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6月的天, 特别的燥，尤其还是在汉市, 一大早就能把人给热的满头汗。

宾馆附近的早餐店早早地就挤满了人, 窗口边上大都是家长，排着长队只为了让要考试的孩子赶紧吃顿好的。

“师傅，您这能把包子晾一会儿吗？这大热天的, 孩子们也吃不下啊。”

热汤热面的太烫嘴，都没什么人光顾，包子馒头也有点烫，倒是豆腐脑和凉皮窗口挤了不少人。

距离考场开放还有半个多小时，不少考生都坐在位置上仔细地吃着, 不少家长倒是比考生更着急，担心孩子没胃口吃的太少, 一会儿进了考场饿肚子。

“毛毛你多吃点, 这一考就是一上午，你这么瘦不多吃点怎么撑得住啊。”

“妈，我真吃不下了，一会儿吃多了才是反应慢呢, 再吃下去我就光顾着打饱嗝，还做不做题了啊。”

这还不算夸张, 只有母亲陪着来考试, 坐在端方旁边一桌的，几乎是一家老小都都来了，听着那对话, 不仅有爸妈陪同，就连姥姥姥爷，弟弟妹妹都一起过来了。

“哥哥加油，考完大学带我出去玩。”

“做题千万不要马虎大意，别急着交卷。妈妈别的都不担心，就怕你不仔细检查试卷，一定要听话，知道吗？”

端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吃着吃着就笑了起来。

程逸看到了，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别傻乐了，好好吃东西，当心咬到舌头。”

端方憋着笑，悄悄对程逸道，“哥你不知道，旁边那个同学说他游戏账号被盗，现在特别心痛，无心考试。”

程逸转头看了一眼，果然一个胖墩墩的男生正一脸委屈地看着面碗，吃一口就叹一口气，一副心如死灰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考前综合征症呢。

程逸想让端方别听这些乱七八糟的，收收心好好调整心态。可是转头一想，就算整个早餐店的人都紧张，端方这小鬼也不可能紧张，他哪里还需要调整心态，让他别这么*还差不多。

程逸算是看出来了，端方吃不下早餐的原因和别的考生可不一样，别人那是紧张的吃不下，他这纯粹是*的不想吃。

程逸有点好奇，“你怎么*？”上次少年班的考试也没见着是这样啊。

“因为我第一次参加高考啊。”端方的理由倒是很充分，“全国统一高考啊！”

几乎算的上国民关注度最高的考试没有之一了。每年的这半个月，各大新闻报纸必定有大幅版面登载和高考相关的事情，全国人民都在有意无意地关注着这件事情。

旁边胖胖的男生听到了端方的声音，好滴转过了一下头，脸上有些惊讶。

“同学你几岁啊？”他怎么看着这人像是初中生呢，实在是不像要参加高考的人。

“我14岁了，马上就15。”端方道。

“啊！”胖男孩惊讶的叫了一声，把端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似乎很惊讶他的年纪。

“我都18了 ，你14岁就来高考？你跳了多少级啊？”

眼看着两人都要聊起来了，程逸连忙把端方给拉了起来。

“吃完了吧，我们走，先去准备一下。”

说的跟真的似的，其实两人压根没有准备。

周围的考生至少手里还拿着小叠资料在考场外抓紧时间背着，但他们两人倒好，别说资料了，他们根本就只带了准考证和身份证，在周围一群或是焦虑，或是紧张的考生里，显得格外的不同。

这幅与众不同的画面落到了周围家长眼里，倒是引起了不少讨论。

“那俩个孩子心可真够大的，也没个家长陪着，不背书也不看资料，倒是聊起了天。”

“这种孩子不是对自己绝对有信心，就是已经完全放弃了。反正也考不好，还费那劲干啥呢。”

“说的也是，这鬼天气真是烦人，希望我家丫头把作文写好一点，多拿点分才是正事。”

上午语文，下午数学，考生们在考场里待了多久，外面的家长们就等了多久，等到下午的铃声结束时，别说考生了，连家长们都快给热奄了。

但是见到自己的孩子从考场里来，连忙就买了冰水、冰饮料递过去让他们凉一凉脖子和脸。看到孩子脸上带着笑，家长们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的甜；看到孩子出来时耷拉着头，家长们也只能压着心里的不舒服，不让自己去问，就怕*到孩子，影响第二天的发挥。

不论是开汽车的，还是骑电动车的，接到了自己的孩子都开心的不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明明考试还有一天，他们却像是已经打了胜仗一样。

“教室里面热不热？爸爸带你去吃烤鱼，好好犒劳你一下。”

“考了一天是不是饿坏了，妈妈知道你最喜欢吃红烧土豆了，就等着你回开灶呢。”

似乎之前在外面苦等那么久一点也不辛苦，看到孩子从考场里出来后，既不觉得热，也不觉得累了。他们没有问考得怎么样，有没有不会的题，问的最多就是累不累，饿不饿，要是能得到孩子的笑脸回应，他们自己就满足了。

