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毅做事素来雷厉风行,下定决断后立时回家就差人上云家提亲事。
云家上上下下听得消息,不由愕然。
这几年来,无论逢年过节,李家从未单独给过二房颜面,更别提当初云清梦事情,李承翦明明厌恶极了云清梦,为何数年没有消息,突然又要将云清梦聘为侧室。
唯有云清歌,听得此事,默然呆坐两个时辰,尔后叫于嬷嬷将李承翦送来的匣子找个箱子重重深锁起来。
“姑娘……”见得云清歌异乎寻常平静,于嬷嬷十分难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数年感情,甚而加上苦心盘算,一朝输尽,怎能不难受。
云清歌异乎寻常平静,她没有理会于嬷嬷,只波澜不兴的吩咐荔儿将妆台上一个匣子捧过来,再吩咐萍儿拿烛台。
两人依言办事。
云清歌摩挲着檀香木匣上面纹路,青葱如玉的指尖轻轻掀开木匣,取出里面一叠厚厚书信凝了凝神,尔后果断将书信放到跳跃的烛火上方。
上好花间信筏被火舌吞没,先是一点,随后滚滚卷过,眨眼便将数年心血全化作飞灰。
“姑娘……”
这些年与李承翦信件来往几乎都被萍儿与荔儿看在眼中,她们两人自然知晓其中有多少流转情意希望寄托。萍儿忍不住红了眼伸手想要将信抢下来,被于嬷嬷拦住了。
看萍儿眼泪在眼眶里打个转,于嬷嬷不由叹息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萍儿就将冲口欲出的酸涩都咽了回去。
云清歌神色平静亲眼看着信筏烧个干净,只余一堆灰烬打着旋飘散在风中,才淡然吩咐,“记住了,我从未和李家任何人有过书信往来。”声调一沉,“甭管谁问你们,如何问你们,都只有这一句话!”
萍儿和荔儿惯来被云清歌宠着,乍见她严厉起来,二人少不得把还存在心头抑郁丢掉,虽弄不明白为何云清歌如此疾言厉色强调这事,连信都要烧的干干净净,倒也二话没说连忙点头应下。
谁知云清歌并不放心,重重嘱咐一句,“若有旁人从你们嘴里掏到不一样的话,我这里是不认的。”
话中之意,若荔儿萍儿受不住旁人威逼利诱,她这个当主子的绝不会为她们改口,只能生死有命。
自来厚待,猛一下得这样句话,荔儿萍儿少不得有几分委屈,见得云清歌并不心软,只得委屈又应了一声。
看两人嘟着嘴,于嬷嬷在边上劝慰,“你们两个丫头,姑娘都是为你们打算。”
没等两人明白过来,云清歌目光复杂在两人身上睃了一圈,似愧疚似怜惜,“你们两从五岁就跟着我罢,今年也该十六了。我原打算年底就给你们好好挑户人家,再置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姑娘……”十六岁的姑娘,说起自己亲事来总是面上飞霞。不过荔儿和萍儿虽忠心,想要一直留在云清歌身边伺候。备不住云清歌时常劝导,再见得程嬷嬷放出去后过的十分好,倒也动心,此时听得云清歌旧事重弹,两人都低头害羞不语。
云清歌却苦笑起来。
“若按我以前打算,你们两人前程我料理起来一点不难,故而我从不曾多拘束你们,只是……”她目光寡淡望了望远方,幽幽道:“如今我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再对不住你们一回了。”忽而颓唐尽去,又重重许下承诺,“你们放心,待我往后立稳脚跟,绝不会叫你们循旧例,定早早给你们安排一门好婚事!”
荔儿萍儿听得没头没脑,浑然不知云清歌云里雾里到底在说些什么。奈何此时云清歌脸色十分难看,她们二人也不敢多问,只得低头不言。
于嬷嬷一直冷眼旁观,待得外头有人来报消息,说新采买回来些使唤人,三太太叫荔儿萍儿去挑拣几个适合的三等丫鬟,这才道:“姑娘是打定主意带荔儿萍儿入宫去?”
明人眼前不说暗话。
伺候云清歌这么几年,于嬷嬷自然也晓得最好不要在自家姑娘面前装神弄鬼,显得自己多有本事,故而说话向来干脆利落。
云清歌嗯了声,没有反驳。
她从来不是怨天尤人,只会恼恨命运不公的人。
因而前世她在后宫毫无所依,被人妒忌外貌处处设陷,还能想办法学得一手办事以做依仗,活着出宫。回到云家,三房除了她什么都没有,她就凭着连云家庶女都不如的嫁妆嫁到赵家去,还能立稳脚跟生下一双子女成为当家主母。晓得赵家心怀不轨,她敢带着一双子女逃出赵家,。只可惜后头事情实在非她聪慧就能办到。
她从不认命,今世境况已然好过许多。兜兜转转,不过就是要入宫,那又如何!
