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继奏折分类之后,新的早朝制度也宣读了下去,因眼看就要过年封印,所以新的制度要等开了年才开始施行。
大多数人对此期待无比,毕竟谁都不想每天半夜三更爬起来,冻得瑟瑟发抖等上半宿,就只为了在勤政殿当上半日的木头桩子——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只是无论什么事儿,有人赞成的同时,必然也会有人反对,比如新的奏折制度,虽然在保密性、效率性上有很大的提高,但不免有人抱怨麻烦,尤其每个当官的还要学一下怎么分级——譬如一个县令觉得比天还大的事儿,但到了朝上,也许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可急、要等级都是写折子的人自己定的,他要是胡乱定个最急最要,岂不是连万岁爷都惊动了?
同样新的早朝制度也一样让有些人不满,平时上了朝,只要愿意,什么事儿都能插一杠子,点个赞或者投个反对票,也可以在万岁爷面前露个脸。可要是改制了,许多事儿等自己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成了定局了,这岂不是显得自个儿太没用了?——虽然平日早朝,说的最多的也就是“臣附议”三个字,可那也能秀一把存在感啊!
不过说到底还是赞成的人多,至于不赞成的,被人以一句“对结果不满,可以写折子反对啊”给驳了回来。
写折子反对?那还是算了吧?
不过说到存在感,众人就忍不住想起新上任的太子爷来,话说这位太子爷虽然从来不上早朝,可是论起存在感,真是强烈无比啊!
去年大闹乾清宫什么的且不算,他还是个郡王的时候,就将朝廷六部变成了七部;统共只上了一次朝,那一里多折腾死人的泥巴路,就变成了宽敞平整的水泥道;刚提了立太子的事儿,就把各人的薪水涨了五倍不止,等正式册封以后更不得了——上折、上朝的规矩,全被他改了。
不过好在大多都是朝好的地方改,从这方面想,也许这位爷做太子还不错?
才刚刚这样想了下,就立刻被打了脸——给家生子自由身?搞什么啊?这绝对不行!
尤其是那些满洲贵族,反对的声音差点把勤政殿的房顶掀开:开什么玩笑,买来的奴才,自然生生死死,子子孙孙都是自个儿的!凭啥要帮奴才养孩子,养大了人家还一拍屁股跑了,天底下哪这个道理?
康熙第一天早朝透了个风出去,第二天,胤祚上午去报道的时候,他的书案上就堆满了折子,康熙抬抬下巴,幸灾乐祸:“你自个儿看吧!”
这是第一次胤祚桌子上的折子比他的还多。
胤祚老实坐下:不看也知道,一定是一色的反对票。
取消贱籍制度还好,几乎没什么人反对,但是卖身契和家生子这两项,被人批的狗血淋头。
最后族法、家法不能擅自取人性命这一点,倒没人敢明着发对,就是委婉的说,可能会引起百姓不满。
见胤祚郁闷的坐下看折子,康熙也低头做自己的事儿。
自从折子分类处理之后,康熙每天的工作量大减,每天先将最急最要的事认真处理,然后最急次要、次急最要、次急次要依次看过,再看看内阁的处理意见,没问题就准了,剩下的,也就是绝大多数的折子,就不必看得那么仔细了,快速浏览一遍即可。
剩下还有请安折子、谢恩折子等等,直接就没摆到案上来,那些等他闲着没事儿的时候,读的玩玩。
不过一个时辰,康熙就把折子看完了,端着茶盏,过来看胤祚的热闹,发现这小子虽然看的挺快,但态度挺认真的。
“这是干什么呢?”
“读书笔记。”
感谢这个时代的文章,都有固定的格式,不用整篇读完就知道段落大意。胤祚将这些人反对的理由一一摘抄下来,有相似的就统计下人数就行,有些精彩的折子还特别捡出来欣赏下。
康熙看得有趣,却见胤祚翻开一个折子,却看都没看一眼就扔到一边,又去打开另一个,不由有些好奇,将他扔掉的折子捡起来看。
果然,又是让胤祚搬进毓庆宫和娶太子妃的折子。
这种折子,自从他册封之日起,每天都有,这些折子的结局都一样——留中不发。
康熙也知道这样老拖着不是个事儿,可让这个儿子住毓庆宫,那是不可能的,按他的说法——毓庆宫有女鬼。
谁不知道胤祚最怕女鬼?在毓庆宫被胤礽虐杀的宫女不只一个,别说胤祚,连他自个儿都觉得膈应,可除了毓庆宫,宫里哪有配的上他身份的地儿?
