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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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陶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她会被丈夫下毒。

她与狐年少夫妻,相互扶持多年。尽管二人分工和其他结契夫妻有所不同,但白陶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狐在部落的男人里不算强壮,力气也有点弱,可白陶却是难得灵巧的女战士。

结契后,狐不太想参加狩猎队,家中就由白陶出猎换取食物,维持生存。

两年后,白陶在出猎中受伤,伤到了肚子。部落里的大祭祀说,他们这辈子都不能生出小崽子了。

白陶比狐还要失望。

她是女人,非常渴望小崽子,但是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受伤的除了肚子,还有她的战意,她不能再当一个战士,因为她失去了勇气。

丈夫狐在这时候站了出来。

说以后他来出猎。

他让妻子白陶在家养伤,偶尔跟着女人们采采果子。

白陶答应了,心中说不出的感动。

小溪部落人很少,大家彼此都认识,听闻这个消息,谁不夸狐有情有义?

男人,就是要在妻子受伤时为她着想,撑起两人小家的一片天。

白陶开始学做家务,处理生活琐事,空闲时还跟部落其他女人学习各种各样的编织技巧。

养伤那年秋天,她给自家房门上编了一条藤帘。

狐跟着狩猎队,出去十天才回来,受了轻伤。白陶很是心疼,嘘寒又问暖,仿佛完全忘了自己以往受这些小伤时,有多么不屑一顾。

只是她的伤迟迟养不好。

不仅不好,还日渐虚弱了。

本来以为是冬季来临,她受了寒,伤势才不容易好,谁知好容易熬到了春天,却一天比一天情况更坏了。

大祭祀来看她,给她熬了些常见的草药,却没什么用处。大祭祀遗憾地说:“白陶恐怕活不长了。”

白陶虽然遗憾,却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她运气不好,生命结束得比别人早。这样也好,不拖累狐,但她还是感到可惜,没能生下一两个小崽子延续她的生命。

但他们还不算太老,她死了,狐可以重新找一个没有受过伤的女子结契。

就在地陷前一夜,白陶忽然心有所感,半夜爬起来,强忍着心悸,就看到丈夫狐在角落里弄什么东西。

他小心谨慎地,将家里存放捻子的木箱打开,偷偷往里面倒着什么粉末。

灰黑色的,奇怪的粉末。

白陶脑中一嗡,大声质问他在做什么,没想到狐被一惊吓,转头就用稻草堵住了她的嘴。

“嘘……”

狐的眼中闪着寒光,紧张的汗水从额头流下,一滴滴到白陶脸颊上。

“我只是……看看家里的食物还剩多少……不要大喊大叫,快睡,快睡……”

狐一遍遍地说着,白陶满心恐惧和愤怒,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她想要吐掉口中的稻草,可狐粗糙的手指不断地在她嘴里抠挖,将更多的稻草填进去。

白陶快要窒息了,不断地干呕着,直到后来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白陶醒来,发现自己被用绳子困在了床上。

身体更加虚弱,喉咙疼得说不出话,而狐正在地上烧一个陶罐。里头传出捻子汤的香气。

这是她平日的食物。或许是致命的食物。

狐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等捻子汤煮好后,端了一碗坐到她床边。

“乖乖喝下去……我不会怪你的……”

那一刻,白陶觉得她看惯了的那张脸,简直如魔兽一般令人恐惧。

就在白陶绝望的那一刻,地陷发生了。

大地剧烈震动,狐很害怕,扔掉手中的碗,迅速逃出了家门——而白陶还被绑在石床上。

白陶喊不出声音,不断挣扎,眼看着翻倒的木柱砸在了自己腿上。

剧痛之下,白陶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快要被部落带到裂谷边上了。

她脑子全是恨意,疯狂想要说话,想告诉部落里的大家,狐是多么的卑鄙,可她太虚弱了,嗓子也坏掉,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就这样被丢下了“仙境”。

最初的三天,她是靠同部落里一个老阿妈给她喂水,才苟延残喘下来,后来遇上的月祭祀,终于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事情,她想将来有一天,亲手报仇。

万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月祭祀和天阳大人还靠在洞口商量着什么,终于缓过一口气的白陶站起来,一步步地走向那里。

“月祭祀,天阳大人。”

被叫到的两人回过头,白陶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来:“我好多了。”

月祭祀自不必说,美得出尘,比她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更白,更精致,更美丽。他站在哪里,哪里就像一道风景,就算他站在黑色的裂谷中,大地的伤疤也会变成精心描画的纹身。

而天阳大人,外貌也是难得的英俊,似乎神造物的时候,对待他总比别人用心。同是粗犷的男人,站在一起时,别人都成了随便长长,只有他是精心雕琢。

两位并肩站着,更是让人心情愉悦,连心底戾气都消解几分。看习惯之后,白陶甚至有些无法直视前任丈夫的丑陋。

月祭祀嗯了一声:“休息好了就好,里头是你仇人?想好怎么处置了吗?”

白陶不欲隐瞒,将自己的遭遇娓娓道来。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本来还在一旁观察小车的男人们,整理着刚采好的捻子的果果他们,都渐渐安静下来,听白陶讲述。

终于,白陶说完,就见月祭祀啪地折断了一根树枝。

他凉凉道:“人渣。”

白陶苦笑:“是,是人渣。我是瞎了眼。”

原小溪部落的人们都听呆了。

狐,是这样恐怖的人吗?他们和这样的人竟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最近还结成了小团体!

