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简单的表演学

又被在花样滑冰圈，浸淫了几十年的李勤上了一课。王熠嘴上虽然没有任何表示，心里却已经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前世今生，他从一名单纯的花样滑冰爱好者，变成如今的职业运动员看似懂了许多。可实际上呢？依旧有许多不懂。

这么说吧，你如果问他表演的方式与方法，他能说的头头是道。问他赛场上下，系统内外的弯弯绕绕嘛，自然是远远比不上懂王李勤了。

结束了地面训练，陪李勤吃了顿午饭，收拾好行李。王熠一行人登上通勤车，在赫尔辛基当地时间9月10号下午将近三点半的时候，再次来到了本次ISU国际滑联，青年组大奖赛分站赛的举办地，最多能容纳7000名现场观众的银色小丑冰球馆。

跟昨天参加短节目时一样，一行人先后完成了签到手续，转往后场训练区活动关节激活身体换上比赛服装。

下午五点十分左右，在男子单人滑第一组六位运动员开始比赛时，移动到后场等待区内坐下闭目养神，调整着竞技状态。

具体情况……额，看表情就能知道了。王熠那是真的很淡定，李勤跟身边的助理教练你看看我看看你，嘴上不说心里头多多少少有些患得患失。

不说大的方面，就说他们的个人利益。一旦这次王熠真的拿下了分站赛冠军，那么回国以后，他们两人在国家队内的话语权必然会获得提升。

什么青年组成绩没那么重要，虽然是事实，但也得看国家，看国家队男单的历史成绩。

搁在中国，就算只是一个青年组男单大奖赛分站赛冠军，对中国花样滑冰国家队来说，那也是前无古人创纪录的好成绩。

“……不行，我这心里头根本静不下来。老勤，这边儿你陪着，我去前头看看情况。”

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好一会儿。体型微胖，稍微有些中年谢顶，曾经也是一位强者的刘姓助理教练，整了整身上的国家队队服抱歉的对李勤笑了笑，走进了不远处通往赛场的通道。

目送他离开，与他心情相差不大的李勤，收回视线看向了身边的王熠。

发现眼前的小家伙依然闭目养神八风不动，不由得攥了攥拳头开始默默整理思绪。

教练、学生，学生、教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的未来发展，自然取决于身边孩子在国际大赛上的表现。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他这一生中又有多少个十多年？

按照他的脾气跟训练方法，要是眼前的臭小子都出不了头，他干脆还是歇了藏在心里头的雄心壮志吧。

五点半、六点整，男子单人滑第一组比赛即将结束。

接到后场工作人员通知后，王熠睁开双眼跟在李勤身后，来到了观众人数明显比昨天短节目要多的前场。

稍微等了一两分钟，伴随着现场宣告员的介绍词，本次青年组大奖赛男子单人滑项目，短节目赛后排名前六位的运动员，在冰场入口打开后上冰滑行开始热身。六分钟的时间几乎没有任何感觉，飞也似地消耗殆尽。

退出冰场套好冰刀保护套，考虑到自己排在第二位上场比赛，王熠难得站在场边观察四面看台上的情况。

心里头默默想着，两位大家长今天怎么这么安静，难不成遇到了什么急事儿，没办法来现场观看他的自由滑比赛。

只是，下一秒！

当他视线转到北看台裁判席后方的位置上时，立刻为自己天真的想法付出了代价。

那那那，那条在裁判员脑袋后面徐徐展开的横幅是什么鬼啊！？王建设啊王建设，有你这么坑自己儿子的吗？！

“看什么——哟，那条横幅上印的十几副画有些眼熟啊。”

王熠：……

“不过你还别说，你爸这心意真的非常难得。昨天短节目还没见着呢，今天自由滑挂出来，八成是昨晚上加急制作的。”

“来来来，别板着张脸了赶紧笑一笑挥挥手。你难道没发现，大半个冰场的观众，都正朝你这边儿看么？”

站在王熠身边，李勤自然很快发现了他的异样。脖子一转，顺着王熠瞪视的方向看过去，差一丁点喷笑出声。

那是什么啊？

他服了。

他真的服了。

谁能想到王建设爱儿子已经爱到了嘴巴上面说说不过瘾，直接把儿子从小到大的照片印到横幅上，向全世界炫耀的地步。

难怪他身边的臭小子看到以后差点没绷住。

这要是换成他。

不用想，恐怕早就已经扭头躲进运动员通道里头去了。

“Chris OFILI。”

“From America！”

