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就在此时,姚溯突然想起了刚才他们遇到的那个被韩江雪的次声波致聋的人，那个人有可能是因为耳朵聋了没听到其他人的避难信号，所以一直游荡在废墟里,试图寻找幸存者,如果他找了半天,除了尸体之外没有找到一个幸存者,内心得多绝望啊？

他顿时就坐不住了：“我要去找人。”

段雀楼一眼就看出了姚溯在想什么：“我去吧，顺便帮你们捎点东西回来,你们有什么遗落在上面的东西吗？”

段雀楼话音刚落，立刻就有桃花源的人凑了过来,眼巴巴地祈求他：“可以帮我拿个东西吗？”

很快就有其他人也凑了上来：“我也有个很重要的东西……”

想求段雀楼帮忙的人越来越多，让他一个人拿回来肯定是不现实的，于是有人忍不住问：“我们还是自己回去拿吧？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我好想回家啊。”

“我也好想回家。”

“我也是……我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思家的情绪一下子就蔓延开来了,甚至有人开始小声抽泣,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创伤令他们倍受打击。

姚溯不由眉头微皱，就在此时,岳云婷忽然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型治疗仪,显然刚刚还忙着给伤者治疗,她的语气微冷：“你们不要天真了，只要人工智能在，你们就永远不可能回到你们原来的家了。”

那些人一脸茫然地问，似乎不明白岳云婷的意思：“为什么？”

在他们看来,人工智能这一次的偷袭,似乎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偷袭而已,这一场偷袭之后,他们的生活很快就会回到原来的平静，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毕竟桃花源已经平静了上百年了，他们已经逐渐遗忘了关于战争的概念。

然而岳云婷却直接戳破了他们的最后一丝侥幸：“这些人工智能不会放过你们的，人类与人工智能是对立阵营，一旦战争开始，必然会以其中一方灭绝告终。”

桃花源的人们顿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的表情茫然而彷徨，一张张脸写满了不知所措，现场的气氛逐渐陷入了消极和低沉。

有人忍不住哭着质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这一百多年来，我们不是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吗？”

“对啊！难道是我们做了什么？可是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姚溯这会儿已经逐渐反应过来了，那些人工智能应该是追着他们这些玩家来的，而姚子唯他们既然已经选择了人工智能阵营，想必背后也没少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不过很显然他们这些玩家只是一个□□而已，人类与人工智能这两大对立阵营，必然迟早走向其中一方灭绝的结局。

于是他沉声开口道：“他们这么做，不是因为你们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你们什么都没有做，当初他们压迫你们的时候，你们什么都没有做，后来他们把你们赶到地下城的时候，你们还是什么都没有做，现在他们要消灭你们，如果你们依然什么都不打算做，那么你们以后就真的什么都不必做了，因为你们也做不了了。”

桃花源的人们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有人满脸的不敢置信，有人深受震撼，有人惊慌失措，有人陷入深思。

“如果你们永远不选择反抗，那么对方的行为只会继续变本加厉，没有既得利益者会自动选择退让，他们永远只会想要更多，直到你们一无所有，最后连你们的存在都否定掉。”姚溯继续往下说。

众人沉默良久，虽然大部分人都已经在长达一百年的平静中逐渐忘记了当初那段屈辱的历史，但他们还是隐隐约约知道当年他们的祖先被迫转移到地下城的事，当初他们的祖先没有选择反抗，他们也从来不会去质疑祖先的做法是对是错，直到今天忽然有人跑出来说，也许他们祖先当初的做法是错误的，于是他们终于开始思考。

岳云婷接过话来：“不管你们想不想反抗，接下来你们都不可能继续待在桃花源了，我们只是把那些人工智能暂时赶走了，等他们下一次入侵，你们打算怎么办？你们只能选择转移，要么永远过上躲躲藏藏的日子，一旦被那些人工智能发现则不得不继续转移，要么选择站出来反抗，也许还有重返地面的机会。”

人们顿时愣住了，好半天后，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重返地面？我们还能重返地面吗？可是地面上的一切都是属于BOSS的，包括阳光、空气、土地……”

