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帮忙五姐留意户好人家罢。”云清歌沉默片刻忽开口道。
“你胡说什么”三太太就诧异的看着女儿,“无缘无故,人家又没来求我,我给她留意什么好人家。再说你二伯母那些话,我哪有本事给她找出个这样的人来。就是有,我也不给她,与你留着。”冲女儿眨了眨眼。
见三太太小孩子样,云清歌哭笑不得。
于嬷嬷却插口道:“太太,您还真的帮忙。”
对于嬷嬷,三太太一贯敬重,闻言忙道:“嬷嬷的意思。”
“太太您想一想,韩大太太这样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托人帮忙五姑娘说门好亲事,人家看笑话,背地里议论的除开二房,还有谁?”
“还能有谁,不就是咱们云家。”三太太脱口而出,立时恍然大悟。
看三太太醒转过来,于嬷嬷就笑道:“人家不晓得内情,只当咱们都不管五姑娘亲事,才会让韩大太太这个舅母到处求人。再者怕也误会云家姑娘都嫁不出去,连带坏咱们姑娘名声。”
看三太太气的咬牙切齿,清楚三太太烈性的于嬷嬷忙又道:“太太也别动怒。这事倒也好应对。想来二太太不是真糊涂,也晓得真按她说的去挑是决计挑不出来,不过憋着口气才说出那些荒唐话罢了。太bb只消寻摸个好人家二tkth一瞧是lksu下aerb激bb太帮手。外头人晓得,也夸赞太太这个当婶婶的贤惠。”
“我才不用人夸我贤惠。”三太太嘟哝了句,“她不要连累我闺女我就谢天谢地。”转而又摊手道:“我就是想给她寻摸人也寻摸不出来呀。我娘家现下还是商户,我去哪里给她找人。”
“太太这些时日结交那许多官夫人,她们家里总有几个子侄罢。”于嬷嬷给三太太端了盅茶,出主意道。
这些时日接连有许多官夫人都给三太太下帖子来,一忽儿赏花一忽儿吃素宴,一忽儿听戏,一忽儿做寿。
官字两张口,官夫人们肚里头弯弯绕也不少,三太太疲于应付,回来还跟丈夫和女儿抱怨过,又不能不去。
此时听得要她去找这些人帮手,顿时有几分不愿,推辞道:“不过一道吃了几回酒,人家未必肯给我这脸面。”
瞧出三太太不想去云清歌也不愿勉强她,就想开口,于嬷嬷却给她使眼色。
“太太,您也太小瞧自己了些。而今云家是士籍头等,少爷还在皇上身边任职又是南樵先生弟子。那些官夫人的夫婿是有几个身份高些的,也不过四五品,咱们少爷胜过他们不过眨眼之功。再说,旁的不论,他们家里头总有几个要进书院的儿孙子侄罢,还不得巴望您帮忙说几句话。”于嬷嬷笑盈盈开解三太太。
三太太犹豫的咬了咬唇,“好,我就厚着这张脸去找人说说!总不能把清歌名声都给连累了。
回到清扬阁,云清歌脸色不虞。
荔儿萍儿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出声。
于嬷嬷低眉敛目恭恭敬敬站边上。
“于嬷嬷!”云清歌声色冷沉,“你是李家送来的人,说话办事从来滴水不漏,也帮我不少忙。人前人后,我都敬重你几分。”语调陡然一扬,“可你得记住你既来到云家,便是奴非主。我云清歌面前,容不下给主子做主的奴才!”
这还是云清歌头一回对于嬷嬷说这种重话。
旁的人早已吓着。
于嬷嬷却神色平静给云清歌福了福,淡淡道:“姑娘,您觉着您能护太太多长时日。”她摇头叹息,“姑娘,您还不晓得罢,老奴在李家,曾伺候过孝穆皇后。”
孝穆皇后不就是高彻的元后?
云清歌面色一变,吩咐道:“都下去。
荔儿萍儿忙带小丫鬟们蹑手蹑脚退出去将门关k
“你若曾是孝穆皇后贴身侍奉的人,怎的会被李家送来。”云清歌神色郑重追问,“纵算你没跟皇后娘娘一道进宫,也该被李家荣养起来罢?”
按规矩,别说是做了皇后只要有个妃位。娘家都会把其贴身侍奉过又未带进宫的人荣养起来,以示恭敬。李家又不是养不起个嬷嬷怎会将于嬷嬷送到自己身边。
哥哥脸面再大,同门之情再深,李承毅这种人,也不会罔顾规矩!
李承毅到底有什么盘算?