端方看着周围的情景，不知道怎么地，心头突然有点酸。

“怎么不走了？”程逸问他。

端方却没有说话。

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妇女从他面前经过，她面上的表情有点急，转着头四处看着像是在找人，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走了过去，那个妇女脸上一下就有了笑容。

女儿用纸巾细心地给母亲擦着汗，一边说着话，母女两有说有笑地上了车。电动车又一次从端方面前经过，他听到了那个母亲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却很温柔。

“宝贝，只要你尽了力，妈妈就永远不会怪你，妈妈永远相信你。”

电动车开走了，端方却还站在原地没动。

看着他羡慕的表情，再想想他的身世，程逸觉得端方应该是想起他妈妈了。

果然，再怎么聪明，也还只是个孩子，看到周围的人都有家长陪伴的似乎，理所当然的会想起自己的父母。

可是，端方的父母早就去世了……

不会有父母关心他累不累，渴不渴，考得怎么样，也不会有人打着伞顶着烈日在考场外面等着他出来。

周围的考生们所拥有的，他一样也没有。

“喂，别看了。”程逸手一伸，将人拉了过来。

再看下去，这小鬼的眼睛就要红了。就算没有父母过来接又怎么样，他不是就在旁边吗。

程逸扬着头，下巴抬起，像是不耐烦一样，将准考证往口袋里一塞，拉着端方就走。

“你晚上想吃什么？海底捞吃过没？今天你想点多少都可以，我请客。”

他也没有家长来接，或许程日朗连他今天高考都不记得。但是管他呢，没有这些人他还不是一样的长大了。

“走吧，别想了。”别人有家长带着吃烤鱼，他也可以带端方去吃好东西。

“喂，小矮子，你上次去的那家蛋糕店去不去？今天随便你吃几块。”

没有父母的陪伴，还可以有朋友，有哥们，反正他是不会像这个家伙一样动不动就软弱的。

“程哥你最好了！”

果然，一个蛋糕就可以满足了。

……

身为一名高二学子，汪明以提前感受高考氛围的理由为借口，特地向家教老师请了两天假，躺在空调房里刷微博。

不论是微博还是聊天群，网上到处都是和高考相关的话题，一群明明不参加高考的人偏偏聊得紧张兮兮的。

[一想起今年的作文题目我就瑟瑟发抖，出题人到底怎么想的，这种鬼题目还要人发散思维联系生活，我他妈生活很正常好吗！这种题目我一个字都不想写，还好我去年就考大学了。]

[阅读理解才是神经病吧，原作者知道他吃顿饭都要被逐句分析吗？我怎么知道他吃火锅的时候为什么要眼含热泪啊？指不定是被辣哭了呢？幸好我是去年高考。]

[唉，今年的数学题目好难啊，后面三道大题我一道都不会，真是难为死大学生了。]

亏得是高三生不在，否则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指不准能气死了。这些人摆脱了高考的阴影，就开始祸害起下一代的学弟学妹了，简直居心不良。

就连汪明这种高二生，也跟着哈哈哈了一会儿，直到聊天群里有个高三的考生上来说了一句话，他才停下来。

[刚吃完晚饭，偷空溜上来给狗蛋表个白，要是能考上理想的大学，我一定要给狗蛋寄零食！]

[哎？什么意思啊？高三的你把话讲明白了再走啊。]

……

不仅是个这群，没一会儿，贴吧和微博下面也有人特别激动地上去夸了狗蛋几句。

[要不是狗蛋，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我肯定就要放弃了。]

[还好昨天看了解题视频，今天数学卷的一道填空题刚好我看过，题型简直一模一样。]

……

明明第二天还有英语和文/理综要考，但是这些高三生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一点都不矜持地疯狂夸着端方，言辞之肉麻，比他们写高考作文还用心。

[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激动成这样？明天不用考试了？还在玩手机。]

有人疑惑了，没想到另外一群高三的也说话了。

[之前那个狗蛋数学三套卷知道吧，上面压中题了，而且还压中了不少，除了数字不一样，题型几乎没怎么变……气死了！我这个笨脑子，买了试卷怎么就不做完呢！]

[我更气好吗，我做完了试卷改了答案后就放一边了，他们说今天有题目就是解析视频里面举的例题，你说我这个运气怎么就这么衰呢！]

[高考数学卷总共才多少题，狗数三套就压中了好几道大题，虽然不是一模一样的题，但是看过答案解析步骤的人都知道怎么变形公式……我怎么就偏偏嫌麻烦没看解析呢！]

一群吃着了好处的考生开心的要疯了，另一群错失缘分的考生也被自己气的要疯了，没参加高考的吃瓜群众看的啧啧称奇，深感今年的高考大戏比往年精彩多了。

[这个狗数三套真有这么厉害？不是说什么押题卷都是骗钱的吗？根本就没有人能压中题啊。]

[有点厉害啊，这个狗蛋该不会是有什么背景吧，这算不算泄题？应该会被请去喝茶的吧，高考泄题犯法的。]

[楼上别傻了，人家狗蛋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高智商孤儿好吗，哪来的什么背景，还泄题，就不准人家脑袋瓜子聪明会压题？]

