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见得二太太这幅样子，想到在云家所见所闻，不由起了怜悯心肠，出主意道：“太太若信得过我，就听我的话。姑娘婚事虽得上心，还能拖个两年。我虽不像六姑娘身边于嬷嬷，好歹也在宫里头熬了些时日，又在嬷嬷所混迹这么多年，见过些许市面。以我估算，三房六少爷六元及第，初授官便是六品，又是天子近臣，怕只消一年半载就能得个实缺。还有长房大少爷，倘能在尚书省顺顺当当做下去，云家根基就稳固了。那时许多犹在观望的人家就能定下心思来，姑娘亲事也要好说许多。”顾不得二太太心里有何想法，直直道：“说句大实话，这世道，倘能借势偏要顾忌脸面推拒，实是自己与自己过不去。”
此话大有深意，说的二太太脸飞红云，倒也没有反驳。
瞧出二太太明白意思，动了心思，甘嬷嬷暗赞一声，到底书香世家出身，比长房那位大太太要识时务，晓得轻重的多。可惜太爱脸面，自持身份，否则二房日子怕不要好过许多，一个姑娘亲事也不会说的这样艰难。
想到二太太素日算个好主家，甘嬷嬷又道：“不知太太是否想过将姑娘许给庶子？”
二太太目色如剑看向甘嬷嬷。
甘嬷嬷纹风不动坐在靠背椅上，处之泰然。
两人谁也没先开口，屋里氛围顿显出几分凝滞。
焦妈妈见得不好，忙道：“甘嬷嬷快别说笑，咱们家姑娘哪能嫁个庶子？”
庶子不好过，庶媳更不好当！
嫡母瞧你不顺眼，又不能全不理会丈夫生母。出身再卑贱，总是从人家肚子里钻出来的，还真能没有半点母子情分？晓得妻子对生母不好。心里总要存个疙瘩。
可要给个低贱的妾低头说好话，谁家娇养出来的姑娘能心甘情愿，正经婆婆瞧在眼里也是根刺。
更别说往后仕途乃至分家，都要吃大亏！
若非万不得已，哪家嫡出姑娘会去做庶媳？
甘嬷嬷没理会焦妈妈，正色道：“太太。我教导姑娘一年规矩，大抵也晓得些姑娘脾性。平心而论。您盘算是好，不过您要的人家却不好找。”弯了弯唇角，哂笑，“就是有这样的人家，怕旁人早都下手了。”
言下之意，就是有这么合心意的，也轮不到你来挑。
话戳人理实在。
二太太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下来耐心和甘嬷嬷交谈，“即便如此。我宁肯再往低里头找，也不能让清梦去做庶媳。”
甘嬷嬷放下手里头茶盅，摇摇头，“我问太太一句话。不知太太觉着往后长房四姑娘出宫来，能许个什么人家？”
二太太愕然。
“再过几年，等三房六姑娘长成，又会许个什么人家？”
二太太身子微颤，面上浮现丝挣扎和嫉恨。
甘嬷嬷看在眼里，微微笑道：“想必太太心底也明白罢。长房四姑娘任性娇纵，奈何她是长房嫡长孙女，甭管她在家里闹得如何天翻地覆，只消外头人不晓得。等过两年老太爷他们想法子将她弄出宫，凭她身份。落在旁人眼中依旧分量十足。要许个好人家，实是不难。当然还得大少爷他们仕途一如所料顺顺当当。”
理了理袖口。她又道：“再说六姑娘。不怕太太心里怪罪，我说句大实话，当日我来云家，是一眼就相中六姑娘。可惜六姑娘有个世家来的于嬷嬷，瞧不上我。”没管二太太复杂的神色，继续道：“我在宫中十来年，嬷嬷所又是二十来年，宫里头貌美妃嫔，权贵人家千金，也见过不少，实无一个赶得上三房六姑娘容色！兼且声色清扬，气韵高华，进退得宜，处事机敏，再有六少爷在。纵算云家根基不深，我在这里大胆说一句，六姑娘往后定是要往真正世家去，甚而……”语到齿间打个圈，没有说出来。
二太太却一下心领神会，“你说云清歌那丫头……”
“现下还不好说。”甘嬷嬷笑着否认，又道：“我冷眼旁观，却十之**。”
话说的含含糊糊，焦妈妈似懂非懂，二太太背后激起一层冷汗，似喜似忧，认真考量起甘嬷嬷说的话来，“因而你叫我将清梦许给庶子。”
是个聪明人！
甘嬷嬷在心里赞叹了声，劝说道：“太太想想罢，许个差的，不上不下，往后五姑娘瞧见嫡出姐妹里就她一个人嫁的最差，难免意难平。设若真的嫌弃起夫婿来，日子怕是要难过。不如许个高门庶子，倘我今日所料真的不错，就是庶子，又怕什么，只消未来姑爷争气上进，自己有本事，还能有人拦得住他青云之路不成，总能出头的。若太太能再想法子给姑娘谋个家中无嫡子的勋爵人家……”