可就这样住在换了个牌子的郡王府里,也确实不像话。
康熙盘算:“还是得再修个东宫……”
“别啊,”胤祚忙道:“宫里规矩大,住着难受死了,儿子在外面住的好好的,修什么东宫啊?您就是修好了,儿子也不住。”
又道:“等开了春,太后娘娘、皇阿玛、额娘还有儿子的府里,都要大修一次的,到时候修的漂漂亮亮的,规格不就上去了?”
康熙皱眉:“你那儿地方也太小了。”
“不小了!”胤祚道:“儿子就一个人,房子越大越冷清……”
冷清两个字一出口,胤祚就感觉不妙,可惜还不等他圆回来,康熙已经道:“比你小的老七、老八都已经成亲了,可你到现在身边还连个女人都没有,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皇阿玛您可别逼我啊!”胤祚威胁道:“上次额娘送我的女人,装女鬼差点没把儿子吓死,到现在晚上还睡不踏实……你要再逼我,回头吓的儿子心里有了阴影,可真的这辈子都不能娶妻了。”
又谄笑道:“儿子现在还小,等再大一点,说不定不用皇阿玛催,自个儿就想要女人了,您别着急。”
“和女人伦敦,也不一定非要在晚上……”
胤祚一瞪眼道:“就为了下崽儿和女人干那事儿,皇阿玛您把儿子当什么了?”
也不敢再多呆了,忙将摘录好的纸张收拾好,塞进怀里,道:“皇阿玛,儿子回去了!”
“怎么?今儿不蹭饭了?”都到午膳时候了,每天有儿子陪着用午饭的康熙有点儿不适应了。
“蹭饭也不能紧着一家蹭啊!”胤祚道:“儿子找四哥去!”
康熙知道这是要去找胤禛拿主意呢,挥手道:“去吧去吧,只要你能让一半的大臣不吭气,朕就准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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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祚去的有点晚了,胤禛刚用完饭,东西都还没收呢,虽然胤祚不在乎,但胤禛哪会让他吃自己剩的?让底下人赶紧又送了一桌上来给他用,自个儿就在一边看胤祚抄的东西。
“要让他们不反对,倒也不是很难。”胤禛逐条看下去,道:“先要加上一条,罪奴、官奴子嗣,亦同此例。”
胤祚嗯了一声,表示明白。
官奴、罪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绝大多数都是犯官之后。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些当官的,谁能保证自个儿就能一辈子平平顺顺?若加上这一点,为了子孙后代,他们也要好好想想才行。
“怎么尽吃素呢?”胤禛一边看东西,一边注意着胤祚,放下手里的东西,给他夹了块鱼,道:“这个不腥不腻,也没什么刺,尝尝。如今你是越来越瘦了,你不是每天同皇阿玛一起用膳吗?皇阿玛也不管管你?”
“吃素长寿啊!”胤祚笑道,但还是将鱼吃了,又扒了几口饭算是吃完了,道:“还有呢?”
胤禛沉吟:“然后,将十五岁,改为十二岁。”
“十二岁……太小了吧?”
胤祚要加上这么一条,就是要让这些打小被卖,甚至生而为奴的人,在长大以后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可是十二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呢?
“十二岁已经不小了,”胤禛道:“穷人家的孩子,十一二岁就开始挣钱养家,这个时候,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而且,若是再大,就很难执行下去了。”
他顿了顿,道:“大家的奴才,一般七八岁就开始进府当差,十五岁正是得用的时候,好容易培养的心腹,拍拍翅膀就飞了,谁能愿意?而且十五岁的下人,难免要接触些一些私密的东西,如小姐的贴身物件,身上有什么胎记之类的,这个时候若她们想走就能走,若故意将这些泄露出去怎么办?”