不同的人群关系不同的问题，比起那些吃瓜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所有考生现在都只关心一个问题。

那就是——狗理三套会不会也押中题呢？

显然，这个夜晚，许多的理科生注定要倍受煎熬了。

明天上午就是理综和文综的考试，而现在已经是下午9点，为了明天能有好精神去应战，现在应该赶紧洗漱了休息才对。

但是，偏偏他们已经听说了狗数三套的威力，万一和狗数三套同根同源的狗理三套也实力不俗呢？不赶紧回顾一下漏掉的题目，不赶紧重看一下讲解的视频，那不就是相当于丢掉几十分吗？

高考一分可是能压几千人啊！

到底是选择养足精神早早入睡，还是临时抱佛脚复习狗理三套呢？不少考生都陷入了艰难地选择中。

这个时候只有两种人最舒服，一种是早就把狗理三套研究透了，复习完全不用愁的学霸；另一种就是管他考什么题目，会与不会都看运气，心宽能跑马，有大智慧的人。

而那些之前听说了狗理三套却没买，又或是买了却没做，又或是做了却没认真研究的人就比较纠结了。

[哥们，你们谁有狗理三套的电子版，跪求一份，江湖救急啊，早知道这么有用我就应该买一份的，现在去买也来不及了QAQ，另外，求好心人分享一下视频啊。]

[考试考傻了吧你，狗理三套的视频根本就发不了，试卷也没有电子版，绝对是我见过的防盗最成功的东西，比咱们国产电影防盗版资源更牛。]

[我没有电子版，你要是急着用的话，我可以拍照片给你看，但是这种看着可能会很吃力，你要不然还是去外面的书店找找看，也许还有没关门的书店里有卖的呢？]

[友情建议，你要住在家，就找你附近的朋友凑合看一下，要是你住在宾馆，那就厚着脸皮跟人家借一下，别的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也别太担心了，也许狗数三套是恰好运气好出了类似的题目呢，也许狗理三套没这么灵也说不定呢？]

有人欢喜有人愁，高三的考生早已下线复习或是睡觉去了，微博和聊天群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是狗数三套大发神威的事情却早已被人们记在了心里。

明年就要高考的高二生记住了这个神奇的教辅，下决心明年一定要抢到手；早已考过高考的大学生也记住了这个牌子，准备到时候给家里的弟弟妹妹送上好礼。

年年都送五三，弟弟妹妹根本就不爱看，下回直接送狗数三套，总共就三套卷，看他们还好意思不做完。

一套普通的狗数三套试卷，在这个炎热的夜晚牵动了万千学子的心，而它的孪生兄弟狗理三套也让无数的理科学子们夜不能寐，魂牵梦萦。

但是，那个创造了狗数三套和狗理三套的男人却根本不为所动，就算有无数的人为他着迷疯魔，就算有万千宠爱全都集于一身，他也依然泰然自若。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面前摆的是海底捞火锅。

“哥，帮我拿一下麻酱。”

“海鲜酱要不要，一会儿配大虾？”

“要！”

狗理三套是什么？明天还有考试？现在吃了不好消化？吃夜宵危害很大？

不存在的！

这可是海底捞啊！

两人吃着海底捞，不仅填满了胃，还填满了心，两个脏腑在食物的安抚下，一起达到了生命的共和。

没有人想高考，也没有人想父母。

“吃饱了吧？”

“吃饱了。”

“觉得开心吗？”

“开心。”

“那就行了。”“走吧，回家睡觉去。”

端方笑着跟上了前面那人的脚步，他们要回的只是一间普通的宾馆，而不是家，但他却没有指出那个语病。

路灯昏黄，将影子拉得老长。

那个矮些的影子将手搭在了高个影子的肩上，高个影子将其拍掉，可没一会儿矮个影子又将手搭了上来。

“程哥。”

“嗯？”

“我们以后住一块吧。”

“咳、咳咳……为什么？”

“因为我们关系最好啊，要是以后可以住在一起的话，我们就可以天天一起玩了。”

“那也不用住在一起。”

“但是我们是好朋友呀，所有朋友里面我最喜欢你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呀？你难道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吗？”

“嘁……随便你了。”

于是，端方的声音就变得欢快起来，长长的街道，温柔的晚风，鸣叫的夏虫，一切一切都变得可爱起来。

就连程逸，也差点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程哥，我们以后就可以经常一起去吃海底捞了。”

“只有海底捞？”

“还有芝士蛋糕？”

“……”某人的声音突然就冷了下来，“我不喜欢和小孩子住在一起，你一个人住吧。”

长街走完，晚风散去，夏虫也吓得闭上了嘴，只有某个无知无畏的小矮子还在傻乐。

他自来熟地追了过去，拉着某人的手，问着问题。

“程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是芝士蛋糕做错了什么吗？”

“不要气啦，小明哥说了，生气会变老的，程哥你这么好看的人，是不能随便生气。”

晚风又吹了起来，夏虫也重新开始夜鸣。没有人知道那个高个子是不是还在生气。

应该，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