所有人都想逼自己入宫,人人都想把自己当棋子摆布。倒要瞧瞧,自己这个棋子翻手成为下棋的人,那些人会作何脸色。
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笑,云清歌吩咐于嬷嬷,“我既已顶个贵人名声,再有哥哥在朝中威势,想必选秀后皇上会多给几分颜面。”
原本是不会给的,那人必定还想让自己入宫后慢慢经受番磋磨,再瞧瞧得不得用,是不是一颗好棋子。不过南阳大长公主本有意自己做义女,那人却给驳了回来,还有那些卦象。自己入宫早已不是那人早前所盘算的情景,就算心中不悦,那人也必定不会自打嘴巴,至少也得让自己这个根基浅薄,才做士族的贵命美人和二等世家的贵女们一个位置。
“于嬷嬷,我以前是要将荔儿萍儿放出去。不过她们两人和程嬷嬷不同,程嬷嬷是我娘陪嫁过来下人,她们却是云家家生子,身契不在我手头。”眼波轻轻在于嬷嬷身上流转了一圈,“想必你比我还早些清楚我祖父想法罢。”
叫云清歌这样一说,于嬷嬷想起当初老太爷将她叫去松鹤斋时候说的话,讪讪低了头。
云清歌只是想敲打敲打她。
被逼入宫一事,后头到底有多少人筹谋,云清歌并不清楚。但李承翦没有依约而来,李承毅又叫人来向云清梦提亲,要将云清梦抬回去给李承翦做侧室。单凭这事,云清歌便很清楚,李承毅当初将于嬷嬷送来,必然另有盘算,绝非如于嬷嬷所说只是为荣国夫人的病。
换而言之,于嬷嬷乃受命而来,不止是一个忠心的嬷嬷偶然发现颗璞玉,便动心思想要借此为旧主报仇那样简单。
不过是以至此,再去追求这些又有何意。
李承毅不愿撕破脸,于嬷嬷的确是个得力帮手,李家想要联姻,明显是想联手,为出一口气将事情戳破,把助力送掉实在太不智了。
呵……
云清歌不由在心头晒笑。
是不是李承毅就算准了自己不是一个蠢人,才敢如此行事。“荔儿萍儿伺候我多年,家里人俱在云家手下。祖父是不会放了她们出去再给我挑人入宫的。可她们**子,我着实不放心,于嬷嬷,还有几个月就要选秀,若我没料错,想必皇上会给我哥哥这份薄面,赏我个恩典,再如何也会答应让我带几个人入宫伺候。这些时日,就要辛苦你多教教她们规矩了。”
于嬷嬷早就觉着荔儿萍儿这幅性子入宫不行,即便忠心靠得住,只怕也不能成得力帮手。不管云清歌语气里透露出几分嘲意,只消云清歌能认清眼前境况,丢掉些许旁的心思,认认真真为入宫打算,她自然无有不从,当下应诺,“姑娘放心,老奴定会好好教导她们。”
“嗯。”教导两个人,云清歌半点不担忧于嬷嬷本事,转而问道:“五姐姐那头如何了?”
于嬷嬷拎起桃花流云转粉瓷茶壶给云清歌倒了杯茶,将听来的消息慢慢说出,“老太爷一直觉着五姑娘早前出了许多事,也是偌大年纪,不好再拖,否则只怕耽搁。再说是嫁到洛阳李氏嫡枝,即便是个侧室,也已应下,往后等谋了职缺,是会单给请封个诰命的。就算矮正室一头,已是十分给颜面了。”
云清歌慢慢啜口茶,不置可否道:“二伯父怎么说。”
“二老爷倒是乐意。”于嬷嬷眉眼不动,嘴角却撇了个弧度,“只是二太太不喜欢。听得听涛院下人们说,二太太私下里和二老爷商量,想叫咱们少爷与李公子写封信去。道既李家有意提亲,云家而今也是士族,再有道长和咱们少爷脸面,五姑娘与李少爷早前也算是青梅竹马过,何不痛痛快快成全一桩美事,为何非要叫五姑娘矮一头?侧室说来再好听,总不如正室好。故而二老爷如今就在老太爷面前歪缠着,也没回话,只等磨一磨再说。”
“李家不会答应,祖父也不会答应的。”云清歌摇摇头,“低门娶媳,高门嫁女。李家择媳,门第稍低一头还好,女子却必要有些拿得出手本事。我那五姐姐……”她笑了笑,“早前她的事,纵使出浑身解数,到底也是与师兄有关,李家哪有不清楚的。就是个稍近些的旁支嫡出,只怕李家也未必肯,何况李承毅叫人来提此事,本意也不是冲着我那五姐姐。二伯母他们不晓得这里头关窍,我祖父清楚得很。为了大事,为了拉拢李家,祖父可不会管五姐是去做妾还是做妻。”
一说到这里,于嬷嬷少不得有几分讷讷,忙附和,“姑娘说的没错,二太太惯来有几分自视甚高,老太爷不是个肯让人糊弄的人,只怕这事这两天就要定下了。”
云清歌就轻轻笑起来,“早些定下也好。”她放了茶盅,意味深长道:“五姐也能得偿所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落初文学(luochu.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