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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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音阁的人越听越不是滋味,可他们自诩武林名门,这种时候若是说什么反倒落了下乘,只能忍气吞声。
何况他们也并不相信一个突然冒出的神秘势力当真能动摇灵音阁的地位,是以只把注意力放在争论此人看见的大长老是否真的是本人上。
岑心听了会儿便没了兴趣,倒是琴意,她心思细腻,注意到先前那说话的江湖侠客,这会儿含笑坐在原地喝茶,看起来丝毫不像动怒的样子,琴意回想他先前的举动,察觉出一丝刻意的味道。
可是为何要在这种关头特意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神秘势力造势?
琴意望向柳州的方向,也不知此行究竟会发生什么。
入夜的时候,柳随再次要求外出,有了昨天的经历,守夜人已经很信任他,这回没费什么力气便成功出去了。
来到昨日相见的地方,柳随抬头朝树上一看,前辈果然已经在那了。
守夜人还在后面美滋滋跟着,瞬间又人事不省了。
一道人影在柳随身边停下。
还没等柳随站定,他说:“话已经带到,他让我转达,最近在做很重要的事,还有,没有生气。”
柳随微微张嘴,他其实没想到前辈真的能在一天内找到神出鬼没的沈融雪。
“多谢前辈,那我就放心了。”
嘴上说放心,面色却没有丝毫喜悦放松。
“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在沈融雪过去二十多年里,他很少关注旁人的情绪,自然也不懂柳随现在的情绪,但他想要懂。
柳随犹豫了一下,大抵是前辈让他觉得很可靠,很有安全感,又或者是月色太美,忍不住想抒发心情,原本不敢吐露的心声,轻而易举便说了出来:
“因为没有见到他。”
沈融雪的心砰地猛跳了一下,他忍不住伸手捂住。
柳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即使前辈已经说了,没有亲眼见到,我也无法确信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再生我的气,也许他只是出于安抚我这么一说,一想到这点,就开心不起来。”
沈融雪走的那天是柳随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明显生气的模样,在那之前他一直觉得沈融雪是天底下最包容他最值得信赖的好朋友,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可能会失去这个好朋友。
“并非,他……看起来也很关心你。”
柳随先是高兴,随即感到疑惑,前辈连这都观察了吗?不过高兴压过了疑惑,他连忙追问:“那他还说了什么吗?”
沈融雪一时有些卡壳,随即想起一事。
“他让我转达,如果遇到了不好的情况,切记以自身安危为第一。”
想到要做的事,沈融雪眉宇间些许皱起。
“不好的情况?是指怎样的情况?”柳随想来想去,想不出沈融雪这话的用意。
“他的意思是,如果,如果他与你立场对立,不要做傻事,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柳随一怔:“对立?可是他怎么会和我对立呢,沈融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他绝不会做伤害我的事。”
面巾下的嘴角微扬:“是,他不会伤害你。”
柳随得知沈融雪好像真的没在生自己气后,心情已经好了大半,闻言笑着说:“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如果他那么做了,一定有他的理由。前辈,如果可以,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十五那天,想必你也会行动吧,我不知道你和柳必成有什么过节,但你一定想杀了他,他的功法有缺陷,我不清楚是什么缺陷,但沈融雪一定会知道,你若是想有必胜把握,便去找他与他合作。”
沈融雪沉默了好一会儿:“你很希望我和他合作?”昨日也是,想尽办法劝说这位“高手”找他。
柳随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前辈很强啊,融雪他虽然也很强,但无论多强,我还是会担心,所以……”
说完柳随忽然想到以前他刚上大学时,其实路途不远,他自理能力也还行,一个人完全能应付,但家里人当时还是软磨硬泡跟着一起去了,以前嫌烦嫌丢人,现在想来,未尝不是害怕失去他,哪怕只有些微的可能,也感到害怕担忧。
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笑了。
沈融雪看着他的笑容,久违地想起了师父,他的师父不是个很细心的长辈,沈融雪跟了他以后过得依然不怎么不像个正常人,师父偶尔会忽然发疯一样逼着他习武,尤其是身体每况愈下,临近离世的那阵子,更是疯得厉害,经常看着他叹气:“你这小子天生缺了几根筋,寻常人哪容得了你,没了这身武艺可怎么办,快练,当一柄好剑起码不会挨揍。”
以前他也这么觉得,但现在,眼前人在月下含笑的模样叫他觉得不是那样,这世上有能容下他的人。师父怕他不够强受欺负,眼前人即使知道他很强依然会担忧。
“我会和沈融雪合作,你且放心。”柳随放下心,再次感谢他:“多谢前辈,大恩大德无以回报,柳家还有些余产放在柳家附近的六福记,我告诉您口令,拿上它们,若是能对你们的计划有所帮助就好了。”
原本是用来当做筹码,如今普渡山已经这个境地,也便没了意义。
“这也是你为他准备的?”
