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佳音被这美妙的歌声调起了兴致,就这锦络掀开的窗帘往外看去,但见沬塔族的营地大门口处,站着两列盛装的年轻少女,她们身穿色彩斑斓的节日盛装,头上编织着繁复的花式,一颗颗硕大的宝石镶嵌其中,端的美得奔放狂野。
这样的欢迎仪式,可要比拓拓族的正式多了,黑大王眼看着自家不如大舅子家,被人比了下去,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抬手一胳膊肘子撞到巴步磊跨上,“这阵势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花样还多得很嘛!”
巴步磊自己也挺纳闷,挠了挠头说,“我哪里懂这些?”
正说着,对面一大群人簇拥着七八位盛装贵族走过来迎接贵客。
巴步磊瞬间就把这茬给撂到一边去了,大步上前,指着这七八位贵族一一的给沐凌炫介绍,而另一边,由巴步磊妻子为首的十几位贵妇,也走到因身体不适,只能乘车的年轻公子马车边,殷勤相迎。
巴步磊的妻子名叫雅玛,本是西边小部族族长之女,这位的头脑精明,可比自家愣头愣脑的男人聪明的多。
她父亲没有儿子,对这个厉害的女儿十分宠爱,干脆就当男孩子一样的教养大,从小打猎,放牧,去大部族交换必需品,都带着一起。
后来雅玛嫁给了巴步磊,为了生计,也开始带着丈夫这边的族人出外交换商品,像刚才歌舞相迎,就是她从霍姆大王那边学来的。
后来她父亲死后,生存艰难的小部族干脆并入了巴步磊一族,有了这些娘家人的完全支持,雅玛在沬塔族说话仅次于巴步磊,大祭司和贤相三人。
每次巴步磊和贤相带着族人出门后,部族里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雅玛和大祭司商量着办,按理来说,草原部落里女人的地位十分低下,就算你是大王的女人,也不能管男人的事儿,可沬塔族的大祭司能容忍雅玛出声,甚至还让其管事,足以证明大祭司是多么的睿智。
包括上次给巴步磊出主意,让巴步磊去求彭言宁帮着沬塔族勘探矿藏,也都是大祭司的手笔,由此可见,老天爷其实很公平,巴步磊族长的脑子不灵光,老天爷便给他配上贤惠的妻子和聪明的祭司。
黑大王倒是机灵的很,可惜他媳妇跟他大舅子一样,都是敦厚老实的性子,而手底下的人也都指望着他拿主意,打仗送死不怕没人去,可要是想有人帮着分担下,还真是挺难的。
蓝佳音被锦珠,锦络搀扶下马车,一路上舟车劳顿,人也没啥精神头,看着还真就是位娇娇弱弱的贵公子,好些年轻的沬塔族贵女,都用火辣辣的眼光盯着她看,显然对清俊公子十分的爱慕。
本来蓝佳音还担心和雅玛她们无法沟通,等相互一说话她才发现,铃铛这丫头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就把戎狄话学了个七七八八,而雅玛经常去霍姆大王的领地,见惯了来做生意的大周人,大周话也能说上一些。
两下里互相一解释,嘿,交流还不成问题,瞧着铃铛和雅玛的丫头丁香花磕磕巴巴的说话,蓝佳音真心觉得可乐。
戎狄族的风俗比大周朝开放的多,宴会上,男女都可以共处一顶帐篷下,所以雅玛她们去迎接一位年轻的贵公子,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沬塔族是最近几个月才开始逐渐兴旺起来,好些人家还只是解决了温饱,还没有太多的余钱来置换身外之物,因此一眼看去,族人居住的帐篷新旧和拓拓族那边相差甚远。
黑大王一看到十个帐篷里,就有六七顶上缝补着硕大补丁,只有王帐,祭司大人和贵族居住的帐篷是崭新的,其中尤以新撑起来举办宴会的大帐最为漂亮,权衡之下,比自家差的那就有点多,心里霎时觉得平衡了点。
笑眯眯的对陪在他身边的贤相马步乐嚄(读o音)说,“我和卖帐篷的商人熟,你们要是需要购买帐篷,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们谈一个最低价。”
马步乐嚄笑的直耸肩膀,“黑大王,果勒铎那小子是我们大祭司的侄儿,好像您第一次买帐篷的时候,还是差人来求我们大祭司帮你们讲价的吧?”
