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住婆婆,曾大太太打算给云华霆说两句软话。
还没开口,一个茶盅兜头朝曾老太太飞。
眼明手快的曾二太太拉着婆婆妯娌往后退。
伴随茶盅落地脆响,再看到缓缓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跟头熊一样高壮,胡子花白手臂上还满是腱子肉的老太爷,屋里人,尤其是曾家人情不自禁发抖。
“滚你母亲的蛋老子念着亲戚一场,让你们曾家打了几十年秋风,倒把你们养出了脾气”老太爷一边掳袖子一边看着脚跟筛糠一样抖的曾老太爷嘿嘿发笑,“曾老大,老子还在这立着,你婆娘就敢说我大孙子忤逆”
老太爷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忤逆,他姓云,不姓曾,他今个儿要是帮着你们曾家人,老子才要去官府衙门击鼓告他忤逆,让朝廷剥了他功名,你去给老子打听打听,哪家孙子不听祖父爹娘话,反要听外祖一家人放狗屁?”边说边走近曾老太爷。
想到老太爷数十年前传闻,如何在遇着劫道人时带了家丁砍杀数十个匪徒,如何拼着口硬气从江匪手上把被抢去的盐船弄,又怎样跑去边陲和吃人肉的蛮子做生意浑身带伤的跑回家。曾家几位老爷都泄了气,根本不敢拦,曾大老爷尽了孝心,力不能及后被老太爷一下拨拉到边上,眼睁睁看着大老爷拽住曾老太爷后颈领口,把人拽了起来。
曾老太爷瘦胳膊瘦腿直发飘,眼角生生逼出了泪。
“呸”老太爷一口唾沫吐到妻弟脸上,看他浑身都软了,觉得也吓够了,就把人丢到椅上,冷眼看曾家几个老爷和曾老太太都凑上去围在边上发抖,心里有不屑也有几分得意。
曾家是完了,儿孙一代不如一代,当家主事的曾老大更是不堪。好在云家娶的不省心,生的孙儿却不。
他瞪圆一双虎目,大声道我不跟你们歪缠,老大不争气,我这当老子会管教他至于你闺女,也不是好。看她人也死了,老子当花钱买个清净,给你们曾家一万两银子,拿上钱赶紧滚蛋,以后有事没事不要上门”
一说到钱,曾老太太也不在乎被吓成样了,立时来了精神,尖声道才一万两”把曾明月卖给人做妾还卖了三千两呢。云家可有钱多了
花这样大功夫只要来一万两,曾老太太觉得不甘心。
“不要就给老子滚蛋”
“我们要上衙门去……”
“祖父,既如此,咱们还是去州府请大人断一断罢。”清朗声音打断曾老太太话,白衣黑靴的云华烨噙着丝温润笑容从外头走进来。
“华烨……”三太太喜得跟似的,差点忘记如今情景就想上去问问吃的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幸而三老爷一把拉住了她。
见得云华烨,老太爷也颇意外,教训道你这孩子怎生了,是不是你爹胡乱给你报信?快,念书是大事”就去瞪三老爷。
三老爷忙苦笑着否认。
云华烨不着痕迹扫了眼屋中情形,又朝西面窗户那头看了一眼,解释道祖父,师父来杨州访友,孙儿便陪了。”
“哦。”老太爷这才放心,转头想到南樵竟到了杨州,忙道要来,你也不先遣人说一声。这家里头也……”老太爷头一回语凝了。
对付官老爷,泼皮子他有的是法子,唯独南樵这等名满天下的大儒,腹中有才华还是名门世家子,更曾做过帝师。于情于理,为私为公都受人敬重的,老太爷显得就有些无措。
人家读书人,想来不乐意住到云家园子里,要去拜见,谁人家访的是友,倘或是个不乐意跟商户人家打交道十分清高的,岂非尴尬。
可孙儿是关门弟子,云家是地头蛇,明晓得到了扬州来不做点也讲不。
老太爷为难的直拽胡子,全然将曾家的人丢到脑后。
云华烨却在此时开了口,“祖父,师父说稍后要到家里来拜访您,孙儿想是不是先把一些事情商议定下,总不能让师父从侧门进来。”
南樵要来云家
一屋子人都惊得合不拢嘴,就连云华霆都掩不住诧异,他看着云华烨静静站在屋里,器宇轩昂,比从前更多几分名门高华,有种难言滋味在心中流荡。
可过后他迅疾反应这对他是一个何等好的机会
时不我待没有选上庶吉士,爹又出了这等笑话,将来要得个差事不难,要得好差事,尤其是有指望入阁的好差事更是难上加难。