二太太眼前一亮。
是呀，若今日甘嬷嬷猜测的话是真的，自己给清梦挑个有勋爵无嫡子的人家，那往后女婿要继承爵位就不是大事。纵算不成，云华烨一身本事不是白看，要想解决绍封继绝这事情想必问题也不大。就是都不成，家里头没嫡子，还不是看哪个庶子更能顶门立户就能分大头？
真将清梦给个小门小户做嫡长媳，事情不少，荣耀却少，怕那孩子见得云清梦和云清歌更是郁郁，伤了夫妻感情再想回转可就不容易了。当年自己才嫁到云家时，不是也因不甘心和老爷闹了许久别扭，好在醒转的早，否则就真丢了老爷的心，让外头几个女人占了便宜。
将好处坏处前后理了一遍，二太太心悦诚服，郑重其事给甘嬷嬷道谢，“清梦能有甘嬷嬷为她操心，是她的福气。”
甘嬷嬷抿唇，轻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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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芳见着穿了柳色杭绸缠金丝团象花长裙，头上还有枝点翠嵌红宝蜻蜓簪子，身材圆润，精神头十足的巩姨娘，又是欢喜又是难过。
“娘……”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巩姨娘眼中闪烁着泪花，笑着安慰女儿，扭头看旁边坐的曼姨娘，“瞧瞧我这闺女，让你笑话了。”
曼姨娘款款笑了笑，羡慕道：“我还没这么个能叫我声娘的闺女呢。”
巩姨娘怔了怔，片刻后苦笑，“你说这话就是寒碜我，但凡清芳能有个正经身份，我还在乎一声娘不成？”
母女两个一直被放到外头，当娘的是外室，女儿还是要被送去给人做外室才能得个姓，有(书书屋最快更新)个名，依旧不能上云家的族谱，不算云家正经的姑娘。
去千户大人身边伺候又如何，穿金戴银又如何，战战兢兢过日子，无名无分，就是云家家里头庶出的姑娘们，好歹还能叫嫡母声母亲。
曼姨娘晓得说错了话，歉疚的笑了笑，略微有些尴尬。
云清芳脸上半分怒色都没有，反和缓的笑，还吩咐跟来的丫鬟拿出个上好的赤金绞丝刻梅花镯子给曼姨娘。
曼姨娘急忙推拒，云清芳不依，口中道：“我娘在云家，多亏您周转照应。您也晓得我境况。”涩然笑了笑，“怕是别的东西都没有，只这些金银之物别人瞧在千户大人脸上，我倒还积存下来几个。您要不收，就是嫌弃我。”
话说到这份上，曼姨娘不收也不行。她不是个眼皮子浅的，大老爷也没少给她好东西，只是……
看看云清芳周身闲庭照水的气韵，终究没再推辞，识趣道：“你们母女两好好说说话，我去厨下瞧瞧能不能弄两个好菜来。”
姨娘自然没有做寿的规矩，不过私下添些钱让厨房烧几个菜关起门贺一贺倒是无妨。
曼姨娘这话既是好意也是避嫌，云清芳和巩姨娘又给道了谢。
等曼姨娘一走，云清芳丫鬟一出去，巩姨娘就肉疼抱怨，“你给她那么贵重的镯子作甚，顶天一个镶金的就值当了。你别瞧现下得宠有点进项花钱就大手大脚，总要留些体己为以后打算罢。也别操心我，只要你还在千户大人身边，就不会有人亏待我，往后的事情再筹划，总归是要……”
“娘！”云清芳满脸不悦打断她话，正色道：“你就甘愿这样没名没分在云家呆着，让我也像你一样听话做个外室，往后再被人丢在一边，想起来就去看几眼，想不起来就当没这个人？我的女儿以后也再给人去做外室？”
巩姨娘怔住，无力坐在榻上，呆愣愣道：“我晓得你怨我，可我也没法子。我是什么出身……”
“你什么出身？”云清芳冷笑道：“你是戏子，是贱籍，曼姨娘也不比您好到哪儿去，她不过也是个清倌。可人家能让大老爷把她弄回家做妾，得宠这么多年，当家主母只能看着她咬牙，末了还能将两个小儿子送到三房去做嫡子！等往后两个孩子长大，总不会半点不照管她，更别说还有个长子留在她身边。”
噼里啪啦一串话，让巩姨娘手足无措，看女儿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不由担心，“清芳，你是不是想要……”(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