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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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你果然还记得他。”无忧叹道。
过去的四年里,超干并不清楚太水的生活,无忧却知道得清清楚楚,知道太水是如何一步步地熬过来的。
四年前,无忧在医院里问过太水:“小水,你想走吗?”
连续几天都吃不下东西,只能靠输液的太水,眼中一点光彩都没有,黯淡又死气沉沉的,只是呆滞麻木地看着无忧。
无忧缓缓握住了他冰凉苍白的手,又道:“小水,你想走吗?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彻底离开那个骗子!”
她的话音未落,太水灰暗里的眸中就闪过了一丝痛楚,一滴泪也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发了极为沙哑的声音:“……好。”
太水和无忧生下来就是隐性的残疾糕,体内缺陷;不仅如此,他们家庭破碎,也都来自同一个偏远的西北小乡村,被其它年糕看不起。
如今,他们又多出了一个相似之处,都被彻底的骗身骗心,所以有太多的感同身受。
四年前,与其说是太水带着无忧和小无虑离开了,倒不如说是无忧急着带走了太水,匆匆离开这座城市,远离了超干。
去了别的小城市,他们决定重新开始。无忧为了儿子小无虑努力工作,只是她之前怀胎未满十月,是突然小产才生下了无虑,因此无忧比从前瘦弱,体质也大不如前了。
太水到了当地的一家传媒公司上班,刚起步的小公司没啥名气,很多年糕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皮包公司,害怕被骗,太水却一签就签下了五年的卖身契。
太水与无忧住在一起,倒不是三块年糕同居在一块儿,而是房子都在租在一处,即使做不了邻居,但基本上也都在一个小区,方便互相照应。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们有时也分不清到底是友情多一点,还是慢慢产生的亲情多一些。
然而,看似平静和谐的生活背后,无忧却发现了异样,她有一次看到了太水在偷偷吃药?!
而且是治疗抑郁,精神紊乱的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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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水又一次在半夜惊醒,他脸色惨白,额头上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今夜外面没有月亮和星星,窗帘全都拉上了,没有一丝亮光能透进来,整间屋子里一片漆黑,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开灯,太水晃晃悠悠地下了床,神志似乎也不太清晰,他赤着脚走到了墙角,然后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地蹲下,无助地抱住了膝盖……
太水白天照常工作,与公司的领导同事,还有无忧他们正常交谈着。可一旦放下工作,每到深夜时分,在无忧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太水的言行举止相当反常,有时候犯起病来,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
缩在墙角的太水被黑暗所包裹,一颗心破了一个大洞,也仿佛快被黑暗吞噬了。
“超…超干,超干……”太水轻声唤着一个名字,他压抑着,颤抖着,每喊一次,心就痛一次,心里的破洞越来越大。
他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超干,我会乖的。”
“超干,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骗我?”
有缺陷残疾的年糕,总会被别的糕取笑,排挤和孤立。太水小时候也受过欺负,而且他的脸蛋精致好看,很多男糕就喜欢他这种长相,所以还会对他毛手毛脚的。
他们觉得太水低贱,可以玩玩,要是做了那档子事,给他注入了馅,反倒是恩赐,太水还应该感恩戴德呢。
太水嗤之以鼻,恶心得想吐!
他曾经以为超干和那些欺负过他的男糕们不一样,谁知……
墙角处的太水浑身抖动着,抖得越来越厉害,这时候,太水抱紧了作痛的脑袋,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爷爷,想到爷爷临终前的模样,还有他说过的话。
太水头痛不已,耳边却还不断响起了爷爷苍老的声音:“水水啊,你什么时候带那个朋友来看我?”
“水水,爷爷等了好久啊。”
“水水,你是不是骗了爷爷?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朋友,在外面过得一点也不开心,是吗?”
太水不停甩着脑袋,眼泪无法抑制的流了出来:“爷爷,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爷爷的质问,萦绕在太水耳边的还有父亲的责骂——
“你要走就走!呵,我当初就不该认回你这个儿子,还把你从那个鸟不拉屎的村子接过来!”
得知太水放弃了华尚糕传媒公司,还准备和无忧离开这座城市,太水的父亲大发雷霆。
他向来不喜欢无忧,还误会是太水把无忧的肚子搞大了,而且儿子自毁前途,越来越叛逆,气得他骂骂咧咧的,要赶走太水。
“你!你还真是像极了她……”想到太水的生母,太水父亲就满脸憎恶,“滚!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太水想要解释,可盛怒的父亲完全不给他机会,那天,他是在素心阿姨的哭泣声中,听着父亲的叫骂走出家门的……
太水承认,他的眉眼和妈妈相似,可是远不及她那般狠心。
对于妈妈的记忆,太水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张冷漠无情的面孔——
“为什么我会生下你?”
太水的父母都是有馅的年糕,唯独他却……
母亲决绝离开的那个晚上,小小的太水拖着她,嘴里一遍遍喊着“妈妈”,不停哭着求着,求她不要一错再错,抛弃他和这个家。
“够了!不许再这样喊我,我不是你妈,我…我不要你了!”
