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甘波口中的周叔就是周成孔, 之前在汉市的废旧公里，他吃了甘波他们不少夜宵, 后来还给甘波前桥搭线入了行。而且, 前段时间端可可要动手术时，能请到业内有名的石大夫主刀，也是周成孔的关系帮了大忙。

他要请客, 于情于理端方他们都要去，只是程逸临时有事，赴约的便成了甘波和端方两人。

地点定的是北市一家小有名气的私房菜馆，不论是店面装潢还是菜单设计都有种古香古色的韵味，让人很舒服。

报上了房间名, 身着旗袍气质温婉的服务员领着两人到了一扇木门前。推门而进，却发现房间内并非周成孔一个人, 还有一个四五十岁长相有些严肃的男子也在里面。

周成孔道：“这是我朋友王一鹿, 你们叫他王叔就行，不要拘谨，他就是跟我过来混吃混喝的。”

周成孔开着玩笑，给两方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他性格本就随和，又有甘波帮忙搭腔, 即使原本不认识, 没一会儿双方之间的气氛也热络了起来。

“来，点菜点菜，咱们边吃边聊。”

周成孔不是个讲究人, 菜还没上就先要了一些凉菜饮品，转着圈的吃了起来。

“咱们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该吃吃该喝喝，喜欢吃什么就自己夹。”

看他心情这么好，甘波笑着问，“周叔最近去哪儿潇洒了，这么容光焕发。”

周成孔也笑了，他推了下眼镜，笑着轻轻叹了口气。

“你小子这是跟谁学的拍马*，就我这个样还容光焕发，我头发都快让老王给愁白了。”说完，还没好气地看了旁边的王一鹿一眼。

“你小子就得了吧，到底是谁折腾谁。”王一鹿的性格倒是没有长相那般严肃，一开口就挤兑了回去。

“都说了那个角色不好拍，你要是找不到人演就赶紧把剧本给改了。”

周成孔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庸俗！你们这些资本家就是无比的庸俗！”

“那个角色怎么改？那是我的错吗？”他反驳道：“你也不看看你找的那些演员，我让他们演自闭症，一个个给我演的跟个傻子一样。”

甘波看了一会儿戏，遇到了一点问题。

“自闭症不是傻子吗？”他问端方。

他没有和自闭症患者相处过，但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情况，和意外看到的一些现象来看，自闭症好像和傻子没什么区别啊，至少生活中肯定不止他一个人认为自闭症和傻子差不多。

端方给他科普了一下，“自闭症主要是语言障碍和社会性知识缺乏，虽然自闭症患者有大多部分存在智力缺陷，但是他们并不是傻子。”

“事实上，自闭症患者大多都有很好甚至超常的记忆力，只是他们的行为和语言方面的障碍，让人们对他们有所误解。”

这话被周成孔听到了，立刻当成了铁证怼在了王一鹿面前。

“你听听，人家小方都知道不能是个傻子，我写的是自闭症！自闭症！”

他没好气地看了王一鹿一眼，“你个当导演的怎么就尽找些演傻子的给我呢。”

“能演成个傻子就不错了。”王一鹿毫不愧疚，看着周成孔被气的脸发红，反倒又挤兑了他一句，“摄影棚我已经订好了，你要是找不到合适的演员，那个角色就只能去掉了。”

那个角色要是能深刻地剖析一下的话确实出彩，但是那是一个少年角色，一般的小演员根本就演不出那个感觉，就算有能演好的天才演员，那个片酬他们也给不起。

所以，王一鹿也不是非要跟周成孔作对，实在是那个自闭症的角色在他看来就是有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叹了口气，王一鹿提醒了一下，“你知道的，咱们经费紧张。”

一听又是这句老话，周成孔的耳朵都快起茧了。

他好不容易时来运转，之前写的剧本有望被拍成电影，就算投资方小家子气他也不抱怨了，至少导演是他认识的王一鹿，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弄得面目全非。

可是布景节省、摄影节省也就算了，现在老王这个王八蛋居然说要把其中一个配角的戏份给剪了，这他就不能同意了。

什么没了那个配角也能拍？

西红柿炒蛋你不放调料你试试！

虽然不是主角，但是配角也是很重要的。

周成孔心里不得劲，自己写的剧本他自己清楚，虽然电影的表现张力可以掩盖一些缺陷，但是明明能够做的更完美，那为什么不去做呢？

难道就因为经费不够吗？

想到这他就想骂人，“老王你就是个死抠门，你找的那个制片人也是个死抠门。”他自己姓周都没变成周扒皮，老王倒是变成了王扒皮。

王一鹿仍然是没生气，他还是那句老话。

“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后天要是还不能把演员定下来，那个角色就必须删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成孔也认了。

“行了，你就等着看吧，我还非要找到这个人不可了。”

