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你想要演戏吗？

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身体，又因为一纸突如其来的天庭任命书， 而不得不以“杜若”的身份活下去。

眼前的谜团越来越复杂， 每一步都仿佛有人在背后推着他走， 以至于杜若甚至从来不敢“想要”什么。

但陈默的这个问题却在无意间拉松了杜若一直束缚着自己的那根线。

杜若直到舞蹈训练开始前，都没有给出彻底的答案，只说自己“还要想想”。

***

音乐声轰彻整间练习室。

杜若跟随着老师的指示， 踩着节拍做出动作， 但因为心里装了事， 动作难免就带上了几分漫不经心， 连着被舞蹈老师纠正了好几次。

闻戚瞥见杜若心不在焉的动作， 忍不住拧着眉头，收回了视线。

等到舞蹈老师宣布“中场休息”的时候，宁安易已经累得软倒在了地上，楚方还在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纠正自己的舞蹈动作。

杜若却没有和前两天一样主动加练， 而是独自斜靠在舞蹈室侧面的压腿杆上， 拿棒球帽盖住自己的脸， 让人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棒球帽下，杜若喘着气，尝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

就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杜若忽然感觉到身后靠着的压腿杆一动，脚边就落在了一道人影。

杜若呼吸微微一乱。

旁边的人却一直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靠在压腿杆上， 好像就只是恰巧想站在这里而已。

两道人影以同样的角度投在练习室的地板上， 仿佛在静静地注视着房间里那一静一动的两道身影。

直到中场休息结束， 闻戚也没有开口主动问杜若刚才为什么在练习中走神，但在下半场练习的时候，杜若还是有意识地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刻意不去想其他的事。

分针已经不知道转过了多少圈，舞蹈练习一直到街边的路灯都已经亮起才堪堪结束。

舞蹈老师率先离开教室，闻戚却一反常态地将其他三人都喊到了一起。

组合四人团团围坐在练习室中央，房间里没有其他任何人。

明明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动作，杜若坐下的那一刻，直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恍然间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记忆里的片段一闪而过。

同样的练习室，青涩的四个人。

闻戚开口时，杜若立刻切断了回忆，不再去深想。

闻戚扫视了一圈，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气氛凝滞了起来，“我们当时签的是三年的合约，等到演唱会结束……我们的合约就到期了。”

所有人对此都心照不宣，只是却从来没有人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出来。

但是当闻戚把这件事摊开后，三人的神色都变了。

闻戚自然也清楚其他人的逃避心理。但他是队长，而有些话，只能也必须由他来说。

“直到现在，我们四个人里没有一个和公司商量过续约的事情，想必到了这时候，公司也清楚我们的决定了。”闻戚平静地指出这个事实，“但是，公司的立场和我无关。”

听到这句话，杜若抬起头惊愕地看向闻戚。

闻戚这算是当着他们的面把自己和公司分割开，没有留一丝余地，也切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说出这句话后，闻戚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仿佛自己说的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现在只想以T.T.W.组合队长的身份，问一个问题……”

闻戚注视着他们，一字一顿，无比认真，“你们未来想要做什么？”

出人意料的是，率先开口的居然是宁安易，“我想要当歌手。”

说出这个已经在心里思考了无数遍的答案时，他的眼睛里仿佛有星空。

“怎么弄得这么严肃啊……”楚方挠挠头，小声说了一句，语气里却并没有抱怨的意思，“我应该会走唱跳的路线吧，虽然可能不会那么好走。”

说着这样有些丧气的话，上扬的嘴角却始终没有落下。

轮到杜若，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杜若抱着自己膝盖的手臂收紧，试图掩饰自己紧张，半晌才叹了口气低下头，喃喃道，“我不知道。”

练习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闻戚的声音打破了平静，“你在练习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粉丝，不想让粉丝失望。”

“还有呢？”

“经纪人，不能让他白费工夫。”

连续追问了几遍后，杜若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地脱口而出，“你们，我不想要变成拖后腿的那一个。”

空气骤然凝滞，杜若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难得地有些慌张，正想要找补的时候，就听到闻戚的声音响起。

“你从来就不是拖后腿的那一个。” 闻戚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语气斩钉截铁道。

这句别扭的肯定仿佛穿越了无数的时光，落在杜若耳边，他不知为何眼眶一酸，竟差点落下泪来。

宁安易和楚方见到杜若的反应，沉默地低下头，给队友留下整理情绪的空间。

闻戚却没有停在这个问题上，而是紧接着追问道，“那你自己呢？”