大石他们虽然又懦弱又愚蠢,但还没到狐这样阴险狠毒的地步。听完故事整个人都不好了。

本来就不想救人,这下更是恨不得撇清关系。

白陶听见他们纷纷咒骂起狐来,心中倒是平静无波。

她听见月祭祀问她,想要怎么做。

白陶淡淡地说:“我想要他活着,尝尝我遭遇过的一切。”

*

果果捂着小二狗的耳朵,自己也被那惨叫吓得一缩一缩的。

距离容月带着白陶兴致勃勃地跳进洞里,已经过去好久了,洞里的男人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那叫声凄惨至极……

这时,探路的越冬踏着满地碎石回来了。

“我们一会儿再往东走一点,那边有一汪活水,可以让我们休整一夜。”

小二狗挣开果果的怀抱,爬到越冬身上,越冬大手一抬接着给她捂起耳朵,继续说:“那边离石山也不远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采石,采完先送一趟回部落。”

他说完,环视一周:“天阳呢?”

果果道:“去附近打猎了。”

这边荒凉,不好捕猎,他们本来带了足够的肉干上路,可眼看多了小溪部落这些又怂又蠢的累赘,就不够吃了。

不管他们也不是不行,但还想着让人拉车,那就得注意着点了,别拉到一般饿死在路上,多不吉利。

越冬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尖叫又从洞里传来,连越冬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嫂真的太恐怖了,他们究竟对那个狐做了什么?”

果果老实道:“我不太想知道……”

瑟瑟发抖的还有那十几只“鹌鹑”,此刻已然抱团挤在了一起,仿佛容月下一个就要把他们吊起来折磨似的。

某种意义上,初步的杀鸡儆猴也达成了。

晚些时候,天阳拎着几只不太肥硕的鼠兽回来了。

容月和白陶也从洞里爬了上来,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容月道:“我把他的腿打断,又给接上治好了。只是接歪了,以后他就是个瘸子了。”

白陶接到:“等会儿把他放掉,任他自生自灭吧。”

容月再次问她:“真的可以了吗?”

白陶点点头:“他活不了多久的。我不像他,我不杀人。”

容月眼中露出淡淡的欣羡和赞赏,没有继续劝说。

带着十几只“鹌鹑”,他们在天黑前到达了越冬探好的地方,暂时扎了个简陋的营。

吃好喝好后,容月和白陶坐在一起,前面是熊熊烈火,后面是无垠月色。

“月祭祀,不瞒您说,我曾经觉得,您和天阳大人不会长久。”白陶眼中流出几分伤感,似是醉在了自己的回忆里。

容月有些感兴趣,让她继续说。

“我听我阿妈说,在很久以前,部落首领和大祭祀,都是结契伴侣的关系。首领之位也并不都是亲子承袭的,而是通过挑战得来。”

“最有资质的年轻祭祀,和最强壮的首领继承人将结契,放弃拥有亲子的机会,带领全部落走向强盛的未来。但是……”

白陶顿了顿:“没有人不想要血脉相连的小崽子。”

“拥有最大权利的首领,反而不能够拥有人人都能有的东西,渐渐的,这项习俗开始不被遵守。首领与祭祀结契后,因为祭祀不能生育,他们将同时拥有更多的女人。女人有了,崽子也有了,矛盾就没有了。至于祭祀们,他们也只想要权利……”

容月:“我原来在的部落,好像没见大祭祀和首领结契?”

白陶点点头:“是的,现在的首领和大祭祀,大多已经分成了两派。首领有首领的生活,祭祀有祭祀的追求。即便是小溪部落这样的地方,首领和祭祀也不算和睦。”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开始很惊讶,天阳大人对您很好,很尊重,而您第一天见我们的时候就说,他是您的伴侣……这样的人,很久没有见过了。”

容月望着跳动的火光,神色恍惚。

“原来很少见吗……”

他和天阳是伴侣吗?应该不是。

容月撑着下巴想,他当时只是懒得解释,随口说说罢了。毕竟他们同吃同住,自己对天阳的信任也不一般,除了说是结契伴侣的关系,别的怎么解释都怪怪的。

这点天阳也是明白的,毕竟除了一开始不知道他的身份时,后来天阳再没有对他举止轻浮过。

可如果不是的话,天阳做了首领,以后也会重新娶个漂亮的女人,生一堆小崽子满地跑吗?他以前也是喜欢女人的,还跟那个雨连有过一段?

容月心中莫名不爽。

他没有自大到因为把人救活,就将他看作自己所有物的想法,但此刻,有一瞬间,容月想剥夺天阳的基本人权……

不行不行!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容月把话题扯回去:“你的仇暂时算报了,伤也已经被我治好,如果想当个女战士,依然是可以的。”

白陶笑笑:“谢谢月祭祀,不过暂时做工匠的活儿也不错,部落里事情也不少,不能全交给阿九。”

“……也对,阿九还缺个翻译。”容月啧了一声:“阿九这是什么毛病,是不是要给他做个牌子,以后想说什么就写上去……”

“写?”白陶好奇道。

容月一愣,才意识到,这里连文字都还没有被普遍运用。

任重而道远啊。

不远处,天阳抱着小二狗,总觉得胸口窒闷。

他把女娃娃拎起来塞进越冬的怀里:“我去放个水。”

越冬嘴里还吃着,唔唔地点点头。

天阳进了林子,走了很远,胸口像压了块石头,渐渐隐隐作痛起来。

他一拳砸在了树上。

喘息声渐渐沉重,天阳浑身发烫,浑身肌肉虬起。

从背后看,发红颤动的身体,就像有什么即将破体而出,而他还在兀自抵抗。

强忍了半息,天阳猛地吐出一口血。

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好像有什么在血管里急速生长,天阳眼前一黑,头脑混沌起来。

……是魔气。

漫长的麻痹过后,天阳终于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有一小段黑色的花纹,像纹身一样,从心脏处长出来。

这不是常见的东西,这是魔兽身上才有的魔纹。

天阳面容冷肃地往回走。

得赶紧告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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