甘波早就已经懵了，没想到一个导演一个编剧居然就这么互怼了半天，好在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了，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周成孔又开始调节气氛来。

“小波你们别介意啊，我和老王就是这么个性子，一遇到一些原则问题他就老爱挑我事。”

他笑了两下道，“都赖这破天，实在燥得慌，要是能早点找着合适的演员，我也不用这么愁了。”

这么说着，他的视线突然间落到了端方身上。

他紧紧地盯着端方的双眼，突然道：“你能不能把刚才讲自闭症的那段话再念一遍？”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这么说，但是端方还是将刚才说的那段话又重复了一遍。

周成孔支棱着耳朵听完，边听边点头，看向端方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文物鉴赏家一样，挑剔中又带着一点满意。

听完之后，他转头瞥了一眼王一鹿，脸上满是得意，“看到了吧，怎么样？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见王一鹿听了周成孔的话之后，审视地看着端方。

他道，“你不要说话，试着去想象有一扇铁门拦在你面前。”

他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摄影师一样，慢慢地勾勒出虚拟的场景和情感。

“房间里很黑，你被反锁在里面，铁门冰冷严实，你想出去却找不到出路……”

他自己说的投入，端方却皱起了眉，旁边就是一大桌子好菜，谁要去想什么冰冷的铁门啊。

他问伽甘波：“这是要干嘛？”

“嘘，小方你赶紧演一下试试看。”甘波虽然不知道王一鹿怎么在餐前突然试镜，但是稍微联系一下周成孔刚才和对方说的那些话，他直觉地认为这不是一件小事。

周成孔也对端方道，“你先想象一下老王刚才说的画面，不用说话，用眼睛告诉我你的感受就行。”

端方早上是吃饱了出门的，但是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一天四顿都不见饱，刚才又吃了些凉菜开胃，现在肚子早就饿的快要唱反调了。

可看着甘波和周成孔的表情，他只能听着王一鹿的声音慢慢去想象自己被关进了小黑屋的感觉。

被大铁门关着？那里面肯定没有好吃的。

黑魆魆的屋子里见不到光，也吃不到早餐，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把他关在里面，不给包子，不给油条，甚至连一口豆浆都不给。他就像一个快要被饿晕了的小狗，无比的虚弱。

这时，他仿佛闻到了食物的香气，那气味鼓舞着他站了起来，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被饿死在这里，他要活着出去，外面有食物和希望在等着他……

“卡。”王一鹿的声音宣告了这段即兴表演的结束。

周成孔笑眯眯地看着端方，满意极了。

他扭头炫耀地对王一鹿道，“怎么样，这孩子不错吧。”

王一鹿打量了端方两眼，也不得不赞同周成孔的话。

“确实还不错，就是戏太多了点。”只需演出虚弱绝望的感觉就行了，没想到这孩子居然额外给自己加了意志坚强，绝境求生的戏码。

“戏多才好呢，这点小毛病算啥啊。”周成孔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老王你看刚才他那个眼神，是不是充满了渴求？不是我吹，我第一次见这小孩时就觉得他眼神特灵动。”

“可这小孩不是专业的吧？”王一鹿有些迟疑。

周成孔反驳，“咱们搞艺术的不饿能拘泥于这些条条框框，”

他们一边吃着菜，一边讨论着，甘波竖着耳朵听了没一会儿，都快要怀疑人生了。亏他们好意思说端方戏多，甘波觉得这里戏最多的就是他们两人才是。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从哪里看出，端方刚才的眼神你哪有什么灵动，反正他是没看出来。

“小方，你刚才演的时候脑袋想了什么？”甘波好奇地问。

“也没想什么。”端方暂停了筷子，“就是一些油条豆浆小笼包，烧麦豆皮小火烧。”

甘波：……

果然，他没选择演戏是对的，他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唱歌吧，他这辈子都达不到因为一个小笼包而红了眼眶的演技。

周成孔和王一鹿吃一会儿，聊一会儿，一开始还是在问着甘波的近况，聊着聊着，话题的重心就跑到了端方身上。

听到端方刚高考完，周成孔就夸了一句，“不到十五岁就考了高考？这个脑子记台词肯定没问题。”

王一鹿一语戳破，“你那个角色根本就没几句台词。”

周成孔：“没台词好啊，也不用花钱多找一个配音演员了。”

说到钱的事，王一鹿也开始叹气了。

“别说了，咱们的插曲还没找落呢，找的那几个歌手开价可都不低。”

这怎么突然开始卖惨了？

甘波刚吃饱了肚子，还没跟上节奏就突然被点了名。

“小波啊。”周成孔道，“你和你弟暑假都在北市不？”