“而将年龄改为十二岁,先前年纪小,当不得大用,这个时候重新签一次卖身契,反倒可以筛选出有异心的人,剩下都是自愿服侍的,这会儿开始重用也来得及,”胤禛道:“如此对于士族大家来说,无非是多掏一次银子罢了,这点钱他们是不在乎的,不会因此就抵抗朝廷的命令。而会在乎这点卖身银子的人,说话大约也没什么分量,由不得他们愿不愿意。”
胤祚点头。
胤禛又道:“还有这一点,若是只能本人点头才能签卖身契,以及十五岁有一次赎买机会,会让做父母的都无法将孩子卖掉——主家也不太愿意买十五岁以下的孩子。”
“父母不卖孩子,难道不好吗?”
胤禛叹道:“做父母的,有几个舍得自己的孩子?有时候卖掉孩子其实是给孩子一个活路。”
胤祚想了想,道:“我会在各地开育婴堂。如果实在养不活孩子,将他送到育婴堂来,朝廷将他们养大,长大以后或读书科举,做官做小吏,或在工厂做工、做雇农等等,再将挣的钱回馈一部分给育婴堂,用来养育新来的孩子。”
胤禛皱眉道:“你知不知道这要多少钱?”
胤祚道:“不管花多少钱,该做的事总得做。”
“那若是他们需要用卖掉孩子的钱救命呢?”
胤祚淡淡道:“要靠卖孩子的钱救命,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人,不是牲畜!”
胤禛叹了口气,道:“随便你就是,不过,十五岁,还是要改为十二岁,而且长大有一次赎买机会也不成,没有主人家敢用随时可以走的奴才,必须改成十二岁重新签订卖身契。”
胤祚怏怏应了,也跟着叹了口气:从头到尾,必须要改的,都是要符合买家的利益,至于触犯卖家利益的——无所谓了,反正他们也无力反抗。
胤禛道:“最后关于不得擅取人命的事,反而是最难的,虽然百官不会反对——你扣的帽子大,他们若反对便是说族法大于国法,但命令发到地方,只怕阳奉阴违的占一多半。”
胤祚道:“我知道,千年积习,岂是一遭能改的?但有总比没有好,不是吗?”
族里处死一个人,若朝廷真把族长和动手的人抓了,只怕全族都要暴动,到时候地方官员考核就要大大的降上一等,所以为了自个儿的帽子着想,那些官儿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种事儿,大多无人报案,就假做不知就是了。
又和胤禛商量了些细节,重新写好了折子,胤祚才告辞回府。
回去换了家常衣服,管家进来回事儿,道:“李路兄弟两个上午的时候来过一次,说要给主子您磕头谢恩,知道主子进宫去了,原是要等的,被奴才劝回去了。他们对着您的房间磕了头,还留下些水果点心。主子您要是要见他们,奴才这就派人去招。”
胤祚这才想起,昨儿陵普和杨府诸人,在菜市口处决了,不由苦笑,他们妹子的不幸,原就是自己家的人下的手,他哪里好意思接受他们的“谢恩”?
道:“明儿让人送点点心和银子过去,跟他们说,爷知道了,让他们好生念书学本事。”
管家低头应了。
胤祚又道:“京城什么都贵,他们兄弟都要读书,又没什么收入,尤其李路,上私塾花费也不小,记得每个月派人送些银子过去。”
自个儿就那么两个门人,可别给饿死了。
第二天,胤祚的折子正式出现在早朝上,果然经过胤禛的修改以后,反对的人大大减少,虽然还是有,但是已经达到了康熙的要求——半数官员不吭气。
于是得以明文发往各部及地方。
又过了几日,就是腊月二十三了,衙门封印,早朝也停了,各府都热热闹闹的准备过年,不过如胤祚这样的,忙的都是底下人。
腊月二十五,胤禩终于到京,带了大笔的银子回来,康熙龙心大悦,一挥手,给所有官员先赏了笔过节的银子——新工资等开了年才执行,位置没油水的官儿,这会儿还是一穷二白。
而后胤祚牵头,请兄弟几个去京城最大的酒楼好好热闹了一次。
这会儿喜事多,除了胤禩回来,还有胤褆、胤禛、胤祐、胤祺以及胤禩荣升亲王,老九、老十也终于不再是光头阿哥,而是封了贝勒,正合该好好庆祝一下。
到底胤禩是主角,偏胤祚身份最高,大多都围着他说话,胤祚便揪着胤禩说东瀛的见闻。
胤禩这趟东瀛之行,一开始并不顺,那些东瀛贵族,颇有些瞧不起外人,尤其胤禩年纪小,又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人人都没将他放在眼里,甚至有人在宴会上当众对他无礼,胤禩笑笑,转头走了。
