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霆提出来嫁妆好容易才被大太太接受,不过大太太依旧拉着云华霆缠磨许久。
头面上哪儿打造,请哪位最有名气的匠人。金玉必得挑拣最上等货色,陪嫁床铺柜子统得是上等香,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恨不能连面小小铜镜都给云华霆先说清楚。
云华霆耐心听大太太说完,郑重嘱咐她,“瀛洲赵氏先是与二祖父他们流露出提亲意思,待得咱们这头似有想法,便来求娶清燕。可见他们全没将云家放在眼中,更不在乎我们云家因这门亲事内里起龌龊,并非真心实意看待姻亲意思。娘既想明白,往后无论何人来说,必要一口回绝!二祖父那头,我会叫人送份厚礼过去,您就不必再琢磨了。”
本来就是依靠自己儿子给饭吃的人,用得着这么低声下气。
大太太心里不自在,不由骂道:“自个儿瞎了眼,你还跑去赔不是。人家只不过上两次门,露出点意思,就到处宣扬她孙女儿要嫁去大户人家做当家主母!眼巴巴跑到你祖母那里去闹,说我们要抢她孙女儿婚事,谁晓得人家正经差媒人来却是与我们清燕提的,真是笑死人。”
说的兴起,大太太喝了口茶继续嘀咕。
见得大太太骂起人来精神头十足,全没有先前郁郁之色,再想到她之前管家时候干净利落,云华霆不知该作何感受。
应付完大太太,云华霆去松鹤斋寻老太爷,正好撞见云水送二老太爷出来。
二老太爷见得云华霆,面色尴尬,云华霆却神色自若上去行礼喊二祖父。
对这个在朝廷做大官的侄孙,再想到自己来意,二老太爷不由讷讷,心下埋怨起老妻来。
原本人家瀛洲赵氏不过就是来送两回礼,话里话外意思都是打探大哥这头的孙女儿。老婆子听岔话,不仅到处宣扬清兰寻了个好婚事,听得大嫂这头有意思与清燕做这门婚事,急慌慌就打上门来。谁晓得人家正经看中的本就是清燕……
弄出个大笑话不说,把大哥这头人也得罪了。事情出了,一家老小只晓得躲起来,让自己这个老胳膊老腿舍下老脸与大哥说好话。
二老太爷越想越气闷,对云华霆就无话可说,呵呵笑了两声便欲走。
云华霆就叫住二老太爷说事情。
“京中归义郡主膝下有个庶长子,年满十八。郡主郡马正为这庶子寻亲事。”
听话听音,二老太爷就晓得云华霆这意思是有心给云清兰说门好亲事,免得亲戚面子上难看。
只这亲事说起来好听,郡主儿子,可惜不是亲的。就是自家老太婆与自己几个庶子庶女还横挑鼻子竖挑眼,况金枝玉叶,孙女儿过去受人磋磨,怕连自个儿两个侄孙都不敢去撑腰。
不过高门大户,清兰再想寻这种亲不容易,再说好心好意提出来,一口回绝,显得自家多不领情。
二老太爷愁得直拽胡须,面上仍旧笑呵呵。
云华霆打眼瞧出来,不动声色道:“归义郡主是术郡王**,术郡王祖上与太祖是堂兄弟,王位传到先帝,术郡王膝下单薄,唯有归义郡主一女。先帝便做主破例将归义郡主原先县主之位升为郡主。术郡王崩逝后,归义郡主先前嫁的永益伯病逝,先帝怜惜术郡王爵已撤,下旨让归义郡主再嫁从二品光禄大夫宋博城为妻。”
原来是个娘家没人,死了丈夫后再嫁的郡主!二老太爷听得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忙问云华霆,“那归义郡主先头生儿子没,后头又生了几个?”