柳随眼神闪躲,虽然打着报恩名义,实际上……
前辈用上了沈融雪当然也能用上。
“前辈……”倒也不必这么明察秋毫。
柳随听到他笑了,又好像没有。
与此同时产生了一丝疑惑,总觉得前辈哪里怪怪的。
“好了,保护好自己,十五那日,我会送你安全离开,还有沈融雪要我转交于你,”他递出一个瓷瓶,“压制飞蛾蛊的药。”
说完这句人就不见了,留下原地愈发迷惑的柳随,对着瓷瓶发怔。
明明已经确信此人并非沈融雪,可那股没由来的熟悉感又涌上来了。
可他想不出沈融雪必须要对他隐瞒身份的理由,所以前辈应该确实只是好心罢了。
想明白了,他转身正准备叫醒守夜人,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声音细小,是用气音发出。
“哥,别喊醒他。”
柳晔的声线他绝不会认错,柳随顾不上守夜人,回身循着方向找去,果然从坡下的草丛里发现了柳晔。
来不及问什么,就被藏在柳晔旁边的洛熙择拉进去。
“刚才那是谁?”
柳晔噫了一声:“你能不能先问点有用的,”转向柳随,“哥你究竟是怎么来这的,是顾庄主抓走了你吗?”
柳随担心夜长梦久被巡逻人发现,也顾不上反问两人怎么找上这的,长话短说省去顾亦倾对他的告白,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以及顾亦倾的事告诉二人。
两人听后作出了不同的反应。
“怎么会这样……”柳晔从未对武林盟产生过怀疑,在她并不复杂的认知里,武林盟本该是武林道义的代表。
洛熙择的关注点则是在顾亦倾身上:“所以他是要推翻武林盟?呵,未免有些好笑,他绝剑山庄坐到今日的位置也不全是清清白白,为了公义?我看他只是不想回绝剑山庄再受拘束罢了。”
说罢还意有所指地看了柳随一眼。
柳随闪躲视线。
洛熙择被他的反应惹恼:“悄无声息抓走你藏起来,他什么心思你不知道?”
“我看他只是想借机一逞私欲。”
柳随听他言语如此不客气,也恼了:“他想替父报仇很难理解吗?洛熙择,想说什么何必拐弯抹角,你不是惯会挤兑人吗?想冲着我来直说。”
“我挤兑你?大少爷,你现在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还为一个对你居心剖侧的人说话,言辞间处处维护?我也想问你呢,早先对我那股伶牙俐齿的劲去哪了,怎么偏偏到了顾亦倾就对他不同?”
“还有方才那人,来历不明,你就如此信任他?”
柳晔在一旁又是着急又是往旁边看,担心有人发现。
说什么来什么,巡逻的脚步声从下方山道传来。
三人连忙噤声,但柳随想到昏睡的守夜人,万一被发现他们三个恐怕一个都跑不了,心中焦急。
好在洛熙择有些手段,当机立断将守夜人藏起来,三人一猫屏息等待巡逻人离开。
柳随的心吊到了嗓子眼,万一他们对守夜人不在门口产生疑心……
不过好在他们似乎柳随跑不了这事很自信,只看了一眼便没再关注,还聊起了天。
“害这一天天的,夜里不省心,还得巡逻,依我说咱们普渡山位置得天独厚,任谁也摸不上来,莲首操着心属实多余。”
“可不是,穹窿山三面环水,唯一能进的那面又是块平地,可谓一览无余,兄弟们天天守着,苍蝇都飞不进来。”
听到这柳随看向二人,方才天色暗没注意,离得近了才发现他们身上湿透了。柳随对那环绕的河水有些印象,虽不算急,却是大河支流,河面宽广,且暗流汹涌,泅水进来得冒着生命危险,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而且这关的几个,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冰美人,另外两个倒是有些功夫,可也都被废了武功捆起来了,有专人看着,怎么也不像能翻出天的样子,不过我听说她们已经没用了,莲首说不定会直接处理了,到时候就更省事了。”
“不过这回莲首直接宣战暴露总部,总让我有些不安。”
“想那么多干啥,莲首他自有考量,咱们只要听从安排就行了。”
“也是……”
声音渐行渐远,等人彻底没影了,柳随迫不及待说:“你师父和师姐就在这,得去救他们。”
洛熙择挑眉看向他:“你自身难保,倒还挂念上我师父师姐,我的好哥哥,你是不是永远学不会审时度势?”
出乎洛熙择意料,柳随听他咄咄逼人,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呛他,反而认真思考了下,告诉他:“你说的不对,这不是审时度势的问题,先前作为你帮助我,投桃报李是我应该做的,何况你师父师姐本不应该牵扯进此事,倘若他们因我出事,我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倒是你,既然心系他们的安危,更该想办法行动,多此一举教育我只是徒劳泄愤而已。”
柳晔在一旁蹙眉摇了摇柳随胳膊,她当然明白哥哥的坚持,可是这种关头了,能不能救出哥哥还是问题,她内心是偏向洛熙择的。
洛熙择定定看着他,笑得复杂:“你在任何时候都将别人放在自己之前吗?”
