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追昔(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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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剩下的妖兽尸身处理好,秋刃将插在地上的长.枪收起,颇为随意地拍了拍手。
他问秦舟:“你有什么想问的?”
他又道:“不过我也有个事想问你。朋友,你没入魔吧?”
秦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问得一愣:“你说什么时候?”
要是秋刃问的是原主,他也不知道之前原主有没有入过魔。
身旁传来君渐书平和的声音:“没有,师尊从未入过魔。出什么事了?”
秋刃大松了一口气:“这就好。朋友啊,有人冒充你去瀛洲的群英会捣乱了。”
秦舟看了君渐书一眼,见他也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便收回了视线。
秦舟:“那人是个魔修?”
秋刃点点头,给他们介绍那人的事情。
就在昨天,瀛洲的群英会上,在切磋时出了一个魔修。
其实魔修进入群英会算不了什么大事,但那人装作仙修混入其中,本就居心不良。他身份暴露后,更是一副要将所有人斩尽杀绝的态势。他没有露出面目,但所用的招式功法与秦家极像。
后来有眼尖的认出他手里拿的剑是秦舟用过的,便有传言说那人是秦大公子沉寂了几百年后来仙道寻仇了。
秦舟听着听着,有点哭笑不得。
修真界更新换代比他想象的要快,这才几百年过去,修真界的人就只能从武器辨认原主了。
秋刃最后道:“其实我是不信的,要真是你去砸场子,怎么可能畏首畏尾的?肯定直接就冲进去了。”
秦舟心道,你也太高看我了。
君渐书还饶有兴趣地补充了一句:“以师尊的喜好,这种出风头的事情,也不会用剑。”
“对!”秋刃笑道,“肯定揽着舜弦琴就去了。”
说到舜弦琴,秦舟倒是想起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要问一问秋刃,原主从落霞谷里出来后,为什么没杀他。
不过他还是先问了一句:“那个魔修后来怎样了?”
“好像是被打死了。不过听姬姑娘说,现在大家都怀疑他是用了替身符箓跑了。”
秋刃边走边说。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说,十分和谐地出了妖兽出没的山林。路上没有一点异动,在秋刃和君渐书的威压下,妖兽们都安分的如同兔子。
以秋刃的修为,要荡空这一山的妖兽,也不过举手之劳。这么麻烦地一点点收割妖兽,看来对那姑娘真的不一般。
秦舟庆幸了一下刚才没在姬凤云面前直接暴露身份,又问君渐书:“能去瀛洲看看吗?我想去看看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
他开口之前想了一下怎么和君渐书说。但是每种说辞都显得虚伪而矫情,不如直接问他能不能去。
不过君渐书和秦过的不对付,简直有如实质,秦舟有些担心君渐书的想法。
君渐书一时没有说话,秦舟观察着他的脸色,言语中退让了一步:“不进秦家,就在外围看看。不会碰到秦家人的。”
君渐书若有所思的脸色放缓了些:“师尊想去哪里,我不是顺着你的?”
秦舟心道,要不是他改了口,刚才的气氛能尴尬死人。
秦舟:“是的呢,乖任任最好了。”
“那正好,我也要去瀛洲看看。”秋刃看了他一眼,“说起来,朋友你的脑子好了?”
秦舟:“嗯?”
“之前君渐书说,你脑子出了点问题,让我多担待担待。”秋刃随意道,“我寻思着,你只要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还按以前那样顺着你呗。结果谁知道,上次刚带你出蓬莱宫没多久,他就坐不住自己找过去了。”
君渐书笑道:“朋友,我可没说师尊脑子不好使。我说他神魂有点问题。”
“那不一样吗。”秋刃哈哈一笑。
原来上次见面的时候,二哈那么轻易带他出去,原因在这儿。
说起来要不是君渐书给他开了后门,他也没那么容易出去。秦舟叹了口气,看向君渐书的眼神里多了点一言难尽的色彩。
他光记着要来找秋刃问个清楚,却忘了君渐书还在。
以这人对他的态度,找理由支开君渐书也太难了。
秦舟想了想,决定先无视这个障碍,隐晦地钓出秋刃的答案:“秋刃,你还记得我当初进落霞谷之前,和你说过什么没有?”
“这……你让我想想。”秋刃略微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哦,你进落霞谷前一天跟我说,不用考虑杀你的事情,你已经找到诅咒的解决方法了。”
秦舟:“……”
好得很,不仅他想知道的讲出来了,还把他想瞒的也抖露出来了。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听见了君渐书含笑的声音:“师尊让你杀过他?”
好了,算账的来了。
秦舟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等着这场公开处刑过去。
秋刃却展现出了不合时宜的体贴,他看向秦舟,迟疑道:“朋友,这事可以说吗?”