哗哗哗哗哗。

王熠震惊与羞耻中掌声将他叫醒，第二组第一位上场比赛的美国选手克里斯·奥弗里，结束了自己的自由滑比赛退出冰场走到等分区内坐下。

冰场西侧入口处，王熠默默吐出一口郁气，最后横了看台上的坑儿老父亲一眼。在冰场入口打开后弯摘下冰刀保护套踏上冰面，抓紧对手等待得分的空挡，稳定着自己的情绪。

他不生气，他不生气，他不生气！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看到那条印了十五张照片的横幅，他是真的真的不生气。

但是！

他虽然不生气，却感觉很羞耻，所以他已经决定了，一定一定要报今天的仇！！

等着吧王建设！

你这个练了一身样子货的弱攻！

我王熠不信，我对着虎叔喊上几声他等了十五年的爸爸后求他给我报仇，这个默默疼了我十多年的男人会不答应！

“The next skater，Yi WANG。”

“Represented China。”

美国选手自由滑得分落地，现场宣告员报出王熠的姓名国籍。最后30秒倒计时开始读秒，王熠停在李勤跟助理教练面前对他们点了点头，脚下冰刀一压抬起手臂对现场观众致意，顺着滑行的力道来到了冰场中央站定。

吸气呼气。

他站直身体正对北面裁判席双眼微阖。张开双手，两条胳膊缓缓来到身体两侧。

下一次呼吸。

清脆悦耳的琴键敲击声在场馆上空泛起涟漪，德彪西E大调阿拉伯风格华丽曲第一号，音符跳跃连成一行行醉人的诗句。

那动听流畅的旋律落进现场所有人耳朵里时，眼睛看到冰场正中睁开双眼微微一笑的男孩儿时，仿佛看到了一抹阳光穿过枝枝蔓蔓落到了他的身上。

让他们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心内暗叹，好一个阳光明媚安谧平和的下午，好一个如同泉水般通透洁净的少年。

嚓——

舞动，滑行，点冰，起跳。

迅速进入比赛状态后，王熠在背景音乐第三十秒，开始执行自由滑第一个技术动作，后外点冰四周跳。

清脆的破冰声传来。

他在一串上肢舞蹈配合下，左脚前内刃转体变后外刃。换右脚冰刀后外刃滑行，同时毫不犹豫将左脚冰鞋微微抬起，足尖的刀齿对着冰面干脆点下整个人高高跳起，两条手臂交叉抱胸锁紧身体开始高速旋转。

第一圈出现。

冰场挡板墙外，刚刚走到东侧出口处的李勤微微弯腰眯眼凝神屏住呼吸。

第二圈、第三圈。

北侧看台下方的十三位技术组裁判，锐利的视线牢牢锁定住他的身影。

第四圈。

他稳稳落在冰上，左腿斜下方四十五度舒展身体，将落冰的视觉效果拉长延伸时，同样关注着他的王建设却有些不太满意地撇了撇嘴摇了摇头。

不了解他的人看到这一幕，八成会以为他对自家儿子，执行技术动作时的哪个环节不太满意。

真正了解他的人，譬如说他身边的林健虎却明白，他这是在对自家儿子身上过于简陋的，跟昨天短节目相比变化不大的白衬衫黑裤子表达不满。

看台上下，自由滑比赛跟着音乐继续。别人的想法王熠无暇关注，在执行完第一个技术动作后，接连奉上了阿克塞尔三周跳，跳接换足不换姿势的蹲踞式旋转，以及承上启下，将节目带进后半部分的定级步法。

两分零一秒。

音符间的轻重变化，如同林中平静湖面上泛起的道道波纹。

快与慢之间，王熠挥洒自如，俯身展臂捧起一汪湖水，脚下冰刀在冰面上留下一串串波浪状的花纹，在滑行到冰场东侧时手掌松开展颜一笑，转体换足再一次跳起旋转，自由滑节目中基础分值最高的，后外点冰四周接后外点冰三周跳顺利完成。

之后，自由滑音乐进入另一个小节。

王熠按照自己对滑行和表演的认识理解，或加速或急停，上肢舞蹈配合脚下步法，脸上神情配合肢体语言，力求自己每一个肉眼可见的瞬间情感合一，都有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闪光点。

表演嘛，不就是这么回事儿。

只要四肢动作协调，表情管理做到位，跟着滑行音乐入戏，视觉效果就不会差。

最后，要是表演者还懂得克制，并且颜值符合大众审美，那就更是不得了了。

只要比赛技术方面没有出现过太大的失误，自由滑中至关重要的，最后得分乘以二的表演分，就不会低到哪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