野孩子”打得鼻青脸肿。

学校当局和镇政府做过不少工作,讲拥政爱民、拥军拥干的道理,但高墙还在,沟通是不可能的。

一个周日的晚上,初三学生刘南征步行返校。从上初中开始,他每周回家和返校都坚持步行,以此来学习前辈的革命精神,不断磨炼自己的意志。

当他走到学校围墙的拐角处时,发现路对面暗影里围着一群“野孩子”。他没有理睬他们,快步走了过去。忽然,从“野孩子”群中传来女孩子惊恐的哭声。这引起了刘南征的注意。

他停住脚步,瞪大眼睛看过去。一伙孩子,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正围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吓得浑身发抖,身子缩在一起,紧贴在墙上。那些“野孩子”一步步地逼过去。

一个大一点儿的孩子猛地扑上去撩起女孩的裙子:“让我摸一摸,长毛了没有?”

其他孩子也都伸了手,按住女孩子的头和肩膀。

“流氓!”刘南征大喊一声冲了过去,揪住一个孩子的头发一抡,把他摔倒在地上。其他孩子一哄而散地跑了。

刘南征认识这个女孩子——一位高级统战人士的独生女儿,淡黄色的头发、淡蓝色的眼睛,漂亮得就像个洋娃娃。

下一个周末,刘南征没有回家。他带着几个同学在镇上转了一天,但没有找到那伙流氓。回校的时候,有人从远处向他们扔石头,刘南征抓住了他——一个十二岁的男孩。

那孩子又踢又咬,竭力想挣脱刘南征的手。刘南征没有放开他。突然,那孩子把一口腥臭的浓痰吐在刘南征的脸上。

刘南征抬起腿,狠狠地给了他一脚。

孩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大腿骨被踢成粉碎性骨折。

学校给了刘南征最严厉的处分。校长还亲自带着他,钻进一间又黑又潮的小屋里,向躺在床上又骂又吐口水的孩子鞠了三个躬。

从小屋走出来,刘南征满脸的口水和泪水。对小市民们的仇恨和鄙视,已经深深地埋在他的内心深处。

凌晨四点钟,高墙的大门轰隆隆地打开了。一队队身着旧军服、臂戴红袖章的红卫兵小将冲出校门,扑向大街小巷那些低矮破旧的民房。

当东方出现第一缕曙光的时候,海淀镇的街巷里开始传来“流氓”们的惨叫声、哀号声和皮带的抽击声。

刘南征站在海淀镇主街的中心,心情极为激动。在“文化大革命”的破四旧运动中,红卫兵又创造了一个奇迹,彻底涤荡旧社会留下的一切污泥浊水,彻底消灭一切地痞流氓。

从这一天开始了中国历史上有名的“红八月”。

2

后海中学的干部子弟少得可怜,因而,造学校走资派的反和开展破四旧要困难得多。

田建国贴出了全校第一张大字报。他通过在区委工作的父亲掌握了学校领导的一些历史疑点和某些秘闻以后,秘密召集学校其他干部子弟进行串联,然后由高二团支部书记、全校闻名的才女陈北疆起草了这张大字报。

大字报是爆炸性的,不仅揭露了学校当局推行修正主义教育路线、毒害无产阶级接班人的严重罪行,而且还披露了一大批干部和老师的历史污点和道德上的丑行。人们这才恍然大悟,那些道貌岸然者,原来竟是一群男盗女娼之徒。

田建国成了英雄。

但是,得道寡助,英雄很快被孤立。他和战友们被指责为野心家,陷入小市民因循守旧的汪洋大海。小市民是庸俗的,但一旦成为海,也就有了力量。

有一天,田建国和那个巧舌如簧的历史教师在操场的土台上发生了辩论。词穷而情急,田建国抽出武装带,向教师劈头盖脑地抽过去,教师的眼镜被击飞了,脸上、头上都流出了血。

台下围观的学生先是惊呆了,很快,有人愤怒地喊起来:“有理讲理,不许打人!”