姚溯冷笑了一声：“你们真的认为BOSS是神吗？他原来也不过是个人类而已，就算基因手术做多了，寿命延长了，迟早有一天也会死亡的，而且就算他是神，地面上的一切也并不属于他，阳光属于太阳，空气和土地属于地球，这些东西从来不属于神，也不属于人类。”

自从人类被迫转移到地下生活后，人均寿命便下降了一大截，这里的人类平均寿命甚至还比不上现实世界里那些欠发达地区的平均寿命，而BOSS至少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了，在这些地底人心目中自然就被神化了，对他们来说，只有神才拥有如此漫长的寿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们，BOSS不是神，而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而已，他们不由面露怔然，一百多年来的信仰逐渐被动摇了。

眼看这群桃花源的人似乎开始动摇了，岳云婷再接再厉，继续出击：“就算BOSS能够通过不断做基因手术再活几百年，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地球还可以再运行几十亿年，那个时候也许人类早就全部灭绝了，但是空气和土地依然还在，即使没有BOSS，地球还能继续运转，空气和土地也不会消失。”

岳云婷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之后，终于彻底用科学打败了桃花源人们对BOSS的神化与信仰。

这些地底人并非生来愚蠢，纯粹只是因为知识和书籍的消失，令他们逐渐遗忘了思考的能力，这一百多年来，他们逐渐用本能代替了思考，然而人类的大脑为了思考而进化了二十万年，一旦有人点拨了他们，他们很快就能解开那把无形的枷锁，然后迅速学会思考掌握思考独立思考，这就是思想的觉醒，这也是很多时代里一旦有先知者站出来振臂一呼，很快就会形成觉醒浪潮的原因。

而就在此时，人群之中忽然走出来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他的身形已经有些佝偻了，身材因为已经开始萎缩而显得有些矮小，但周围的人显然都对他很尊敬，纷纷让出了一条道来。

这个老人正是刘爷爷，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有些浑浊的眼睛扫过了那一张张迷惘彷徨的面孔，沉声开口道：“一直生活在深不见光的地底，你们真的心甘情愿吗？永远生活在没有阳光的地方，永远无法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只能生活在这阴暗而潮湿的地底，呼吸着沉闷浑浊的空气，就像阴沟里的老鼠，甚至连老鼠都还不如，毕竟老鼠偶尔还是能出现在地面上的，而我们却不被允许，这样的日子，你们真的心甘情愿吗？”

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和深思，刘爷爷的话简直就像一记当头棒击，令他们逐渐开始思考这些他们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虽然这一百多年来，他们一直生活在密不透风深不见光的地底深处，对此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但是他们真的心甘情愿吗？

“你们见过阳光吗？真正的阳光，地面上的阳光，听说和我们想方设法引入地底下的阳光完全不一样，我们的阳光没有温度，仅仅只是照明的光线而已，但是真正的阳光非常温暖，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就像妈妈的怀抱。”

“听说新鲜的空气非常清新，微风拂面时令人心旷神怡……阳光，空气，土地，海水，这一切本该是我们生来就注定拥有的，这是我们生而为人的权利，然而我们却从来没有享受过……”

刘爷爷的语气十分低沉，隐隐夹杂着痛苦和悲愤，这些话他显然已经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思考了几十年了，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发自真心。

人群之中，逐渐开始有人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如果说姚溯和岳云婷的话仅仅只是令他们开始动摇而已，那么刘爷爷的话就是直接击中了他们的内心深处，令他们忍不住感同身受。

“我们习惯也就习惯了，但是我们的孩子呢？我们孩子的孩子呢？你们忍心让他们一生下来就见不到阳光吗？你们想让你们的孩子生活在一个这样的世界里吗？”

忽然有人高声喊道：“我不想！”

很快开始有人响应他：“我也不想！”

“我们也不想！”

刘爷爷猛地拔高了声音：“既然你们不想让你们的孩子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上，那我们就必须改变这个世界！”