柳随一怔,恍惚想起与沈融雪的最后一面,离开前他的眼神和洛熙择的眉眼重合了。
那时候自己做了什么?似乎也是,大言不惭地说要以身为饵,击溃柳必成。
更早些,每回遇见沈融雪的时候,他似乎总是很狼狈,又或者干脆在赴死的路上。
沈融雪眼中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
洛熙择见他对着自己发呆,喂了两声。
柳随回神:“别问了,救人要紧。没猜错的话,这里能关押人的地方只有三处,既然巡逻人的巡逻周期这么短……我大概知道在哪了。”
他被关押的这些日子里也并非无所事事,偶尔会借机远眺地形,也会观察他们轮班的规律,加上有的是时间琢磨,倒也有些收获。
顺手吃下前辈给的药丸,柳随带着二人往隐蔽处绕行。
路上因为担心遇到巡逻的普渡山众,没人说话。
然而无论是洛熙择还是柳晔都憋了一肚子话。
偶尔会遇到巡逻的人,除了一次胖橘的叫声险些暴露,其余都有惊无险地渡过了。
然而三人的心情却越发沉重,普渡山太大了,教众人数也远超预期,一路走来光是巡逻小队就碰到了三队,更可怕的是普渡山内部竟还有专门的武器工坊,远处隐隐传来的机械声似乎预示着什么可怕的未来,联系到先前普渡山故意放出的消息,不难想到是为了什么。
柳随就是这个天罗地网里最好的饵。
三人花了近一个时辰才摸到了一丘之隔的地牢。
柳随猜得不错,地牢入口隐隐有光亮散出,入口守着一左一右两人。
大约是里面关着的人对柳必成而言没什么价值,这些属下上行下效,一个抱壁打盹,另一个倒是睁大着眼,只是目光涣散强撑着不睡罢了。
火光噼啪,周遭暗了一下,就是这么一瞬间,洛熙择已经将二人悄无声息放倒,摆成靠在山壁上打盹的样子。
柳晔瞪大了眼睛,小声:“怎么做到的?”洛熙择有这么强吗?
洛熙择语气略显不耐烦:“杀人可比救人简单,毒医这个名头,不过是那些想要活命的人捧的高帽,我的医术不过尔尔。”
柳晔若有所思点点头,看来洛熙择以前对他们还算克制了,他若大开杀戒,恐怕比许多魔头还可怖,毕竟使毒的防不胜防。
柳随见柳晔好奇,也说:“致死的毒不难调制,恰到分寸,拥有特定效果的毒才难。”
“你倒是懂不少。”洛熙择也不知道是夸赞还是阴阳怪气,说完就往里走了。
柳随和柳晔跟着走进去。
地牢里关着的确实是洛熙择的师父师姐。
洛熙择的师父是个有些佝偻的老太太,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看起来有些虚弱,他师姐倒是好些,目光清亮,见人进来还知道戒备,发现是洛熙择和他们,目光瞬间变了。
“阿择?你怎么来这的?”
“详情出去了再说。”洛熙择在师父师姐面前要比寻常稳重得多。
老太太打量了三人一眼:“这么轻松就到这了?”
柳晔没听出这其中的意味,洛熙择脸色却是一下就变了。
柳随也反应过来,确实有些太简单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柳必成那日来他面前下死亡通牒就很奇怪……他完全可以直接做了便是,何必与他说明呢。
不是柳随看不起自己,而是这件事柳随的态度根本无关紧要,柳必成难道单单只为了看他瑟瑟发抖的样子吗?虽然不了解此人,但柳随下意识觉得他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然而这时候想那么多也没用,洛师父也只是叫他们警惕,走到这里,无论如何都得将人救走。
几人也不耽搁,洛熙择背起行动不便师父,柳晔搀着受了伤的师姐,一行人悄声出洞。
路线洛熙择已经规划过,就从他们来的地方出去。那地方稍大些的船就过不了,他先独自泅水回镇上,想办法找水性好的人驶船到平静的河面等着接应,再将所有人带回去。
然而这个计划还没开始便已经彻底宣告夭折。
柳必成已经带着人好整以暇在外面等着他们。
他面上含笑,打量了一圈,露出些许惊讶:“倒是没想到这上钩的鱼不止一条,”转向柳随,“沈融雪呢?他竟是没来看你?不想带你走吗?难道我高估了他对你的情谊。”柳随这会儿哪能不明白,松懈的布防是柳必成故意为之,他又成了诱饵。
“他确实没来。”
柳随一瞬不错地看着他,叫柳必成难以判断他说的是真话假话。
“呵,差点被你骗过了,沈融雪已经来过了。”
柳随皱眉,沈融雪确实没来啊,他为何如此笃定……
“你就是柳必成?”洛熙择语气挑衅。
柳必成闻声看向他:“我劝你少动些心思,你的伎俩在我面前没有用。”说这话时他手里捻起一根针,火光下针头发绿。
被识破的洛熙择罕见地露出焦急神情。其实他心里未尝不清楚,连比他技艺更精湛的师父都拿柳必成没办法,凭他的毒术也很难。
这招不行,便只能硬上了。洛熙择上了,柳晔见状自发上前帮忙。
洛熙择武功上乘,柳晔也不差,但在本书最大反派面前,依然不够看的,十招之内两人便被制住。
柳必成似乎并不想理柳晔,将她一掌拍开,独独攥着洛熙择。
令人浑身发颤的“咔嚓”声接连响起,洛熙择从牙间挤出破碎的闷哼。
“十招,你不错,是个麻烦,还是断了手叫本座更放心。”
接过受伤的柳晔,柳随直愣愣看着被鲜血沾染的衣服内心发颤,他不是第一次面临生死危机,却是头一次直面柳必成的残忍。
唯二能打的人被废,三人连带着洛熙择的师父师姐,被重新关进地牢。
柳必成走前站在长长的甬道外笑看着柳随:“大侄儿,委屈你住地牢了,多陪陪你那些朋友吧。”
普渡山的地牢不大,五人被分散在两个牢狱,隔着一条过道相望。
看守的人不知是什么心思,将他和重伤的洛熙择关在一起,另外三人在另一边。
柳随不懂医理,只能干看着着急。
“你怎么样?”