“在啊，怎么了？”甘波道。

“叔有件事要麻烦你们帮一下。”周成孔推了下眼镜，眉毛垂着成了一副愁苦相。

甘波刚才心里就有了些许猜测，现在就等着他问呢。

“叔，你是不是想找我弟演电影啊？”又是黑屋又是铁门的，最后还和王导笑得那么满意，一看就是相中端方了。

端方才吃了个六分饱，听到周成孔想找他演电影，有些犹豫。

“怎么了？”甘波有些疑惑。他记得之前端方说过想尝试一下当演员来着的呀？

周成孔也看了过来，“小方你有兴趣的话，一定要尝试一下，我觉得你很有天赋。”

也不知道他是哪里看出来的天赋，这句完全就是一句哄人的话。可是显然端方把这句话当真了。

“真的呀？我真的很有天赋吗？”他欣喜地看着周成孔和王一鹿，差点把两个中老年男人看得良心愧疚。

那句有天赋纯粹就是业内的套话，这种套路在圈里头连十岁的小朋友都不会信了，谁知道端方这个十四岁能考大学的人会这么单纯。

这年头，这么傻的孩子可不多了，他们这些做长辈要珍惜。说一个谎话，圆孩子一个梦想，这是每个成年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对，没错，有天赋，你绝对有天赋，他王叔你说是吧。”周成孔没抗住良心上的谴责，拉了王一鹿下水。

王一鹿本想隔岸观火，没曾想周成孔这个老不羞这么狠。

看着端方那双眼睛，他只能干咳了两下，“还行吧，算是及格线以上。”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好歹说个高分线以上啊，周成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们小方怎么就才及格线了，你自己数数，圈里头有谁十四岁考大学的！”

“你这是强词夺理。”娱乐圈又不是学术圈，比较的东西都不一样。

但端方依然很高兴，他道：“其实我本来准备等到六十岁的时候再尝试这个行业的。”

甘波差点被这句话给呛着，“六十岁？亏你也想的出来。”

“出道这种事就是要趁早，你才十四岁，勉强算个童星，万一混不出头或者不想混了，就尽早转行，不耽误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饭桌上有盘清炒苦瓜，甘波说着说着就忧从心来，明明他自己都还没入行，现在却要为端方*心起来。

“人最经不起时间消磨，你现在喜欢的东西，愿意付出一切换去的东西，说不定明年送到你手上你都不想要了。真的等到了六十岁，你早就变成了一个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老头了。”

这话说的旁边两个中年男人开始不满了，他们两眼看着距离六十也好像不远了，甘波说的那些话让他们有种膝盖中箭的感觉。

“我咋听着这话不得劲呢？”王一鹿道，“这小子是不是圈里的，以后别让他来演我的戏。”

“就你那破戏还想有人演？”周成孔嘲了一句，“人家是唱歌的，才华大着呢，指不定过个一两年，你就得主动去找人家邀歌了。”

“唱歌的？”王一鹿眼睛一亮，推了周成孔一下，“你赶紧去问问，看他现在能给我们电影写歌不？”

要是谈得成，也许又能省一笔钱了。

为电影写歌，这对甘波可是个大机会。

“真的吗？真的是要我写的歌？”甘波都快要被这个惊喜给乐晕了。

他虽然会自己写歌，但还完全是新人一个，之前经纪人还准备让他先去参加个什么歌唱选秀节目来出道，就像其他的新人一样。但是没想到周成孔居然直接给了他一个让他演唱电影主题曲的机会，这种机会可比选秀方便多了。

“周叔你就放心吧！我就算是不睡觉，也要把歌写出来。”

“那行，你找找灵感，要是写的好的话，咱们电影的插曲就由你承包了。”

周成孔自己本来也喜欢甘波唱的歌，一点也不像时下的一些口水歌，他唱的歌特别有感情，能引起观众共鸣，而且歌词的内容也不空洞乏味。听着听着就能让你念念不忘，他们这部电影需要的就是这种歌。

这顿饭算得上是宾主尽欢，两个中年男人和两个未成年男孩每个都吃的很开心，谁也不知道，后来那部感动了许多人的电影，最初就是在这么一间私房菜馆里拉开了序幕。

……

回家的路上，甘波突然将想起了一个问题。

“完了，都没问一下程哥，咱们就答应周叔了。”他自己倒不是问题，关键是端方。

端方问，“为什么一定要问程哥？”他不是觉得不该问，他只是单纯的好奇甘波为什么这么想。

“当然得问他了。”甘波撇了他一眼，“我没经过他同意就要把他乖仔拐去打零工了，要是被他发现了，我肯定完蛋”

端方问：“乖仔是谁？”他怎么不知道程逸有个乖仔？

“谁问就是谁。”甘波摆了摆手，“我还是今晚出去找地方睡吧，我才不要回去面对魔王。”

“程哥才没有那么坏，他脾气可好了。”端方义正言辞地为程逸辩解。

“你说这样的话，良心不会痛吗？”

甘波翻了一个大的白眼，“程逸要算是脾气好，那汪明也能算是高智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