“咳,咳,咳,”黑大王这一两年买的帐篷没有八十也有一百,那里还记得那么清?
当下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咳嗽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走在前面的大祭司回头瞧了眼,板着脸说,“黑大王身体不好,一会宴会结束可以到我的帐篷来,我来帮你看看。”
大祭司是看着黑大王长大的,小时候没少揍过他的屁股,黑大王除了自家老子,最怕的就是这个老头子,闻言一缩肩膀,忙不迭的推诿,“没有,没有,是不小心被风呛住了......”
刚还威风抖擞的黑大王,接二连三的被挫,抖威风的劲儿顿时消散的差不多了,他眼睛一转,清了清嗓子,问巴大王:“烤牛羊的架子还没搭起来吗?晚上款待贵客,全牛全羊可是不能少啊。”
大祭司眼角抖了几抖,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哈哈。”黑大王见大祭司吃瘪,心情大好,暗想,“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吗?”
“从来都是舍不得杀牛宰羊,总是能省则省,可免就免,今天这种场合,我要是不说,你个老头子怕是又要用清水煮羊肉给糊弄过去啦!”
这几个人你来我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嘴皮子仗都打了几场,沐凌炫看了心中有数,“看起来,拓拓族和沬塔族的交情的确深厚,想要从中挑拨离间很难,唯有一起交好,才是正途。”
“只不过黑大王的心思活络,保不齐过几年又是一个霍姆大王,倒是巴大王本性忠厚,大祭司明智心善,用他们来辖制黑大王,是可行的方案。”
别看这会沐凌炫和巴大王,黑大王亲密无间,比亲兄弟还亲,可他心里其实明白的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
现在和两族交好,是情势所需,能否长久的持续下去,沐凌炫心中并无太大的把握,说句不好听的,戎狄人崇尚武力,只敬服比自己强大的存在,若想两族和平共处,就必须有一场全方位的大胜才行。
想到周水渠兴建的顺遂,一路上多少荒地被改善成良田,沐凌炫心里顿时又有底了,“想来再过个两三年,我所期待的大胜,就要来临了!”
和沐凌炫心怀雄心壮志不同,蓝佳音单纯的就是来玩耍的,她对沬塔族的一切都抱着好奇心,拉着丁香花这个小丫头不停地问来问去,兴致盎然,倒不像往日那么瞌睡了。
雅玛为了迎接贵客,专程让人快马去了趟霍姆大王的领地,买了最时兴的宴会帐篷—长方形,白色羊皮做墙,蓝色云纹锦缎做定,为了防雨,锦缎里面还缝了一层白羊皮,外面看着像蓝天白云,里面却是纯白色,瞧着就十分干净。
因着黑大王的挤兑,晚上肯定是得烤全牛,全羊了,但是中午还是老一套的盐水羊肉,淡盐水煮刚宰杀的活羊,沾着佐料吃最是原汁原味,鲜嫩美味。
蓝佳音原本最爱吃牛羊肉,觉得这两种肉的肉质鲜嫩还不肥腻,很是和她的口味,不管清水煮的,还是炭火烤的,都来者不拒。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闻着帐篷当中那口巨大铁锅里喷薄而出的腥膻味,蓝佳音就觉得心里好不发堵,想吐吧,又欠缺了那么一点点,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
本想坚持坐到宴会结束,奈何这股子味道着实太蹿,简直是无所不在,弄得她头皮一阵阵直发麻,实在坐不住了,干脆就拱手告病,先一步退席,去雅玛给沐凌炫准备的帐篷里稍作休息。
刚一出门,康嬷嬷一把将锦珠豁开老远,亲手扶着自家主子,小声询问,“怎么?是不是闻不惯这膻腥味,想要吐啊?”
