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烈带人去找人牙子,人牙子见得来人是云家少爷,有心讨个巧,没有讨价还价就将才买来的人又卖回去。虽说也在心里奇怪为何云家这样折腾,到底不敢多管闲事。
唯一出差错的,就是冬青和另外两个一直跟在云清梦身边的二等丫鬟已被卖出去了。
见云华烈脸色难看,人牙子一个劲赔罪,“实是不知您心善还会留下这几个犯了错的下人,苍洲那头来了商船,凑巧有个走货的掌柜瞧几个丫头长得水灵,就给买了回去。”
既然是卖给苍洲那头的行商,追也没法追了,云华烈只得先带剩下的人回去。
待得回去一说是卖给行商,云华煦当即脸色数变,头一回跳脚,“怎的就卖给了这等人,哪怕是卖去乡下地主家里也好啊。”
云华烈不懂这些,就皱眉道:“三哥,人都卖了,您还计较这些作甚。左右她们也伺候妹妹一场,跟个行商也比去乡下好。”
看着迷糊的四弟,云华煦无奈叹气,“这些行商,走南闯北,居无定所,身边久无人服侍,连置办外室都不便宜,故而买几个丫鬟在身边暖床伺候,待得腻了就转手再换新人。他们与各地商户打交道,身边服侍的人总也会与各家下人仆从交谈几句。冬青她们好端端被卖出去过这种日子,你以为她们会与那些人家说甚好话!”
仔细想了想,云华烈心中顿觉沉甸甸。
按着云家的规矩,丫鬟长到一定年纪,都是要配下人管事的,贴身伺候的,若不被选中做陪嫁丫鬟,还能得恩典给笔不薄的嫁妆放出去。
冬青和那两个小丫鬟。眼见没几年了,突然就这样弄去伺候粗鄙的行商,心中含恨下会在外头嚼什么舌根谁能说的清楚。
恨恨捶了下桌案,云华烈道:“我再去问问人牙子,瞧瞧能不能打听出来是哪家商船,让人备条小舟随我去追。兴许还能追的上。就是追不上,找到主家也好说话。”
苍洲与杨州之间来往商船何其多。人牙子哪能都认得,怕是希望渺茫。但这也是无奈之中一个办法,云华煦只能赞同,让云华烈动身去追人,自己在这头想方设法瞒着二太太,又好言好语去请三老爷帮忙在李承翦面前说话,无论如何想法子让李承翦换个说辞,哪怕是掩耳盗铃也好。
三老爷虽不满云清梦做法,到底念在血脉亲情份上。厚着脸皮去给李承翦赔罪说好话。
李承翦身为世家公子,从小到大不晓得见过多少这等贴上来的女子。因李家管束下人格外严谨,又唯恐家里有婢生子坏了宗族高贵血脉,凡有生出歪心思的丫鬟多半下场都格外凄惨。也不会还讲究是什么长辈赐下,奴才便都尊贵几分的规矩,从不在这些事情上留脸面。
至于那些阿谀奉承,整日打着拜访长辈之名上门的贵女们,他更是不假辞色。
是以那日云清梦使出看都看烦了的招数,李承翦二话不说就直言斥骂,回头却被老道士狠狠教训一通。
“你当是在你家里,你家似个铁通,轻易漏不出半点风声,这云家就是个四处都是眼的筛子。老头子昨晚吃几碗大米饭。明个儿你再出去问问,铁定人人都晓得!今日你说一句难听话。两三个时辰就有多嘴多舌满城去宣扬。你骂那丫头不打紧,好歹也想想我乖徒儿名声,她没分家的堂姐不要脸,我乖徒儿不是也要跟着背个骂名,没长脑子!”
被老道士恨铁不成钢说一顿,李承翦想来想去也深为后悔。
女子名声何其重要,云清梦的自然不关他事,但师妹呢?
设若小师妹名声没了,自己心里的盘算就成不了!
想清楚的李承翦在三老爷来后就顺水推舟改了口,老道士也絮絮叨叨道是没管教好徒弟,从小跟在他外头野惯了,总爱乱说话。
这头松了口,云华煦也跟着松口气,就盼望云华烈能顺顺当当将冬青几个买回来。
谁知隔了两三日,事情已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先是采买的下人们带回来些消息私下在各家议论,继而放假回家的多嘴婆子们也要絮叨几句,如此蔓延,到最后已成了街知巷闻,连杨州各大家的主母太太们碰面也会说道。
流言也从云家二房嫡出的五姑娘想攀高枝变作云清梦私下做定情信物送人被退回来再到脱光衣服爬上人家床还被扔了下来。等姚蓉蓉身边心腹丫鬟听说,已无人能阻止这流言了。更让人担忧的是云华烈去苍洲寻人无功而返,只因那买了冬青的掌柜并非苍洲人,不过是临时起意在苍洲买了批货物,运到杨州转卖从中捞一笔银子,此时早已不知又顺着运河而下去了何方。且云华煦一路回来,在码头茶肆上也听人一板一眼提起了云清梦的事情,虽人们都不晓得是哪家姑娘,但一个云字说得准准,让云华煦又气又急,只能连连赶路回家好商量法子。
“素日做事狗屁能耐没有,瞒老子这一手倒是玩的精!”
