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咖啡馆的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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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表面风平浪静,这种**只要当事人孟小北不叫嚷不打小报告,就永远掩藏在角落不会曝光。
学年末各种杂事堆上来,除了升学考试压力,还要填各种表格,开总结会,加测体育,照毕业单人照和合影……学期末尾过得飞快,一晃眼就是中考。
考试前夕,少棠特意打电话过来,但孟小北竟然拒绝他干爹来学校接送他。
孟小北说:“干爹你千万别来,你来了我看见你我就瞎紧张,我更发挥失常了。”
少棠当时声音就沉下来,蓦地产生失望,电话里问:“你为什么看见我就失常?……老子怎么你了?”
孟小北口气里有撒娇成分,带着浓重鼻音:“哎呀你就别问了!你别来——”
这回感到失落的人,是少棠。孟小北最近好像突然开始不黏他。以前小北上赶着老缠着他、跟他蹭来蹭去,惹他腻歪。如今人大了,心也大了,周围朋友多,果然,心里就不是只有干爹一个人。
人在各个年龄阶段,生活感触不一样,十几岁少男少女,正是青春韶龄,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结交各种朋友,没有太多责任感和思想负担。而少棠快三十岁了,这年纪的男人,是想要有个伴儿了,正是开始思前想后、多愁善虑、生活里时常感到空虚寂寞的时候,说不渴望有个贴心亲密的伴侣,那是假的……少棠闲暇在队里,训练结束后就是一个人看书,听音乐,跑步,在健身房练器械,或者坐在他们宿舍楼楼顶上,吹着小风,看看风景,回忆很多事情,想起大宝贝儿当年各种笑料,嘴角都忍不住浮出笑。
有一回睡前查寝,几个小兵凑头在屋里说悄悄话,窃笑。
少棠站在门口,慢慢就走过去:“干什么呢?”
小兵吓一跳,抬头一看是队长,手忙脚乱把东西往身后藏。
少棠用威慑的眼神*对方把货交出来,拿到手里一瞧,一张黑白小照。少棠一笑:“可以啊,挺俊的,你对象?”
小兵不好意思地挠头,脸上乐出两块红皴:“嘿嘿,是我对象,我们村儿的。”
少棠问:“家里帮你定的?”
小兵说:“不是,我们俩从小就处得特好,一直就好着!我退伍以后就回去结婚!”
有个胆肥不怕死的小战士问了一句:“队长,您还没有新对象呐?上回那位彻底甩干净了吧?”
少棠哼出一丝冷笑:“你说呢?”
小兵嘿嘿一乐:“您这么好条件,多少大姑娘扑上来!”
少棠把照片递还,突然变脸,粗声呵斥道:“都忒么赶紧熄灯睡觉!都不准瞎想了!”
“是!不瞎想了!”战士们得令,纷纷爬上各自床铺,钻被窝卧倒,摸着黑在被窝里继续想念心上人。
小战士剃着很短的板寸,眉眼尚带青涩,唇边长出绒绒的小胡须,才十九岁,真年轻啊。少棠熄灯离开,一个人走在笔直昏暗的楼道里,皮鞋踏出的脚步声敲打心上,脚下晃动挺拔孤单的影子,突然间就不是滋味……他也曾年轻过,曾经也挥霍掉一段激扬放荡的青春。回过头看,这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陪伴在自己身旁那个孩子,也已经快长大成人,也像他当年一般帅气张扬无畏的模样。
有些事情,不进则退。往前一步,太艰难,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可往后退一步,他又不愿意退,付出越多,越舍不得撒开手,不甘心。孟小北就是他的心魔。