秦舟内心喋血。你都快说完了,还问能不能说?
君渐书走在他身旁,闻言轻轻握住了秦舟的手,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威胁。
秦舟挣开他的手,破罐破摔道:“你说吧。”
没想到这一个许可,打开了秋刃的话匣子。
“就是进落霞谷之前,我们进蓬莱的那天晚上,大家都在庆功。他忽然把我叫到天璇殿,说他准备去落霞谷,不一定能活着回来。让我盯着落霞谷,看见他出来没用舜弦琴的话,就把他给杀了。”秋刃狠狠叹了口气,“我当时就想揍他一顿,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搞得苦大仇深。”
“以你的性格,恐怕会直接跟师尊抗议。”君渐书淡淡道。
秋刃又叹了口气,好像时至今日,想起那件事仍让他抑郁难平。
“是啊。结果他说了什么,他说身边没有能信任的人。你说说,这他妈不是鬼话吗。大家费心费力帮他打下蓬莱,结果他拱手把蓬莱送你了,还说自己谁也不信。”秋刃不忿道,“要让当年秦家的人知道了,你那家主也别当了。”
秦舟原以为只要面对君渐书的怒火,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他久违地感受到,原主真特么是个浑球。
现在他就是这个浑球。秦舟郁卒地想,所以他只能缩着脖子像个王八一样挨骂。
君渐书察觉到他的不开心,收敛了眼底的苍凉,轻轻拍了拍秦舟的手安抚他。
而后将自己的心里话吐露了出来:“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别太斤斤计较。”
“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秋刃恢复了平常的情绪,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去瀛洲?一起还是分开?”
秦舟正郁闷着,没有说话的打算。
君渐书道:“你先去吧,我和师尊乔装打扮一下。”
“也是,你要是真身去了,怕是秦家一大半人都吓得说不出来话。那我就先走了,朋友们,到了瀛洲再见。”秋刃十分理解,见秦舟没有其他想问的,便自己先走了。
秋刃走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点尴尬。
秦舟一直没开口,因为他觉得这事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不管怎么看,原主的做法都不占理。
他也没有完整的记忆,没法和原主共情……就只能受着君渐书的怒火了。
他偷瞄了君渐书几眼,这人的面色果然不深好看。
他静静地等着君渐书发难,这人却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脸色都慢慢变得好看了些。
秦舟心中警铃大作,这人怕不是准备先说服自己不要翻脸,然后在四下里做手脚吧?
秦舟忍不住道:“君渐书。”
“怎么了,师尊?”
秦舟暗骂他装疯卖傻,只能硬着头皮道:“刚才秋刃的话……”
“都过去了。徒儿刚才说的是真心话,都过去了,只要师尊现在在我身边就好。”君渐书的语气一如往常,秦舟却体会到了丝丝凉意。
秦舟咬牙切齿:“我不信。”
君渐书调笑道:“师尊总是不信我。”
秦舟横眼扫了他好几眼,像是越看越气。在君渐书眼里,却是越来越生动、越来越有风味。原本不悦的心情,被他瞟也瞟没了。
秦舟却终于怒道:“我可不就是一直不信你!从前中了傀儡咒印,就怀疑你和秦过。如今不信你几句话又怎么了!反正我从来都是这么不可理喻,想得多错的多。”
君渐书这次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就把他惹炸了,只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师尊,你听我说。”
他的神情太过认真,让秦舟还有些无可适从。
君渐书缓缓道:“不用妄自菲薄。”
秦舟原本有些期待的神情,立马变得暴躁:“你是不想让我贬低自己?你这是看不惯我骂你的好师尊!”
君渐书失笑,只能问他:“我又怎么惹师尊生气了,嗯?”