“咳……死不了。”洛熙择虚弱归虚弱,嘴上一如既往不示弱。
对面老太太的声音飘过来:“痛就直说,你不说怎么对症下药?”
柳随也点头:“你哪里不对说出来,我要做什么?”幸好洛师父医术精湛,还就在旁边。
“不要——嘶——!你做什么?!”
柳随已经在师姐的示意下撕开了洛熙择的衣服,又去够牢房外的油灯,凑近洛熙择,让对面师徒俩更清晰地看出伤处。
“还行,确实死不了。”
柳晔在一旁有些汗颜……这师徒俩对待洛熙择的态度有些出乎意料。
柳随不顾洛熙择抵抗,在洛师父的指挥下勉强帮他正了骨,找到洛熙择藏在身上的药按需调配上药。
算是紧急处理了下,叫他不至于失血过多而死。洛熙择情况依然不好,蔫蔫躺在墙角动不了,也不看柳随。
柳随心里藏着事,顾不上他的心情,坐在一旁目光放空。
但对面有话说,洛师父一直观察洛熙择,见他这模样调侃道:“你不是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怎么今日落到这田地。”
柳晔虽然经常被洛熙择损,这时候还是不忘替他说句话:“前辈,他是为了救我哥才涉险,发现你们也在,这才……”
“小姑娘不必替他解释,老身只是好奇一问,毕竟这孩子打小就机灵,毒翻一镇子人都做的服服帖帖。”
柳晔听到最后一句悚然一惊。
好在洛师父接着说:“只是叫人吃些苦头的毒,他从小报复心就强,被镇上孩子欺负了便一定要欺负回去。”
柳随分神听他们讲话,倒是想到了蝴蝶谷外遇到的那个纨绔公子,当时他气焰嚣张口出不逊的模样,想来以前没少欺负洛熙择。
原作中提过洛熙择是被师父捡回收养,小时候无依无靠也吃了很多苦,这点倒和柳必成很像,若是没有眼前的师徒俩,指不定洛熙择也会走上歧路,原本的剧情里,若是没有柳晔影响,洛熙择的立场未必偏向正道。
面对师父的调侃,洛熙择依然闷声不吭,这模样属实少见,惹得柳随多看了他两眼,谁知洛熙择独独察觉到了这股目光:“看什么?我受伤你很高兴?很解气吗。”
“只是单纯看你,我有那么和你不共戴天?”
虽然以前洛熙择做的事柳随是很火大,却也不至于在这种关头盼他遭难,这副不能好好交流的模样才叫他皱眉。
洛熙择没来得及回应,那边洛师父说:“小友通身贵气,想来出身不凡,阿择幼时和镇上的小少爷们闹得不怎么愉快,大约是迁怒于你。”
柳随倒是没想到,原来是讨厌富贵人家的小孩……不过洛师父口中的“不怎么愉快”听起来轻描淡写,实际情况一定惨烈得多,不然洛熙择的个性也不会如此偏激。
“不是。”洛熙择躺在墙角的阴影里,看不清什么神情。“不是吗?”这回是师姐发问,她和洛师父如出一辙的淡定,即使身处这样的环境,看起来也并不怎么着急。
洛熙择并没有再回应她。
柳晔倒是想说什么,她旁观者清,多少看明白了些,不过洛熙择现在受了伤,说了怕刺激他,于是很厚道地闭嘴了。
洛熙择不说话,师徒俩也没继续纠缠,倒是对柳晔很感兴趣,问了很多兄妹俩的事。柳晔以前还是大小姐时候就没什么朋友,后来流落江湖,就更没有了,有人和她谈天说地,被抓后命运未卜的焦虑担忧缓解了些许。
柳随见柳晔还有心情说笑,内心些许安定。
“有个兄弟姐妹究竟是什么感觉?”闷声不吭好一会儿的洛熙择又突然问。
柳随觉得他今天有些反常,不过都落到这种境地里,也可以理解:“嗯……就是,凡事都会想着她,好或坏,都是两个人的事情。”
他先前也不懂,穿越之前是独生子女,又恰逢青春年少,叛逆得很,哪会思考这些根本不存在的问题。
洛熙择听了目光落在对面的师徒俩身上,神情少见的迷茫,显然并不能体会柳随所说的。
柳随没太在意,身陷囹圄,他的注意力不在聊天上。
地牢光线昏暗,只有烛火隐隐绰绰,映照在他不似凡尘的眉眼上,洛熙择趁他不注意看了许久侧颜,一边在心里嗤笑。
笑自己。
“你幼时也是这样?”
