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来云家的事情决不能告诉妻子,偏皇上又要清歌每日去伴驾。自己担心的是妻子让人去缀锦院时清歌正好在皇上身边,到时恐防生出误会。等妻子生产,无论如何皇上也该回京了。
云华烨笑着亲了亲妻子的鬓角“你既信得过六妹妹,少不得我到时备份重礼给她。”
这就是答应了。
吴紫燕悬着的心落地,暗暗舒出口气,说起旁的事来“听说六弟那头来了位贵客,还是从京里来的。娘还和我商量,是不是能请六弟帮忙说一说,趁着妹妹还没送去晁家,也有个转圜的余地。”
云华霆温润笑容立时消失无踪,想到云华烨那番话,他坐直身子,正色道:“娘做了什么?”
其实吴紫燕有孕在身,素日和云清燕也不亲近,并不想为云清燕事情多费心思。尤其云清燕这回还是咎由自取,她就更不乐意操心。
可毕竟是亲妹妹,云华霆对云清燕过往疼爱吴紫燕也看在眼中,再有自打云清燕出了事后这几日,云华霆脸上笑容渐少,她也怕大太太说她不将小姑放心上,才会商量试探丈夫心意。
哪知云华霆竟面带怒气。
吴紫燕一下后悔之极,讪讪道:“妹妹整日哭个不住,饭也不肯吃。昨儿救回来后脖子上还留了道长长的印子。她打小没吃过苦,别说娘舍不得,就是我看着她那副样子也觉得心疼。六弟是南樵先生关门弟子,几位师兄弟不是世家公子,就是名门显贵之后,却也未见他对谁那样客气谨慎过,想来这回东临院那位贵客身份不低。娘的意思,指不定那贵客家里头在京中权势非凡,兴许晁妃能给几分脸面。”看云华霆神色越发阴沉。她有苦难言,此时又不能说全是大太太意思,还得一味帮忙说话“我和娘也是心里着急,总不能真见着妹妹进宫去吃苦头。”
“她当着三叔他们面要送六妹妹顶替入宫,娘还糊涂的跟着说话。这般没……”念及是亲娘和胞妹,云华霆将后头话咽下去。冷冷道:“六弟最疼六妹妹,绝不会答应寻人帮忙。”
晁妃是得宠,晁家也有爵位。可这些都是小事,即便晁家拿住以下犯上这个把柄,当时无凭无据,只晁家空口说白话又能如何。
正如妻子所说,六弟恩师师兄弟皆非寻常人,本身又是六元及第,为天子近身伺候之人。非要闹起来,大可说晁家仗势欺人,谁胜谁负尚且未知之数。总之晁家绝占不到便宜。
那日自己本也想说动六弟出头解决此事,谁知清燕愚蠢。娘也犯糊涂,口出狂言,竟要让清歌去顶替入宫。结果六弟不仅不肯帮手,还站出来语带威胁。
加上后头种种,如今已无法可想了。
云华烨越想越恼怒,沉声道:“六弟那位贵客身份不凡,你和娘别去打搅。”
吴紫燕其实也有小心思,云华霆谋缺的事情并不顺畅,此时又得罪了晁妃,她也是想瞧瞧能不能借机让丈夫结识位贵人。此时听得丈夫话中意思。似已有对策。当即吭吭哧哧道:“你要不答应,咱们再想旁的法子。”
“想什么法子。”云华霆站起身。脸上满是怒容,烦躁的在屋里转了几圈,压制住火气肃声道:“她打小闯了多少祸!娘只知一味溺爱她,以前没个比较,大伙儿不过说她年纪小。如今五妹妹六妹妹她们谁不比她更懂事些!”不能宣泄于人前的愤懑终于在妻子跟前毫无来由爆发“她一个姑娘家,和家里姐妹三言两语不合就要动手,几次险些要了六妹性命不说,又和五妹过不去。三弟他们几次瞧见我都欲言又止,娘却只知袒护她,怪责旁人!”一巴掌拍在酸枝木葡萄雕纹案上,茶水泼出来撒了一片。
从没见过云华霆这幅样子的吴紫燕不由心中一颤,勉强劝道:“姑娘家,难免比较几分,家里又只她们三个才是嫡出。”
“嫡出她要比,庶出她也要欺负!”云华霆拧眉怒声道:“几个庶出的妹妹弟弟谁不是被她欺负着长大,她连二弟都敢扇耳光!就算二弟是庶出,也是她兄长!还有清溪。”目色沉沉,怒气中透出丝无可奈何的悲伤“清溪不过是个两三岁的小娃娃,好端端的怎会爬到假山上头,还从上面摔下来。跟着的乳母又怎会被个姬妾支使走?”
