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十五年五月初九,选秀的旨意昭告天下,京城里一下变得人心涌动。
尤其大庆开国太祖当年不过乡下种田人,被国师一眼看中命格,辅佐争霸天下,最后开创大庆盛世。自此大庆上至皇室宗亲,下至贩夫走卒都对命格之说深信不疑,云清歌身具贵命的消息在京中传了三两日,加之云清歌美貌传闻,许多有女儿要选秀的人家都少不得想方设法打听这个劲敌消息,有许多人还打着一不做二不休主意,盘算趁没进宫前就剪除后患。
奈何云华烨是天子心腹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按规矩,为昭示恩宠,天子多半会将宠信的亲贵大臣们家里女孩召入后宫,赐以高位,以示宠幸。
云华烨日日在天子面前行走,许多人都虽有贼心,却投鼠忌器,唯恐云华烨早已在天子面前提到过嫡亲妹妹,倘或天子上了心,到时云清歌一出事,天子执意要追究,事情便可大可小。即便天子不会为一个女人大动肝火,谁又晓得毁掉云家飞黄腾达的指望,云家那两兄弟会不会发疯狠狠咬你一口。
故而有心思下手的多,有胆量下手的人却少,直至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出来。
慈云庵静云师太为云清歌卜了一卦,卦象昭示云清歌天生不会居于人下,乃是凤凰翱翔于九天之外。
若是寻常人算的卦,大抵人们还以为这是云家故意为云清歌造势,毕竟数年前皇上下旨选秀,也不妨有的人家为了给女儿抬抬身价,就编造些稀奇古怪的吉兆出来,大庆人人信命理,却也不是蠢货,谁说两句就去当真。
可静云师太说出的话便大不一样。京里无人不知慈云庵静云师太精通命格术数,不过要静云师太算卦,却十分不容易。静云师太算卦,不看你给的香火银子多少,不看你身份尊宠抑或卑贱,她只在愿意算卦的时候撞上正好愿意算卦的人。就会分文不收与你起一卦。
已然崩逝的王太后,当年因家世不显。在一众入宫的秀女当中本来并不起眼。直至有一日遇到静云师太,静云师太主动提起给王太后起了一卦,卦象显示为八凤之兆。
大庆规矩,为显示孝道,太后的凤袍是九凤,皇后的凤袍则是七凤,皇贵妃贵妃俱是青鸾鸟。八凤,别说见过,人们听都没听说。彼时就有人背后嘀咕静云师太也有算错卦的时候。私底下还有许多人嘲讽王太后,说她是假凤。唯有那时依旧在不入流小世家中艰苦挣扎的王家不肯放弃一丁点希望,管它八凤是什么,只要是凤凰就好。
王家便想方设法送银子去后宫给王太后花销。简直就是倾尽家产,予取予求。直至有一回先帝做寿却没有宴请群臣,而是独自一人去了元嘉皇后生前居住的映月宫中,王太后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也赶了过去,在映月宫外头吹起郧来,曲调悲怆哀婉,让正思念元嘉皇后与圣宗的先帝颇为动情,之后王太后便扶摇直上,从一个小小的才人一路升至皇贵妃。待得先帝发妻和昭皇后皇后病逝。王太后便从皇贵妃被册封为皇后,正位中宫。尔后一直圣宠不衰。
不仅如此,王家鸡犬升天,王太后堂弟因此入先帝眼中,加之本人的确有才干,在边塞屡立战功,封赏侯爵。王家自此一跃而入二等世家之中。
王太后登上后位时候,人们便都道静云师太卦象算准一半,已是皇后再生下皇子,已先帝宠爱,必然是太子,以后自然就是太后,那是真真的九凤!
有好事之人见得静云师太,还追问过为何当初少算了一凤,静云师太只笑不语,直至王太后得宠十来年膝下却无一个皇子,王家数次想方设法让王太后抱养低等妃嫔生下的皇子都不成后,众人才明白,八凤之意从何而来。
虽是太后,坐上龙座的人却不是亲生,岂不是活生生少了一凤。
人们少不得对静云师太大为叹服,自此静云师太神卦之名传遍天下。
自王太后以后,再也无一个女子能得静云师太吐出一个好命相,而今却平地起春雷冒出个云清歌。
也有许多人不信是静云师太所言,直至新阳侯夫人小儿媳妇有回遇见对头平乐县主,大庭广众之下嘲讽了平乐县主几句,道平乐县主往后指不定要沾一个妾室的光,气的平乐县主大发雷霆,众人细一琢磨,这才惊觉传言竟是真的。
流水般车马朝慈云庵而去,静云师太抛出消息后却对外道她要闭关参佛法,无论是谁去找她,她都不见。
连南阳大长公主都被挡在了慈云庵外头,众人这才偃旗息鼓,转而想起旁的法子来。
“蠢货!”南阳大长公主用力拍了下案几,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新阳侯夫人,连骂她几句都提不起力气来。
新阳侯夫人难得一句都不敢辩驳,捂了脸哭的凄惨至极。
蜀国公世子夫人一贯和新阳侯夫人合不来。
蜀国公世子夫人是长媳,又是未来蜀国公府主母,论理来说名正言顺该压在新阳侯夫人一头,偏她是个继室!
