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起风了。

忙活了一天的农人, 看了看天，疲惫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

“晒了这么多天, 总算是要下雨了。”

闻着风就能知道雨从哪里来, 这是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食的人才有的经验。

凉风打着卷儿吹进了屋子里，被闷热的天气折磨了一天的汪明和甘波两人，都惬意地长舒了一口。

这山里头的天气怪得很。

刚来的时候, 早晨和晚上能冷死个人，不穿件外套都不能出门；可是到了中午的时候，温度就陡的升起来，让人恨不得穿短袖。最最可恨的是周末，太阳大起来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三个少年都没少被这种天气折磨。

没有电风扇，没有冰淇淋, 实在是热得不行了, 只能喝点凉水缓一缓。好在汪明会手工，用练字的废纸折了一把纸扇，勉强能扇风。

只是现在有了自然风，手上的纸扇就被到了一边。

吹着惬意的凉风, 汪明一边练字一边闲聊。

“**，咱们来这多少天了？”

甘波被他问得一愣, “已经过了三个星期了吧。”

“那不是说我们快回去了？”汪明将笔放下, 叹了口气，“我居然有点舍不得了。”

不等甘波反应，他下意识打断了这个话题, 他晃了晃脑袋，有些严肃道：“**你说咱们算不算改造成功啊？也不知道节目把我拍的帅不帅。”

“得了吧你。”甘波还以为他能想到多深刻的事呢，没想到三句话还是离不开一个帅字。

“咱们三个人里头谁垫底，全国观众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是你。”

这话汪明就不爱听了。

“我怎么着也比你好吧，看到你那光皮，观众指不定以为你上法治在线了呢。”

他话太损，还刚好插在了甘波的心窝子上。

“那你呢？又是练字又是给妈妈寄生日礼物，你真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你觉得自己能做到？”甘波笑了一下，有些嘲讽，“在这山里头还好，等到回去了，你觉得以你的性格，以后真的会不打架？不逃课？”

汪明被他说得一顿，凉风一吹又清醒了。

“切，差点被你带拐了。”他扬着头，一脸毫不在乎的笑容，“我才不管那么多，你到底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

看他这副样子，甘波不仅不生气，反倒还有些羡慕。他和汪明不一样，他没有那样的底气。

“喂，小明。”他掀了掀眼皮，状若无恙地开口。

“叫我干嘛？”汪明转着手中的笔。

“你觉得……”甘波闭上眼又重新睁开，“你觉得我到现在变了多少？”

变了多少？

汪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甘波都问了，他只好思考了一下，“你确实是变了不少。”

“嗯？”甘波盯着他的双眼，“哪里变了？”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汪明嘴唇轻碰，发出了声音。

——“你变丑了。”

甘波额头一跳，差点把旁边的板凳扔过去。

汪明仍是一脸严肃，继续道：“不仅变丑，你还变黑了。”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甘波深吸了口气，僵着笑脸问：“还有呢？你动点脑子，从深层次方面想一想。”

汪明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又认真地想了一下。

“深层次的变化有倒是有……”

“有什么？你快点说。”甘波催他。

“你没发现你现在特爷们了吗？”汪明看他，“你看，你那么喜欢的长头发说剪就剪了，节目坑你的时候，你也找机会怼回来了。”

“而且你不仅变好了，还学会勤俭节约了，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都被你继承了。”

“这些……算是变好？”甘波有些不确定。

“反正我觉得你比刚开始来的时候更有意思了。”汪明做了一个表情，指了指自己的脸对甘波道，“你看，这就是你刚来时候的样子，够强够跩，但是就是纸老虎一个。”

甘波看着汪明捏着脸装冷酷的怪样子，没承认也没否认。

汪明接着道，“你现在虽然黑了、瘦了，还土了、挫了，但你眼睛里的那股子劲不一样了。”

“不一样？”甘波也渐渐想了起来。

屋里两人聊着变化，屋外两人打着电话。

端方在和端可可聊天。

这个只有八岁的妹妹，非常的懂事。虽然她很喜欢繁华的大城市，但是她却将那份喜欢克制住了。

她开心地和端方分享着她的所见所闻，描绘着她眼里的美好世界。

“哥哥，要是你也能来看一看就好了。”

听着她软软的声音，端方都能想象出来电话那头的妹妹有多开心。

“这里真大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楼房。”她的声音充满了惊讶，“哥哥，你不知道游乐场有多好玩。”

她积攒了一天的惊讶和欣喜，全都说给了端方听。

终于打完了，电话，端方吹了会儿夜风准备回屋时，却好像听到了一点儿声音。

“是谁？”风里的声音传过来他没听太清。

‘是程逸吧，声音好像是从狗窝后面传来的。’小圆推论道，‘那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程哥？他一个到狗窝后面去干嘛，那里黑魆魆的，什么都没有。

