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截胡

尽管东城西城两大营就驻扎在渝京城外, 可没有皇帝手中的虎符, 谁也调不动两大营的一兵一卒，包括曾经在东城大营历练过的卫盛, 就更别说其他皇子了。

除开东西两城不算，渝京城内还能掌兵的人就只有禁军统领薛珧和九门提督杭之阳了。

薛珧是薛妃的兄长，薛妃又是有儿子的, 皇子们谁也不会去打他的主意, 不是自讨没趣是什么。剩下一个杭之阳，可不就是众矢之的了, 不过杭之阳一向是走孤臣路线的, 想拉拢他并不容易。

“也不知是哪位皇子，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设下圈套？”君律已经可以确定, 那个人就是卫盈了, 不过眼下证据还不充分，他不好直接在姜源面前说出来，只好稍微拐了点弯。

“可不是吗？整整二十万两银子，你就是杀了杭之阳他也拿不出来。要是有人在这个时候救了他的急，杭之阳除了投诚还能怎么着, 不过两年的时间加上二十万两银子，这个本钱可不小啊。”姜源还没查出设局的人是谁, 可这丝毫不影响他对那个人的佩服，此等心机和耐性，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君律闻言大吃一惊：“二十万两银子？！这么多？！”卫盈的手笔之大，超出他的想象。

“就是二十万两, 就是有这么多，要不杭之阳这会儿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姜源猜测，杭之阳把老婆孩子留在老家，就是不希望他们卷入京城的各种是非，毕竟他的职位算是比较敏感的。

不料就是这样也被人钻了空子，杭之阳的儿子杭逸从小不在他身边长大，祖父祖母照顾孙子难免就疏于管教，而且老家有什么异常，杭之阳也没法及时发现，等到事情闹大，已经是为时晚矣。

“养子不教父之过，杭之阳的锅旁人背不了。”君律现在明白了，卫盈是怎么把杭之阳拉拢到自己阵营的，他肯定是在杭之阳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帮他解决了这件事，卖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姜源叹了口气，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语气感叹道：“真不知是哪位表兄的杰作，我现在有点佩服他了，空手套白狼啊，竟然套到了杭之阳，这份心机够深沉的，平日里根本看不出来。”

“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需要阻止他吗？”君律不打算提醒姜源那个人就是卫盈，因为查到这点并不难，用排除法就能做到，要是露出什么马脚，他可没办法向姜源解释。

“阻止？你想怎么阻止？帮他出了这二十万两？”姜源满脸惊愕，没想到君律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有这么多银子吗？反正我是拿不出来的，关键这样做不划算啊，像是在给人白送钱。”

君律摇摇头，挑眉笑道：“谁说我要给杭之阳银子了，再说我也拿不出来。”身为君家未来的家主，君律的身家肯定不止二十万两，可是以他现在的年龄，动用两千两以上也是需要审批的。

“你的意思是说……”姜源迟疑了下，隐约猜到了君律的想法，嘴角扯出一个向上的弧度。

君律轻轻点头，笑容意味深长：“就是这样，我们不出银子，但是可以让其他人出，对不对？”

“好主意，我这就想办法把消息递给二表哥。”尽管姜源还不知道设局的人是谁，但他可以确定，那个人肯定不是卫盛。

“为什么是他？”君律好奇地问道，虽然他想到的人也是卫盛。

“明知故问。”姜源伸手点了点君律的额头，“你觉得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已经成年的四位皇子里头，三皇子同时得罪了君家和姜家，六皇子刚刚算计了姜家，四皇子的人品……

姜源压根儿就不想提，除了一张美貌的脸，四皇子卫盎这个人真的挑不出什么优点，终日沉溺酒色，府里的女人多如牛毛，什么乱七八糟的来历都有，真让四皇子上了位，大衍皇朝迟早要完。