这一瞬间，刘爷爷佝偻着的身形看上去虽然依然矮小，但看上去却格外的高大，他振聋发聩的言语，顿时让人们醒悟了过来。

“没错！我们必须改变这个世界！”

立刻就开始有人回应刘爷爷了。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响应了，觉醒就如同浪潮一般蔓延开来。

就在这潮水一般的觉醒浪潮之中，忽然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哈哈一笑道：“好！很好！我们必须改变这个世界！只有打倒那些该死的人工智能，才能拯救我们自己！”

姚溯顺着声音抬头一看，发现是那个流浪者首领，这个体型壮硕的大块头大大咧咧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群流浪者，以及段雀楼和那个耳朵被韩江雪的次声波搞聋了的可怜人，看来是段雀楼找人的过程中遇上了这群流浪者，然后把他们带了过来。

这个流浪者首领缓缓地走到了人群最前面，与刘爷爷并肩而站，他朝着大家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各位好，我是流浪之镰的首领马格，我们流浪之镰的宗旨就是打倒人工智能，重建人类文明，让人类重返地上世界，我们希望与你们联手，共同推翻人工智能的□□！”

“流浪之镰？”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忍不住议论纷纷了起来。

“你就是流浪之镰的首领？！”人群之中情绪最激动的正是刘爷爷，他瞪大了浑浊的眼睛，眼睛里射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你就是流浪之镰的首领？”

他一会儿激动地看着马格，一会儿激动地看着姚溯他们：“我们、我们真的可以重返地上世界吗？”

马格的笑容十分爽朗：“这种事情没有人能够百分百保证，但这是我们流浪之镰的使命，我们将会为此奋斗终身，直至死亡。”

刘爷爷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错过了一时，后悔了一辈子，也盼了一辈子，才终于将流浪之镰盼了回来，如今希望的曙光近在眼前。

就在此时，姚溯忽然语气坚定地开口道：“可以，我们一定能够重返地上世界的。”

马格顿了一下，不由拍了拍姚溯的肩膀，哈哈大笑了起来：“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不过万事万物可没有说起来这么简单啊！你知道人工智能的势力有多庞大吗？你知道人工智能的科技有多先进吗？你知道人工智能的能力有多强大吗？这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我们必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我们不知道不要紧，你们知道不就够了吗？”关键时刻，岳云婷站了出来，她手里忽然多出了好几样龙盟自制的武器，然后往马格面前一丢，“你们好像知道不少东西，那你来看一看我们的这些武器和人工智能的武器比起来如何？我们有对战他们的资格吗？”

马格没有先去留意那些武器，而是看着岳云婷微微眯起了眼睛：“次元空间技术？这不是那些人工智能最新才研发出来的技术吗？你是怎么得到手的？”

岳云婷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真的知道不少关于人工智能的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怎么得到手的。”

“这不可能！”马格下意识反驳了一句，对上岳云婷质疑的目光，他顿了一下，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好吧，实话告诉你们也无妨，这个消息是我从伊甸园打听到的，伊甸园的人和地球公司的一些高层有所勾结，他们私底下有很多非法交易，那些人工智能的高层曾经向伊甸园的人透露过他们研究的最新技术，但这些最新技术有严格的管控和把关，就连伊甸园的高层也仅仅只是听说了消息，无法得到这项技术。”

刘爷爷一听到伊甸园这三个字就忍不住有些激动，他的第一反应是：“伊甸园？流浪之镰当初不就是被伊甸园的人举报才全军覆没的吗？！”

马格顿了一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错，的确如此，当初流浪之镰就是在伊甸园被举报而全军覆没的，上一任首领也被送往了地上世界的监狱，现在三十年过去了，她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毕竟她当初就已经身受重伤了。”

刘爷爷一脸不敢置信：“那你为什么还和伊甸园的人往来？伊甸园的人都是人工智能的走狗！是人类的叛徒！”

马格无奈苦笑：“因为我就是伊甸园的人，我生来便在伊甸园。”

