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芳就斩钉截铁看着巩姨娘,“是,我不甘心就一辈子给人做个外室,我要想法子让千户大人许我进门。”
看了看紧闭的门窗,她走到巩姨娘身边坐下,一双总漾着淡然的眼此刻亮的惊人,“娘,我在千户大人身边有些日子了。偶尔京里头来人,也能打听些事,有仆妇说,京里平乐县主生的那位大公子前段日子又犯了心悸,半夜三更请了好几个太医来瞧,第二天安阳县主还进宫求圣上旨意,得了几位御医去瞧,才将将保住大公子一条性命,可也拖不了多久。”越说越无限欢喜起来,“平乐县主已不能生了,千户大人必是想再要个儿子承继爵位家业。他还没有正经的妾侍,我……”
不待云清芳说完,巩姨娘已吓得浑身发抖,她心恋富贵,更担心女儿那条命!
“你别胡来,人家可是县主,身上流着皇家血脉,你哪是人家对手。就算生不出来,人家不会让贴身丫鬟生,不会去母留子,你别心大的连命都不要。”看了眼女儿,瑟瑟道:“不要忘了,你是外室,即便让你顺顺当当生出个儿子,也没法继承家业,更别提爵位了。”
云清芳眼里却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若我不是外室,有个正经名分,再先一步生下庶长子,不就成了。”
巩姨娘望着女儿瞪圆了眼睛,“你连云家族谱都没上,千户大人怎肯给你正……”话说到这里顿住,“你回来是不是想让老爷给你……”骇的脸色青白,“不成不成,老爷那人,不是个念情的,老太爷不松口,他没法做这个主。”
“所以,咱们得先让老太爷松口。”云清芳噙了抹莫测的笑,“我要上了族谱。这会儿可就成了士族头等的户籍,咱们大人也不好再让我在他身边做个外室呀。”
从小女儿打定主意的事情,就是撞破南墙也不回头。
当初听说老爷要将自己母女接回家时,自己欢喜的很,女儿却道云家必然另有盘算。后来果不出所料。原来云家是想把女儿再给人送去做外室。
那时自己手头上也积攒了些银子,本想悄悄带着女儿远走高飞,找个偏远地方将女儿正正经经嫁出去。谁知女儿竟要回云家,说宁肯去做外室,也不愿没个户籍身份嫁给乡野山沟里的男人一辈子地里刨食。何况背井离乡,路上遇到什么事情,指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回了云家,自己由得女儿打点,先和老爷巧遇。再笼络曼姨娘,到处伏低做小,果然真就在云家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
巩姨娘垂下肩头,无力的叹了口气,“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罢。”
说服了巩姨娘,云清芳勾起唇角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交待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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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芳毕竟是外室,回来只歇了一晚,第二天就启程回去。
老太太原还说见见这个孙女。老太爷却道不过是外室女所生,老太太就熄了心思。
不过看在云清芳恭恭敬敬在福寿院外头磕了几个头,又给她送了厚礼的份上,心下倒对云清芳起了几分怜悯之心,还让人不要克扣平时巩姨娘那里的份例。
云清歌却怡然自得一个个打开面前大大小小的金漆锦盒。
“姑娘,芳姑娘送来这许多东西。”
荔儿萍儿也不是没见识的人,素日三太太三老爷几个给云清歌添置东西亦是大手大脚,更别提陆家走海运送来的。
可云清芳什么身份,手里能有多少银子、如此一比对。眼前这份厚礼就格外厚起来。
食指弯曲轻轻在匣子上扣了扣,云清歌浅笑盈盈,“咱们这位芳姐姐怕是将手里头积存的好东西都送到我这儿来了。”
于嬷嬷笑的眼角皱纹都叠起来,“有所求,自然礼要厚些。”
“她求的事情,还得先看她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云清歌从匣子里拿出枚海珠,鸽子蛋大小滚圆的海珠散发出莹润的光芒,“看样子,廖千户对她倒是不坏。”
不论是不是掏空了家底来送礼,能拿出这么一枚海珠来。就算得上有几分本事。倘在廖保跟前一点体面都没有,别人也不会送这些。
