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程逸是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的, 他和塞林科技公司的人坐在二楼临窗的雅座上，看到了不远处人头攒动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正待他准备移开视线时, 他却在人群中看到了端方的影子。

他怎么了？一脸慌张的样子？

程逸心下一急，知道不好了，匆忙和对面的人解释了一下, 顾不得其他，起身离去。

等到了童装店，端方的周围已围了不少人，程逸拨开人群，只见端方小心翼翼地搂着端可可, 瘦小的身体像是在发抖，而他怀里的女孩紧闭着双眼像是失去了反应。

“端方。”他喊道。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端这才抬起头, 他眼眶发红却没有流泪，一直硬扛着的肩膀，在看到程逸到了之后才松下来。

“你别急，我在这。”程逸道。

他嘴唇动了好几下, 发出干涩的声音，“程哥, 可可、可可她……”

不用他说明, 程逸也大致猜到了情况。他认识端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样子，一点也不像平时那副傻乐的样子, 他害怕极了。

程逸轻轻地拍着端方的后心，低声安慰着他，“没事的，可可不会有事的，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听到他这样说，周围的一些大人也连连劝着端方。

“别这么着急了，北市的医院多，你的妹妹肯定没事的。”

“哥哥来了就好了，你多劝劝你弟弟，他刚才都慌了神了，非要自己背着妹妹上医院。”

“哎哟，这么大点的小丫头，可别出什么大事，也不知道家长去哪儿了，可不得看着点俩孩子嘛。”

听着这些关心或是好奇的声音，程逸皱着眉和他们说了几句，总算是让人群散去了，就算偶尔有一两个不肯走，非要看热闹的，也没再吭声了。

没有了周围嘈杂的声音，端方眉宇间的焦虑似乎也少了点。

童装店里空气不流通，好心的店员们弄了几条毯子让端方将端可可放平，她们先前就告诉端方了附近就有个医院，派救护车出来很快，如果他自己打车过去的话反倒会慢，所以他只好在这里守着。

好在正如店员所说，救护车很快就赶了过来，一群医护人员将端可可被移到了洁白的病床上，程逸和端方都跟着上了车，等到了医院，端可可连人带床一起被送进了急救室。

急救室外的走廊上，白炽灯的灯光显得格外的冰冷。端方坐在长椅上，心总算是没那么慌了。

发现可可昏迷的一瞬间，他就试着喊她醒来，但尽管呼吸和脉搏都是正常，可可却没有反应。

端方不知道她怎么了，人类的身体脆弱又神秘，他一瞬间想起了各种各样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就失去生命的案例，其中有些人就是昏迷着逐渐走向死亡的。

他不想可可死掉！可可还那么小，她那么可爱……

“我应该早点发现的。”“都怪我，我为什么不早点发现……”

明明之前可可就说过头晕，他却以为是低血糖，他为什么不再细心一点呢，他不是一个好哥哥。

他低垂着头，双肩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一般，只差一步就快要垮掉。

程逸看着他这副样子，想要安慰的话语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中的端方像是突然变成另一个模样，那是小时候的自己。

漫天的大雨，凌乱的房间，被砸碎的乱七八糟的全家福……还有从书桌上慢慢流下来的猩红色血液，他至今还记得那种巨大的恐慌感，好像世界在他面前崩塌了一样，无论他怎么呼喊，坐在书桌前的母亲也没有睁开眼睛。

他焦急的等着救护车，颤抖着想要给母亲止血。可是没有用，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抱着那具逐渐变冷的身体发抖。

他也曾像端方这样的自责，悔恨，埋怨着自己的过错。

是不是那天下课后他能早点回家，母亲就不会死？是不是他能早点发现那些端倪，这一切就会不一样？

那个灰色阴郁的白天像是一个伤口一样，永远地刻进了他的骨头里，提醒着他的无能为力。

他低下头，看面前的的男孩，他和自己不一样，他的妹妹不会舍得离开他。

程逸僵硬地搂住了端方，“不会有事的。”

“她不会有事的。”

“她不会舍得离开你的。”

他怀抱并不是那么地温暖，反倒是端方身上比他更暖和，他僵着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松开，免得凉到对方。

可是端方却转过头回抱住了他，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程哥。”“程哥。”“程哥……”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受伤了的小兽一样，向着他最信任的人吐露着那些心里的难过。

