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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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饭, 天就黑了。
刘金氏带着刘园收拾了碗筷,男人们则围着火盆子坐了。刘亚如今也在学堂里受着启蒙教育, 柯祺就拣着简单的功课考校他。刘亚没有什么天赋,但胜在勤勉, 磕磕绊绊倒也能够回答出柯祺的题。
刘谷什么都听不懂, 就坐一边搓着蓑草, 嘿嘿地笑着。
刘家世代为奴, 虽现在好容易成了良籍,但到刘亚这一辈时依然不能参加科考,因此刘亚读书读得好不好并不重要。他只要能认识一些字,懂得一些道理, 日后从商甚至是从军时都能够多条路子。
谢瑾华好奇地看着刘谷手里的蓑草,问:“舅舅, 这是什么东西?”
刘谷手一抖, 半截用蓑草搓成的绳子差点掉进火炭里去。这是谢瑾华第一次当着刘谷的面叫他舅舅,刘谷实在受宠若惊。之前刘谷虽已经和谢瑾华接触过几次,他知道谢瑾华是个温和的人,但那温和中也透着一种若有似无的疏离。这是可以理解的, 侯门子能看得起穷亲戚, 这已经算他们厚道了。
没想到谢瑾华真叫他舅舅了!
刘谷不敢应,却又怕自己真不应反而就落了谢瑾华的面子, 整张脸立刻憋红了。刘家人似乎总是容易脸红,倒是柯祺,虽身上也流着刘家人的血, 却是个惯会做戏的厚脸皮!谢瑾华在心中打趣道。
“这、这、这……这是草啊。搓成绳子就可以用来编蓑衣,那是遮雨用的。”刘谷解释说。
“蓑衣?一蓑烟雨任平生,好意境啊!”谢瑾华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可怜的老舅舅觉得这话他没法接。
谢瑾华兴致勃勃地盯着刘谷手上的动作。搓绳子这道工序看上去不难,他有些跃跃欲试。
柯祺虽一直在和刘亚说话,但始终有一些注意力放在了谢瑾华身上。见谢瑾华克制不住想要动手了,柯祺摸了摸表弟的头,毫不留情地拆了谢瑾华的台子:“舅舅,你快把手摊开给谢哥哥瞧瞧,好叫他知道你手上有多少老茧。就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子还想搓绳子呢,到时候真破了皮,疼哭的也是他!”
谢瑾华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可怜的老舅舅还得想方设法在外甥小夫夫斗嘴的时候圆个场,道:“你们的手都是要拿笔杆子的,金贵得很,这些粗活确实碰不得啊碰不得。”他是个嘴笨的,能说到这份上,已经算是他超常发挥了。
“你要是真喜欢,等舅舅织完了蓑衣,叫他送你一件。”柯祺说。
刘谷张大了嘴巴。就算是下雨,贵人们外出时,自然有人帮忙撑着绸伞,哪用得着蓑衣啊!更别说蓑衣扎得很,就算把蓑草好好处理过了,依然会刺疼裸露在外的皮肤。这样的东西哪里送得出手?
要不是因为他们需要在雨中上山下地,很多活计都耽误不得,刘谷都不爱披件蓑衣在身上。
谢瑾华却很向往地说:“若是舅舅不觉得麻烦,还请按照我的身量做上一件。春日雨水足,待到春雨朦胧时,我们可以去租条船泛舟河上……要不,还是不麻烦舅舅了,我叫厉阳在村子里买一件吧。”
刘谷猛然闭上了嘴巴。贵人到底是贵人,真不是他这种粗人能够理解的。
“不麻烦,冬日里不出工,正好叫舅舅帮你做一件。”柯祺说。他知道舅舅一家在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和谢瑾华相处,送件蓑衣就当是拉进关系了,日后有来有往,大家的关系就会慢慢走近了。
刘谷赶紧说:“正是这话,一点都不麻烦。你若是想要,我再给你编个斗笠,再上配一双草鞋。”
谢瑾华高兴地说:“好好好!”
柯祺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知道,谢瑾华的心里肯定想着一些很高雅的东西,但刘谷不懂那些高雅事,见谢瑾华喜欢蓑衣、草鞋什么的,只会觉得他特别好相处。于是,被刘家人误以为很接地气的谢瑾华真是立刻叫刘家人对他改变看法了。夜间睡觉时,刘谷还对着自己的老妻子止不住地感慨。
刘金氏第二天早早起来摸着黑去小磨坊里磨好了米粉。
等到刘园也起床去厨房里帮忙时,刘金氏已经独自热火朝天地干了好一会儿了。
“娘,你这是要做雪果呐?”刘园惊喜地说。
刘金氏笑容满面地说:“哎,昨日说起雪果时,我见你表哥家里那位就喜欢得很……”
“那是因为娘手艺好。”当着自己亲娘的面,刘园还是很活泼的。
谢瑾华头天晚上只顾盯着舅舅搓蓑绳了,大家弄到很晚才睡。但他已经养成了生物钟,第二天便没有醒得很晚。只是天气实在太冷,谢瑾华虽然醒了,却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在被子里和柯祺说话。
“表姐姐的亲事……我们在书院中为给她寻个青年才俊,如何?”谢瑾华推了推柯祺。
柯祺打了个哈欠,小声地回答说:“不妥。我舅舅一家子毕竟才脱了贱籍没多久,很多人忌讳这一点。虽有句话说的是,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可是柯家也不算什么大户人家,只比寻常人好些。”
柯祺说的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不是他觉得刘园配不上秋林书院里的同窗,而是世人觉得她肯定配不上。同样是书生,只要入了秋林书院,即便家世再寻常,他们在婚姻市场上也是非常抢手的。
谢瑾华想了想,问:“那……正平兄呢?”叶正平现在一贫如洗(家财名义上都拿去给前姐夫看病了),家有累赘(和离的姐姐带着病弱的外甥女跟着他过活),虽有担当,其实也非常不好说媳妇。
柯祺立刻把眼睛瞪圆了,声音都尖了起来,喊道:“不行!”