“什么这样?”
“犯蠢。”见柳随眼神不善,受伤的洛熙择改了措辞,“我是说,明明自己很弱,却总想着给人出头,救别人。”
从初见时,柳随还躺在轮椅里,就敢为了柳晔和他呛声,也不怕被他毒死。
柳随又想到了沈融雪。
“不是。”书里的柳随自小身体不适,远离人群,家里人又怜他体弱放纵他,哪有需要他强出头的场合。至于柳随自己,朋友倒是挺多,不过大抵他和“柳随”就是同一种人,被周围人宠的相当自我,并不擅长照顾旁人情绪,替别人出头……回忆中似乎是没有,有也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
“不是?我还以为你很爱多管闲事。”
若是他小时候遇到的是柳随,或许……算了,没有如果。
“当然不是,我做这些出发点都是为了自保。”
柳随稍微坐直身体看向洛熙择,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你是不是……”
“不是!”
“这么急着否定?”柳随一下有了劲头,“你该不会真的想当我弟弟吧?”
洛熙择脸色发黑,有被气到:“谁要做你弟弟?!”
音调提高以至于对面三人望了过来,洛熙择显然不想在师父师姐面前失态,调整了下气息小声咬牙切齿:“你说是自保,却次次不顾自身安危,这些事当真有那么重要?值得你以命相搏。你身边那人可是融雪剑,若传闻不夸大,以他的能力护你周全并非难事,你大可不必冒险。”
“你这话不对,他只是我的朋友,凭什么叫他背负我的性命。”
“看不出你这么恩怨分明,不想麻烦他,怎么愿意麻烦我?难不成你信任我大过于信任他?真不拿我当外人啊。”说这话时洛熙择语气有些嘲讽。
“……”柳随隐隐觉得一直在逃避的东西被人揪着晒出来了。
一方面他在来到陌生世界后迟迟难以融入,迷茫且失落,每次选择铤而走险未尝不是有一了百了逃避一切的念头,柳随也是最近才意识到这点;另一方面……便是对沈融雪的态度,仔细想来,沈融雪在这个故事世界里,于他而言,一直是最鲜明的那个,甚至超过了妹妹。
他错开目光,看向别处:“你和他不一样。”
洛熙择被气笑想要爬起身,动作一大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柳随连忙摁住他。
“我和他不一样?你还真敢说出口。”
柳随理不直气也壮:“当然,咱俩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亲眷,严格来说只是认识而已。”
洛熙择心上被狠狠扎了一刀,然而他无可反驳,一直以来他对柳随的态度就注定了他会得到这种结果。
“那确实是比不得你那小情人,一走了之大半月,说不定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这还有人巴巴地等。”
“他想去哪就去哪关你什么事?!你又凭什么在这空口造谣他?”柳随先是气愤,又后知后觉察觉到洛熙择说了小情人一词,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反驳词语,最后反而把自己憋了个满面脸红。
洛熙择见他没有反驳更是气闷,话说到这份上气氛已是极其古怪,对面聊天的三人都注意到了,洛熙择索性闭嘴。
时间流逝,不知道被关了多久,随着幽长走道里微弱的光线变化,柳随猜测离自己被“处决”的时间不远了。
地牢的气氛异常压抑,连淡定的师徒俩都没法轻松下去了,眉头紧锁。柳晔眼眶发红,洛熙择一动不动,这么久的时间他们不是没想办法,可惜柳必成早就将一切死角堵上,看守的人每次进来也只是远远看一眼,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等到外面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时,柳晔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本不愿叫哥哥担心为难,可实在是忍不住了,此刻她是如此懊恨,为什么自己不更努力一些,若她武功盖世,就不会像今日这样面对绝望无能为力。
柳随反倒还好,见她们神情紧绷还安慰说:“没事的,你们不是说了吗,有很多人来救我,往好里想,说不定我比你们更先脱困。”
脚步声更近了,他加快语速:“晔儿别哭,听我说,柳必成心狠手辣,如今他有破釜沉舟之意,不出意外,普渡山一定会陷入混乱,倒时你便趁机带洛师父师姐还有洛熙择逃出去,然后去找顾亦倾,他应该会出现在正对山门西北方的山上。”
话音落下,普渡山的人便来了,二话不说打开牢房将柳随拽出去。
柳随没有反抗,也反抗不了。抓他的人恰好是先前那名熟识的守夜人,对方眼神抱歉,手却不容抵抗地钳制住他,就像抓住一只脆弱的蝴蝶,再用力些蝶翼就会不经意撕裂。
“我不想当你弟弟,但我想过若能更早相识,不,不是想过,是希望……”背后传来洛熙择压抑的声音。