云清溪是大老爷通房所生的庶女,一贯不被看重,倒也平平安安长到两岁多。却在去年快过年时被人发现从假山上摔下来丢了性命。大太太问罢话后,只道大老爷一个姬妾和云清溪生母有仇,叫走了云清溪身边伺候的乳母下人们,飞快的卖掉一干人和那名姬妾,了结了此事。
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庶女和失宠已久的姬妾,彼时老太爷还严令云家上下不得生事,好让云华烨安安心心备考。此事也没掀起什么风浪。
可下人们私下却传言,云清溪是因去暖房摘了朵云清燕最爱的牡丹huā才会出事。
吴紫燕其实也对真相晓得些,不过她又何苦为个庶女得罪婆婆和小姑,因而还帮着教训过几个传话的下人。
没想丈夫竟提起此事。
即便人不是吴紫燕推下去,她也觉着有些心虚,嘴角噏动了几下才嗫嚅道:“不过是下人胡言乱语,妹妹哪里能做出这种事来。”
怒火过后就是无尽的失望,云华霆也不愿为难妻子,苦笑一声,躺在榻上,喃喃道:“她生在除夕,那时我正领了族里几个兄弟在院里放炮仗。下人来说娘给我添了个妹妹,我急忙跑回来,刚到侧室里,就撞上稳婆把她抱出来。祖父和爹还在与族人吃酒,我是第一个抱到她的人。我叫声妹妹,她就睁了眼睛望着我。我就想,我妹妹眼睛又圆又亮,旁人都比不上。稳婆说小孩子生下来看不到人,我却觉着她一定是看到我了。娘整天说姨娘生的妹妹不是我亲妹妹,我就把所有疼爱心思都给她。她要什么我给什么,她闯出祸,我要教训她,你们说她年纪小不懂事,我明知对她今后不好。可一想到我只有这么一个胞妹,她是女孩儿,将来嫁出去要服侍丈夫,孝敬公婆,料理家务,想到她小时候一见着我就拍着小手要我抱,不停冲我笑的模样,我就狠不下心。”
他吐出口浊气,闭了眼道:“我没想到,她竟成了这幅样子。”
吴紫燕能听出丈夫话中的失望和痛惜,她就侧身想要安慰几句,正好看到云华霆眼角隐有水渍。
“华霆……”吴紫燕心疼之极,伸了手想将丈夫蹙起的眉梢抚平。
“我没事。”云华霆已睁开眼坐起来,先前的憔悴软弱都消失不见,换上沉肃,仿佛另外一个人“清燕的事情,你们不要再操心了,她这回非进宫不可,娘那里,我去说。”
吴紫燕目色复杂看着丈夫步履沉重出了屋,过得片刻,眼(书书屋最快更新)眶也慢慢湿润起来。
一个时辰后,吴紫燕就听到上房那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有小丫鬟满头大汗来报信,道云清燕当着大太太和云华霆面要自尽,幸而黄妈妈眼明手快夺了剪子,大太太也厥过去了。
小丫鬟满以为吴紫燕定会如过往,立时赶过去。哪知吴紫燕只冷冷淡淡应了声,就去床上歇息。不仅如此,还吩咐下人们都守着自己手上活计,不许随意走动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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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玉接过小丫鬟手里安神茶,先看了眼黄妈妈。
黄妈妈朝床上瞥了眼,叹了口气,接过茶盅,低声吩咐道:“都下去罢。”
等屋里空无一人,黄妈妈又是一声叹息,过去坐在床边上将茶盅递上“太太,你把这安神茶喝了罢。”
“我还安什么神!”大太太愤怒的伸手打翻茶盅,红肿着双眼悲鸣道:“亲骨肉这样逼我,我不如死了干净!”无力倒回靠枕上,泪水簌簌而落“那是他嫡亲的妹妹呀,他怎么狠得下心。”语调无力又绝望。
“少爷也是没法子。”黄妈妈只得苦口婆心劝说“少爷不是说了,晁家这回怕是早就盘算好了,定是瞧中咱们少爷还有六少爷今后的前程与云家的银子,才想弄个云家嫡出姑娘进宫去放在晁妃眼皮底下。您想弄族里头姑娘顶替,实是行不通呀。”
“那就让云华烨去找他师父,找他师兄弟。他不是南樵先生得意门生,不是结识了不少权贵!他吃云家的,穿云家的,没有云家大把大把给他huā银子,他能有今日!”大太太根本听不进去那些,狰狞道:“能眼睁睁见着亲妹妹自尽都不肯心软,就不能去逼逼这个堂兄弟?”
都要让六姑娘去顶替入宫了,就算磕破头六少爷也不会答应,何况您以前还三番两次想要人家性命,黄妈妈不由腹诽,却不敢将这些话说出来,软语道:“晁妃娘娘是皇上的宠妃,这种事情,寻常人也不会伸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