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过了期中, 就是期末。过了期末，就是过年。

谢瑾华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期中时, 他的英语才勉勉强强没有拖他后腿。到了期末时，他的英语就考年级第三了。柯祺的成绩不必说, 一直都是很好的。还有大哥, 已经是出了名的小天才啊！

柯**特别高兴。她怀着担忧弄了摊子, 没想到真赚到钱了！只是赚到钱也就罢了, 她一心盼着孩子们能有出息，虽然明明已经知道家里的三个孩子有些奇遇，却依然希望他们能考上大学。见三人都拿了奖状回来后，柯**赶紧把奖状贴在了墙上。轻飘飘的奖状真是比沉甸甸的收入还让她高兴！

柯祺他们在周末时总会去市里转一转, 成了古玩街上的常客，陆陆续续竟也捡了不少漏子, 虽然一直没赚到大钱, 但积少成多现在也积攒了两万块钱。柯祺身为一家之主，说：“关于明年的中考，我原本的目标是县重高。只要能考入全县前五百名，就能被县重高录取。但我现在觉得, 县内的格局还是太小了, 我们应该努力去市里。虽然市重高不针对我们县招生，但他们会偷偷来挖角全县前三名。”

只要柯祺和谢瑾华考到了市里, 再把大哥的学籍转到市内小学，这相对而言还是容易的。他们再在市重高附近租个小店面，柯**的生意也能挪过去。等他们到了市里, 他们就有更多发展机会了。

“事在人为，我们尽力吧。”谢瑾华说。

于是，柯探花和谢六元又开始和卷子作斗争了。

过年要贴春联。柯**原本都是挑那种印刷好的对联买，现在家里有大儒和丞相——大哥手腕力道不足就先不提——只要买普通红纸就够了。谢瑾华自己想了对联，写了对联，柯祺拿去贴了大门。

柯**去小溪里洗菜时，就又多了一项炫耀的资本。

窝头村虽然位于南方，但是南方没有暖气也不烧炕，冬天时就只有暖炉。柯祺三人都是养尊处优了一辈子的人，迫不得己裹成了三颗球，还是觉得这个冬天太冷。柯**很心疼孩子们，就比往年多买了一倍的炭，在堂屋里生了足足三个火炉。像这种堂屋都是有天井的，因此并不怕一氧化碳中毒。

大哥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忽然说：“《煮茶论史》从今天开始要播出安朝特辑了。”

《煮茶论史》是朝廷某台的一档节目，节目形式有点类似于柯祺第一世中的《百家讲坛》。寒假没什么事，柯祺和谢瑾华要奋战中考，大哥就看电视打发时间，对安朝特辑期待已久。节目组这一次请来的嘉宾姓刘，叫刘从云。刘教授是国大历史教授，是当世的知名学者，是研究安朝历史的专家。

节目很快就开始了，柯祺和谢瑾华吃着煮栗子，也凑到了电视机前。

刘教授看上去就是一位严肃的学者，并不会做那种哗众取宠的事。他说：“随着一系列和安朝有关的电视剧的热播，大家对于安朝历史已经不那么陌生了。无论是身为四大美男子之首的柯明贤，还是第一个六首状元谢文贤，他们在当今的年轻人中都有很多的粉丝。但我今天要讲的却不是这两位……”

“有这样一个人，他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不多。但我们在研究安朝初期的历史时，尤其是在研究柯明贤与谢文贤的生平时，却无论如何都避不开这个人。”刘教授说，“他是被后人忽略了的一代英豪。”

“这个人就是谢氏纯英，字明俊。他也是谢文贤的大哥。”

电视机前的大哥嘴角翘了翘。

柯祺笑着说：“这位刘教授不愧是专业研究安史二十年的专家啊！果然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

谢瑾华盯着电视不放，说：“嘘，别说话！听听专家怎么说！”

刘教授喝了一口茶，把话题转开了一点，道：“再说这个人之前，我们先来了解一下当时的政治背景。大家都知道，谢文贤生在开瑞二年。安朝前面是燕朝，安朝是李家人夺了燕氏江山创立的。这个时候，燕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已经死了两年有余。谢家当时有个庆阳侯的爵位，这爵位是燕朝的倒数第五任皇帝封的。大家想想看，燕氏封了你做侯爷，结果现在燕氏没了，要怎么才能不被李家排斥呢？”

“这位谢明俊就很机智了。他主动向皇上提出求长公主下降。”刘教授说得不紧不慢，“这位长公主又是谁呢？她是开瑞帝的大女儿，也是燕朝末帝的皇后。她爹弄死她丈夫上位了，她的地位顿时就变得非常尴尬。但是，这毕竟又是开瑞帝的第一个孩子。谢明俊就看到了开瑞帝对长公主的内疚之情。”