柳随一顿,抓他的人体贴地停下脚步。
“看不出你喜欢被骂,我小时候可不好相处,现在认识也不晚。”
说完这句他就被带走了,彻底消失在地牢。
洛熙择躺在原地看着空空的走道,狠狠锤了下墙,洛师父在对面看着鲜血淋漓的场面,叹息着摇头。
她何尝看不出自小养大的狗崽子对那漂亮公子的不同。洛熙择讨厌所有高高在上的人,这点从他平日收治和收拾的对象就可见一斑,按道理这漂亮公子完全是他讨厌的那一类人,可大约是叫他看见了和预想中不同的一面,洛师父了解洛熙择,以他的性子,不会承认自己“欣赏”人家,反而会极力否定证明自己的眼光没错,肯定没少得罪人,关系处的这么僵,纯属活该。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洛师姐也是差不多的想法,摇了摇头,转头去安慰柳晔。
柳晔本来哭的稀里哗啦,想到柳随的叮嘱,擦干眼泪积蓄体力,她得带着大家逃出去。
*
到山门的时候,柳随惊讶了一瞬,虽然早就观察过,但并没有像今天这样青天白日正大光明地看,以至于他到今天才发现两侧的山壁呈包夹之势将山门收缩到一个小口,山壁又陡峭,若是事先安排人在山上埋伏……甚至不需要高手,几枚滚石配合力气大些的武夫便足以荡平整个入口。
山门口的牌坊上挂着个人,看身形与柳随极像,想来便是那个代替他受难的替身了。
通向外界的山道里隐约传来打杀声,柳随以为柳必成会将自己换上去,哪知他负手站在山门前,一点动作都没有,在属下请示后,只是挥手叫他退下,于是柳随就被带着站在后方。
柳随脑袋里各种阴谋诡计交织,属实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在他费力琢磨的时候,此时外面的人终于突破了山门外的防线,冲了进来。
为首的便是武林盟的几位长老,甚至连谢盟主也来了,不过他们并未第一眼看向挂在上方的“柳随”,反而是看向柳必成。
而真正的柳随由于站的地势矮,加上前排被普渡山众人挡住,武林盟的人根本没发现他就站在人群后方。
“柳必成,你作恶多端,丧尽天良,灭了对你有养育之恩的柳家满门,如今更是对柳家仅存的血脉赶尽杀绝,你这样的魔头,死不足惜。”
话语力量十足,谢盟主的语气也义愤填膺,听起来正义凛然。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顾亦倾说的那些,柳随总觉得他的真实情绪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愤慨。
柳必成似笑非笑,先是看了眼挂在上方的“柳随”,才应声:“打就打,说这些废话作甚,本座什么时候不承认这些事实了。”
“倒是你们,想要铲除我普渡山直说便是,倒也不必多找些借口,包括我这小侄儿,想来能不能救下本就不在谢盟主的考虑中吧。”
恰好此时大批人终于一起涌进这个狭口,听到此话纷纷怒斥。
“魔头少血口喷人!今日我们为援救柳公子而来,顺带灭了你这妖孽,搬弄口舌只会加速你的死期!”
有按捺不住的普渡山人怒而暴起,被柳必成一手拦下。
倒是谢盟主那方神情一暗。实际上他们对普渡山的实力了解有限,仅从上次刺杀前辈行动来看,门中应有不少好手,能将青城派和武林盟援手打得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即使这些人大多并非武林一流高手,却也算得上一把好手,普渡山一个小队便有这么大的破坏力,属实惊人。
原还想借机一睹普渡山实力,柳必成此番拦截,看起来举重若轻,让人更心生警惕。“看来诸位对此次行动的目标深信不疑,本座深感遗憾。”不等旁人问遗憾什么,他戏谑道,“遗憾诸位被蒙蔽至今。”
“天山剑派和终南岳麓是怎么没的,想必各位心里都有数。”
原本义愤填膺的救援联盟安静了些许,有些年轻人不明所以,纳闷地看向周围期望得到解答,有老江湖小声解答:“天山剑派和终南岳麓原本也是江湖有名的大门派,在上一次剿灭银铃教的义举中伤亡过大,门内传承断层,这两年已经沦落到变卖产业维持生活了,和灭门没什么两样。”
“所以他的意思是这两个门派是当了炮灰没的?”
“不是那么回事,当初说好一起行动,结果天音阁和飞花涧那批人在汇合途中被银铃教提前派去的人拦截了,没及时赶到,才使得天山剑派和终南岳麓孤立无援,被银铃教重创。”
“原来如此。”
也有人不信:“有这么巧?银铃教那地方可不像这普渡山,能去的路多得是,怎么偏巧就在那紧要关头被拦住了?银铃教的人未卜先知?我可是听说当时天音阁的势力还算不上鼎盛,那可就是天山剑派衰落才骤然崛起的。”
众说纷纭,谢盟主面沉如水,大声道:“诸位莫要被这魔头妖言惑众,此番覆灭普渡山势在必行,他在挑拨离间拖延时间罢了,后头说不定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咱们,千万不要浪费时间,现在就动手!”
