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祭灶节,也是俗称的小年。
据说每年年底,灶君、太岁神与民间诸神都要回天庭向玉皇大帝述职,尤其灶君会向玉帝禀告人间善恶是非,作为对人类奖惩报应的依据,故人们大多在此时奉拜家中诸神与灶君。
灶君是腊月二十四回天庭初一五更再回来,所以腊月二十三这日,村里家家户户给灶君大人准备祭灶糖,好糊住他的嘴让他只说好话。村里的女人们尤其注重这个节日,毕竟天天围在灶台边说长道短、论人是非的都是她们。
“大周家家户户都有灶台,也就是家家户户都有灶神,玉皇大帝就一个,这么多灶神述职,他听的过来?”
蓝怡想象着玉皇大帝坐在凌霄宝座之上,下边乌泱泱地站立无数肥胖灶神,挨个等着念叨一年里他管辖的灶台边发生的大小诸事,她忍不住一阵恶寒,替玉皇大帝难受。
不过她也买了祭灶糖放在灶边,祭灶糖边上是她给全家准备的各种吃食。
排骨已经在锅里煮着,猪蹄也在砂锅里慢火炖着,她坐在灶台边上用石块砸开山核桃,再加芝麻、大米放在干锅里炒香再去村里的小磨坊那里慢慢研磨成粉,做好之后装在罐子里等到喝时直接加糖用开水冲了,就是一碗营养丰富的自制核桃芝麻糊。
家里的南瓜籽她也都晒干用盐炒了做零嘴,这里没有葵花籽和花生,年底各家待客的干果多是枣、柿子饼和各种糖果,炒南瓜籽也是比较常见的。这样准备下来,家里的吃食已经是很丰盛了。
蓝怡看着摆得满满的吃食,再瞧瞧给灶神准备的那一小碟子糖,忍不住笑道:“灶神大人,吃了糖你便去吧,咱们也得准备着吃饭了。”
蓝怡将炖猪蹄的砂锅取下来,放上炒锅炒了一盘韭菜鸡蛋。再加排骨汤、酸菜和绿豆粉丝熬了一锅汤,出锅时撒上一些切碎的小葱。闻起来又香又开胃。
“大福、宇儿、宝宝,洗手吃饭了。”蓝怡将在院子里踢蹴鞠的三个孩子喊进厨房。
三个孩子应声跑进来,宇儿和宝宝被蓝怡这么喂着,越发水嫩了,长得也是很快。宇儿每日活蹦乱跳地出去打狗洞、放爆竹、踢蹴鞠,因为宝宝总要跟着,所以蓝怡腾不出手来看着他时。就让宇儿几个在院子里玩,也顺带着看孩子。宝宝虽然能跟着哥哥到处跑了,但是毕竟还不足两岁,蓝怡哪里放心让他四处去。
“娘,好香啊!”宇儿瞧着矮桌上的菜和米饭忍不住吞吞口水。
大福也伸长了脖子抿抿嘴:“大伯母,奶奶说让你带着宇儿和宝宝过去吃小年饭。”
这孩子长得更像陈氏一些,五官清秀。不过因为四处跑也不注意洗脸,小脸被风飕得起了粗皮,看起来比自家的两个鲜嫩包子少了些水灵。
“好。后晌咱们就过去。你们两个快洗手,咱们吃饭啦。”蓝怡给宝宝洗过后抱着他进屋放在炕头上才转身出来端菜端饭。现在天气冷,蓝怡将西屋的火炕也烧了起来。将炕桌放在炕上吃饭,家里有串门的妇人来时蓝怡也是让到西屋炕上坐着。东屋便成了专门的卧室。这更符合蓝怡的生活习惯。
后晌,蓝怡还未来得及去二叔家帮着做小年饭,花家村送年货的花常业到了,蓝怡送来两条猪肉、两只兔子和一挂爆竹。
“本不该我来的,不过是恰好去城里办事,便顺带给弟妹稍了过来。”花常业解释道。
蓝怡点头,给他倒上茶水,花家村谁来送年获对她都没有什么差异。
花常业捧着热腾腾的细白瓷茶杯,暖着冰冷的双手说到:“弟妹。初四拜年时等我套车过来接你和孩子吧,咱们家里你还没去过。别走岔了。”
“不劳烦表哥了。村里有几个花家村嫁过来的姑娘,正好也是初四回去拜年,我同她们一路过去,走不岔的。”