可若南樵到了云家,岂非是为云家名声背书,谁还敢在背后胡言乱语,拿这个攻讦他
他在心里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促成这件事,再看笑看的云华烨也不由回了个温和的笑容。
“祖父,六弟说的是,咱们不仅不能让南樵从侧门进来,到了家里也要好好招待,让清清静静安安心心。”就朝曾家众人睃了一眼。
“对”老太爷当机立断,吩咐道去把外面那个弄进来,还有……”一时语凝,人弄进来容易,弄进来又该如何。
那人在门口叫骂了一天,显见是个混不吝的,云家要给银子都不肯,口口声声要老大去给下跪磕头赔罪。曾家又是狼心不足的。
老太爷下意识去看云华烨。
云华烨上前一步,小声道祖父,陈家那位少爷已经回家去了。”
见得所有人都是不敢置信,他笑道孙儿坐船时正好撞上陈家商船被市舶司扣下,帮忙讲了几句话,结识了陈老爷,陈少爷是被陈老爷亲自领回家去的。”转头看目瞪口呆的曾家人,“舅公舅婆也不用忧心,陈老爷已说了,无论曾家小姨母如何,总归已是陈家人,定会把人好好安葬入陈家祖坟。”
笑容淡然温和,气质高华,处事看起来一派风光霁月,连半点处都挑不出来,比之先前的云华霆气势凌人中显得几分冷酷犹胜三分。只因云华烨明明说着讽刺你的话,你依旧不会对他生出厌恶之心,反觉赞叹。
云华烨见除曾老太爷躺在椅子上脸色灰败,曾老太太犹自愤愤不甘外,其余曾家的老爷太太们均是一脸尴尬,当下温声道小姨母来我家做客,年节时候走路生出事端,浴佛节上又被撞克犯起糊涂。不论前因后果,云家曾家两代姻亲,祖上世交。”他笑了笑,看曾家几个老爷脸色涨红,给老太爷道祖父,咱们家给小姨母添份白包罢。”
从云华烨说撞克开始,老太爷就眼睛一亮,再到白包出来,老太爷已是大笑道好,就按你说的做。”
白包一说只是云家不想助长曾家气焰的说辞,实则就是再添些钱陪给曾家。曾老太太一下来了精神,想盘根究底这白包能包多少银子,“能给多少,少了可不行”
没有理会曾老太太这幅嘴脸,云华烨转而看向满脸羞愧和着急的曾大太太,“听说大郎如今已开蒙识得千字文了,未知大表婶可有打算送他去敬和书院的童学堂,也好给陆家表弟作伴。”见曾大太太双目炯炯,他又道我在淮州时,凑巧一位师兄丁忧起复要往眉州任县令,我想着梅姐夫在家悠闲已久便推举了他,也不知梅姐夫可会怪我多事。”
“不会不会,我代你梅姐夫和大表姐多谢你了。”曾大太太忙不迭发话,唯恐慢一步好事就没了。
曾大太太膝下三个一个女儿。没一个有出息,不闯祸惹事,花钱如水她就感激的求神拜佛。最疼爱的长女,当初贪图名声嫁个一穷二白的秀才,本以为发达起来哪怕做个不入流的小吏,女儿也能成官太太连带带挈。谁知这个自从年少中秀才后就屡试不中,又没有门路,讨不了个差事,外孙倒是一个接一个生,一家过的紧巴巴。曾家日子逐年难过,女儿陪嫁没多少,也不能常常贴补。
为儿女,曾大太太日日悬心,若非如此,她也不愿上云家来跟个叫花子一样撒泼要钱。
可曾大太太有个好孙子,曾大郎是曾家长孙,从小聪明伶俐,不似父也不似母,极爱念书。曾大太太时常感慨,要不是曾家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送不到好书院,也请不到好,这个孙儿只怕能光宗耀祖。
此时听得云华烨居然要帮忙把孙儿送到敬和书院童学堂,还能给大谋个好出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曾大太太喜形于色,顾不得旁的,忙道我这就让你梅姐夫来见你。”
“表婶别急,我那师兄还等着正经的吏部公文,约莫还要一个半月才会上路。”云华烨话说的和气,但曾大太太分明从中听出警告。
还有一个多月,事情就没彻底定下,随时会有差池。
看了看旁边一脸贪婪之色的曾老太太和曾老太爷,再看旁边犹犹豫豫的妯娌小叔们,曾大太太心中发狠。
这一辈子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