“胡说八道。”谢瑾华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后人研读历史时，只能透过死板的文字去臆想当年的悲欢离合。谢纯英确实尚了公主，但这其实是长公主为了保全他而使出的计谋。她假装自己就是谢纯英的心上人。关于这一点，当时的人知道的都不多，更何况是后世人呢？于是，在刘教授口中，这事就变成是谢纯英抓住机会主动尚公主的了。

“我们换台吧。”谢瑾华又说。

大哥摇了摇头，说：“没事，看看他们是怎么说的。”

电视里，刘教授还在继续：“……我们来注意一下这个时间点啊。开瑞帝是开瑞元年登基的，但不是开瑞元年才开始掌权的。他只是出于重视把登基大典移到了开瑞元年。事实上，他在前一年的夏秋季就已经掌权了。死了丈夫的长公主为了表示对亲爹的不满，给末帝守了一年的孝。这里的一年其实是指九个月。也就是说，长公主是在开瑞元年的春夏季出孝的。而谢明俊是在这之后请公主下降的。”

“我们想象一下谢明俊当时对开瑞帝说了什么话。”刘教授笑了一下，“他肯定不能直白地说，我娶了你的女儿就是你女婿，以后是一家人，皇帝岳父带我装*带我飞。这不是找揍吗？他得委婉一点，比如说自己心仪长公主多年，如今长公主孀居在家，不忍心见她凋零，才大着胆子想要求娶公主。”

“开瑞帝看到了谢明俊的诚意，于是答应把公主嫁给他。”刘教授低头喝了一口水，“因为长公主的身份有些特殊，《安史》中对她的记载不多。皇家嫁女不是小事，怎么也要好好筹备几个月。所以我们可以推算出，这位公主大概是在开瑞二年初嫁给谢明俊的。谢明俊之后确实得到了开瑞帝的重用。”

“为什么我刚刚再三强调了时间点？因为在我们史学界有一种说法。当然，目前赞同这种说法的人并不多，而且缺乏关键性的证据。”刘教授再一次笑了，“我师兄就是研究这一块的。他觉得，谢文贤真实的身份不应该是谢明俊的弟弟，而应该是他的儿子。那为什么儿子不当儿子养，要当弟弟养呢？”

“咳咳咳咳……”柯祺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谢瑾华刚想说电视里在胡说八道，见柯祺呛到了，注意力就转移到了柯祺身上：“你还好吧？”

大哥后悔了，他刚刚就该换台的。但如果现在换台，是不是就显得太过刻意了？

“谢文贤的出生日期是有明文记载的，在开瑞二年的五月。他和柯明贤是众人皆知的天作之合，找了得道高僧来算过命，所以他的生辰八字肯定做不得假。”刘教授并没有卖关子，“五月生，那么他母亲应该在开瑞元年的七月就怀上了，考虑到早产等原因，他母亲最迟在开瑞元年的十月也该怀上了。”

“这正是谢明俊求公主下降的关键期。”

“他一边表现得对公主情深义重非她不可，一边又让别的女人怀孕了，还是令人诟病的婚前怀孕，让开瑞帝怎么想？所以，谢文贤出生后不能挂在谢明俊的名下，而要放在其他人的名下。谢明俊虽然有亲兄弟，但他的亲兄弟们和他的年龄相差很大，在当时才几岁大。于是，他亲爹就站出来救急了。”

“这里还有一个小证据，谢明俊这一辈的兄弟取名时按纯字辈走，他自己叫谢纯英，他继母所生的儿子叫谢纯杰。但谢文贤却叫了谢瑾华，并没有从纯字辈。瑾，美玉也。谢家纯字辈的下一辈正好就是玉字辈。这里面就有很多文章可做了，对不对？虽说古人重伦理，但大家都是学过历史的人，对于上位者来说，这伦理是用来律人的，并非是用来律己的。是儿子重要，还是整个家族的前途更重要？”

“总之，谢明俊就把谢文贤当成是弟弟养大了。”

谢瑾华冷哼了一声：“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大哥没说话，低着头好像是在剥栗子吃。

柯祺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好像看得入神了，也没有应和谢瑾华的话。

电视里的节目还在继续。

“我刚刚说的这么多，都是我师兄的研究方向，他还有其他的一些研究成果，这里暂且不提了。我本人是不这么看的。原因很简单，如果谢文贤真是谢明俊的亲儿子，而非是他的弟弟，那么为了规避风险，谢明俊完全可以把这个孩子送到旁系去养，没必要养在家里。名字什么的应该只是一个巧合。”