虽蜀国公世子原配并未生下一男半女,到底是继室,出身便比不上新阳侯夫人,加之南阳大长公主偏疼幼子,有时明知新阳侯夫人不占理,少不得也要偏帮几分,弄得蜀国公世子夫人自觉在弟媳面前颇有几分直不起腰。
若在往常,蜀国公夫人见得新阳侯夫人吃瘪,少不得在边上加油添醋个几句,此时却顾不上。
“母亲,事情已然宣扬开去,都道是咱们家里传出去的消息。世子爷昨个儿回来还说皇上特意召他去问话,连后宫里头都弄得沸沸扬扬,倘或云家那小姑娘真在此时有了不好,怕皇上那里就没法交待了。”蜀国公夫人面色急切之色毫不掩饰,她心里恨极了新阳侯夫人连累整个蜀国公府,想到陈妃,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南阳大长公主眼角皱纹堆积到一起。冷冷哼了一声,看着大儿媳妇,“她找人去杨州,你早就知道的罢,就瞒着我一个老太婆,这会儿出了事。你就晓得来找我拿主意!袁氏,你可真是个好嫂嫂。”
蜀国公夫人就颇觉得有几分委屈。
自己是指望陈妃在宫里出人头地。最好顺顺当当生个皇子,将来自己小儿子也能如二房一般,另外得个爵位,可自己却晓得万事不能强求,从没鼓动过这个傲气的弟媳妇去做傻事。
这次京里流言纷纷,二房因陈妃听到消息后动了胎气坐不住,私下找了人去杨州想要对云家那小姑娘下手,自己还真是不晓得。
说的难听些,自己还曾想过留下一条后路呢。好歹宗房的大堂姐是南樵先生正妻,云华烨的师母,万一云清歌真有那个命,将来自己不是不能走走那头门路。怎会蠢得帮二房瞒天过海。
一肚子委屈没法说,蜀国公世子夫人只好告罪,“是儿媳妇的不是。”
南阳大长公主又哼了一声。
新阳侯夫人看没人理她,哭的更大声,膝行过去抱了南阳大长公主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母亲,您好歹想想法子罢,可怜娘娘有了身孕,在宫里头还要受气。皇上昨日还叫人去传了训诫的旨意。天晓得。儿媳派去杨州的人连云清歌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呀,母亲。你就进进宫,帮娘娘求求情,让皇上放娘娘出来罢。”整个人全无了名门贵妇的气度。
南阳大长公主厌恶的看了眼二儿媳妇,斥道:“别嚎丧了。”
新阳侯夫人被唬了一跳,如同被丢在岸边的鱼,唇一张一合,一个字都再挤不出来。
待得反应过来,她又想上去哭诉,被南阳大长公主瞪了一眼,立时讪讪垂头跪在原地。
“我问你,赵氏为何那日会与平乐那丫头吵起来?”
赵氏是大姑子的儿媳妇,干自己何事。
新阳侯夫人就在心里嘀咕了几句,嘴上道:“母亲,赵氏一贯与平乐不和,您又不是不晓得。兴许是两人拌起嘴来,无意间说漏了消息。”
这个时候还顾着装好人!
南阳大长公主恨不能打她两下,看能不能将人敲醒!
“别说是你们大姐,就是你们自家老爷,静云师太算卦的事情我都一个字没漏消息,赵氏怎会如此清楚!”就神色不善冷笑一声,“分明是人家算计到了咱们头上,顶着让赵氏说出来!”
对呀,让静云师太算卦可是婆婆瞒着自己做的,事后也没有漏风声,要不是大姑子那个儿媳妇赵氏在外头和平乐县主吵架漏出话来,自己又来求证了,还真不晓得婆婆偷偷摸摸找人算了卦!
这是分明算准了娘娘从娘家人那里听得消息会忍不住,撺掇着自己去动手,还撺掇的不动声色。
想到此处,新阳侯夫人一下气炸了肺!
因嫁得好,她一直都顺风顺水的,除开在婆婆面前呀阿谀奉承放下身段讲几句好话,就是在宫里头,上至皇后下至得宠的妃嫔,从无敢给脸色看,更别说被人在头顶上动土了。
本以为是先下手为强,谁晓得被人当做枪使,还连累宫里娘娘。
新阳侯夫人蹭的站起来,跳脚道:“到底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算计到咱们府上。赵氏这个吃里扒外的额,只怕连大姐都瞒了。”脑子里灵光一闪,冲南阳大长公主道:“母亲,指定就是华妃不怀好意想要对付咱们娘娘,我这就去找大姐,带了赵氏去找华妃,当面锣对面鼓在皇上面前说清楚,好还咱们娘娘一个清白!”一副义愤填膺,气势汹汹的样子。
南阳大长公主连气都生不起来,一个劲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