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气正好,三太太令人将云清歌叫来,母女两坐在靠窗的美人榻上,一起做女红。
云清歌前生在宫中为宫婢,有时候不仅要自己缝缝补补些东西,还要讨好管事的姑姑太监,少不了也得帮人做针线活。此时做起来也不手生,比同龄的女孩已好上许多。三太太却还不满意。
三太太是个躁性子,在绣工这等细致活上却十分出色,时不时指点下云清歌。
“娘的绣活真是好。”云清歌给拍马屁。
三太太自豪道:“论起绣工,十个你也不是娘对手。”转而叹气,“如今你爹和哥哥也好啦,娘不琢磨这个,还能琢磨什么,又不像你二伯母,还能帮着管管家。”
听出话里头藏着些不舒坦,云清歌凑上去靠在三太太怀里,“娘不喜欢教我?”
“你这丫头”三太太笑着拍她,丢下手里针线,打开话匣子,“娘不是不乐意教你。只是长房二房都管家,就我一个闲人。你二伯母还病弱刚好,我呢,整天好好闲着没事,愣是没人想起我来,只怕下人背地里都要说我没用,看不起我们三房。”
要说三太太不是爱揽权的人,可就是气不过。都是儿媳妇,以前一个长嫂管家也就罢了,长房么,以后二房三房都要分家的,何必多此一举。可现下二房都帮着料理中馈,独独撇开三房,这又算什么,好叫人下不来台。
三太太想想就生气,跟女儿抱怨,“往常我是要照顾你爹他们。现今人都好了,咱们三房又哪里不如人,不过就是看我不顺眼,也忒偏心了些。”
这样的话不好接。
云清歌其实也明白老太爷意思。
这一回叫二房出来帮忙管家,本来就是为了敲打长房。而娘和曾氏积怨日久,再把娘都搀和进去,只怕曾氏就要狗急跳墙,大闹一场,何必闹得家无宁日,再说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何况,娘的脾气,真的不适合管家,恐怕一不小心,又要被人带到沟里去。
云清歌只得劝三太太,“咱们关起门过日子就是。再说哥哥如今是解元啦,今后还要中状元,给娘争大大的诰命回来,谁敢瞧不起状元的娘”鼓着眼睛气呼呼的样子。
一番话说得三太太心花怒放,将云清歌搂在怀里拼命揉搓,“哎哟,娘的乖女儿,都晓得你哥哥要当状元啦。”
云清歌握起小拳头,拼命点头,“哥哥一定会中状元”
宋妈妈也笑道:“凭咱们少爷本事,他不中状元,谁还能中状元。”
说到云华烨,三太太又开始担心,“也不知你哥哥在淮州如何了。唉,我说要多给他添几个人过去伺候,他偏说书院那头人人都只随身两个书童,一个丫鬟都不肯带。他那两个书童,我看还不到他腰高,能做些什么?”
半月前,云华烨见家中大事已定,暂时风平浪静,就带了陆绍前往淮州。因老道士临走前说他才调养好还需多休养,南樵先生也以为少年得志,难免滋生傲气,命他暂且磨一磨。云华烨便决定明面会试不去考,先在西山书院闭门读书。这一闭门,恐怕就要年节才能回来了。三太太因此常常挂怀。
正好三老爷捧着堆账本进门,听三太太这话,就道:“华烨长大啦,还能照顾不好自己,就放心罢。”
“我不跟你说。”三太太翻个白眼。
看见三老爷,云清歌下榻穿鞋,过去接三老爷手里头账本,又给三老爷端茶,拿靠枕,忙的不亦乐乎,伺候的三老爷舒舒服服。
三太太见到难免眼红嫉妒,“瞧瞧,方才还钻我怀里撒娇,见了你爹,可就不管娘了。”
三老爷搂着女儿哈哈大笑,得意道:“我的女儿当然心疼我。”
“没有我,你能有这个女儿?”三太太立起眉毛,说完话,见一屋子人忍俊不禁,尤其三老爷宠爱眼神,忍不住红了脸,自己倒笑了。
见三太太不好意思,云清歌就凑过去撒娇,“娘,我最喜欢您了。”
“罢罢罢,你这小嘴,比蜜还甜。”三太太心里高兴,轻轻拍云清歌两下,令人摆果子点心茶水上来,一家人说闲话。
没说几句,三太太又抱怨起管家的事情,“还说书香世家,我看她爪子伸出来,也不比谁指甲短。我大嫂她们昨日来还说,见得韩家二太太从南门她名下铺子里头拉了一车东西走。”
三老爷闻言低头喝茶,云清歌嗔道:“娘,人家二伯母自己铺子里头东西,愿意给谁就给谁啊。”
“你傻呀?”三太太一指戳在云清歌额头,“你二伯母嫁进来时候有多少家底谁不知道,她哪里有陪嫁的铺子?这几年却借口是嫁妆银子,私底下铺子一家一家的开,哪来的银子?还不是每年分到二房房头上的,都被她变成嫁妆,掩人耳目又拿回去贴补娘家。”
不好再装听不见,三老爷就嘿嘿笑两声,“那也是人家自己房头的钱,二哥都不说话,咱们也别管,你要是也缺银子,我也贴补你。”
三太太横三老爷一眼,“谁要你贴补,我有银子。我是瞧不过他们韩家人做派。拿云家银子就拿罢,还非要做出一副我是书香门第,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来,给谁瞧呢?我看哪回二房少了东西,她也没少去争。看看,这刚管家,倒更便宜了,以前是小匣子送点银子回去,这可好,刚接手厨房,换车拉了。”
三老爷和云清歌父女两听得都无奈,好在也知三太太于银钱上真是不上心,不过想起来抱怨几句,不会真的计较,也就听着。
等回去午睡,云清歌问程妈妈,“韩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程妈妈方才也在屋里头,一面给云清歌解发髻,一面道:“前个儿出去买菜的婆子回来就说,韩山书院去年又出了几个秀才,今年乡试也有人中,名次虽不好,到底成了举人。可这些人俱是贫寒学子出身,为这个许多家贫读不起书的都奔韩山书院去,韩老太爷总不能帮这个不帮那个,否则积攒起来的好名声就要败坏。还得给那些考中的出来年会试路费,真是好大一笔花销,再有平日书院学子们总要吃要穿罢,收的束修费那样少,难怪支撑起来艰难。听说韩家已是典当度日,城里当铺都全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