端方好奇地慢慢走近，还没看到人，就先听到了一声冷哼。

他停下了脚步，身体恰好被木头挡住，只听到程逸传过来。

那声音非常陌生，话语里满满都是厌恶，就好像电话那头的对象不是人，而是什么臭虫、老鼠这类的东西，多说一句都觉得恶心。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端方吓了一跳，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只见程逸整个人站得笔直，像一杆枪一样，绷成了一条冷硬的线。

他知道，尽管程逸面上并没有其他的表情，可是他已经动怒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尖细的女声，端方并没有听清，但却感觉到了那人的激动与怒意。

可是程逸还是那副样子，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说：“安如玉，你以为你和你弟弟在背后搞的那些鬼我不知道吗？能找你这样的白痴当小三，程日朗果然是个智障。”

端方都惊呆了，原来，他真正发火的时候是这样的啊？

风渐渐变大了，吹得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夜黑风高，树影婆娑，端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有点担心。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又说了些什么，他看到程逸转了一下身，捏着手机的那只手上的筋都起来了。

“你敢动一下试试，你以为我被程日朗丢过来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他咬着牙，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压着怒气。

他高高地站着，眼睛平视着漆黑的山林，声音冷的像一块冰。

“安如玉，你不如猜一猜，你觉得我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的儿子意外死掉呢？”

这回电话那头传来了更为激烈的声音，尖细的女声像是要从手机里冲出来一样，“程逸！你会有报应的！”

这声音连端方都听到了，又尖又利，满含愤怒，还隐藏着一丝畏惧。

电话那头的那个女人是真的在愤怒，也是真的在害怕，她怕程逸。

她喊完那一声之后，声音又降了下去，用着一连串的词语骂着程逸，好像这样就能解气一样。

可是程逸却抬起了下巴，嘴边反倒勾起了笑。

“你害怕了对不对？”他微微弓了一下背，整个人像影子一样潜在黑夜里，“你也知道有报应啊。”

端方听到他好像好像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颤抖，但是等他仔细去听时，又全都不见了。

“你们这些垃圾，害死她的时候有想过报应吗？”他重重地碾着脚下的草地，脸上却依然笑着。

他说：“不要急，你们……。”

风越来越大，卷着叶子呼啸而来，端方来不及听完，程逸就挂掉了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空荡荡的风声，端方的心里有点儿慌乱。

他问小圆，‘我现在应该应该怎么办？’他听到了一个不完整的秘密，一个和程逸有关的秘密。

小圆分析了一下，‘你应该重新审视一下程逸，他和之前不太一样，他很危险。’

端方下意识地想反驳，他想说刚才只是未成年人偶尔会有的一些偏激思想，只是一种虚张声势的自我防御，可是他说服不了自己。

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程逸不是在开玩笑，他语气里冰冷的恨意是认真的。

小圆，‘我建议你现在撤退。’

可是端方却向前迈了一步。

听到声响，阴影中的那个人猛地抬头，还未来得及掩饰的眼神里是**裸的恶意。

“程哥。”端方缩了一下，轻轻喊了一声。

程逸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脸上依然是那副没有人情味的样子，连掩饰都没有，脚下的那块草已经被他碾成碎末。

他躲到了这边接电话，本以为不会有人，却没想到端方这个小矮子会过来，而且因为被木头挡着，他一直都没有发现。

他在想，到底要用什么样的借口将这个麻烦打发掉。

可是端方却没给他思考的机会，他说：“程哥，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他仰着头，眼睛大而圆仿佛在为他的话语作证。

周围只剩下呼啸的风声，气氛僵硬无比，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小圆在疯狂地叫着。

‘小方你太笨了，你应该迂回！委婉！含蓄！不对，你就不应该走过去！’

‘你完蛋了，你完蛋了。’

可是端方却好像听不到一样，任由大风将身上的衣衫吹的鼓起，他像一个顽固的老头一样，双眼紧紧盯着程逸。

他问：“程哥，你是不是想做不好的事？”

程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眉头松开，居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点头承认了，“如果我要做不好的事，你想怎么样？”对着这双眼睛，他突然间懒得用那些假话去掩饰自己了。

小圆更紧张了，‘小方，我认为你应该立刻撤退，现在，马上！’

端方被他尖锐的声音*了一下，不小心退了半步。

可是，程逸却跨了一步，一下子来到他面前，他低下头，将手放到端方头顶上，轻轻地在他耳边道：

“怎么了？如果我要做不好的事，你是要去告诉他们？还是为我隐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