刘爷爷顿时一愣，显然没想到流浪之镰的这一任首领竟然是伊甸园的人！那个全部都是人工智能走狗和人类汉奸的伊甸园！

马格语气低沉地缓缓道来：“当初流浪之镰被伊甸园的一些人类叛徒举报了，很多人被抓住关进了监狱里，上一任首领更是身受重伤，浑身流脓，濒临死亡，我的母亲是监狱的医生，她非常同情首领的遭遇，就想办法送了一些食物救济首领，送了一段时间之后，这件事被典狱长发现了，典狱长一怒之下把我母亲关了起来，要把她送上断头台。”

“后来流浪之镰的一些幸存者找到了监狱，把首领救了出去，但首领听说我母亲因为给她送食物要被送上断头台，便决定重返监狱救出我的母亲，没想到她们两个最终都没能逃出来……我的母亲死在了监狱里，首领则被送去了地上世界，我是我母亲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孩子，那些流浪之镰的幸存者便找到了我，带走了我。”

马格的语气轻描淡写的，他没有继续说他被那些流浪之镰的幸存者带走之后如何成长，后来又是如何重建流浪之镰，如何重返伊甸园，如何和伊甸园的高层打上了交道，但这想必会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

因为这些事并不是眼下的重点，他并没有展开叙述，但众人还是忍不住有些唏嘘，刘爷爷更是陷入了沉默，神色有些哀伤，也不知道是为了流浪之镰的前首领，还是为了马格那位无辜受到牵连的母亲。

不管在哪个地下城市，医生都是最珍贵的，在医术落后人均寿命短的地下城市，有的时候一个小伤一个小病就有可能致人死亡，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往往能救人无数，能在监狱这样的地方当上医生，想必马格的母亲医术还不错，然而她却因为自己的同情心送了命。

“死了……？”

一向表情茫然的莉莉忽然缓缓开口，她看向了马格，表情似乎十分悲痛，然而眼眶中却没有眼泪：“你说她已经死了？薇薇她……已经死了？”

马格转头看向了莉莉，他先是神色一紧，随后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确定，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问：“你是什么人？”

“她真的已经死了吗？”莉莉神色哀伤，但眼中始终没有眼泪。

姚溯挑了挑眉，替莉莉回答道：“她叫莉莉，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马格的脸色顿时一变，变了又变，似乎逐渐从记忆中翻出了这个名字：“你是首领的那个人工智能……恋人？”

“人工智能？！”

“天啊！她居然是人工智能？！”

莉莉还没有什么反应，周围的人听到马格的话后，顿时脸色大变，如果说今天之前那些人工智能在他们心目中宛如神明，那么今天过后人工智能在他们眼中就是彻底的恶魔了。

“为什么会有人工智能混入我们的避难所？快把她赶出去！”

“魔鬼！你们人工智能都是魔鬼！滚出桃花源！”

面对周围人类的恐惧和愤怒，莉莉的表情变得茫然而无助，她不知所措地左看右看：“我不是人工智能……我是人类！我明明是人类！”

“你一个人工智能在这里装什么人类？你们明明要灭绝了我们人类！”

“你们这些可恶的人工智能，占领了地上还不够，还要来占领地下！”

……

就在此时，刘爷爷沉声怒吼了一句：“够了！”

因为他的德高望重，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但人们仍然愤愤不平地瞪着莉莉。

刘爷爷看向了莉莉，缓缓问：“你真的是人工智能吗？”

“不，我是人类。”莉莉一脸倔强。

刘爷爷看向了姚溯和岳云婷，姚溯顿了顿，开口道：“没错，她的确是人工智能，但你们先冷静一下，人类之中有好人和坏人，人工智能之中也会有好的和坏的，不然我们不会把她带过来。”

刘爷爷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们，但如果我们要推翻人工智能，她会选择站在我们这一边吗？”

姚溯也不确定，抬头看向了莉莉，莉莉低下头，轻声道：“我只想找到薇薇……”

马格忽然开口问：“然后呢？找到她又能怎么样？就算她还没有死，你们一个是人工智能，一个是人类，种族不同，寿命不同，还能重新走到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