赵里正家的大儿媳吴氏到蓝怡家来唠嗑时,提起过她的婆婆和弟妹大小花氏二人定了初四回娘家,蓝怡去给赵里正家送年货时跟她们说下到时一块上路。
“这样也好。”
“表哥,温室里的韭菜和芹菜这几日能吃了,我去割些你带回去,用来包饺子还成。宇儿,宝宝,你们两个在这陪着表舅,娘去去就来。”蓝怡叮嘱宇儿和宝宝后,转身走出堂屋。
花常业本想跟着去温室看看,但瞧着面前端坐在小凳子上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小家伙,也只好坐着。
宇儿听了娘的吩咐点点头。他起身到西屋,爬上火炕,在炕桌上端下放瓜子和干果的小匣子,放到花常业面前。
“表舅,您尝尝这瓜子,娘炒的时候放了盐巴,可进滋味了。”宇儿小大人的抓了一把瓜子放在花常业手里。
他转身走到宝宝面前,递给他一个柿子饼:“弟弟,吃吧。”
宝宝欢快地接过,拿着柿饼啃着,他虽没长齐牙齿,但是却十分喜欢啃柿子饼,蓝怡怕他吃多了不消化,每日里只准他吃一个。
花常业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炒得有些发黄的南瓜籽有些发呆,便听宇儿稚嫩的小嗓音又说到:“表舅,家里的年货都准备好了吧?”
宇儿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端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杏干很有样子的与花常业寒暄,娘说了让他陪着表舅,他自然要好好陪着。
宇儿是家里的长子,蓝怡刻意培养他的处事能力。家里有什么事情要与其他人家打交道的,蓝怡都是提前一番,然后让他去传话。宇儿现在已经不怵陌生人了,在他们面前也能将意思表达清楚。
他见花常业不说话,又观察他的表情不像是生气的,只是有些发呆,以为他没有听清楚,便又接着问道:“表舅,家里的年货都准备好了吧?”
家里这几天来了人,娘亲都是这么问的。
花常业瞧着面前认真看着自己的一大一小两个,机械地点点头:“好了。”
宇儿有模有样的点头:“那就好。”
说完,他抬起袖子给弟弟擦擦顺着柿饼流出来的口水。接着问道:“姥娘她们身子还安好吧?”
花常业:……
再看看宇儿还是认真的看着自己,花常业不禁好奇弟妹是怎么教导孩子的。
蓝怡拎着袋子回到屋内。便见花常业和宇儿两个“有模有样”的聊着,她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身进东屋取了五块布头,这是她给王林山的姥娘和四个舅母准备的年礼。
“表哥,麻烦你跑这一趟了。这些布料麻烦你带给姥娘和四位舅母。对了,你和舅舅明年还要出去跑船么?”
花常业终于不用再宇儿“聊天”,松口气说到:“跑的。过完惊蛰水解冻后便走。”
蓝怡想起那日在自己家门前说要随着商船外出闯荡的赵中选,便接着问道:“不知表哥这船上的人可够用?”
“年后再找两个伙计就成,弟妹若是打算随着咱们商船回梅县,船上有地方的。”
蓝怡摇摇头:“多谢表哥,我近日没打算回去。北沟村有几个年轻人打算年后寻商船跟着出去跑跑,我瞧着他们也算机灵稳妥的,这用人还不是讲究个知根知底么,熟人也能让人放心不是?”