于嬷嬷也赞同云清歌推断,却依旧摇摇头,“太急了些。”就算晓得消息京里正经公子熬不了多久,到底人还活着,也没说就必死无疑。再说云家现下还忙着巩固自身根基,哪有心思去扶持个外室女起来。
“她不是急,是等不得了。”云清歌将海珠丢回去,面无表情合了匣子,沉声道:“若按以前,她自然还能等隔三年两载,等着在廖保心头扎了根,云家这头也清清爽爽利落了。可惜呀,平乐县主的公子实是撑不住。”转头看了于嬷嬷三个,“想想罢,平乐县主难产伤身不是秘事,许多人都晓得。廖保多年碍于潞亲王那头,一个妾室也无,就更没有庶子。倘嫡长子折了,安和县主再顾忌,定也会立时给儿子寻摸个贵妾好生个儿子出来。指不定潞亲王府也会安排人给女儿借腹生子,好做今后的倚靠。等京城先有了消息,就算她顺顺当当再生个儿子出来,也为时已晚。”
庶子继承爵位家业本就不易,更别说庶次子。
照常理来说,若宗正寺允准,天子开恩,答应绍封继绝,就该是按着无嫡立长。
于嬷嬷已是明白过来,少不得唏嘘几句,“她倒是个机灵的,晓得来走姑娘门路,就是可惜身份低了些,是外室所出。人人都喊她生母一声巩姨娘,可惜不是真的姨娘,不过抬举一二分罢了。老太爷还发过话,云家是再不准让贱籍人进门,甭管如何说,她就是记名到族谱上,安和县主也不会答应让她给生长孙。”
“巩姨娘不能入家谱,将她记名到别人名下不就成了。”对这个,云清歌倒颇有几分不放在眼里的嗤之以鼻,“大伯父不是好几个正经的妾室?要记到侧室名下当然不成,不过贱妾倒是不难寻。我记着有位月姨娘,如今是不是成了在家的居士。估摸年龄,倒是极贴合。”
横竖长房庶女多得是,平日也没谁在乎过,多出个云清芳,半点不会惹人吃惊。即便偶有几个晓得内情的,谁又会吃饱了撑的去戳破这种事。损人不利己,将外室女记到正经妾名下给个身份又不违律。
听这话里意思,似乎真是要伸把手。
于嬷嬷大为诧异的看着云清歌。
云清歌抿唇笑,“云清芳只消记入族谱,就是士族女,要给兴庆伯府添个孙子,勉勉强强身份也够了罢。”她垂下眼睑用茶盖一下下拨弄着茶盅口,“紫衣卫千户,还算是个挺有用的人。”
听得这话,于嬷嬷吃惊又小心翼翼的睃了眼云清歌,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证明心底的揣测。
偏生云清歌脸上波澜不掀,看不出半点痕迹,惹得于嬷嬷又是惴惴又是欢喜,百感交集。
外头去领香料份例的小丫鬟桃儿忽尖叫了声,“你,你是谁!”
接着又有几个小丫鬟质问起来,还嚷着(书书屋最快更新)赶紧叫人。
于嬷嬷蹙眉,方要出去,云清歌先起身出了门。
于嬷嬷吓坏了,忙领着荔儿萍儿跟上去。
清扬阁北面墙头上,大丛大丛的一串红开的正艳,藤条舒展,碧叶脆嫩。一个头戴束发金冠,穿了大红刻丝金线蝙蝠纹常服的少年正坐在墙头上摇晃着双脚冲院子里大呼小叫的丫鬟呵呵笑。
看到云清歌出来,他乌黑明亮的眼眨了眨,笑容越发大了些,娃娃圆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使劲挥挥手,“小师妹,师父让我来给你送东西。”
小师妹?
云清歌一头雾水,弄不清这个少年从何而来,只看他穿着打扮,就绝非出自寻常人家,又见他笑容纯挚,并未动怒,制住丫鬟们大呼小叫后,她上前一步,在墙下抬头脆生生道:“你是谁?”
初秋轻风拂过,鼻尖满是醉人花香,粉色的花瓣打着旋儿飘扬在小姑娘肩头,看上去明媚如穿过山涧溪流的春光。
少年被这样灿烂的笑容晃了晃眼,觉着那句你是谁穿肠蚀骨,问到他心坎里,一时没有回过神。
“你是谁呀,为何坐在我家墙头上?”云清歌许久没有见过这样一举一动都透着真实的少年,忍不住逗他。
这样的举动本于理不合,有人闯入姑娘闺阁,原该阻止。于嬷嬷却看在云清歌难得一见从里而外透出的喜悦里远远观望着。
少年还未回答,墙头又窜出个身着黑色道袍的身影,“臭小子,叫你来送东西,看着师妹就张不了口了。”
老道士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把拍在少年背上教训了几句,又冲着女徒儿呵呵笑,“乖徒儿,这是师父十几年前收的徒弟,你师兄李承翦。”
李承翦?
一听这名字,云清歌便心有所悟,“你认不认识李承毅,李师兄。”
李承翦一下来了劲,从墙头上跳下来,不住点头,“李承毅是我大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