问的好似郡主跟头猪一样只晓得生孩子。
没将二老太爷混不吝放在心上,云华霆低声解释道:“郡主早前与永益伯所生一子,而今早已承袭永益伯爵位。再嫁后所出幼子已过十六,原能按旧例给个不得世袭的伯爵位,只宗正寺事物繁杂,至今未有消息。前些时日郡主府大总管请了云来吃酒我与华烨才晓得郡主正为庶子婚事Cao心。”
说的遮遮掩掩,不过二老太爷到底不是榆木脑袋,立时就明白意思。
原来是归义郡主着急给小儿子谋一个爵位,奈何空有郡主名头,没有门路去理通宗正寺,想要两个侄孙伸手帮忙就拿庶子婚事出来做人情。
嘿,郡主又如何,跟当今皇帝早已隔了几十辈人,还不得靠咱们云家的儿孙。
这样清兰嫁过去倒是舒舒服服,就让华霆华烨他们拖着,只消那郡主不给清兰好脸色,就让她儿子喝西北风去!
颇感与有荣焉的二老太爷捧着肚子哈哈笑,眼睛一闪就得寸进尺问云华霆,“听说勋位也能世袭,那光禄大夫……”
云华霆就睃了一眼二老太爷,“宋大夫原配留下一子,乃是名正言顺嫡长子,自当承袭勋位。”总不能让嫡长子不要勋位给个庶子,传出去云家还要不要脸。
二老太爷被一眼看的差点打哆嗦,讪讪道:“应该的,应该的。”
到底是长辈,云华霆给他脸面,就允诺他,“人我和华烨都见过,十分出息。现下在五城兵马司里头做北城副指挥使,是正七品。待得熬几年,未必不能挣个勋位在身上。”
大庆勋位虽说照旧能世袭,不过比能世袭的爵位就差得远了。
爵位有俸禄,皇上赐予的宅院庄田,逢年过节有恩赏,女眷能进后宫问安,且爵位有些还有封地。在宗正寺里头,有爵位人家多是贵籍一等上,轻易不会变动。而勋位,俸禄比爵位少得多不说,皇上也不会赐下府邸庄田,女眷轻易不得进宫。更别提户籍,除开三品以上勋位能在贵籍头等,旁的都是贵籍二等,且若后头人不争气,势头衰减,立马就能让户籍落到贵籍最下等里头去。许多七品以下勋位人家此时还呆在士籍里头。
说直白些,勋位九品,就是皇家为了笼络人心赐予的一份面上荣耀罢了。
若非如此,归义郡主就是拼了命也会逼着宋博城将勋位留给幼子,怎会眼睁睁看着原配留下的儿子占好处。
晓得二老太爷不明白这些,云华霆便随口解释了两句。
二老太爷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到底明白与其去抢这个勋位,不如未来孙女婿自个儿争气混个大官做顺道得个勋位在手。疑虑顿消的他就忙奉承云华霆,“好好好,晓得你们疼清兰,这婚事好,这婚事好。”唯恐出变卦,追问,“事情什么时候能定下来,你带那孩子生辰八字回来没有。”
既有心促成婚事,当然不会不做准备。云华霆笑着从袖口里掏出张纸筏。
好歹是个郡主,就是庶子,扯起来算是皇亲国戚。横竖自家没得争气儿孙,将来能不能沾光不说,到底说起来好听。跟老友们一起斗鸟时候说一句我孙女给郡主做儿媳妇,多体面!
盘算的美滋滋,二老太爷忙接过纸筏翼翼揣在怀里,“我这就让人去合一合,倘配得上,就等孙女婿家里来给我送大雁。”哈哈笑着走了。
云华霆进去给老太爷请安。
老太爷正靠在大红硬木高椅上养神,晓得云华霆进来也没睁眼,“把老二打发走了?”
云华霆笑着应是。
“哼……”老太爷掀开眼帘,嗤道:“愈发不像话!”喝口茶后问云华霆,“说罢,都答应你娘些什么。”
回来前云华霆就先叫人给老太爷送了信,此时便不掩饰,将事情说过,就道:“祖父,赵振此人心机深沉。明明是冲着清燕而来,还要耍手段压我们一头。清燕就是嫁过去也不是对手。”
言下之意,让云清燕去联姻巩固云家在西北产业并非好主意。
老太爷何尝不晓得云华霆意思,不过在他看来,赵振先前耍手段坐地起价正表明这是个聪明人。既如此赵家还明明晓得云清燕状况依旧玩心计来求娶,就表明他们有非娶不可的缘由。
一个早已失去价值孙女儿,能给云家带来笔好处,实是划得来。就是赵家想用此算计云家什么,嘿,一个出嫁女罢了,能抵屁用,云家不是吃素的。顶天是为将来拉拢,赵家不怕被人说闲话,自己怕什么?