他的脸杀伤力太大,秦舟转了个角度,对着空气大声道:“你什么时候不让我生气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这么一直吊着我,不就是想让我患得患失,过来讨好你?我也不是没脑子,喜欢的人私自决定结束生命,你怎么可能不生气?你这时候不对我发火,不就是想等以后慢慢讨回来?从认识到现在,你明着对我好,暗中为难我多少次了?君渐书,我没你想的那么蠢,连这都看不透。”
他确实有过这样的心思,不过没有想到师尊竟然这么敏锐,而且这么耿直。君渐书没法反驳,连秦舟从他身边走开,他也没有阻止。
原本是想以牙还牙,让师尊也尝尝旁人不说人话的滋味。现在看来,还是有些过度了。
君渐书心中不是滋味,秦舟更是愤懑。
他召出竹青剑,朝着旁边一棵参天古树连出三招。随着轰隆隆的巨响,那棵古树从中裂开,噼里啪啦地砸了一地。
秦舟又连出几招,将掉下来的树干劈碎。最终落下来的,是一堆米粒大小的碎屑。碎屑完全落下来,几乎要湮没两人的腰际。
秦舟一招将他们身边的碎屑清去,火气降下来了,没敢看君渐书。
君渐书一直不想让他们的踪迹被人发现,他刚才一时脑热就忘了,也没法向君渐书解释。
那就只能装傻了。秦舟鼓气气势道:“我现在有很想搞清楚的事情,生怕我没有那个能力去将它揭露……我实在没有心情和你勾心斗角了。我以为你不是我需要敌视的人。”
他自以为气势慢慢,其实话里的委屈,在极其了解他的君渐书耳里清晰可闻。
也算一报还一报,纠缠不清。君渐书缓缓道:“好。师尊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会在私下添乱的。”
听了这话,秦舟却没感到好受几分。
“你一直这么说,但是好难啊。”他喃喃道,“我那二十年的资历,在你们面前就像开玩笑一样。接收到的记忆又破破烂烂,我拿什么搞清楚真相。”
他几乎是说给自己听。说完后,没理君渐书,自己却继续往下想了。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挖到了什么正确的东西。
以原书的不完全统计,君渐书在剧情结束时,年纪至少有了四位数。现在还要再加上几百年,往少了算这人也要有两千岁。
如果把君渐书当做现代的两百岁老人,在君渐书面前,他恐怕就是个两岁的小孩。
一个两岁的小孩,天天吵吵嚷嚷着要调查几十岁大人的隐情,这不跟闹着玩一样吗……怪不得君渐书不拿他当回事,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
秦舟郁闷地看着君渐书,嘴唇不自觉地抿了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他闷闷道:“当我什么都没说,走吧。”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他在君渐书眼里只是个两岁小孩,那和两岁小孩斤斤计较,还偷偷做手脚让小孩伤心的君渐书,又能有多成熟!
撑死了三岁!秦舟恨恨地想。
这样一想,就停不下来了。
结合君渐书最近的种种表现,秦舟得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结论。
他愣愣地问君渐书:“你该不是……把我当小孩养了吧?”
君渐书原本在等着他整理混乱的思绪,听见他得出这么个结论,不由得失笑。
但仔细想想,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惯着,打趣地欣赏着,有意无意地培养一下……若非君渐书知道自己只是有艳骨这个心腹大患才没有更进一步,恐怕也要相信了秦舟这养小孩的说辞。
不过艳骨终归不能和师尊明说,他只能笑了笑道:“师尊怎么会这么想?”
看着秦舟那一脸“你别想诓我”的表情,君渐书只能顺着他道:“纵使如你所说,我是在将师尊当做小辈养……你觉得耻辱了吗?若是如此,徒儿以后会注意。”
秦舟摇摇头。君渐书的养成,除了时不时的小心思之外,简直是白送的顶级教育。他就算被当成小孩,也不该有什么怨言。
只是一想到这人是君渐书,他怎么就那么不甘心呢?
君渐书又道:“那便是别扭了。师尊不用有负担,我当年比这还小的时候,不正是师尊把我从姬家的追杀里救出来,带我回瀛洲修炼的吗?如今能有机会偿还教养之恩,徒儿甘之如饴。”
他说完,却见秦舟的双眼无神地看着他,长睫洒下的阴翳,遮住了眼睛的神采。
他小声问:“偿还完了呢?”他垂下眼眸,有些不甘地问:“还完了,就一刀两断吗?”
君渐书或许爱过原主,但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这人现在还拘着他,只怕是为了心底的一点执念。
等他执念消了,两人恩怨两清,怕是还要分道扬镳的。
但是秦舟实在不知道,戴上了原主的身份,他还有哪里能去。
他仍像之前那样,站在君渐书身边,却陡然生出了天地之大无处容身的苍凉感。
他开口,像是劝自己:“那样也好。只要厉害了,身份藏好了,就没人能奈何我。到时候做个闲人云游四海,不比什么快活……”
他看了看君渐书,忽然勾唇一笑。
那一瞬间,仿佛云开雨霁,天色澄明。
秦舟微笑道:“你可能不爱听这些,我不说了。我们去瀛洲吧。”
君渐书罕见地迟钝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像是被秦舟的话唤醒,心情发生了什么变化似的。
他走上前,执起秦舟的手。察觉到对方的挣扎,君渐书用了点力制住他。
而后猛地抱住了秦舟。
贴的紧紧的,却又小心翼翼,像是秦舟是什么容易打破的易碎品。
君渐书开口,笑意竟然有些苍白:“我不想一刀两断。如果可以,我想给师尊,给自己一个更好的结局。只是我不知道,师尊愿不愿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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