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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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
夏日炎炎,热浪扑面。极目望去,能瞧见空气被分割成不成型的波浪形体,朦胧着每个人汗涔涔的视线。
长街上疾步走着一个青年男子,看目标方向应该是坐落在城中处的御史府。这人衣角被过大的动作带的上下翻飞,额间早渗了一层薄汗。
若有认识的,定能看见此人正是当今的兵部尚书,陆舟。
然而他隐于人群中,步伐匆忙,无人注意。
陆舟行了一段路,却见前方有阵阵拥堵之声,里里外外围了好大圈的百姓,他离得远,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以往,他这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定会上前看个过瘾,奈何今日却是焦急又心事重重恨不得绕开前面那段路,飞至御史府。
陆舟最终决定绕开拥堵的行人,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终于在片刻之后到达了御史府。
辅一进门,他就按捺不住,冲着里院疾声道:“你知不知道谢璋让宋徽独自去往柔然军营了?”
景行彼时正倚在贵妃榻上,手臂边放了一器皿冒着冷起的冰块。他一面懒懒地将手中的书册翻了一页,一面敷衍地应道:“知道。”
“谢璋脑子有什么问题?”陆舟进了内院,气还没喘匀,站在景行面前怒道:“宋徽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书生,去了柔然军营能干什么?”
陆舟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型,更是鲜少在景行跟前发脾气。现下勃然大怒,终于让景行的目光离开了书册,轻飘飘落在了陆舟的身上。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景行放下书册,捻了块冰块进嘴,待融化入肚之后才缓缓说道:“谢璋有自己的考量,你与兰州相隔千里,怎么还操心起那边的战事了?”
“不管谢璋有什么考量,就不该让宋徽独自前去。”陆舟缓过了神,才发觉自己语气太过,忙收敛了些许,但仍带着毋庸置疑的责备。
然而景行却从其中品出了点不寻常的意味。他坐直了身子,看向陆舟,复而耐心地解释道:“首先,谢璋不可能自己去,主将离军,易散军心。孟鸣争也不可能去,他驻守西北多年,已经代表了西北。那既然两个稍许重要的人都不能去,除了宋徽,还有谁能去?”
陆舟: “我明白,可是……”
景行淡淡地打断了陆舟即将开口的话:“泊潜,你自己的私事我管不了,但若是因私心扰乱了公事,我可就不答应了。”
陆舟心里一惊,抬头时正瞧见景行又捻了块冰块放入嘴中,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答道:“是。”
“天气炎热,思虑太多小心肝火。”景行轻笑,“相信谢璋,总归是我们半个盟友。宋徽不会出什么事的。”
总的来说,陆舟在景行面前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景行今日能几近苦口婆心地劝说,陆舟便觉得,景行大约知晓了自己与宋徽之间的,所谓的私事。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将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一席话毕,炙热的温度已将器皿中的冰块热化成了一滩水,他蹙着眉唤来侍女更换,却感觉到侍女在不远处半晌没了动静。抬头一看,见那人正浑身发抖地跪趴在地,额间的汗渍染得地面湿了一小块。
景行先是一愣,复而明白了什么,淡笑道:“怎么?你们家夫人又来请我去吃晚宴了?”
侍女似是被逼得进退两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一味地发抖。
景行挥袖起身,走到侍女面前,用气声轻轻说道:“你还说不说了?”