先前为保护云清梦,云华煦几人只言片语都不敢透露给老太爷晓得,原本耳聪目明老太爷多半心思又都放在京城的云华霆与云华烨身上,对二房根本不上心,加上三老爷配合,竟然硬生生真将老太爷瞒了几日。可到这一步,实是瞒不住了。
云华煦硬着头皮把事情来龙去脉说给老太爷听,不忘与云清梦求情,“祖父,妹妹已晓得错了,而今还是先将外头事情处置好再说。”
本以为老太爷会破口大骂几句,哪知老太爷除开先前教训一句,现下反冷淡起来,抬抬眉梢道:“怎么处置,你们一个个去堵住人家嘴?”
二老爷几人都面色尴尬。
老太爷冷冷的笑,“华照,你读了这许多年的书(书书屋最快更新),到底都读出哪些道理来了,怎的祖父瞧你处置事情,还比不过你只喜欢舞刀弄棒的四哥?”
云华照前日发卖奴仆原意是疼爱妹妹,后头冷静下来也晓得事情做错了。
但他一贯心高气傲,从来都被人哄着说话,迫于无奈在家养伤本就觉得委屈万分,此时还被老太爷这样讽刺,当即按捺不住,争辩道:“他们是卖身的下人,主子如何处置哪容得他们置喙。被发卖便心存恶念,四处诋毁妹妹声誉,实该打杀。”
“是该打杀。”老太爷冷笑,眼底肃杀一片,缓缓道:“不过该打杀的不止这些下人!”忽的将茶盅一扔,喝道:“我云家好不容易成了士族,就出个不要脸的姑娘,败坏祖宗多年积攒下来的名声,无论如何也容不得!”话中含义昭然若揭。
“祖父……”
“爹……”
不仅是二房父子几人,就是三老爷,也面露不忍之色。
按规矩,这样坏了名声的姑娘,只有一条死路可走。可云清梦毕竟不是真的丢掉清白,要说起来,亲戚间走动在一起玩闹,这种事情发生的也不少,大多都能囫囵过去。况云清梦并未及笄,此次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只能说阴差阳错造就这局面,就为这个要云清梦去死,谁能狠得下心。
三老爷先前听得宋妈妈绘声绘色讲杨州城里传闻时,在三太太哭诉下,想到女儿名声被连累,本也动过杀机,但真到这个关头,少不得还是怜悯占据上风,不由开口帮忙说话,“爹,这些流言蜚语,咱们家经的还少,何必在乎旁人说甚,实在不成,左右五侄女还小,将她送到庄子上避两年,等往后旁人不再议论,再把她接回家议一桩好婚事。”
“是啊祖父,我明日就把妹妹送走,您饶了她罢。”
关乎女儿性命,二老爷也顾不得对老太爷畏惧,在那里撒泼耍横,“爹,您要把我女儿弄死,我就把你儿子弄死!”他想来想去也没甚能够威胁到老太爷地方,横竖他在家就是个只负责花银子的人,只好拿了自己性命威胁。
老太爷最厌烦人家来这套,当即沉下脸。
二老爷也不觉着他是弄巧成拙,真个儿就顺手抄起边上的六瓣梅花瓷盘往头上重重一磕,砸的头破血流之余还记得捡了块碎瓷片搁在脖子上,“爹,您要不答应饶了清梦,我今儿就死在你面前,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浑身都在发抖,捏着瓷片的手却没松开。
云华煦几兄弟大惊,想要去劝阻,又唯恐失手真在二老爷脖子上拉一条口子出来,瞪着眼呆在原地一步不敢动弹。
没想到儿子难得敢说敢做一次,竟然是威胁他这个当老子的。老太爷气得眼前发黑,好不容易才扶住榻上的小案几,指着二老爷半日都没说出一句狠话。
到底还是自己儿子,无论如何不争气,没法看他为了亲孙儿死在面前。
“二哥,快放下。”三老爷哭笑不得看着二老爷,心下又有些感慨。
比较起来,为了女儿愿意去死的二哥似是要比欢欢喜喜将女儿送去做外室的大哥更让人信得过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