那些人正拿他的“软弱无能”取乐时,那边胤禩已经凭着几百杆连发火铳,将那人的势力在一夜之间,灭的一干二净。
这些人才知道怕了。
那些东瀛人,惯了强者为尊,他们认为胤禩窝囊的时候,胤禩多少银子送出去,也没个响动,这会儿知道胤禩厉害以后,对他立刻尊重了起来。
局面打开了,后面就好办了,该贿赂的贿赂,该收买的收买,好容易弄了处落脚的地方——港口都修了,通商更是不成问题。
胤禩口才极好,这些经历被他说得曲折动人,听得几兄弟热血沸腾,尤其胤褆更是央求胤祚,若再有这么好的事儿,一定要想着他。
胤祚自然笑着应了,胤祐几个也开始起哄,胤祚笑骂道:“看着八弟全须全尾的回来了,都觉得外面好玩是吧?要知道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
正聊着,胤祚忽然发现向来对这些最感兴趣的老十胤誐(那个字在文档都打出来了,可是一发jj没了,于是改成这个代替)哈欠连天,笑道:“老十这是怎么了?这会儿就犯困了?昨儿晚上干什么去了?”
胤誐又打了个哈欠,这下连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对胤祚的取笑也不反驳,道:“哥哥们先吃着,弟弟里面吸袋烟,提提神。”
胤祚道:“若是熬不住了,不如去眯一会,或直接回府也成,大家兄弟,不必见外。”
胤誐笑道:“没事儿六哥,弟弟吸袋烟就精神了。”
“那就去吧。”
放了胤誐离席,几人又喝了一阵,胤祚忽然想起胤誐那鼻涕眼泪齐流的模样,顿觉不安,猛地起身道:“我去看看小十。”
转身向里间走去。
胤褆几个对望一眼,也跟着起身。
胤祚一掀帘子,便看见满屋的烟雾缭绕,微微皱了眉,却见胤誐躺在软榻上吞云吐雾,仿佛没看见他进来一样,眼神迷离,脸上带着梦幻般的笑容。
胤祚神色大变,几步上前,一把抢过烟杆,冷声道:“你抽的是什么?”
胤誐东西被抢,顿时勃然大怒,冲起来将胤祚狠狠撞开,将烟杆一把夺去,吼道:“你干什么!”
胤祚猝不及防之下,被撞的踉跄几步,胤禩上前扶他站稳,怒道:“十弟!你疯了!”
胤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推的吼的是什么人,冷汗顿时下来,嗫嚅道:“我,小弟一时……”
话未说完,胤禛沉着脸上前,将烟杆一把夺过来,嗅了一口,神色骤冷,道:“你什么时候染上的?吸了多久,成瘾了没有?”
“我……”胤誐干笑道:“这不是什么坏东西,养身的……什么瘾不瘾的,我又不是抽不起……”
话尤未完,便被胤禛狠狠一掌扇在脸上,冷声道:“不怕死你就抽吧!”
转身不顾而去。
胤誐被这一巴掌彻底打蒙了,直到胤禛离开才反应过来,虽然恼怒之极,但当着胤祚几个也不敢怎么发作,狠狠抹掉嘴角的鲜血,骂了句“神经”。
胤禩脸色也不好看,喝道:“十弟,这次是你的不是,便是四哥不打你,我也要打你!我不管你有瘾还是没瘾,赶紧给我戒了!”
“这真不是什么坏东西!”胤解释道:“前朝的时候,大明贵族都用这个……这是养身的药!”
胤禩怒道:“什么养身的药,能将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你知道这东西在广东,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吗?你要是不戒,我就当没你这个弟弟!”
“我……”
原来这东西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胤祚心中发寒,见胤誐还要解释,淡淡道:“胤誐,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是三个月以后,还断不了,我会向皇阿玛请旨,将你族谱除名。”
又道:“今儿就到这儿,兄弟们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