侍女被吓得哭出了声,她战栗着身体,颤声道:“是……是老御史大人抱怨天气炎热,被夫人听见,夫人想见见您,说……说能不能把老御史……放出来……”
话音未落,空气中犹如冰霜凝结,寒彻骨髓。
陆舟一面起身将双腿发抖的侍女推开,一面拦在了景行身前,将景行欲出口的“拖出去”堵了回去,安抚道:“你拿小小的侍女出什么气,我去给你换冰块。”
然而景行不领陆舟的情,大约是夏日烦闷的气候容易扰得人心烦意乱,景行性格里压抑着的暴戾几乎就要凝成实质。
然而他愈暴戾,表情便愈平静。
这对夫妻带给他的东西,终于被时光写进了他的血液之中。暴戾,懦弱,顽固。当景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只觉得可悲。
侍女大约是被景母以死要挟,才敢冒着被景行迁怒的风险来说这一段话。但他听完只觉可笑。
中了风的景洪,左右都分不清,竟然还知道天气炎热,想要从地下室中出来。而那个懦弱的女人,甚至妄想他真的应允。
他们哪来的脸和自信?事已至此,他们还时不时地如一对无处不在的臭虫,妄想介入他的生活,介入他的一切。
是不是只有让他们死,才能一劳永逸?陆舟表面上冷静,实则看见景行变幻莫测的神情时心下也十分忐忑,生怕他一怒之下又要做出什么惊天举动。
然而景行最终只是从陆舟手中夺过装过冰块的器皿,再不看其他人一眼,兀自进了内室。
室内因长期闭门掩窗,漆黑一片——这是景行自己下的命令。他踏入之时,起初还觉得如常,但走了几步,汗就开始不断滴落下来。
能控制自己心理上的恐惧,但他控制不了生理上的。
无边的黑暗犹如儿时翻来覆去醒不来的梦魇。景行一会觉得满墙的宗列牌位在不断向自己拥挤过来,一会又仿佛感觉到身后的黑暗中有什么在逐渐逼近。他被自己的恐惧逼迫在一方小小的四角天地里,不得动弹。
门就在身后,陆舟焦急的呼唤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外面有夏日荷风,有虫鸣阵阵,有秀丽山峦,有百花争艳,有人间松烟,有万家灯火。
可景行把它们关在门外,关在与自己相隔甚远的世界里,不愿去触碰。
呼吸愈发急促,景行手中的器皿“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企图逃离这窒息的感觉。
耳畔有风声缠绵,无数人的面孔浮光掠影般闪过,最后停留在一双桃花眼之前。
而后景行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有人打开了窗,有光入怀。
可这光冷冰冰的,凉得让景行睁开了眼。
陆舟还在门外,只是远远的看着内室的情景。景行身边站着往日里最亲的近卫,大约是完成了任务刚回来,就碰上景行把自己关在内室自我折磨,便自作主张地打断了。
景行缓过神来,胸中因景洪一事而起的郁结略微消散,他接过近卫递上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近卫不消他说,就已出了门,交代了陆舟两句,后者便小心翼翼地进了内室。
几人对方才发生的事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景行喝光了茶,方才对近卫说道:“这么早回来,就是有情况了?”
近卫俯身行礼道:“是。属下依命盯着之华公主,没发觉其身边有任何动静。但夏履今日去过桃夭宫,言语间提到了薛成坚,属下不放心,就去了薛府。”
景行挑眉道:“薛府?”
近卫:“是,属下去了薛府,但发现薛成坚不在府内,而是出了府说是给之华公主买胭脂。属下觉得不对,一路追过去,发现薛成坚已横死街头。”
景行一顿,回身看了陆舟一眼,目光冷然:“薛成坚怎么死的?你确定是他?”
近卫蓦然下跪,低声道:“薛成坚在胭脂铺与人起了争执,被那人揪结的一批市井流氓活活打死。”
薛成坚……被当街打死?
这样一个诡异的事情,在景行眼中,背后定是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且不说薛成坚贵族身份,出门定是跟着侍卫的,又怎么会被活活打死?而且据闻薛成坚因身体原因性情温和,少与人争执,为何会在给慕容之华采买胭脂的时候出事?
除非,背后之人的目的不在薛成坚,或者……不在慕容之华。
景行蹙眉回首,见近卫仍跪着,便挥手让他起来:“死就死了,你在他不一定就能活。”
薛成坚与慕容之华的婚事已经慕容燕首肯,若不是柔然一事,恐怕下个月就可成婚。而现下薛成坚一死,慕容之华与其的婚约就作废了。
景行思至此,忽觉豁然开朗。
婚约作废,柔然王子便更加理直气壮,若是战事一起,西北军就要奋起直面。可慕容燕绝对不会把西北军真正的权利交由谢璋,届时,慕容燕便不得不让夏履归山。
夏履好一出大戏,兜兜转转竟还是最初的目的。
景行手指在桌面上飞速敲击,良久,他回身对近卫说道:“七皇子的奶娘还在临安吧,多日不见,奶娘怕是想他想的紧,让她收拾一下,去一趟七皇子的母妃那里。”
近卫领命,顷刻便不见了踪影。
陆舟问道:“娴妃能帮上忙?”
“能啊。”景行勾了勾嘴唇,“最起码要先稳住之华公主。我给七皇子当了这么多年的支柱,娴妃总该报答报答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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