“但我们必须承认一点，谢明俊确实做到了长兄如父。他像父亲一样地照顾弟弟。在他去世以后，柯明贤和谢文贤写了很多缅怀他的文章，从字里行间我们不难看出，他们和这位兄长的感情很深。”刘教授终于把自己的讲说方向扭回来了，“谢文贤的诗里曾提到过一件事，他幼年生病时，守在他床边照顾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大哥。谢明俊作为嫡长子，对庶出的弟弟都如此照顾，足以见其人品。”

历史究竟如何，后世的人谁也没能亲眼见证过。他们只能通过有限的史料去臆测。

所以，对于现代人来说，《煮茶论史》是一档能够开阔他们眼界的好节目。但对于穿越重生三人组来说，刘教授这位专家说的话，有一些就像是笑话一样了。当然，这也并非是说刘教授水平不够。

只能说，后人研究前人时，历史没有真相。

谢瑾华愤愤不平地说：“这节目太无聊了，我本来以为他真能说出什么来呢！他一开始就说错了，大哥哪里需要尚公主来保全我们谢府？就算没有长公主，长姐当时还是德郡王妃，开瑞帝看在德郡王的份上，也不会对谢家怎么样。”而且，怎么会有人觉得他是大哥的儿子呢？这是个不负责任的假设。

不过，刘教授后来说的那些内容倒也有一些可取之处，谢瑾华就没有换台。

“……总而言之，谢明俊也是一位很有魅力的人。他的眼光，他的决断力，他对家族的维护……这些都叫人佩服。安朝初期能人辈出，和柯明贤生活在同一时代的人是悲哀的，因为在历史书上，他们的光芒都被这位四朝丞相衬得半点不剩。但如果我们真能回到那个时代，我们就会发现，这位伟大的丞相也是由稚嫩一点点走向成熟的，而谢明俊就是他最好的领路人。”刘教授显然对大哥非常有好感。

刘教授甚至把谢瑾华能拜慕老为师的功劳全部推到了大哥头上：“……谢文贤身为庶子稚儿，在当时能拜大儒为师，这里面也少不了谢明俊的推动。因为，那位大儒恰好就是谢明俊外祖的多年好友。”

刘教授紧接着又说了很多他总结出来的大哥照顾家里兄弟的事例。

一档节目四十分钟，很快就接近了尾声。

刘教授对着电视机前的观众们说：“在节目刚开始时，我们提到了，谢明俊为要获得开瑞帝的信任所以尚了公主。他把自己的婚姻当成了是政治上的筹码。但是，我们也必须要承认一点，他对于这位公主确实付出了真心。因为，这位公主死于淳乐九年。公主死后，谢明俊并没有再娶。淳乐帝是谁？他是谢明俊的妹夫，是有名的孝子皇帝，也是有名的畏妻皇帝。在当时，谢明俊的亲妹妹是皇后，他的外甥是太子，尽管开瑞帝还活着，但既然公主都已经死了，谢明俊完全可以续娶。但是，他没有。”

“他这一生只有公主一妻，无妾，无子。临死前，家里人想让他过继一子，他都没有同意。”刘教授再次表明了他对这位历史人物的喜爱，“在那个时代，男人愿意为女人做到这些，必须是真爱了。”

电视机前的谢瑾华看向了大哥。

大哥已经把心情收拾好了，笑着说：“他们胡说的……我不续娶，只是觉得续娶没必要。”他和长公主之间哪有什么男女之情？打一开始就是在互相利用，到了后来，倒是有点惺惺相惜的的战友情。

柯**从屋子外头走进来，脱了斗笠，站在门边跺了跺脚，说：“外头下雪了……哎哟，今年这雪有点大啊！”柯**看着屋子里的三颗球，摇了摇头，又无奈又觉得好笑：“你们可以去雪地上滚了。”

窝头村在山里头，气温比山外头低，冬雪并不稀罕。

柯祺小时候很喜欢在雪地里滚，他把自己砸进雪地里，雪地中就印出了他完整的人形。柯祺眼珠子一转，猛地抱起大哥站了起来。大球抱着小球滚到了大门口。大哥*声*气地叫着：“快放下我！”

“别啊，我们一起去玩雪啊！”柯祺坏坏地笑着。

“我不玩，你放下我！”大哥拍着柯祺的肩膀。像柯祺这种以下犯上的，必须要被家法处置。

柯**对着柯祺的*股拍了一下：“多大人了！别把孩子吓坏了！快把英妹儿放下来！”

谢瑾华最怕冷，不愿意离开火炉，对大哥喊着说：“大哥，我现在帮不了你。你跟着柯弟一起去玩会儿吧。等到了晚上，我帮你揍柯祺哈！”他语气轻快，《煮茶论史》的内容半点不曾被他放在心上。

时间掩去了过往，每个人都应该活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