最终,没馅的小太水被妈妈推开了,抛弃了……
此时此刻,太水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的大脑也压根不受控制,口中喃喃自语,酸涩的泪水不住地涌出眼眶,哭声越来越大。
但他可能还有一些潜意识,怕太大声惊扰到其他糕,便张嘴咬住了自己的手腕,一口一口地咬着,一下比一下用力。
渐渐的,太水的眼底浮现了一层如网的血丝,他好像爱上了这种痛苦的感觉,用肌肤血肉的痛来代替内心的悲伤煎熬,于是他疯狂地啃咬着手腕。
殷红的血液不断流出,刺鼻的血腥味也飘了出来,太水却浑然不觉,像是一点也感受不到痛,深深的往伤痕处咬着,想要忘了心上的痛……
等到无忧冲进来的时候,见太水的嘴边和手腕处全是血,她满脸惊恐,吓得急忙拉出医药箱,帮他紧急包扎处理了。
太软并没有挣扎反抗,这时平静了许多,任由无忧包扎着,打电话叫救护车过来。
只是,灰暗覆盖了太水的瞳孔,他的嗓音里也透着绝望:“无忧姐,我身上的味道去不掉,怎么也去不掉了。”
闻言,无忧瞬间落泪:“我…我也是啊,脏透了,浑身上下都透着恶心的味道,但是……”
无忧抱住了太水:“小水,但我们还是要活下去,比他们活得坚强勇敢,比他们活得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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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过后,太水积极配合治疗,无忧也经常与他沟通,再加上心理医生的开导,经过了两三年时间,太水逐渐恢复了正常。
无忧从不敢在他面前说起任何有关超干的事,甚至是一丝丝会让太水联想到超干的事,可他们毕竟同在一个圈子里,又都是经纪糕,有时根本避无可避。
随着超干越来越有名,他这个名字,太水听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只是,太水渐渐没了感觉,如同听到了一个陌生糕的名字。
无忧松了口气,却并不能完全放心。
这天,无忧的花店有一批货出了问题,她忙着处理,就请太水帮忙去幼儿园接孩子。
小无虑长大了,现在到了可以上学的年纪。谁知刚上幼儿园不久,就打架闯祸了。
老师说是小无虑先动手打架的,太水并没有责怪小无虑,反而耐心地问他详细缘由,小无虑却“呜哇”一声,抱着太水委屈地大哭出来。
小家伙也不像自己名字那般“无虑”,表面上是调皮的小吃货,心里却也憋了一些心事,很多话都不敢告诉妈妈无忧,怕她担心难过。
“叔叔,我今天跟你说的话都是秘密,能不能不要告诉妈妈?”
“好,我绝对保密。”
太水欣然应允,还和他拉钩了。
小无虑揉了揉眼睛,他的两只眼睛都哭肿了:“我……我是不是没有馅的年糕?”
“……”
太水怔住,他的沉默已经表明了答案。
是的,这孩子与无忧,他都一样,都是生来缺陷的年糕。
“我…我没有馅,我不正常,是个残疾……”小无虑自己心中也有数,他捏起了小拳头,“我也没有爸爸,他们…他们说我就是个野种!还说妈妈是恶心的坏女糕,所以我就……就打了他们!”
说罢,小家伙又忍不住哭了。
太水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蹲下了身子帮他擦去了眼泪:“嗯,你应该再多打几拳的,狠狠地揍他们!”
小无虑愣了愣,觉得平日里温和有礼的太水叔叔,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想到了自己与无忧的经历,太水又笑着道:“无虑,就算没有馅,天生残疾又怎么样,你根本没必要自卑!
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相信自己,你不比任何年糕差,他们能做的事,你也可以,甚至能比他们做得更好!将来有一天,无虑,你总会遇到一个完全不嫌弃你,愿意尊重和爱护你,一辈子都对你好的糕,所以你现在要开心,努力地生活着。”
听完,小无虑一动不动的,傻傻地盯着太水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用小手拉住了太水的大手:“太水叔叔,如果……如果你是我的爸爸,该有多好。”
太水内心一震,瞧小无虑的眼里一闪一闪的,满是期待,他点头微笑:“好,那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爸爸了。”
小糕团子又吓傻了:“真…真的吗?”
“嗯嗯,明天我就带你去办领养手续,你以后也可以随我姓了。”
小无虑不禁热泪盈眶,一下子抱紧了太水:“叔叔,不,爸…爸爸!”
“无虑真乖。”
后来,无虑好奇地问太水:“爸爸,你遇见了那个愿意尊重爱护你,一辈子都对你好的糕了吗?”
“……”太水的心猛地一痛,顿时像是有刀子划过,可他仍是保持微笑,“我已经遇见了。”
“谁啊?”
“无虑,就是你和无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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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远方的素心阿姨又一次打来电话问候,希望太水能尽早回家。
“水水,你爸当年说的都是气话,他那暴脾气难改,不过如今年纪大了,倒也消停多了。还有啊,小软马上快回国出道了,一直嚷着要见你,你也该回来了吧?水水。”
太水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点头了:“……好。”
等再次见到超干时,太水总是一脸平淡,情绪也没有一丝的波动,装得太过完美,他以为能骗过超干,骗过所有的年糕。
可惜,无忧故意请超干来家里吃饭,通过这一晚的试探,她还是看出来了。
从小到大,无忧一直都觉得太水很温柔,就像他的名字一般,像是清澈柔和的水,缓缓流入了心间,洗涤了污秽痛苦,只留下怡然惬意。
这一晚,超干离开后,无忧揭开了太水的伪装,一脸心疼:“小水,如果我真的想和你结婚,你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太水沉默:……
无忧又是一声叹息。
别的年糕眼中严肃死板,处事相当严苛的太水,无忧却觉着无比温柔。
他放弃了知名的华尚糕传媒公司,远走异乡;他不在乎其他年糕的异样目光,背后的议论,以及父亲的误会,一直照顾着她和小无虑,还领养了小无虑,成为了他的“爸爸”。
太水还没有结婚,却拖了一个养子,这注定是个不小的负担。
甚至,为了不让他们忧心,太水假装忘记了超干……
但这一切折磨的究竟是谁?
太水对他们太过温柔,却对自己那么狠心。
此刻,无忧摸着太水消瘦的脸颊,眼角禁不住*润了:“小水,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自私一点,对自己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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