蓝佳音出来呗风一吹,那股子憋闷感又没了,摇了摇头,对自家奶嬷嬷说,“刚才有点想吐,现在好多了,想来是在马车上憋得狠了,有些不适应,嬷嬷给我熬点粥喝吧,放点子蜜糖,配碟葱油千层饼就好。”
想着甜糯的粳米粥,蓝佳音口水都要下来了,摇着康嬷嬷的胳膊一迭声的催促,“嬷嬷,快着点,我饿。”
康嬷嬷被她撒娇撒的心慌意乱,急匆匆的拉着锦络就走,却被蓝佳音一把又拽住袖子,就见这位眨巴着水盈盈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说,“嬷嬷,箐箐想吃你亲手做的,旁人调不出那个味道来!”
“哎!”康嬷嬷没口子的答应,自家小主子如此的依赖自己,貌似还是五六岁时候的事儿了,如此反常,不是有了身孕才怪!
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姐,也快要有孩子了,她心里这叫一个激动,眼睛都有些泛红,拉着锦络的手,忙忙的去了。
锦珠被自家亲娘这趟子突发的感慨,弄得很是莫名其妙,她重新扶住蓝佳音,嘟囔了句,“您看看我娘,从来心里眼里就只有您一个人,瞅瞅,您不过是撒个娇罢了,我娘眼泪都要出来了!”
“哎呦喂,多大点事儿啊,值当掉金豆子么?”
蓝佳音被她逗得‘扑哧’一笑,反手在这妮子的胳膊上掐了一下,“酸什么酸,难道连我的醋你也要吃么?”
“她可是你娘,我的奶嬷嬷,可给我尊敬着些!”
“敢不孝顺亲娘,你小姐我头一个饶不了你!”
“哈哈。”锦珠也觉得自己幼稚的可以,她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便已经在刚出生的蓝佳音身边陪着了,要说蓝佳音跟谁最亲近,非锦珠莫属。
因为不管是柳老夫人,蓝大夫人还是康嬷嬷,她们总是长辈,再怎么疼爱蓝佳音,可还是想要自己的孩子,懂规矩,知进退,多学些本事,将来嫁了人,才能过得好,多多少少的都会管教调皮捣蛋的蓝佳音。
但锦珠就不一样了,她当蓝佳音是妹妹,总是护着,爱着,蓝佳音不管想做什么事儿她都陪着,主子要是干坏事被抓,顶锅这事锦珠绝对是奋不顾身,这也就是蓝大夫人明白事理,晓得惹祸的根苗是自己的女儿,因此从不过重的罚锦珠。
但凡要是搁在别人家里,迁怒的主母怕不两三天就先把不知道劝主子的丫头给打死了?
锦珠这样的爱重蓝佳音,还真不会吃自家小姐的醋,她也就是最近被神经高度紧张的康嬷嬷管的太严厉了,这才逮住点机会,就要腹诽泄气一通。
在才刚匆匆搭就的帐篷里,锦络给满头汗珠子的康嬷嬷打下手,她现在也已经确定,自家夫人十有八九是有了身孕的,只是,康嬷嬷怎么这么沉的住气,还能忍住不点破?
倒不是锦络凭白的就怀疑康嬷嬷隐瞒不报的初衷,实在是她也还是黄花闺女,没成亲也未经过生育,里面的弯弯道道她还不甚了了呢。
这位自从和高勇成了好事后,对主子九分的忠心,不觉就变成了十分,这份忠心可谓来之不易,她在心里寻思许久,到底觉着康嬷嬷不会有害主子的心,但是这话,还是得挑明了说,她想到这里,抬手就遣退围观人等,悄悄问康嬷嬷,“嬷嬷,咱家夫人是不是有身孕了?”
康嬷嬷闻言,笑的见牙不见眼,赞道:“还是你最有眼力价,可不是咋地,这可是大喜事,原本我还拿不准,今儿个,她闻不得羊肉的膻腥味不说,还非要吃我亲手做的吃食,我就知道,这是怀孕才会有的反应啊。”
“唉,咱家夫人还是身体底子好,看看,那么难闻的味道,愣是忍住了没吐出来!”
“哈哈,其实这样也好,少受多少罪呢?”
锦络见她开心成这样,可见也是期待小主子出生的,心里不由更是纳闷,大为疑惑的问,“既然如此,嬷嬷您为什么要瞒着?”
“即不告诉世子爷,也不告诉夫人,这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