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灾难之一

一切事情的起因是一次同学聚会。

北川原事后回忆起来，觉得主要是运气的问题。

大学就读中的实习新人总是免不了被差遣去干这干那。哪怕是在休假日也没得空闲，他被上司派去出差，时间刚好卡在同学会那天。而等他火急火燎处理好那边的事务，在卡点赶上最后一班车回来的时候，同学会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迟到的人要罚酒。”小泉红子向来不嫌事大。

“苛刻。”北川原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他刚从车站跑过来，衣服和皮肤全身上下都被汗水胶了起来。夏日的暑气是必杀武器，他恨不得此刻马上拿一桶冷水浇在自己头上。

小泉红子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难得好心的决定放过他，她用手指了指包厢侧面，“那边是洗手间，有干净的湿毛巾。”

北川原不疑有他，撑着自己还有点昏昏沉沉的脑袋就往那边走去。

他没注意到的是，他一转身，小泉红子旁边的中森青子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对方的衣袖，“伏见君……刚才不是进去打电话了吗？”

“我知道啊。”小泉红子心情很好地喝了一口酒，“迟到的人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何况，”她有点坏心眼地笑了，“我还挺想知道，高三毕业那天的事情的后续呢。”

所谓那天的事情，中森青子当然有所耳闻。

高三毕业那天，不知道小泉红子用了什么手段，硬是把不爱聚众集体活动的伏见猿比古拉进他们一起玩的国王 游戏，最后还让他输得格外凄惨。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逼着给北川原发了一封从网上拉下来的，可谓肉麻至极的告白短信。

伏见猿比古和北川原是什么关系？

那是雷打不动的宿敌，校园里其他的情侣的爱情周期都没他们互相憎恨的那么持久。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很真爱了。

中森青子想想以前他们见面时剑拔弩张的样子，又想想这个事情的严重性，觉得自己还是赶快撤离战场的好。

***

北川原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

他干脆地转动门把手，推开门，一心只有小泉红子口中那块干净的湿毛巾。推门的时候有点过于顺利了，他还没怎么用力，门就被别人拉开，一张过分熟悉的脸出现在门缝之中。

他们相对注视了一会儿，神色倒都是自然得没有半分变化，只是下一秒，两个人同时抓住自己那边的门把手，试图在对方面前狠狠的摔上门。

结果当然是两败俱伤。木门纹丝不动，门把手那边却传来轻微的木头挪移的声音。

小泉红子看好戏的靠在一边的墙壁上，手里还悠然自得的拿着杯酒。

“这里的价格可不便宜，”她好心提醒道。

再看不出来这是小泉红子的阴谋，他就白跟小泉红子当了这么多年的损友。

伏见猿比古轻嗤了一声，首先放开了手，然后看也不看北川原一眼，撞开他的肩膀走开了。

“没劲，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你还想他怎么样。”北川原人生最后悔的事情之一，就是和小泉红子这个彻彻底底的魔女当上了朋友，你根本不知道她会在会在什么时候坑你一把。

“你们高中时代的战绩，整个学校有谁不知道？说你们会和解，随便拉个人出来都不会相信。再加上，”她尾音拖得很长，有点故作玄虚，意味深长的感觉，“高三毕业那年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北川原把冷水扑在脸上，让自己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没把小泉红子的话放在心上，那本来就是事实。

他和伏见猿比古的斗争贯穿了整个高中生涯，诚如红子所说，并不是什么秘密。性格上的不合，第一次见面的看不惯，再加上各自都有的争强好胜之心。总之就是天生的八字不对付。

关于高三毕业那部分的话题也被他简单略过，他们高中三年，约架和互相找事就没停下过。就算只算高三那年，他们足够结仇一辈子的事情就海了去了。鬼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件。

“话说回来，你们是怎么邀请到他的？那家伙看起来可不像是有闲情逸致参加同学聚会的人。”

小泉红子耸肩，“凌晨两个电话，中午两个电话，晚上两个电话，再加上无数的短信轰炸。如果换成是你，你选择哪个？”

北川原：“……我大概会选择黑名单。”

“天真，你以为我们班有几个人？”

敢情是一个个换着打是吗？

“照你这么说，人应该都来了才对，为什么我看着没有什么人的样子？”

“其他人都在楼上包厢呢。也就我们这几个人好心，在这里等你们那些迟到的人。”

“那你把包厢号告诉我吧，我收拾一下，等会再上去。”

“三楼第四个房间。”小泉红子动作并不拖沓，大概是早就在这里等的烦了。

北川原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这个房间已经没有人了。只除了一个他最不想看见的。

伏见猿比古仰靠在沙发上，眼镜被摘下搁置在玻璃桌。白衬衫的袖口纽扣被解开，袖管稍微卷起，可以清晰的看见白晳小臂的硬朗线条。

平心而论，伏见猿比古长得人模狗样，十分好看。然而人类向来是自带偏见看别人的，北川原不管看伏见猿比古这张脸几次，仍然觉得这张脸到处都是他不喜欢的样子。

戴眼镜的时候，整一个斯文败类；不戴眼镜的时候，他又嫌他的长相太刻薄。丑化滤镜不要开得太大。

北川原看着他大约三秒，他表现得很友好，“伏见君怎么不上去？”若是光听他的语气口吻，不知情的人们往往能听出几分其实并不存在的真心实意来，从而产生这个人很好相处的错觉。

但伏见猿比古和北川原针锋相对那么多年，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简直炉火纯青。

“怎么，不再想着揍我一拳了吗？”他的语调半嘲半讽，尖锐的像是刀刃。

北川原决定收回先前说对方变得成熟了这句话，这个混蛋分明是觉得有人在，没有办法敞开干架！

做工精致的小刀在对方的手指间来回转动，这副景象倒让北川原怀念起他异常丰富多彩的高中时光来。

能经常和伏见猿比古约架约到一块去，北川原也并不是真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和有礼的。

“你对这些危险物品还真是情有独钟，”北川原慢条斯理的把袖管卷上去，稍稍拉开领口，他可不想到时候打架的时候弄得自己束手束脚的，“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你的刀有没有锈。”

然而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伏见猿比古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仍然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他毫无干劲地开口，“我不想和你打。”

北川原忽然觉得他和伏见猿比古用的不是同一种语言。

什么叫我不想和你打？

那你刚才又是开嘲讽又是撩袖子摘眼镜还在那里转小刀的是在干嘛？！

“你什么意思？”

逗他玩吗？

“这里太无聊了。”他的回答言简意赅的同时，也令人生气。

搞了半天，他就是个消遣……强按一下头上冒出的青筋，北川原转身就走，再呆下去，他真的怕自己忍不住把伏见猿比古和这里一起拆了。

伏见猿比古没有拦他，他仰着脸，一只手盖住眼睛，在嘴角勾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好久不见，北川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