他说的不错,且普渡山对武林的危害有目共睹,眼下他们还急着营救柳公子,看了眼被吊着的“柳随”,有人按捺不住,想要轻功上去将人救下,可惜很快被普渡山的人打了下去,险些重伤;也有擅长暗器的,早就试图弄断那绳索,可惜似乎这绳子似乎掺杂了别的材质,异常坚韧。
柳随在后面看的直着急,想挥手告诉他们自己在这,但他身旁的人看他看的紧,一见他有动作,立马捂住往后拖。
“唔唔唔唔——”
于是所有人依然没注意到真正的柳随,而柳必成见他们动手,非但不急,反而大笑了起来,众人越加迷惑,恰好此时岑心那群人挤过人群来到了前列,岑心见到挂着的“柳随”当即喊着“柳哥哥”就要突出重围。
柳必成看见她旁边的天音阁人眼睛一亮:“来的正好。”
猝然出手,那天音阁的弟子便被虚空摄取,被柳必成轻而易举握住了脖颈,他只能惊恐地扑腾手脚,发出没有意义的惊叫。
“谢师兄!”
“妖人快放了谢师兄!”
被抓的人正是谢盟主的亲侄子,天音阁这一代最有天赋,最有希望接替谢盟主光耀天音阁的年轻弟子,称之为天音阁的未来毫不夸张。
被抓的人万众瞩目,众人甚至意识不到岑心已经接近了“柳随”,假柳随脸上披着□□,已经陷入了昏迷,无法从神态语气角度辨认,一时之间连岑心都被骗过去了,只以为这是真的柳随,喜不自禁将人放下接回。
子游和济青这回也同青城派其他弟子一起前来支援了,只是与岑心不是一个批次,现场半数的人在关心那个“谢师兄”,另一半像他们这样的,满心满眼全是柳公子的安危,见她得手,俱是振奋不已。
柳必成那边竟也不拦,柳随在人群后满心疑惑,就算那是个替身,也不该表现地如此轻易吧,难道是因为得到了更有用的人质?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柳必成提起那位谢少侠,戏谑说:“好了,虽然没办法手刃柳公子泄愤,不过用这谢公子替代想来也不差。可惜啊可惜,本座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家小侄子更适合作为开启新世代的祭品,若是你们愿意……交换回来也不是不行。”
这其中的险恶用意是个人都听出来了,故意放走柳随,为的是要武林盟做选择。
谢盟主面色铁青,一直以来的沉稳淡定险些挂不住,他不住地望着自家亲侄子,眼见他被柳必成掐的脸上充血,更是怒吼道:“卑鄙小人!快放开他!”
“当然可以,谢盟主的面子怎能不卖,劳烦把我那好侄儿放回那上面就行了,我还指望着他钓更大的鱼呢。”
柳必成指着架子不慌不忙,等着他们做决定。
有天音阁的人暗戳戳看向岑心怀里的“柳随”。
岑心顿时怒目而视:“谁敢动柳哥哥?!”
这事思来想去就不是个事,如今大家齐聚一堂本就是为了救柳公子,若是为了谢少侠将人送回去,这算什么事啊。
除了天音阁以及他们那一派系的人,大多数武林侠士都觉得不能换。
有血性的更是鼓动大家直接冲了他们,应声者无数,然而他们被谢盟主拦住了。
“不要冲动!”那边谢少侠已经被柳必成掐的直翻白眼,谢盟主相信只要他们动手,柳必成会毫不犹豫掐死他。
此番营救柳随,他本想借普渡山立威,为小辈们铺路,哪想到柳必成的实力远超预估,他那侄儿武功不差,却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擒取,连他都没反应过来。同顾亦倾观察到的一样,谢盟主也早就发现柳必成甚少自己动手,而普渡山在外界的接连失利,叫他放松了警惕,以为柳必成修习《九圣莲华经》多年,也不过如此,整个普渡山的实力远在当初银铃教之下,如今看来根本不是那样,只怪他太轻敌。
事情陷入了僵局。
打破僵局的是整件事的主导者,柳必成笑看了一圈:
“哎呀,很难做抉择?这对谢盟主来说本不是困难的事,都怪这儿人太多了,很多事也就不方便做了,我说的对吧,谢盟主?”
谢盟主忍而不发,在柳必成越发收紧的手中,他终于忍不住大喊:“慢着!我换!”
“盟主?!”
