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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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四十一年秋, 宣帝突发急病,卧床不起,数月后病情加重, 终等来了漠北大捷的消息, 急召侯誉风归京面圣,彻夜长谈, 无人知其内容。
半月后,漠北一役的众位将领及四万神策军顺利抵京, 宣帝下旨封赏功臣, 唯独漏了主帅侯将军未曾提及, 靖国公府也未有任何动静,朝野哗然。
又过十日,皇城内丧钟高鸣, 宣帝终究熬不到开春,于隆冬之时崩天了。
遵先帝之遗诏,传位于太子涣,待丧期一过便举行登基大典, 尊号元。
元帝新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烧在了后宫,暗中命人彻查他的生母敬敏太妃当年真正的死因。第二把烧在了国舅爷头上, 将这数年来的亲身见闻或查探所得,派人匿名递到了侯老爷子那儿,老人家年纪大可不糊涂,自然会委人去查。
最后一把烧在了侯誉风的手里, 不过烧的并非是他本人,而是借他之手收拾了一帮包藏祸心的□□……不,与其说是□□,倒不如说是殷家党羽,他这帝位若不是背后有殷家支撑,单凭一份先帝的遗诏,恐怕也难保他坐了不会烫*股。
虽然这会儿坐着也挺烫*股的……
“侯爱卿,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咳咳,不然一直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很难受啊。
侯誉风收回视线,垂首沉声道:“闫律贪赃枉法,罪有应得,皇上如此处置,臣无话可说。”
……可你眼神里很有话说啊。
元帝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当忠臣难,当好君王又何尝不难。
父皇逝前,曾叮嘱他多方牵制势力,军权不外放,外戚不重用,可保皇位稳固。
上辈子他一一应承了,待父皇驾崩,却哪一样都做不好,为奸人所蒙骗,错杀忠良,直到国破家亡才彻底醒悟,最终,在某个偏远的小村落里,悔恨一生,再无人记起。
不过也好,至少他认清了许多事情,这一世,终归不会重蹈覆辙。
登基后,他暗地里帮侯誉风处理了那些殷家栽培的势力,在侯老爷子对付殷世谦的事上推波助澜,明面上为了在母后和国舅爷面前装傻,还特地以辅佐自己为名,授国舅爷右相之位,给足了甜头。
闫律原是殷世谦提拔上来的人,一把年纪爬到兵部尚书的位置,掌管军中兵力调配及军需供给。此次漠北之战本应结束得更早,却因军需迟迟不到位,被迫转攻为守拖延战时,众将领不满,回京前便联名参了他一本。元帝下令彻查,果真发现他中饱私囊数千两军资,战报急回,他一时挪不出银子才耽误了补给的最佳时机。
可查出来是一回事,如何处置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朝堂群臣,唯左右相说话的分量最重,右相是贵为国舅爷的殷世谦,新任左相却是出身寒门的状元郎……说白了就是个迂腐的读书人,哪敢出言忤逆右相大人的意思,形同虚设,因此大多数人都以为皇上会搁置此事,待风头过了再打发便是,不料元帝当堂便公开了调查的结果,直接令人将闫律交由大理寺审问,静待发落。
这可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但凡进了大理寺,别说保不保得住命,最轻也得脱层皮才能出来,不仅那些冷眼观望、默默跟风的大臣,就连发起此事的武将们也未料到此事会如此顺利。
据说姓闫的还是国舅爷面前的大红人,他们做足了跟他死磕到底的准备,毕竟兵部掌管之事与他们关系重大,一旦出差错,头个丢性命的就是他们这些冲锋陷阵的武将,岂能容这种只顾一己之私的老东西作乱。
侯誉风更是如此,这件事本就是他暗中促成的,没出面是不想打草惊蛇,能拉闫律下台最好,不成的话,也能给闫律一个警告,让他今后安生些,否则有的是人想对付他。
可没想到,皇上非但不阻挠,还“明察秋毫”地翻出了一堆铁证,堵得闫律百口莫辩,只能认栽。
“众卿还有何事要奏?”
元帝实在被侯大将军盯累了,做到这地步还讨不了他好,当真憋屈,尤其旁边还有个国舅爷在虎视眈眈,除掉了兵部尚书,必然得寻一个新官顶上,不知国舅爷又要举荐门下的哪只爪牙,得赶在他前头做决定,否则前功尽废。
“无事便退朝吧。”元帝摆摆手,目光在侯誉风身上一扫而过,给立于阶前的魏高递了个眼色。
魏公公会意,高喊退朝,待群臣散去后,神出鬼没地溜到侯誉风身后叫了声“大将军”,上前躬身道:“皇上请将军大人往御书房一趟。”
“何事?”