嫁到姚家,除开倒贴嫁妆,半点用没有。
老太爷就抬头看了一眼云华霆,“她就半点事不用做,顶个赵家主母名头在那儿,我云家在西北的生意也有好处。”
“祖父!”云华霆大急。
自己最担心事情正在于此,就怕祖父半点不顾及清燕是不是去钻火坑只考虑利益纠葛。
否则自己何必心急如焚赶回来。
可惜六弟无论如何不肯帮手在祖父面前说话。
老太爷并不想和心爱的嫡长孙起心结,就安抚他,“放心罢,他们赵家有打算就会好好待清燕,了不得多陪嫁几房能干下人过去,有事情也能及时传消息回来。”
就是再能干,到西北地头上还能翻出天来?云华霆苦笑一声,绞尽脑汁在心里盘算如何打消老太爷念头。
忽而灵机一动,话锋一转道:“皇上露了口风,有意为华烨赐门婚事。”
“哦……”老太爷一改先前疲惫样子,坐直身子目光锐利的看着云华霆,“是哪家?”
云华霆上去给老太爷斟茶,笑道:“是永乐长公主最小的女儿。皇上七日前已下诏赐封为恩寿县主,倘不出差错,皇上驻跸咱们家时会下旨赐婚。”
云华烨亲事干系重大,老太爷一贯放心上,此时听闻天子赐婚,还是公主之女,有喜有忧。他不是二老太爷那种糊涂虫,既担心公主之女脾性娇蛮引得家宅不宁反托云华烨后腿,又担忧永乐长公主不过是空有公主名号的,就问云华霆永乐长公主来头。
云华霆笑着解释,“祖父放心。永乐长公主与先帝虽非一母同胞,不过却是生在元嘉皇后崩逝后,因身为宫婢的生母难产,起初一直由宫中分配的嬷嬷抚养。待得先帝迎元昭皇后出冷宫奉养,就将永乐长公主承欢元昭皇后膝下。元昭皇后崩逝,永乐长公主由和贞皇后抚养Cheng人,连永乐长公主的驸马,都是和贞皇后亲自挑选再求先帝赐婚的。”
和贞皇后!
老太爷眼中精芒大盛。
和贞皇后是当今天子生母。
即便永乐长公主宫婢所出,但先养于元昭皇后膝下,再被和贞皇后看顾,身份在如今许多金枝玉叶中亦算说得上话了。
老太爷放了一半的心,又追问,“恩寿县主性子如何?”
云华霆言之凿凿,“虽为公主最宠爱**,却温婉贞顺,宗室女学师傅亦赞不绝口,称其行动举止,堪为宗室女表率。”
“好!”老太爷重重拍了面前案几,眉飞色舞道:“只消不是个蛮缠的,这门婚事就能做。”
祖父此时如此欢喜,若晓得华烨和清歌先前想做的事,只怕就是勃然大怒。
幸而祖父虽厉害,到底许多事情根基欠缺缘故,又远在京城,着实插不上手,否则……
已过去事情,云华霆不欲闹出来惹得家宅不宁还惹出兄妹间嫌隙,就装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又奉承几句,哄得老太爷高高兴兴,这才道:“永乐长公主驸马薛秦早前有个堂侄女曾想嫁到清源赵氏去,谁知清源赵氏不肯自己出一个嫡子,便叫瀛洲赵氏送了个子弟去给薛家相看。永乐长公主与驸马夫妻情深,对婆家也十分敬重,由此对清源赵氏大为不满,为此特意去宫中找过赵华妃,后头瀛洲赵氏上公主府赔礼,被永乐长公主赶出去了。”
老太爷睃了眼云华霆,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兀自心头默了默后嘿嘿笑起来,“耍心眼子耍到祖父头上。”叹了口气,“也罢,这门婚事不做就是。你自去与赵振说清楚罢。”
云华霆大喜,恭恭敬敬给老太爷行礼后径自出去去找赵振。
前脚云华霆叫人置备下厚礼出门去寻赵振,后脚就有看门的人过来与云清歌通消息。
那人倒不敢为几两银子去打听云华霆事情,只老老实实道:“听准备车马的人说,大少爷搬了好些礼去马车上才出门,说是往赵家新买的小院子那儿去。”
荔儿听了,打赏他几两银子就回去告诉云清歌。
云清歌若有所思的蹙眉而笑,“看起来大哥真是心疼四姐。”
于嬷嬷觉着诧异,“姑娘,以老太爷性子,怕没那么便宜就为大少爷几句话便不管放到眼前的好处。”
拿起面前琶扇轻轻摇了摇,云清歌晶莹流光的脸上充满一种奇异的神情,“赵家花那么大心思求亲,听得昨日才赶着送了一套琉璃酒具,你说赵振会不会就此放手?”