等到甘波赶到时，看到的刚巧就是这副画面。

向来讲究的程逸像是变了一个人，任由端方的眼泪渗进自己的衣服里也不在意。甘波从来没见他这么温柔过，突然间就想起了汪明曾经说的一句话——“你不觉得程哥像是把狗蛋当儿子在养吗？”

当时他还觉得汪明夸张来着，现在他只想说这何止是像养儿子啊，他自己对女朋友都没有这么好性的。

匆忙赶过来，甘波并不知道端可可的情况怎么样了，听说及时送到了医院，他就松了一口气，昨天还和那个可爱的丫头一起吃东西来着，瘦是瘦了一点，但是看上去还挺健康的，应该没有大问题。

“你别太焦急了，也许没有大事呢。”他劝着端方往好的方面想，说完还从包里拿出了一叠钱。

“这是我刚到银行取的，一会儿肯定要交钱，你们急忙赶过来也不知道带钱没，先拿着用吧，不够的话再跟我说。”

甘波其实手头也不宽裕，从汉市跑来北市前，他刚和他爸吵了一架，结果他爸直接狠心停了他的卡，这段时间他就靠着之前攒下来的一些钱过日子，但是听说端可可进了医院，他想也没想就直接去取了一大半出来。

不仅是甘波，就连汪明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让端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直接说。

急救室门上的红灯一直亮着，明明才过了没多久，端方却觉得自己像是等了很长时间一样，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极其难熬。

程逸帮他把脸擦干净，看着他眼底仍未散去的恐慌，低声道：“可可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还记得昨天吗？我每次都能猜对答案，这次我猜可可肯定会健健康康。”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的原因，端方终于好受了一点。

急救室门上的灯变绿，带着口罩的医生和护士从里面走出来，抬眼就看到了端方三人。

“医生，请问我妹妹她还好吗？”端方连忙站起来，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端可可怎么样了。

那个医生将口罩取了下来，三十多岁的面容看起来有些严肃，他皱着眉头，看了一下三个少年。

“你们是病人的家属？”他问。

“我是她哥哥。”端方紧张道，“医生，可可没事吧？”

但是医生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有些疲惫地揉了一下眼睛。

他问端方，“你家大人呢？我有事情要问。”

病人暂时无法自述，很多事情要问父母或者家长才能知道情况，像端方这么大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也许知道的不多。

见医生这么问，程逸只好帮忙解释。

“医生，他们兄妹的父母都不在了，您直接问他就行了。”

医生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对端方的语气也放缓了一些。

“你还记得你妹妹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吗？她的头部之前是否受过创伤或是撞击？”

端方连忙道：“她最近总是说自己没胃口，之前还头晕了几次。”

说着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可可以前和父母一起出过车祸，昏迷了几天。”那次车里面包括司机总共四人，只有端可可一个人幸运地活了下来，其他三人全都当场死亡。

又问了几个和端可可有关的问题之后，医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通知了端方明天要给端可可继续做检查之后，他就匆忙地离开了。

端可可被移到了普通的病房里，她中途醒了一会儿，勉强吃了一丁点东西就又睡了过去，程逸陪着端方守了一夜。第二天要不是端可可提醒，两人都忘了还有北都科大的面试这回事了。

“哥哥你们快点去考试呀，别迟到了。”端可可苍白着小脸，喝了几口豆浆，催促着两人。

一想到她一会儿要做脑部检查，端方就不想离开，他想守着她。他对程逸道：“程哥你去吧，我不想去了。”

程逸还没有说话，端可可却不开心地厥起了嘴。

她皱着眉头吃掉一个小笼包，鼓着脸对端方道：“哥哥你看我都听话乖乖地吃包子了，你也应该乖乖地去考试才对呀。”她看上比端方乐观多了，还以为自己只是营养不良晕倒了。

看着端方还是不想动的样子，她瘪瘪嘴道：“哥哥你要是不去考试，那我不去做检查了。”

她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撒起娇来让甘波也帮忙劝了一下。

“小方你就别担心了，这里有我呢，你和程哥两个人快去考试吧。”

看着她连吃了三个包子，脸色似乎变得红润了一些，端方终于点头同意了。

只是很不凑巧，医院距离科大的路程不论是打车还是坐地铁都很远，两人出发的时候本来就迟了，再加上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等到他们到时，面试已经进入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