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杜渐正在检查开垦好的灵田。

天色渐晚，大部分玩家差不多已经完成了种田任务。杜渐虽然对这些蔚蓝星界人存有疑虑，但看到他们中的许多人，学习速度竟然比门中修行过的弟子更快，惊讶的同时，也不禁稍稍安心了一些。

话是这么说，玩家们开垦出的灵田，还是有不少缺点的，比不上老手。

所以灵田这一片玩家渐渐稀少，她不再被人围住后，杜渐就忍不住去帮玩家调整灵田，好对准灵脉方位。

这件事杜渐是做惯了的，曲长老年轻，尚未收下弟子，守拙峰没有内门亲传，所以灵田一直由外门弟子们照顾。但由于曲长老的兴趣，他上任峰主后，原本只占据守拙一峰的灵田，扩大到了五峰，外门弟子们一直暗地里抱怨要干的活增加，唯有杜渐做得开开心心。

她本来就是农家女，托弟弟的福进入仙门，并不奢望太上飞升。照顾灵田，驯养灵兽，反而会让她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过去她甚至对于修行也不太专心，而现在……

现在……

杜渐手上动作顿住，随念头变化，表情逐渐变得阴暗起来。

就在她快召唤出一朵黑云顶在头上时，下方变得越来越热闹，将她惊醒。

杜渐抬头一看，愣住。

只见那群玩家乌泱泱爬上山，前头好些男的，用树枝编织成担架，担架上躺着好大一只，好大一只……

这不是最近总在山脚下作祟的那只猪妖吗？！

啊，没错，杜渐想起来了，这些玩家们开垦玩灵田后，就去灭除猪妖了。

杜渐原本不觉得他们真能灭除猪妖，却没想到，这些玩家竟然成功了。

她再定睛一看，发现走在玩家前面的，竟然是掌门和张师弟。

张师弟这几天一直在念叨凡人不可能打败妖魔，现在这群玩家成功，杜渐觉得他脸色肯定不会太好看。结果她走近一看，张防微的脸色的确奇怪，却不是她以为的那种难看，反而显露出一股迷茫和思索。

至于掌门，他倒是一如既往的开心模样。后面乌泱泱的玩家唱着歌，他伸手跟着打拍子。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玩家们唱得歌杜渐从未听过，无论是唱法还是曲调都闻所未闻，但那歌词里透出一股朝气蓬勃的味道，叫杜渐心头那片阴霾，稍稍消散了些。

她迎上前去，就听掌门道：“小杜小杜~我们来办烧烤大会吧？”

杜渐脸上一点笑意僵住，随后同掌门身后的张师弟对视一眼。

——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听说了这头猪妖的肉应该很好吃……

——掌门为何会听说这个？

——是我不小心说出来的，我对不起小师姐，我对不起列祖列宗……

张防微一想到过去连茅厕都没有的朴阳峰上，竟然要搞什么烧烤，就有一种暴殄天物的心痛。杜渐倒不觉得在朴阳峰上搞烧烤会怎么样，但她认为，与其浪费时间搞烧烤，不如多给玩家们发几个种田任务，种更多萤月见和灵米才好。

“不，不行的，”夏炯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摇了摇手指，笑呵呵道，“打了一棒子，要给个甜枣才好，这让才能让玩家一直拼命嘛。”

“……是您自己想吃吧？”

杜渐向夏炯投以怀疑的视线。

“哎呀，”夏炯一脸“糟糕，被发现了”的表情，拙劣转移话题，“我们要在哪里办烧烤大会才好呢？啊，不如就那里吧！”

夏炯指向山腰另一侧，由救回来的人组成的小村落。

小村落中间，有一片空地。这段时间，救回来的村民一直都是在空地上吃大锅饭。

村民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此刻尚未完全日落，在灵田里帮忙的他们还没回来，几个留在村里的老幼病残见一大群上仙涌入，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而玩家们把白猪妖的尸体放下，一时间面面相觑。