“奴才不知。”魏公公毕恭毕敬,“请大人随奴才来。”
侯誉风也没想问得明白,瞧魏高带他特意避开散去的朝臣绕了远路走,无非是皇上不想让某些人晓得自己去见他。
……要避开谁?
侯家在朝中向来持中立态度,不喜拉帮结派,亦从未涉足夺嫡之争,忠君事君,因而得以长存于朝堂之上,皇上有何话不能在朝堂上直说,非要费这番功夫寻他来谈?
“皇上,侯将军到。”
御书房门紧闭着,魏高在门外轻轻报了一声,里面便传出温润平和的嗓音:“请他进来吧。”
魏高应是,退开两步微微躬身,侯誉风看了他一眼,于是压下心中疑惑,推门入内。
“参见皇上。”
因不是正式会见,他没有行大礼,宋涣自然也不在意,免礼后便给他赐了座。
“爱卿莫紧张,朕召你来就是说说闲话,先喝口茶吧。”早习惯了这位大将军的冷言寡语,宋涣自然而然地开口寒暄,“爱卿回京已一月有余,过得如何?”
侯誉风心道这不是废话吗,漠北地处贫瘠,常年严寒干燥,哪里比得过四季如春的晋阳城?
“尚可。”他很不给面子地淡淡回了两个字。
“近来日日早朝,爱卿起得可比朕早多了,天还未亮吧?”
“是。”
“爱卿在漠北时也起得这般早吗?”
“是。”
“哦,难怪爱卿看着精神颇足,半点儿不觉困。朕时常批奏折晚了,翌日早朝都撑不住乏,非得让魏高泡些参茶提提神。”
侯誉风听他一口一个“爱卿”实在牙疼,想问正事,可宋涣早说了,召他来就是说闲话的,他也无法直说不想听,只得不冷不热地回道:“皇上好兴致。”
“哪里哪里,都是生计所迫身不由己罢……”
侯誉风忽而抬眸望了他一眼。
“咳咳……是迫不得已。”
难得侯大将军回了五个字这么长一句,宋涣一激动把上辈子教训孩子的话都说出来了,干咳两声掩饰尴尬,终于徐徐引入正题:“听闻侯将军时常到京郊大营练兵?”
“……是。”回京后,他便上交了兵符,新的总统领已经启程前往漠北,除却国公府的三千府兵,目前他手下并无任何兵权。
“爱卿胜仗无数,战功赫赫,如此是有些埋没人才了。”元帝轻抚下巴,若有所思道,“若朕没记错,神策军统领林华将军,今年五十有八了吧?”
侯誉风颔首,此回的增援正是林老将军亲率五万兵士赶来漠北,历经几役,他也算对林老将军有些了解。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老人家的孙子刚满月,现在差不多要学走了吧?哎,林老奔波半生,儿孙满堂,如今也该享享天伦之乐了。”
宋涣微微一笑,看向侯誉风道:“爱卿,若朕命你为神策军统领,你意下如何?”
侯誉风愣了,心下不无诧异。
当日先帝病重,急召他回京密谈整夜,说了许多事,其中一样便是要留他下来,这些年在那苦寒之地受的苦够多了,委屈了他,日后就好好待在京城,莫要再去那么远的地方了,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好与故友交代。
先帝说得委婉,可他却听得明白,无非就是怕他在外经营数年,军威过重,漠北百姓都只知侯将军之名,未闻大虞君王为何人,对太子将来登上皇位造成威胁,于是收回了兵权,让他留在京城安安稳稳当个闲散的国公爷。
这话既然对他说了,必然也嘱咐过自己的亲儿子,此时宋涣问他意下如何,定也是试探罢了,便淡淡答道:“皇上自有决断,臣无异议,但凭皇上旨意。”
宋涣:“……”
罢了,这个人对他戒备心太重,问了也白问,反正他信得过他的能力,交给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现下另有一件更要紧的事要问他:“兵部尚书之位空缺,朕正愁无人可替,不知爱卿心中有何人选?”
侯誉风顿觉莫名,朝廷命官的考核任免一向由吏部负责,经重重筛选再向皇上举荐,问他做什么,于是道:“臣常年在外,与京中朝臣并不相熟,恐难以举荐。”
宋涣轻叹,真心道:“正好,不相熟方能没有偏倚。朕登基不久,为兴江山社稷,正是选贤举能之时,爱卿不必顾忌,若有好的人选便告诉朕。”
话说到这地步,侯誉风若说不出一个人来,估摸着今日便走不出御书房了,沉思片刻,确实有个人颇为合适:“臣以为,兵部林侍郎尚可。”
宋涣:“林侍郎……林老将军的长子,林昱晖?”
侯誉风:“是。”
宋涣仔细想了想,记起那个为军需一事与闫律争得面红耳赤的年轻人,办事不含糊,为人也正直清廉,只是,“会不会太年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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