简简单单一排除，也就剩下一个卫盛勉强能看了，再说除夕宫宴那会儿，他们几家都欠了卫盛一个人情。

欠人钱财很容易就能还，可欠的是人情，还起来就没那么轻松了，尤其卫盛什么也不缺，你能还他什么。

卫益是铁了心要算计姬宁的，如果他死的时候只有姬宁在场，那么姬宁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就显得很不重要了，就算他什么也没做，上官皇后也能很轻易就把谋害储君的罪名安在他头上。

不管卫益这个太子当得是如何的有名无实，他的身份就是当朝储君，当他用自己的性命算计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其实是很难有机会逃脱出去的。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卫盛刚巧到了东宫，姬宁大概是没有机会幸运地活下来的。

在儿子和外甥之间，皇帝肯定是偏向儿子的，上官皇后再一煽风点火，姬宁的罪名扣上去就摘不下来。但在常年多病已失圣心的长子和身强体健表现优异的次子之间，皇帝的选择不难猜测。

皇帝曾经也是很疼爱卫益的，对他不幸的遭遇痛心不已。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卫益的表现越发偏执疯狂，且不断挑战神佑皇帝的底线，终于把皇帝对自己的好感和怜惜慢慢磨掉了。

反观卫盛，出身和排行都是仅次于卫益，尽管头脑简单做事冲动，可在东城大营的几年表现相当抢眼，前不久铁勒使团来访，他又是大出风头，兼之卫盛还有卫央这个大杀器，实力不容小觑。

卫盛抵达东宫的时机太巧了，卫盛刚断气身体还是温热的，姬宁被人点了穴道时间还不算短。

单是能够证明卫益的死和姬宁没有关系不算什么，重点是卫盛当时和上官皇后怼上了。无论他这么做的理由和初衷是什么，客观上卫盛都是姬宁的救命恩人，长宁王府这个人情欠得大了。

毫不夸张地说，以卫盛对姬宁的救命之恩，长宁王府就是直接站队卫盛都不为过。

但是姬家和姜家一向是同气连枝，现在姜家和君家也走得很近了，如果卫盛不能拿出足够说服人的表现，这几家是不敢把宝压上去的。

毕竟谁也不支持，日后新皇登基，他们都还是异姓王，可要是站错了队，就是拿祖宗基业开玩笑了。

“二殿下其实人不错，可就是……”诸位皇子之中，卫盛看着优势最明显，其实劣势也很突出，因为卫益不在了，他就是其他皇子的头号对手，而前世的卫盛，是没有从这个危局杀出来的。

“没什么可是的，就看二表哥如何用好这次机会了。”所谓站队，本质就是双向选择。就算处境不怎么妙，可要是卫盛的表现不够格，几家异姓王肯定不会下场，投机也是要考虑风险的。

“那就看看好了。”君律其实想说，假如卫盛真能上位，他们几家的日子多半不会难过，因为比起他的兄弟们，卫盛的心眼不算小，也不记仇，可问题的关键就是，卫盛他上得去吗。

卫盛最近的日子过得很得意，家里的话他有了新王妃，各种琐事有人管了，再不用他亲力亲为。朝上的话更不用说，老大挂了挂之前还被父皇嫌弃了，老三办砸了差事又被人捅了眼下半死不活养伤中，老四终日混迹脂粉堆里父皇不待见到都不想提起他了，老六因为姜家表弟指婚的事也被父皇甩了好久的脸色。就只有他和父皇的关系最融洽了，老爷子每次看到小卫央都舍不得撒手。

这日，卫盛下朝回府正在后花园逗儿子玩，他舅舅户部尚书徐朗上门来了。

“舅舅，你怎么来了？可真是稀罕啦！”徐舅舅是个大胖子，胖到什么程度呢，神佑皇帝破格允许他在宫里乘车，可能就是因为太胖了，除了每日上朝办公，徐舅舅是哪里都不爱串门的。

徐舅舅和徐贵妃是很罕见的龙凤胎，兄妹感情特别好，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改变。在卫盛小时候徐舅舅还不是那么胖的时候，也是骑在他脖子上玩过的，毕竟神佑皇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听说徐朗来了，卫盛愣住了，他先是怀疑了下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就赶紧抱着儿子迎了出去。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欢迎我？”徐舅舅气喘吁吁进了屋，进门就不高兴地瞪了卫盛一眼。