“怎、怎么不行了?”谢瑾华被柯祺的反应吓了一跳。
柯祺支支吾吾地说:“你难道忘了……他之前是靠仿画为生的。”画的还是龙阳春宫图!虽说在后世写**小说的男孩子们不一定是GAY,写百合的女孩子们也不一定是百合,但万一呢?尤其是春宫图这种东西,某些细节画得那么到位,直男搞这个一定很尴尬吧?柯祺不敢拿刘园的亲事去冒险。
同妻们的生活很可悲。即便是在后世,很多人抨击骗婚渣GAY,但同妻们的痛苦依然是无法用三言两语说清楚的,更何况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呢!丈夫玩男人,反正那些男人生不出孩子,所以女人要大度;没有性生活,但生不出孩子却要怪罪女人;若女人想要过正常性生活,就会骂*!
谢瑾华奇怪地说:“仿画又如何?难道你是嫌这事儿若传开了去会影响正平兄的名声?”
“他画那样的画……若他喜欢男人,姑娘岂能嫁给他?我们到时候先私底下问问他吧。”柯祺说。
“你怎知正平兄喜欢男人?他不是还没有娶亲吗?”谢瑾华问。
柯祺听着这话觉得不对。
谢瑾华接着说:“婚姻一事,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妻子是用来敬重的。长辈为我娶了女妻,我自然就要喜欢女人。长辈为我结了男契,那我自然就要喜欢男人了。世人应当皆是如此的吧?”
“……”柯祺才知道谢瑾华的认知中存在着根本的错误。
谢瑾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要么是因为他是双性恋,要么是因为他从始至终就没有开窍过。柯祺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即便他懂得再多,在情这一事上却还懵懂,而且身体根本就还是小孩子啊。
我不要和小孩子在床上聊限制性问题。柯祺无比严肃地想。
“你错了,次序应当颠倒一下。喜欢女人,才会寻女人成婚;喜欢男子,则要和男人结契。否则,若明明是喜欢男子的,却娶了一个女人,这就对不住那个女人了!有良心的人绝对不会去做这种事。”
谢瑾华眨了眨眼睛。新世界的大门徐徐打开了。
“像我们俩这种是特殊情况,当时为了救命,当然是八字更重要了,是男是女反而不重要了。”所以柯祺一直以为自己终究是要和谢瑾华和离的。在这个世界上,异性恋总是占了总人口的绝大多数。
谢瑾华又眨了眨眼睛。打开到一半的大门啪得关上了。
别人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和柯弟已经成婚了。谢瑾华站在门内如此想到。
雪果做起来很麻烦,虽刘金氏天还没亮就开始做准备了,却一直到傍晚还没有做好。
雪果其实是没有馅儿的,但刘金氏从柯祺那里知道谢瑾华爱吃甜的,就不光做了一些传统样式的雪果,还很有创新精神地分别做了一些芝麻馅、豆沙馅、蜜枣馅等带馅儿的雪果,费了不少的功夫。
最后一道工序叫点霜。因为厨房里的空间太小,刘金氏就把雪果放在特质的器皿里,在堂屋晾了一排又一排。谢瑾华看着那么多雪果,晚饭时就特意少吃了好几口,因为他是要留着肚子吃雪果哒!
等刘金氏点完霜,她笑着说:“这一屉送去先生那里吧,这一屉送给厉小哥他们。这一屉得拿去邻居家分一分。”村人们有做了新花样就要给大家送几个的习惯,刘金氏不能忽略这种基础的交际往来。
谢瑾华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雪果少了三屉,他还一个都没吃呢!
不过,谢瑾华面上装得很好,完全没叫人看出来,他的心已经和那些雪果难舍难分了。
剩下的雪果自然也不都是给谢瑾华吃的,刘园得吃几个吧,刘亚得吃几个吧,就算柯祺不爱吃甜食,但传统的雪果并没有很甜,于是柯祺也要吃几个。谢瑾华想多吃几个,结果他的肚子已经饱了。
晚上,谢瑾华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柯祺做了好多好多雪果,把整间屋子都堆满了,足够谢瑾华吃上很久的。
清晨醒来时,谢瑾华高兴地对柯祺说:“昨夜梦到了你!”
“?”
“是一个很快乐的梦,你做了叫我快活的事。”
“!”
难道是春梦吗?如果谢瑾华已经弯了,那我要不要礼貌性地也弯一下下?柯祺其实还没有彻底清醒,他的脑子里就像是被塞进了一团又一团的浆糊。于是,他就在这种状态下很努力地思考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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