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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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庭广众,心思各异。
夏履原本是带着笑意的,可那脸色在慕容之华话音未落之时,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
朝臣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慕容之华行事张扬,名声在外,但大多都在世俗可接受的范围之中。然而现**为女子,堂而皇之地在宴会上,面对众多内外臣,自顾自公布了自己的婚事。
简直是离经叛道。
然而这个离经叛道的小姑娘,却是实打实地让夏履吃了个瘪。
老皇帝虽说未曾想到慕容之华会有如此作为,但见夏履碰了壁,心中被慕容之华私定终生激起的怒意七分皆变成了畅快之意。
朝中平衡的势力中,即便是作为皇帝的慕容燕,也没少在夏履这里吃他的软钉子。
慕容燕先是回身拿起了烟管,才淡淡地说道:“八公主累了,扶她回宫休息。”
慕容之华畅快淋漓地解决了此,便偷偷朝在人群中的薛成坚飞快地眨了眨眼,才随着侍女离去。
谢璋看在眼里,心底既是无奈又是担忧。
宴会不欢而散,慕容燕早早下了席,看样子是要去桃夭宫亲自审问慕容之华自作主张的婚事。只是他步履轻快,看起来着实不像真正的在意此事。
而夏履走时,虽说是面无表情,但谁都看出来,这个刚愎自用的镇国大将军十分窝火。
出了宫门,谢璋本欲随谢澄一起去一趟大理寺,看是否能够帮上什么忙,但他才走几步就被人叫住,回身一看,却是几日无甚来往的景行。
谢澄那双精明的眼在景行身上停顿了片刻,复而对谢璋说道:“你去大理寺干什么?还嫌你小时候烧过的卷宗不够多?”
谢璋:“……”
被揭了老底的谢璋一脸尴尬,连忙送走了谢澄,才迎向景行,轻笑道:“景大人有何贵干?”
几日不见,景行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太相同。
两人都是聪明得可怕的人,在最开始的时候,谢璋对景行抱着试探的态度,一再触摸他的底线。景行自然心知肚明,他们也来来往往坑了对方不少回。
但至始至终,景行从未有主动接近过谢璋的时刻,一来是没必要,二来也是觉得谢璋不过是小打小闹,入不得他的眼。
直到更大的威胁夏履回了京,两人再没心思做一些没用的事,自然就少了交集。
然而现下景行却突然叫住了他。
在谢璋疑惑的眼神中,景行浅浅地勾起了嘴角,说道:“不知谢小将军是否赏脸,与我去一枝春吃一次酒?”
然后谢璋就稀里糊涂答应了他,直到进了雅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宛若一个色令智昏的毛头小子,被祸国殃民的美色迷了眼。
来时殷如是不在,是其他管事领着二人上了这间雅间,管事轻车熟路地点燃了安神香,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谢璋坐在景行对面,开始怀疑自己当时随口撒的“断袖”之谎,是否在冥冥中就要成真。
思至此谢璋打了个寒战。
景行略微一抬眼,皱眉道:“冷?”便随手将要敲上桌边的传唤铃铛,叫管事来点上暖灯。
谢璋连忙按住景行的手,随口扯了个理由:“不冷不冷,六月的天哪里会冷?大约是被这香熏的。”
景行嗤笑一声,低眉间视线落在了谢璋的动作之上,淡淡道:“既然不冷,谢小将军能否把手收回去?”
谢璋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心正贴在景行的手背之上,即便是初夏,两人之间相触的温度也滚烫至极。
他蓦地收回手,僵硬地坐直了身体。
娘的。
谢璋在心底默默地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谁。
景行将手收回袖中,双指轻轻摩擦着余留的温度,才在一片沉默中率先开了口:“一枝春我来的不多,但见其布置精致巧妙,自然也是十分喜爱。就是不知幕后的老板是谁。”
与人说话,多的是拐弯抹角。谢璋听了一耳朵,就已经知晓,景行可能查出了些什么。
他顺着话头,抬首看遍雅间内精致的摆件布置,最终目光落在了景行身上。
两人隔着一方圆桌对望,皆在对方眼底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有时谢璋也会疑惑,他与景行分明是两个毫无交集的人,甚至还隐隐对立。但在相遇后的每一个微小时刻,他都能在对方身上找到默契,仿佛已经认识多年,犹如故友。
于是谢璋放下芥蒂,承认道:“一枝春开起来不太容易,我没少借大理寺的名义,厚着脸皮才开起来的。”
景行轻轻“哦”了一声,而后话音一转:“夏履此次被迫回京,怕是有大动作。”
谢璋浅浅一笑道:“若非景大人手下砍上贺函脖子的那一刀,恐怕夏将军现下还在西北御马呢。”
两人将心照不宣的话拿到了台面上来,便皆知自己的动作多少被对方看到了眼里。
但谢璋不知道景行到底查了多少,他小心翼翼地暗中观察着景行的神情,便见他点点头,应下了贺函之死是自己的手笔。然而谢璋却心中不安起来。这个喜怒无常的御史大人,秘密多如牛毛,现下竟主动供出一些,不能不让他觉得蹊跷。
他到底想做什么?