猪已经死了。

但猪要怎么切怎么分？

这时候，在田里的族长发现这么多上仙涌入村中，着急赶了回来。听到玩家们七嘴八舌给的杀猪建议，思虑片刻，颤巍巍道：“诸、诸位上仙，不若，不若让小的家人帮忙，小的家人往日是猎户，庖起猎物，手脚很快。”

玩家们闻言，议论纷纷。

“也就是说不用自己分？”

“懂了，大概是专门分解怪物尸体的NPC。”

“以后再打了怪物，交给那什么猎户就可以了，对吧？”

夏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杜渐硬着头皮，上前要那老族长把猎户寻来。

猎户很快赶到，手足无措地被赶去洗了个手，然后拿出夏炯带过来的菜刀和大砧板。

玩家们：“……”

为、为什么这几把菜刀刀柄上，还贴着价格标签，并且完全是现代工艺制造的模样啊！

猎户不知道这几把菜刀是什么工艺，但几天下来，他已经对这几把菜刀惊为天人，将其封为不愧是仙门出品的神兵利器。

虽然被上百个上仙围观，叫他战战兢兢，但这几把菜刀实在太顺手，他没什么差错，就把这头妖魔尸体分成一块块，洗干净血水，和尘土木渣刀剑碎片。

这时候，消失了一会儿的夏炯，又突然出现。

并带来了三张烧烤炉。

认出那是星鲸工作室过去聚餐用的便捷野餐式烧烤炉，混在玩家群里，不敢出声的范益春等人眼神死。

玩家们看到这同样是现代工艺的不锈钢烧烤炉，同样也想眼神死一死。

你们星鲸真是太骚了。

甘拜下风。

夏炯不止带来了烧烤台，还带来了油盐烧烤调料木炭和木签。很快，在猎户和几个女性村民的熟练操作下，炭火就在烧烤炉中燃起，不时迸出三四枚火星。

玩家们眼巴巴看着。

大部分玩家只觉得这样挺好玩，并不觉得烤肉会有多好吃。可是，刷子粘上油，在猪肉串上刷上一个来回后，所有玩家都闻到了那个味道。

刺啦。

油滴到炭火上，一股烟气升腾而起。

香。

好香。

“饿了……”一个玩家嗅着烟气，喃喃。

空地上全是咽口水的声音，被盯住的猎户和几个女性村民冷汗直冒，一些按捺不住的玩家上前帮忙穿肉，更多人盯住在烧烤架上翻滚的烤肉，不住流口水，举起手来。

“上、上线，这、这几串，应该、应该好了。”

猎户结结巴巴，举起一把猪肉串。

玩家直扑上前，但在他们之前，一个人影突然出现，飞快抢走了整整一把猪肉串。

“卧槽！”

“谁？！”

“哪个孙贼！”

“唔，”夏炯手上握着一大把猪肉串，咬下一口，瞬间幸福地眼泪要流下，“真好粗真好粗，完蛋鸟，唔已经没法接受蔚蓝星的猪肉鸟。”

不仅抢肉，还炫耀，玩家们快要暴动了。

幸好第二批猪肉串在这个时候也烤好了，玩家们刚想一拥而上，就被杜渐和张防微用定身术定住，然后发布了排队，一人限领三根的命令。

三根就三根吧，玩家们原本这样想，直到排队在第一个的人领到自己的三串猪肉，咬下。

“……卧槽！”他也泪流满面，“怎么会这么好吃啊！”

猎户和村中女人烤肉的手法其实不怎么好，厨艺这种技艺，必须是在物质极为充裕的条件下，才能发展出来的。然而他们粗犷的手法，并不影响猪肉的好吃。

纯瘦的前后腿，烤好后微硬，表面闪烁着油脂的光泽，不需要腌制或洒什么调料，咬下去就是唇齿留香。

肥瘦相间的猪五花，香气扑面，微干的瘦肉刚好能解肥肉的软腻，两者合一，入口即化，是再完美不过的搭配。

一群玩家一边吃一边哭：

“呜呜呜呜我下线后还怎么吃得下晚饭啊。”