花常业瞧着蓝怡,在他看来这弟妹不是个多事的:“是王家兄弟要出去么?好啊。让他们准备好了,到时直接过去就成了。”
“不是,只是村里的几个人而已。我那日路过恰好听到他们说这事,今日见了表哥猛地想起来了。”蓝怡也不想多事。只是瞧着花常业像是个有脑子的,赵中选那愣头青跟着他也能有点保障。再多的就不是她能做的了。
“恩。你跟那几个人说说,若是想去的雨水后到花家村寻我,我相看相看再说。”自古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一般的人家都不喜欢干这三个行当。商船招个合适的伙计也不容易,若是有人愿意去是最好的。
过完腊月二十三,年便很近了。
腊月二十八这日,蓝怡将宝宝送到二叔家。她和宇儿骑毛驴到李家村给他的父母上坟烧纸,告知他们宇儿一切安好。腊月三十才是这里人给祖先上坟的正日子。坟地里并没有人。蓝怡中元节时曾带着宇儿来过一次,虽下了大雪,路还是认得的。
宇儿规规矩矩地给爹娘磕头后,点燃纸钱,按着蓝怡教的说了几句让父母放心的话。随着父亲离世渐久以及蓝怡对他的全心爱护,宇儿对父亲去世的伤心已淡了许多,并没有放声大哭。
随后,蓝怡给他擦赶紧小脸上的泪水,两人骑在驴背上裹好黑色斗篷返回北沟村。虽然她知道宇儿的爷爷奶奶还在世上,但是蓝怡从未想着带宇儿回去看看,她对李家人没有一点好感,更不想让宇儿回去受气。
腊月三十这日,村里的爆竹声从未断过,家家户户的男丁都要到祖坟上祭祖。王林远也过来抱了宝宝一起去上坟,宇儿虽是蓝怡的养子,但也是外姓人,是不能到王家祖坟上祭拜的。
蓝怡怕宇儿伤心,带着他在家准备了丰盛的祭祀食品放在堂屋的八仙桌山,也点了三柱清香,等着祖先晚上回来享用。
宝宝回来后,蓝怡让他在桌前给父母磕头。蓝怡则在心里默念着,希望依柔夫妻能够团聚,能够保佑宝宝顺利平安长大。
年三十晚上,除夕之夜,蓝怡三人到二叔家用过晚饭,由二叔领着一起在院子里给祖先磕头,感谢他们的在天之灵对子孙的保佑。因为天气寒冷,蓝怡磕头之后就带着孩子回到自己家,三人窝在暖和的炕上听着外面声声爆竹,蓝怡一边给两个孩子讲关于年节的故事,一边守岁。
两个孩子睡着后,蓝怡把瓦盆里的自制木炭端到厨房,这屋子窗户小,冬日关的又严实,她怕一不小心自己和孩子会一氧化碳中毒。
她又在院子里,规规矩矩地给自己远在他方的父母叩头拜年。虽然这里和家乡是不同的时空,现在这里过新年,家里或许还没有入冬,但她还是想象着父母也在准备过年,这样才让她觉得离着父母更近一些。
蓝怡跪拜完,又对着漫天繁星和父母说了好些话,才转身回到屋中准备入睡。
周卫极听到蓝怡关门的声音,望着两家的院墙叹了口气。他手里拿着买给蓝怡的两本前朝诗集,站了许久。
周卫极知道蓝怡喜欢这些东西,上次去梅县时专门在书肆里买回来的,但是却一直没有寻到机会送给她。一则二人并没有合适的碰面机会,周卫极几次从衙门回来都没有碰到她;二则她和周阳家的柳氏发生争执后,她那一句句毒誓周卫极也有所听闻,更不好有什么举动,他本打算托自己的大姐过去求亲的,现在也只能作罢。
他想到这小妇人瘦小的身子面对柳氏居然毫不畏惧,还扇了她两个耳光,说下那声声在理的话,心里就会发酸发麻,疼惜她,也更敬重她。
他没有想到自己多回家中也会给她带来麻烦,这几日周卫极只要在家就开着大门,好让村里人路过时也明白自己在院子里做什么,不影响她的名声。
至于搬走或不回来他从未想过,能这样呆在这里,他也会觉得心里安稳,似乎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子时,蓝怡被爆竹声叫醒,她也按着规矩到屋外点燃了一挂爆竹,捂着耳朵看它噼里啪啦响完,才双手做祈祷状对着北极星祝愿自己的父母身体健康,祝愿来年风调雨顺,便哆哆嗦嗦地又回屋睡了。
隔壁的周卫极刚刚放完爆竹,就听到隔壁院子里有了爆竹声。
他再也忍不住,纵身跳上墙头躲在阴暗处,看她举着胳膊,躲的远远的用香点燃爆竹,看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在爆竹光里明明暗暗,又看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站在院里向像神仙祈福。周卫极心里发涩,因为他知道她所求的定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那泼妇柳氏说的对,自己之所以天天回来,是被她勾引了。
但是,这小丫头却一无所知。
他除了在这里看着,又能如何?
情之一字,千古传唱。
缘起无处可寻,只盼天长地久。(未 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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