其余人俱是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不敢相信素来古道热肠,侠肝义胆的谢盟主会为了自家人牺牲柳公子。
“诸位,柳公子毕竟是这魔头的亲侄子,他此举旨在钓我们上钩,并不会真正伤害柳公子。”
他说的言之凿凿,更让众人感到迷惑,有头脑简单的觉得有道理,但依然有很多人认为他只是为了救自家侄子信口雌黄,只觉得谢盟主在他们心中高大的形象崩塌了些许。
两方人很快争论了起来,柳必成看着现场乱糟糟一团,笑得愈发畅快。
他本来还有后手,不过只一个柳随便让他们自乱阵脚,倒也用不上了。
嘈杂中,柳必成猛地将手里的谢少侠扔进人群,这举动犹如一个信号,没等武林盟的人反应过来,上方轰隆的声响预示了不祥的征兆。
飞滚而下的落石顷刻间砸倒了一片,其余侥幸躲过一劫的人飞快躲避,可前方就是普渡山的人拦着,要么战,要么就被头顶的石头砸死,一场混战转瞬开启。
柳随被拉到更后方。武林盟仓促应战,又有巨石威胁,已然落入劣势,他眼睁睁看着刀剑相接,血流成河,其中不乏有他曾在绝剑山庄见过的年轻少侠,受伤身死……他还看见岑心为了护住“他”左支右绌,难以发挥。
这情景绝不是他想看到的,早知如此,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他……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上方的落石忽然停下了。
燃眉之急得到缓解,加上普渡山的人也被这变故弄得无心战斗,武林盟的人一下得到了喘息机会。
也就是这时,他们才有功夫看山上的情况,而柳随比他们更早一步发现——是顾亦倾,还有一群不认识的人,其中有个身影,即使相隔百米他依然认出来,是沈融雪。
他真的来了。
还来不及高兴,柳随想到柳必成的目标正是沈融雪,不禁开始担心。虽然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柳必成忌惮沈融雪远胜武林盟。分明只是个孤独剑客,又能碍着他柳必成什么,有病。
柳必成当然不觉得自己有病,他遥望着那个身影,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忌惮沈融雪,不仅仅是因为他武功盖世,还因为他是沈苇渡的弟子,沈苇渡的江湖地位,说句前无古人不为过,尽管现今的江湖甚少有他的传说流传,可那是因为剑道式微,号称天下第一剑的霍星辰虽强,在柳必成看来不过尔尔,霍星辰也确实够不上武林第一人,可若是沈融雪有意,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夺回曾经属于他师父的殊荣,影响力直逼武林盟主。
这姓谢的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也不过是拉帮结派排除异己把天音阁弄上武林第一大派的位置,可若说影响力,不比其他大派优越多少,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他不够强,整个天音阁也不够强。
武林,是强者为尊的地方,沈融雪,才是他一统武林最大的阻碍。
这柄剑本可以为他所用,又或者束之高阁,可惜啊可惜,有人叫剑动了凡心,眼看着就要指向自己了,那就怪不得他摧毁这绝世宝剑了。
柳必成看着沈融雪飘然而下,目光含笑。纵是武功盖世,孤身一人也是成不了事的,太年轻了。
像是按了暂停键,一袭白衣的剑客无声落到双方交战的中心。
柳随的目光牢牢黏在他身上,多日未见,沈融雪好像没什么变化,也不对,好像比他上次见到时更冷了。
谢盟主率先开口:“阁下是?”他总觉得此人有些许眼熟,应是见过的。
也有人很快认出来,沈融雪曾以真容陪在柳随身边,在武林大会上露过面。
“似乎是柳公子的朋友。”
“是他!武林大会那会儿我就有印象,不声不响的但就是让人有些……”
他的未竟之语是害怕,只是没人愿意说出来,承认害怕多丢人啊。谢盟主经人提醒,也一下想起来,既然是柳随的朋友,上面还和顾少庄主站在一起,那便是友军,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隐约记得此人姓沈,谢盟主连忙道:“原来是沈大侠!这魔头卑鄙无耻,竟然设伏,若非沈大侠即使察觉,我们损失惨重,多谢沈大侠。”
沈融雪微微侧头看向他:“你既知他无耻,为何想不到这地势之下的埋伏?”
谢盟主面上的笑容僵住,眼神逐渐不对了起来。
他隐约意识到,沈融雪似乎并非站在他这边。
那边柳必成哈哈大笑起来。
“说的对啊,谢盟主为何想不到?还是说,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提醒该提醒的人?我看灵音阁的侠士方才闪躲的似乎很是从容。”
这话叫在场的其他人侧目,然后他们发现,灵音阁的人几乎没什么损耗,连向来与他们抱团抱得紧的飞花涧都折损了两员,灵音阁却只有几人轻伤,众人心里顿时觉得不对味起来,连晏诚都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谢盟主。
谢盟主内心叫苦不迭,这话他难以回答,他怎么能说,自己虽然有心借机让小辈立威,却是真的没想到柳必成会用这招,在他的观念里,这都是攻城打仗用的,哪里想到柳必成会用在这,这根本不符合武林人崇尚的侠义气概。
好在这个沈融雪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说完这句他便看向岑心怀中昏迷的“柳随”,然而他只看了一眼,并没有上前带走柳随,甚至没有查看他的情况。
柳随透过人群缝隙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口有些发沉。不过他相信沈融雪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也许是现在不方便,也许是看出来那不是他,或者前辈可能已经告诉他有个假的诱饵。
可是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反问,真的吗?隔得那么远,只一眼就能认出那不是他吗,而且当时只和前辈说了山门有埋伏,替身这一遭他不小心忘了……沈融雪,真的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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