“三串根本不满足！”

“本来晚上想去吃烧烤的，感觉再吃那种满是调料味的烧烤，会吐出来……”

“葛格，你剩下这串肉，能不能给小雨吃啊。”

“不行，滚。”

“星鲸牛逼！”

“星鲸技术真是牛逼！”

“星鲸太牛逼了！能不能再给我一串烤肉！”

“我已经爱上了这个游戏。”

“我也。”

“+1。”

就连村民们手上也拿着肉串在吃，老弱病残手里的肉串比别人还多两串。夏炯满场乱窜，把手里烤肉到处分。

杜渐和张防微，也从他手里分到好几串烤肉，一开始抢走的一大把烤肉，一会儿就不剩什么了。

曲忘生就是这个时候，返回了朴阳峰。

他装了一肚子其他仙门的明暗试探，还有听得懂听不懂的讥讽，一点也不想参加下次宴会。然而，过去这种宴会，自有其他长老替青华道参加，而今青华道只剩下他一人能拿出手，他不参加，青华道怕是要在昆源界销声匿迹。

疲惫不是错觉。

曲忘生按落青旗，降在太极台上，还未喘口气，就听到一声活泼呼唤。

“师兄！”

声音来自身后，曲忘生寻声侧脸。

“张嘴师兄！”

跑过来的夏炯喊道，手里挥舞着肉串。

曲忘生：“……”

鹤氅道人默默先把自家掌门师弟定身了一下。

夏炯被定在原地一瞬，曲忘生看出他意思，解释道：“吾已辟谷，无需这些。”

夏炯：“但是超好吃！”

“灵兽好吃，是因为饱含灵气，”曲忘生道，“金丹以下，呼吸吐纳不及食灵米玉肉，凡人、炼气筑基修士灵气缺乏，故而感觉可口。而从元婴起，修士已非人，对吾而言，灵兽肉无甚用处，亦不觉美味。”

“噫，”夏炯一惊，“这么一说，修为高反而少了很多乐趣？”

曲忘生有点怕打击师弟道心，解释：

“也有其他仙家珍馐。”

“是吗？”夏炯其实不太在意，只是叹息，“这可是专门给师兄留的啊。”

“专门”这个词，让曲忘生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元婴修士记性很好，他立刻想起，自己并没有给师弟带回那个什么手信。

曲忘生下意识便道：“抱歉。”

“什么？”夏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跟着想起，“手信啊？没带吗？没关系的。”

“言而无信，不是君子之道。”曲忘生说。

“下次补上就好了。”夏炯挥挥手。

他们互相对视，突然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

曲忘生想了想，道：“这灵兽肉，对师弟你打基础好，还是师弟吃吧。”

“我有尝一串的。”夏炯立刻说。

“？”

只尝了一串，曲忘生略感奇怪，灵兽肉门里年轻弟子都很喜欢，甚至养出一小群老饕。掌门师弟竟然能浅尝辄止，这自控力，比他以为的，好太多。

“再多吃一串吧。”曲忘生劝道。

“可是吃烤肉不健康，对嗓子也不好……”夏炯下意识道。

他没说完，曲忘生已经握住他的手，把他手里的烤肉串，按到他嘴前。

夏炯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烤肉串，想了想，低头咬下一口。

冷了，他想，但还是很好吃。

夏炯耳边好像听到一个高昂女声在骂什么，但他知道这只是幻觉。

“真的超好吃！”飞快吃完这一串，夏炯笑着朝曲忘生竖起大拇指。

曲忘生点点头，装作没看到掌门师弟眼圈微红。

但夏炯笑容粲然，眼镜下的眼睛如星子闪烁。

夜色降临，移开目光的鹤氅道人看到，白天种下的萤月见已经开出了花。

满山水晶莲花盛放，花蕊吐珠，点点珠光与天上灵脉霞光交相辉映。

“真漂亮啊。”在他身边的师弟喃喃道。

“……”

曲忘生捂住怦然胸口，疑惑地跟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