看出云清歌眼底的戒备,于嬷嬷苦笑着解释道:“姑娘,您别多心,大少爷送我来,实是没其它法子了。”
“哦?”云清歌眼角微扬,坐到榻上,冷冷道:“那嬷嬷就好好讲一讲,也让清歌开开眼界。”
既主动说出来,于嬷嬷就没打算再隐瞒一些事情。
静谧中流淌的全是她淡的声音。
“李家累世后族,家里头直系嫡出的姑娘不是入宫为后,也会有一二个封妃至高位。可先帝时,王皇后得宠,李家寻摸着下一位皇后,多半也会出在王家,本于这头上并不十分上心。
谁知永隆十四年,荣国夫人生下孝穆皇后,先帝竟传了道密旨来李家,要李家悉心教导孝穆皇后。虽未明言是要立做太子妃,意思却是昭然若揭。”
“怎么会!”云清歌听到这里,脸上满满都是惊容,喃喃道:“当时太子都十几岁了罢,孝穆皇后不过才出生。无论如何也不该,永隆十八年先帝才废了戾太子,即便先帝早就打算废太子,后头那些年九子夺ˉ嫡,几位皇子也比孝穆皇后……”话至此处陡然停下,她不敢置信的看向于嬷嬷,“永隆二十六年宫变,先帝病重临危,调军入京,斩杀了犯上作乱的废太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剩余的二皇子,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却死于宫变激斗中。先帝无奈下,临终下诏让十三岁的皇十子继位,还留下遗诏封李氏族女为皇后。诸皇子中,唯有当今天子,当时的皇十子与孝穆皇后年岁相对。可密旨却是永隆十四年就下了的。”跟背书一样念出这段话。
岂不就是说先帝早有所料他前面九个儿子都没法继承皇位!
这个猜测太可怕//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云清歌一瞬间呆滞在那里。
于嬷嬷赞赏又怜惜的看着云清歌,“姑娘,我从未见过您这样敏锐的女子。”倘或孝穆皇后当年有这份聪慧,怎会被人害死!
于嬷嬷的话,无疑确定云清歌猜测,她心底阵阵翻腾,手心都骇的冰凉。
永隆二十六年的宫变,十几年后宫里那些经历过的太监嬷嬷们还浑身发颤。曾有一位掌事姑姑说,当时几位皇子各凭身后依仗支持的人,调集人手,在京城杀的血流成河。他们不顾黎民百姓放火烧街,还设下箭阵。至于设伏的朱雀门,直到承平十年自己进宫后,许多宫人晚上也不敢从那里经过,说会听到夜鬼啼哭,只因那里被活活烧死了一万人!
尔后当时的国舅平阳侯王硕奉旨带兵进京平乱,又斩杀谋逆随从,九族诛灭者不在少数。午门前每日砍下无数人头,直杀了三个月,方才罢手,将地上石板都染成了红色,每至下雨,缝隙中残存的鲜血混合雨水冲刷出来,连成条红艳艳的小溪,让人毛骨悚然。
因这场宫变,各地流匪滋生,土司作乱,亦有跟错主子不愿俯首就戮的将领官员起兵造反,虽都不成气候,却让许多州府百姓过了一段流离失所的日子。
杨州富庶,为天下粮仓,被人盯上,强攻数日入城后,疯狂又穷途末路的流匪叛军在杨州城中肆意屠杀三日,杨水上飘满尸首。宋妈妈也曾心有余悸说过,倘不是云家早有准备,和许多富商一道去了山上僻静庄子避难,只怕全族上下也都没命了。
数十万人性命,难不成竟是先帝早有预谋的一局棋?
云清歌如坠冰窟,却觉得胸口有团怒火在烧。
于嬷嬷满月似的脸上罩满寒霜,“姑娘觉着不可能。老奴却觉着这事不稀罕。”她嗤笑了声,“姑娘聪慧,许多事不清楚。”
毕竟是过去的事,也曾见识过宫内倾轧,云清歌也慢慢从初始震惊中缓了过来。
宫里头一个小小的才人都能为嫁祸与她争宠的人连杀十几个奴婢后还眼皮都不眨,做皇帝的为心中谋算害死数十万人命又算什么?
她就望着于嬷嬷道:“那嬷嬷就好好给我讲一讲。”这等宫闱秘事,寻常人是决计不知道的,指不定以后能帮忙上哥哥。
“姑娘想知晓的,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嬷嬷神色诚恳,“圣宗在位时,外慑蛮夷,内兴德政,老奴出身世家,也姑且不论圣宗竭力打压世家对错,可圣宗在位的弘光三十年中间,实是盛世。唯一不该的,就是为了个女人,和世家撕破脸面,以致先帝继位后,不得不为安抚世家,将许多实权职缺,都给了世家一系的人。”论起天子功过,竟没有多少惶恐,反而极为坦然。
“先帝前头十几年着力安抚拉拢世家,数位皇子都由世家女所出,若再让这些皇子中的一个继位,姑娘想想会如何?”于嬷嬷浅笑着看云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