“啪嗒”一声。

仿佛有什么禁锢在虚空中无声地打开。

闻戚还在继续，“你说了粉丝、经纪人……还说了组合成员，但唯独漏掉了一个人，你自己呢？你自己又被放在了哪个地方呢？”

自己？

杜若垂着头，鸭舌帽盖住了他眼底的迷茫。

我自己……

想要什么？

杜若将自己的手臂攥得死紧，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痛一样。

想到自己接到的那一纸试镜邀请。

我能行吗？

杜若在心里问自己。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期间，其他人就一直无声地等待着杜若思考。

杜若才慢慢地抬起头，“虽然，我还是不知道我可能会对什么感兴趣，会走到哪一个方向……”他抿了抿嘴唇，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但是，现在，我想先试试看……演戏。”

听到这个答案，闻戚保持着面上的冷静，眼底却漾上了淡淡的笑意。

“呦吼！”楚方猛地扑到杜若的背上，嬉皮笑脸道，“那这样一来，我们组合里就有两个人演戏，我就等着你成为大演员咯。”

看到杜若因为楚方的动作猛地踉跄了一下，闻戚立刻皱起了眉，“你动作小心点，演唱会快到了，别这个时候受伤了。”

听到这句话，楚方立刻就放轻了动作，把重心从杜若身上移开，手却依然环着杜若的肩膀，嘴上也不服输，“哼，杜若，我鼓励你去把闻戚的奖抢过来，让他哭去！”

楚方又开始单方面对闻戚“宣战”的时候，杜若扭头就看见宁安易笑着对自己比了个“加油”的嘴型。

听着耳边的吵吵闹闹，杜若弯了眉眼，轻轻点了点头。

***

尽管之前对合约的事都心知肚明，但是闻戚作为队长主动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摊开来讲了之后，大家还是轻松了不少，却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和身边的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在从练习室出来后，杜若马上就给陈默打了电话。

“之前你说的试镜，我会……想去参加。”杜若改口后，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

陈默却没有追问这个细节，调侃道，“怎么，想通了？”

“嗯……算是吧。”杜若靠着墙壁，走廊上暖黄色的灯光给他侧脸的轮廓带上了几分温柔。

听见杜若轻松的语气，和舞蹈练习前的迷惘截然不同，陈默这才松了口气。

又简单说了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陈默立刻雷厉风行地开始联系剧组。

而另一边，杜若从走廊的尽头走出来，就看见闻戚塞着耳机站在电梯前，电梯前的按键却一个都没有亮起。直到杜若走近，闻戚才伸手按下了向下的箭头。

电梯门打开，两人沉默地走进电梯。

杜若不期然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闻戚的时候，也是在电梯里。

两人并肩站在电梯里，闻戚没有提他究竟是不是在特意等杜若，杜若也没有主动开口问。

电梯在安静中一路向下。

杜若将目光定在电梯门中央的那条缝上，一动不动。

杜若犹豫片刻，在电梯快要到的时候，忍不住问道，“我和之前……” 有哪里不一样吗？

后半句话被电梯门打开的提示音打断。

门打开，等在门口的楚方回过头就看到杜若贴在一起搓手指的小动作，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哎，闻老大，威严渐甚啊。光是和你待在一个电梯间里，杜小若就开始紧张了。”

楚·皮皮·方毫无畏惧。

“我没……”紧张。

杜若走出电梯门，刚想说什么，宁安易拉住他，无奈地笑，“你紧张时候的小动作从出道前就一直没变，我们都知道。这时候再来说你没有紧张……”后半截话宁安易没有说出口，只是伸出拇指和中指在杜若面前搓了一下。

出道前？

那个时候我还没……

杜若和队友一起走向保姆车，低头却发现手上的金线今天不知道为何变淡了很多。

“啊啊啊啊！”楚方猛地闪到杜若身后，抓着杜若的肩膀挡在自己和闻戚中间，“等到时候颁奖典礼，我就坐杜小若那一桌，让你一个人待着。”

“你不演戏，没有作品，不能参加。”闻戚“残忍”地戳破了楚方自我营造的假象。

被吵闹声打断了思绪的杜若忙于劝架，完全没有注意到虚空中路过的黑无常和白无常。

黑无常：“他还没有注意到吗？”

白无常：“或许只是他不肯相信罢了。”

金色的因果线在杜若的手掌心里逸出金色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