田建国恼羞成怒,又狠狠地抽了教师几皮带,然后,他抡着皮带,对台下的人们说:“你们谁想包庇反革命,就上台来,让他尝尝革命的皮带的滋味。”

有人走上了台。他叫赵大锁,一个练过中国式摔跤,体壮如牛的小市民。

赵大锁也像个英雄。他把双臂抱在胸前,挑衅地看着田建国,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台下,有人鼓掌,有人给他叫好。

田建国扬起皮带向赵大锁的头上抽去。赵大锁伸手揽住皮带,略一近身,一个大坡脚踢中田建国的左踝。田建国仰身跌倒在土台子上。

台下哄然大笑。

陈北疆跑上土台子,扶起满身是土的田建国。然后,她咬着牙看了一眼台下的人群,又盯着赵大锁那张满是得意的脸,狠狠地说:“笑得太早了!”

当晚,她去了海淀镇,她要叫他们哭,哭个够。

3

这是一所女校,是全国著名的被誉为“科学泰斗的摇篮”的学校。上午,先是揪斗了总支书记和校长,然后顺藤摸瓜,顺着黑线找人物。到中午时,站在台上的牛鬼蛇神已经有一百多人了。

下午,开始单独批斗。与此同时,那些资质极高而又文质彬彬的女孩子开始使用皮带作为批判的武器。

晚上,殴打加剧,教学大楼内一片鬼哭狼嚎。

第二天一早,总支书记被打死。

这一切,仍然使崔援朝感到不解气。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造反并不彻底,革命小将还没有真正地扬眉吐气。而且,这口气憋在心里,使她有一种沉重的压抑感,使她明显地意识到,自己远不是最强者。

她扔下手中的皮带,闷闷地走到操场上。往死里抽打那些哀哀哭叫的牛鬼蛇神,是非常可笑的。因为“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他们就成了彻底的弱者。那么,比红卫兵更强的是什么人呢?

崔援朝猛然省悟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革命对象被遗忘了,而且,这个被忽略了的角色不仅危险,还极有力量。这种力量,能使革命小将在精神上彻底丧失优越感。

她是谁呢?崔援朝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周围的人群。

学校停课闹革命以后,王星敏就没到学校来过。妈妈怕她因此而招祸,催她到学校去看看。

她不关心政治,对任何集体活动都不感兴趣。出身不好,本来就低人一等;哥哥被公安局通缉,逃离北京以后,她变得更加孤僻,更加冷漠了。

在班集体里,她也完全是个局外人,上课时不听讲,不发言,总是把一个写满字的小纸条放在桌角,默默地看,默默地想。有时她被教师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也是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态,引起同学们的哄笑。她倒是无所谓,也笑。

班主任却很清楚,如果说这所学校的所有学生都是顶尖人才的话,那么王星敏就是一个天才!

有一次学校进行数学竞赛,规定用三个小时做完三十道难度相当大的数学习题。王星敏第一个交了卷。老师看了看表,仅用了三十分钟,平均每道题一分钟。

老师当即就审阅了她的试卷,惊讶地发现,不仅答案完全正确,而且运算步骤还相当简捷。

班主任利用一次上体育课的机会,在教室里翻捡了王星敏的书包。书包里的书很多,但没有一本是与高一教学有关的,差不多都是大专院校的教材。还有一些纸条,上面都是高等数学、大学物理和化学的公式、习题。

此后,各科任课教师再也没有在课堂上提问过王星敏。

班主任竟私下里允许她几天不到校上课。

期末,几个任课教师给学校党总支书写了一份报告,要求破格允许王星敏提前参加高考。总支书记叹了口气,拒绝了:“这孩子,可惜了,怎么就出生在一个资本家的家庭里呢?”

崔援朝是在那次数学竞赛时才突然注意起王星敏的。如果没有王星敏,她能得到第一名:三个小时,做完二十九道题,只错了一道题。

她决定和王星敏交朋友。两个人一起去过几次电影院,一起逛街,甚至还由崔援朝请客,进过一次饭馆。

两个月以后,崔援朝气愤地发现,王星敏竟记不住自己的名字,有一次她亲热地搂着崔援朝的肩膀,叫她“抗美”。

如果王星敏仅仅是一个书呆子的话,崔援朝绝不会把她看成是一种威胁。使崔援朝畏惧的是这个人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

一次,她们参观完日本工业展览,在回家的路上,王星敏自言自语地说:“日本人真了不起,一定要了解他们。”