很快景行便告诉了他答案。
炉中的香已燃了半截,香气淡淡地萦绕在鼻尖,让人平添了些旖旎的心思。但谢璋头脑冷静,他静静地看着景行,便见对方浅酌了口酒,方才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我的眼线查到了一件事。”景行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柔然的王子,现在正在临安城的某个驿站中。”
谢璋一愣。
“巧的是,我们的夏履将军,昨日刚去了这家驿站。”
谢璋被这个消息击得头晕目眩,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他皱了皱眉,说道:“你是说,夏履与柔然……”
勾结。
未说出口半句,不能再说出口了。不管这个事情是真是假,都足以连累整个家族。
其实细细想来,这其间多少已见了些许端倪。夏履在西北之时,虽说一直战事不断,但也没听过柔然屡次骚扰的消息。而他一回京,柔然就如噬骨之蚁,缠着大渝的根部,不肯罢休。
若说夏履与柔然勾结,互惠互利,也不无可能。
但景行却显得毫不在意,甚至还有闲心给谢璋斟了杯酒。
谢璋回过神来,敛去了眼底的神色,再抬眼时,眼中已全是懒懒的笑意:“景大人,这与我也没什么关系啊。”
景行听罢,将酒壶放在了桌面之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有的,谢小将军。”
直到这时,谢璋才发现那些朝臣们惧怕的,到底是景行的什么。
他坐在谢璋对面,眉眼还带着点少年未褪的意气,但由于位极人臣,这份意气化作周身的不散的威压,张牙舞爪地朝谢璋扑去。
谢璋不声不响,回视道:“哦?”
便见景行掀起了眼皮,看进了谢璋眼底:“相信我,不久夏履就会有更大的动作了,届时,可能就不是只在临安城中的小打小闹了。”
谢璋不知道景行是怎么知道自己有在西北做部署的。是他根据蛛丝马迹的推测,或者是因为眼线广而深,然而无论是哪种猜测,已经让谢璋对景行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他甚至不知道景行对自己的身世知道多少。
如此一来,谢璋就落了下风,景行知道的事情,远比自己知道他的,要多的多。
景行想要合作。
他久居宫墙,面对朝中瞬息万变的局势也从来不惧。但对外,那些战场上的兵戈铁马,是他没有办法触及到的盲区。即便身边有个兵部尚书,也聊胜于无。
景行想要借自己武将的身份,合作扳倒夏履。
思至此,谢璋心中有了判断。但他抬头看向景行时,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口无遮拦一句话就说了出来:“我当然相信你。”
话音一出,两人皆是一怔。
景行好半晌才笑着道:“那真是多谢小将军的信任了。”
谢璋低下头,用饮酒掩饰自己的尴尬。
可他没理由为了景行去撼动这头连老皇帝都忌惮的猛兽,即便是为了仇恨,也不是现在。
况且,可能还会连累谢澄。
景行话已至此,便不再多说。只是似真似假地说了句:“当然了,谢小将军也需要考虑考虑,对吗?”
谢璋却反问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景行:“嗯?”
“你到底知道多少?”
谢璋于景行来说,道行到底是浅了些。此话一出口,谢璋就暗道要遭,果不其然,景行勾起嘴角,低声道:“你觉得我知道多少,我便知道多少。”
娘的!
谢璋一日之内再次险些骂出了声。
景行显然心情极好,连眼角都沾染上了笑意。他起身将剩余不少酒的酒壶推至谢璋身前,喉中犹压抑着笑。
他一面拉开门,一面朝谢璋说道:“一枝春的酒还是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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