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长孙华霆虽说十三岁便当上童生,但后头就屡屡不顺,先是先帝驾崩停考三年,再是后头因病不中。好不容易前年才中了举人,去年就因和几个士子相交,意外卷到科考舞弊案里头,门路没走着,倒是差点被革了功名。还是云家出了十万两银子才换的平安,只是不知道华霆以后这条路会不会走的顺畅些。
二房华照本来也十分聪明,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但几个先生都说他性子不稳,贸然去考只怕不中之后反会失去信心,还是多压一压才好,就算是考中,他的性情暂时也不能去当官。
数来数去,其实三房华烨是最好的,不仅读书上比得过华照,行事为人也较华霆更胜一筹,去年就是病弱成那样,还中了院试案首,奈何那身子……
老太爷想到这里,忍不住将失望的目光向云清歌投去。
云清歌察觉到老太爷复杂的眼神,立时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也不多话,直接跪在地上道:“孙女求祖父做主。”
老太爷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慢悠悠坐下,端了盅茶喝一口才道:“你今天特意去牡丹苑寻四丫头的不是就是想让她把你领到我这里来罢。”
在老太爷面前,云清歌没有耍心机,横竖也是瞒不过去,何况聪明人前开门见山说实话往往有意想不到的好处。聪明人喜欢掌控局面,你把局面给他掌控了,他会审时度势给你些甜头,不像短视的人立时就恨不能把你拖出去打死,半分好处都不要来分。
云清歌先磕了个头,也没否认老太爷说她算计云清燕的说法,直言道:“清歌有事要求祖父,奈何松鹤斋的门着实不好进。倘或清歌自行前来,只怕连这里垂花门都进不来,谈何到得书房,还能看看祖父亲手画的画。”话很直接,也带着点小孩子压也压不住的怨愤。
老太爷就忍不住仔细打量一眼云清歌,待看见那如画的眉目时,心中一动,又品了品这话,觉得十分有意思。老三家的那个憨脾气,到底怎么生出华烨和这丫头两个精明人的,以前倒是疏忽这丫头了。
老太爷不是老太太,被人挑破偏心也不生气。他从来是偏心的正大光明,理所当然。吃了云家的饭,就要为云家办事,谁办的事多,吃的饭菜也就更好。就好像码头上挑盐的脚夫,送的货多些,领的银子就多,过的日子就更好。这有啥怕人说的?
“你要找我做主?你不知道内院里头都是你大伯母在打理?莫非你是觉得你大伯母不公,那你也该去找你祖母。”老太爷忽然冷下声音道:“听说你骂你祖母偏心?”
云清歌也不害怕,她知道老太爷已经对她动了心思,觉得她也是一颗好棋了,心头更添底气,当下不疾不徐道:“祖父,从来五个手指头都是不齐。何况四姐姐常年承欢祖母膝下,清歌却整日呆在缀锦院,连安都不曾去给祖母请过,纵是祖母更疼爱四姐姐,也是应当。清歌今日在牡丹苑说了那话,只是跟四姐姐斗气,故意惹她。清歌已是知道错了,还请祖父原谅,待会也定当去给四姐姐赔礼。”
老太爷顿时笑了,这话更有意思了。既坐实老婆子偏心的名头,又给老婆子寻了道理,这个道理就是她先没尽到孝心,可这个孝心是谁不让尽的?是老大家的提出来,他和老婆子答应了的。不让请安,情分便远,就生出偏心的事情。说起来到底谁的错多一些?
看老太爷流露出笑意,云清歌知道这步棋已经走对,再接再厉道:“清歌今日听人说杨州城里头来了个神医,又听得祖母和大伯母都不信任那神医医术,就想请祖父做个主把人请回来给爹和哥哥看一看,是好是坏,总要看看才知道。”
老太爷本来的笑意消失无踪,不悦道:“你要给你爹他们请个江湖郎中回来?”真是荒谬,就算是病急也不能乱投医,传出去人家还说云家连药钱诊费都出不起了,要请个骗子。
一听这话,云清歌便揣测大抵是大太太不仅在老太太那里说了是非,只怕连老太爷这里都费了功夫。为了不让爹和哥哥治好病,她可真是费尽心思要将这请大夫的权力牢牢抓在手里啊……
忍不住紧紧攥了攥拳头,感觉到手心一阵刺痛,云清歌才诚恳的看着老太爷道:“祖父,我爹和哥哥病了这么多年,药吃了许多,总是时好时坏。我娘和我瞧见都十分难受,想来祖父心里也是心疼的。我年纪虽小,也听哥哥常说一句话,民间有奇人。开国那位国师,不也本是在乡间籍籍无名的人,直到被太祖发现,才辅助太祖建立了本朝盛世基业。我听下人们都说那老道士颇有几分本事,已医好了许多人,咱们家里何不也请他试一试?”
“你拿他和国师比?”老太爷忍不住讽刺了一句,其实心里已经有些松动,毕竟历朝历代,民间奇人都不少。
云清歌看老太爷面色已是犹豫,眼眶一红,干脆拽着老太爷衣摆,呜呜哽咽道:“祖父,好歹试一试罢。爹和哥哥的病,难不成还能更坏到哪里去?”
究竟是亲骨肉,再重视名声,老太爷也不禁软了心肠。那个老来得的温善聪慧的小儿子,还有才华非凡的幼孙。想到两人病重时候的虚弱,随时可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老太爷一时间也露出几分感伤。
察言观色,云清歌趁机压上最后一根稻草,“祖父,您若是担心,不妨先叫人去查探两天,看那老道士到底医好了几个人,再让人瞧瞧这些医好的人家住何方,以前有什么病症。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这一次,老太爷终于动心了。对啊,也不用一下子就把人请回来,先派人去探探虚实,要是假的,自然不作理会,也可以趁机揭发,还能得个名声。倘或是真的,侥幸把儿子孙子医好,那就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话真是说得再好不过了
老太爷心里打定主意,就当着云清歌的面把云水叫进来,让他立刻找人去跟着那外面都在传扬的神医道士,要是真的,就不管用什么方法也把人困在杨州城里头。老太爷也听说了这道士不给富人官家人看病的名声,本想吩咐要是真的就直接押回来,还是怕这道士身后有些本事,又怕押回来的人看病上使手段会后悔莫及,终究只吩咐云水看着人就好,要是真的,就算舍下脸面也要去请回来。
吩咐完云水,老太爷又板着脸对云清歌道:“你小孩子家家,即使不懂事,也不该私下埋怨家里头长辈。何况四丫头是你姐姐,她先骂了你,推了你,自有长辈管教,你怎能跟她斗嘴。回去你的清扬阁禁足一月,再把心经抄一百遍,你这脾气,我看是要静静心才好。”
云清歌从听到老太爷吩咐云水那一刻起,泪水就涌出了眼眶,整个人似喜似悲。要不是还在松鹤斋,她真想放声大哭,自重生到现在已是三月之久,她提心吊胆,生怕一切还是不可挽回走下去,眼前终于有一丝曙光了。
待听得老太爷责罚,也知道老太爷是为她好,当即起身给老太爷磕了头,“清歌多谢祖父回护。”
老太爷嗯了一声,抬抬半边眉毛道:“去罢。”
看云清歌起身离开的身影,想到她从进屋开始的镇静到后来泪水涟涟,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是个好苗子。”转念想到云清燕,又禁不住叹气。
照例各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