崔援朝说:“日本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让八路军打败了。”

王星敏没说什么,但从那天起,她开始自学日语,上课默念字条,下课大声念课本,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满脑子都是日语。

三个月以后,崔援朝发现,王星敏已经在开始看大厚本的日本原版小说了。

王星敏在学校里仅仅停留了十分钟,当她快要走出校门的一刹那,崔援朝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崔援朝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不安到底是什么了。这个人,竟被我们忽略了。不能战胜她,我们就永远不能占有世界。

4

边亚军现在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在争夺安慧欣的角斗中,自己是彻底地败给了段兵。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全校男生的眼睛里,安慧欣是比西施还美一千倍的公主。公主瞩目王子,而边亚军和段兵是男生中最强的男子汉。

边亚军眉清目秀,宽肩窄腰,行动起来生气勃勃、刁悍敏捷;段兵浓眉大眼、魁伟雄健,浑身充满勇气和力量。边亚军自幼习武,拳脚上颇有几分功力;段兵酷爱拳击,据称打遍崇文区未遇敌手。

此外,这两个人还有一点是极为相似的,即家庭富裕、花钱豪阔,令人羡慕。段兵的父母是高干,自然出手不俗。而边亚军的出身是自由职业者,家庭情况无人详知,但他手里的钱却好像永远没有挥霍完的那一天。

边亚军和段兵争夺安慧欣的角斗,几乎从入学的第一天起就开始了。但是一直到高二,天平始终是左右摆动,没有倒向任何一边。

有一次,同学们结伴去香山公园春游,在公园门外见到一位残废姑娘在作画乞讨。姑娘没有双手,用两腕夹住画笔作画讨钱。

同学们都凑过去围观。姑娘长得妩媚、聪慧,还略带着些忧郁和腼腆。安慧欣怜惜地抚摸着姑娘的手臂,同情地说:“你这一生可真够难的,总不能一辈子要饭呀!”

姑娘伤心地摇了摇头,掉下了眼泪。

安慧欣叹了口气,拿出五元钱放进了姑娘的钱盒里。当安慧欣站起身要离开时,发现有人在偷偷地碰她的手。她回头一看,是段兵。段兵塞给她二十元钱。

安慧欣感激地冲段兵笑了笑,又把二十元钱放进姑娘的钱盒。

姑娘惊疑地站起身来,用两只带泪的眼睛仔细地看看安慧欣,又看看段兵,然后,向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傍晚,走出公园时,残废姑娘还在那里,她指着一卷画稿对大家说:“画得不好,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说完,她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同学们好奇地展开画稿,一共是三幅。

两幅小一些的,分别画的是安慧欣和段兵的肖像,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人物的形象,极为传神。特别是画中的安慧欣,头戴花冠,身披纱裙,就像神话中的公主。

另外一幅画很大,约有四尺多长,浓墨重彩地画着两个人。一个是姑娘自己,长跪在地,仰头面向苍天祈祷。她秀美的脸上透出虔诚和感激,还稍带着些自怨自艾的神情。另一个人被祥云托举在空中,英俊潇洒,身上放出异彩。

画的寓意是明显的:英雄救苦救难,大吉大祥;美人儿蒙恩被泽,感激不尽。

安慧欣一眼就认出了画中的英雄,那是边亚军。而且,她还清楚地看出了这幅画的另一层寓意:英雄和美人儿之间的绵绵情意!

安慧欣恼怒地瞪了姑娘一眼,没有拿画就走了。这时,她才想起,在爬山的时候一直是段兵追随在左右保护她,而没有见到边亚军的影子。是不是自己有点儿冷落他了呢?

那天晚上,段兵一夜没有合眼,只要一闭眼睛,就会看见那个得意扬扬的边亚军。

第二天是星期日,段兵又去了香山,姑娘的画具还在原处,人却不知去向。

摆摊卖茶水的老头挤眉弄眼地告诉段兵,昨天,一个年轻小伙子一下子就给了卖画姑娘一百元钱;今天一早,小伙子又来了,把姑娘带进了樱桃沟。

“去樱桃沟干什么?”段兵不解地问。

“干什么?干好事呗!”老头用两手做了一个猥亵的动作,“其实,二十块钱就行!”