卫盛从小和徐舅舅随意惯了，才不在乎被他瞪，他笑嘻嘻地贴了过去，一手抱着卫央，另一手挽着徐朗的胳膊，讨饶道：“我怎么可能不欢迎舅舅，是你老人家太稀罕了，我有点没想到。”

“走走走，我们进去说话。”徐舅舅好容易喘匀了气，又把胡子从卫央的手里拯救出来。

卫盛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徐朗有要事跟自己商量，不然他老人家才不会亲自上门来。

刚往书房方向走了没两步，徐舅舅突然顿下脚步道：“这个时候你带着孩子干嘛，还不赶紧交给乳母。”卫盛简直就是一夜之间转性了，养个儿子比旁人家里养个闺女还要精心。

“没事没事，央儿乖得很，不会插嘴，更不会出去乱说的。”卫盛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徐朗闻讯眉头一皱，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卫央一眼。卫央偏过头，两只胳膊一环，紧紧圈住了卫盛的脖子。舅公的眼神好可怕，仿佛可以看穿人心似的，还是父王的怀抱比较安全。

到了书房，徐朗把他刚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卫盛，然后卫盛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舅舅的意思是，我们提前一步？”徐朗说出来的话，卫盛根本不会考虑真伪。

“我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意思。”打从当年太子中毒，徐家就在往前的路上没有退路了。

卫盛想了想，毫不迟疑地道：“既然如此，这个善缘我们结了。”

于是在最后期限来临之前，杭之阳收到了救命的二十万两银子，但是给银子的人没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卫盛的意思很简单，他不想杭之阳被人拉拢去，可也不想皇帝误会他拉帮结党。

卫盛可以不说，杭之阳却不能不查，只是他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卫盈头上。

“爹，我没看错，就是那个人带我去的，也是他找朋友借钱给我的。”杭逸算是被人拖下水的，可等到他深陷泥潭无力自拔，那个人早就不见了踪影，而现在，杭逸在六皇子府发现了这个人。

“孽畜，谁准你出来了，还不回去继续反省。”杭之阳面无表情地吼走了儿子，心里却是无奈一叹，是不是六皇子做的，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总之银子他收了，凭证也给了出去。

假以时日，无论是谁拿着凭证上门，这个人情他是必须要还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杭之阳能查到设局的人是卫盈，姜源自然也能，毕竟他还有来自君律的暗中提示。

知道了其中的曲折和误会，姜源颇有些无语：“我怎么觉得，二表哥的二十万两银子给的有点冤。”

“我倒是觉得不冤，杭之阳现在误会有什么要紧，凭证总归是在二皇子手上，日后他真有需要，杭之阳肯定认账的。”至少前世的时候，哪怕杭之阳心里恨死了卫盈，这个人情他也是还了的。

事实上，目前觉得自己最冤枉的人是卫盈。他辛辛苦苦谋划了两三年，眼看就到收网的时候了，鱼儿被人捞走了，还有比这更闹心的事情吗。

在卫盈的计划里，君律是很重要的一环，杭之阳也是很重要的一环。现在两边都没戏了，饶是卫盈涵养不错，也忍不住爆起了粗口，更让卫盈抓狂的是，他还不知道截胡的人到底是谁。

都说平时脾气好的人发起脾气来特别可怕，乌佩和卢青良这会儿算是体会到了。他们战战兢兢躲在一旁，谁也不敢先开口，只能等卫盈发泄过了，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半晌，能砸的都砸了，能骂的都骂了，卫盈也折腾累了，终于坐了下来。沉默良久，他低声道：“先生那边回话没有，他有什么看法？”

乌佩和卢青良互看一眼，由乌佩上前回话道：“先生说了，杭之阳这边走不通，就再回去走君家的路。四皇子那边，郭侍君都安排好了，就等殿下你拿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