萍儿摸摸脑袋,“老太爷和大少爷都不答应,就是赵家不乐意也不成呀。”未必跑来云家抢亲,那不是结亲,是结仇罢。
云清歌顺手摘下边上一朵金绣花,笑吟吟道:“赵家乐意,四姐姐乐意,就是祖父与大哥都不乐意也不成。”
“四姑娘……”虽对云清燕半点好感都无,荔儿萍儿倒不敢直呼其名,明里暗地依旧恭恭敬敬唤一声四姑娘。
两人不明白,于嬷嬷听得心下一动,“姑娘是打算让四姑娘嫁到瀛洲去。”喃喃琢磨,“以四姑娘性子,的确打发的远些还好,否则终归顶着云家嫡长孙女名头,将来若嫁到京里或挨着近的州府,怕多生许多是非出来,就是姑娘也不清净。”
打断骨头连着筋,内里头再如何你死我活的,出了是非人家都把你连在一道看。云家迟早要进京,姑娘快要入宫选秀,四姑娘再闯祸岂不是要让姑娘在宫里头抬不起头做人,不如嫁到西北去。
于嬷嬷少不得埋怨几句,“不晓得老太爷是怎生想的,好端端被大少爷说几句便改主意了。”看着云清歌,“姑娘,咱们就是想法子让四姑娘自己乐意,老太爷那头不过……”
云清歌慢慢将金绣花瓣摘下来放到碧玉药钵里,用药杵一下下捣成泥,脸上没有半点焦急神色,轻声慢语道:“于嬷嬷,有句话你听过没?”
于嬷嬷三个一起看向云清歌。
将花泥一点点裹在散发温润光泽的指甲上,白玉手,桃粉脂夹杂在一起平添几分妖娆,云清歌看着自己细腻莹白的手,轻轻笑起来,薄唇微掀,“生米煮成熟饭!”
一句话说的三人寒凉彻骨。
“姑娘……”于嬷嬷大骇,急忙劝阻,“若想将四姑娘远嫁,咱们有的是法子。何必冒这样大风险,倘事情出差错,大少爷那头……”
“那又如何!”云清歌啪的将药钵推开,方才还流转盈动的眼波变得寒凉无比,“就是他们知晓,也不过如此。总之,云清燕非得嫁到瀛洲赵氏去不可!”
不仅要嫁过去,还要给她好好挑个人选陪嫁。到时候再瞧瞧赵振对这位千方百计,两世缘分的娇妻会有多呵护宠爱。
一个心狠手辣,一个自私歹毒,这样天作之合的两个人自己不捏合一把,怎对得起上一辈子他们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想到被赵振亲手摔死的骨肉,临死前被灌毒药时的不甘,铺天盖地的怨恨如潮水般涌来。
自己重活一世,一路走来步步小心,碍于大局委屈求全许久,而今既要入宫,那些人都该还债了!
于嬷嬷见着云清歌眼底已然凝结成冰的模样,不由浑身一颤,只觉见到地底索命的阎罗从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落初文学(luochu.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