段兵也进了樱桃沟,但一直走到沟底,也没有见到姑娘的踪影,再回到香山公园门口时,姑娘已经安坐在画具前了。

但是段兵看得出,她面色潮红,衣着也有些凌乱。最明显不过的是,她的短发上沾了些许草屑,她遇上了狼。

段兵把这些都告诉了安慧欣。她听了以后,淡淡地一笑:“我佩服那些敢作敢为、敢爱敢恨的男子汉。如果有机会,我也会约边亚军进樱桃沟!”

段兵恨不得给她一耳光。他恨安慧欣的轻率和浅薄。但是,他绝对不能眼看着这个老红军的女儿,自己心目中的公主落入色狼的掌心,受到那个无耻流氓的蹂躏。他必须立即行动。

“文化大革命”,红八月,给了他行动的机会。

“文化大革命”一开始,边亚军就清楚地意识到了,阶级、政治、血统将最终决定人们各自的社会地位。在这方面,自己远不是段兵的对手。如果说用钱能把残废姑娘引入樱桃沟的话,“文化大革命”将使他彻底失去把安慧欣引入樱桃沟的本钱。

因为,她崇拜的是英雄,而自己,却是个狗崽子。

必须在这一切都发生作用之前,下手。

5

那天,赵大锁刚要上学校去,奶奶突然犯了疯病。

她大敞着怀,露出那两只干瘪但仍然白皙的奶子,咒出一串肮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话:“王母娘娘、玉皇大帝、托塔天王、九天神女,天上地下所有的王八蛋,你们把我操够了,还要摘我的心,我不给你们呀……”

这老婆子是在过五十大寿那天突然疯的。亲朋好友当时正在家里喝她的寿酒,她突然口吐白沫,仰身倒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房顶说:“我闺女让李逵操啦!”

第二天,接到大锁他姑的来信,说是自己在大同搞了个对象,是采煤工人。

老婆子年轻时当过几天妓女,说起疯话离不开那个“操”字,但奇怪的是,她每次说了疯话,过后都要可怕地得到应验。

赵大锁母亲死的那天,老婆子早上还是好好的,后来却突然犯了病。她脱光了衣服,裸着身子跑上街,又哭又喊:“我儿子没人操啦,要操我呀!”

儿子蹬三轮车送牛奶回来,一巴掌把老婆子打昏过去,拖回了家。

中午,清洁队来人报丧,儿媳在清扫街道时,被一辆肇事汽车撞死,光荣殉职。

赵大锁的父亲见到了媳妇儿的尸体。身上好好的,就是阴部被汽车的保险杠刮住了,内脏都戳烂了。

今天,疯老婆子又在咒谁呢?

赵大锁不爱上学,也知道自己学不出什么结果。清洁公司已经同意他顶母亲的缺,只要拿到毕业证就可以去报到了。现在,闹运动、闹红卫兵,该找谁去要毕业证呢?

走进校门,他发现学校里的气氛有些反常。许多陌生的红卫兵拿着皮带和棍棒把住了校门,只许进,不许出。

进校门的不远处,地上躺着一个人,头上、脸上血糊糊的,看不清是谁。

赵大锁有点儿怕,转身想回家去,可是来不及了。有人拍他的肩膀,回身一看,是田建国。他手里提着一根粗粗的木棍,木棍的下半截被血染红了。

赵大锁连忙哈下腰,谦恭地向田建国送去笑脸。田建国抬起木棍,认真地看了看棍子上的血渍,又看了看赵大锁,也笑了。

他恍恍惚惚地记得,第一下打击来自脑后。那个抡皮带的人显然是个生手,皮带的铜扣没有击中头顶,却从后面翻过来,砸在脸上。他眼前突然一亮,上眼皮豁开一道大口。

还没有到中午,赵大锁就全招了:爷爷是地主、奶奶当过妓女、爸爸赌过钱、自己考试作过弊、捡了钱没上缴,等等。

“还有最严重的,你没讲。”田建国用木棍指着他的眼睛,“你不说,我们也都知道了。给你一个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不想死,就早点儿说。”

“真的没有什么了,再有罪行,你们打死我。”赵大锁双手护着头,缩进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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