……
中考最后一天,少棠还是请假过去了。校园里打考试铃,他遥遥注视孟小北斜挎个书包,买了一包饼干边走边吃,大大咧咧地晃进校园,表情轻松自若。
两小时之后,打散场铃,学生们呼噜呼噜从教学楼里涌出来,欢快地飞奔离开考场。
孟小北是跟孙媛媛一起出来的,边走边举着算草纸凑头对答案。孟小北估摸着发挥得不错,与女同学有说有笑,眼角眯出洋洋得意的纹路,孙媛媛还娇嗔地捶了他一下……
少棠就静静坐在车里,一条手臂搭在窗外,在车门上磕掉烟灰,睫毛遮掩下的眼神略微凌厉、深邃,陷入沉默。
他开着队里一辆吉普出来的,车就停在校门对面,副驾位上还有他给小北带的一包吃的,饼干面包火腿肠和饮料。少棠眼珠一动不动,如同演习时长时间的埋伏盯梢,眼底燃着暗火,带有血丝,盯着他干儿子骑上车,带个女生出校。
那天是考完最后一门,娃儿们终于熬过半年被数不尽的书本做不完的考卷堆砌起来的复习模拟冲刺,班里有同学直接把练习册从三楼天女散花般抛了出去,地下散落着笔迹凌乱的答题纸算草纸,一伙人随后攥着零钱涌向学校小卖部几乎将柜台搬空。快乐躁动又自由浪漫的初中生涯最终以学生们胜利狂欢大逃亡的形式结束了。
教室里,孟小北抽风得把自己T恤扒了,和祁亮两个人站到教室桌子上。孟小北突然按住亮亮,一骗腿,骑到对方胯上,一拍亮亮的*股,像个潇洒的牛仔骑马挥舞着T恤狂笑。祁亮挣扎着踹他,“孟小北你个驴蛋竟敢骑我!!!”
俩人互相掐着一起从桌子上摔了下去,孟小北光着脊梁在教室里被几个男生围追堵截……
孟小北随后与七八个男女同学一起,骑车去附近的团结湖公园。
他车后座上带着孙媛媛,祁亮带另外一个女生。一群大孩子,一路笑闹,痛快地撒着野地玩儿,狂欢。
仿佛就是压抑的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终于解脱了,烦心事全部暂且抛诸脑后,孟小北也需要一场发泄。更何况他本来就显得没心没肺,外人面前可以将心情掩饰得很好。他们一群人在团结湖公园里疯狂地赛车,比谁带着女生骑得最快。孟小北双手撒开把骑,完全靠胯骨和*股的力量控制车子的方向,孙媛媛抱着他的腰吓得尖叫,俩人差点儿连人带车骑到湖里……
一排脸上洋溢青春洒脱的少年,每人嘴上叼个冰壶,无忧无虑在公园里游荡,直到天黑。远远看过去,那就是一排早晨九点钟的初升的太阳,年轻,明亮,耀眼。岁月多么美好。
孟小北不认识他干爹开出来的那辆军绿色吉普。他一路骑到公园,后来骑回家,竟都完全没意识到,他小爹一直在跟踪他。
少棠在后面匀速行驶,开得很慢,看得专注,凝视人流车流中孟小北的背影……他那天也不知怎的,好像着了魔,远远看着那群孩子玩耍,却没上前。这倘若十年前在西沟里,他一早就上去了,一群傻孩子会玩儿吗,老子带你们、手把手教你们怎么玩儿!
可是这回,他没过去,默默看了一下午,不打扰小北。
上去以后说什么?让孟小北跟同学介绍说,这是我爸爸?爸爸陪我们玩儿?……
少棠认得孙媛媛,从八里庄小学就与孟小北同班的女同学,学习特优秀,家里还是大学教授。
贺少棠这人性子里也有很闷很要自尊的那一面,尤其在孟小北面前。同学间交往这种事,他不会去质问孟小北,也没必要,孩子大了,由不得爹。两个人如果互相心里惦记对方,不用*迫着说出来,不干涉对方人际圈子。
事情转折就在中考完后那几天。少棠从二厂家属大院出来,恰巧路过男孩打球的一个露天小篮球场。
祁亮满脑袋汗,在场边喝水,远远就看见少棠。
两人心里都藏着事。贺少棠脚步未停,不想说话,微微一点头,祁亮喊了一声“叔叔好”,目送少棠从眼前大步而走。
祁亮咬着嘴角,忍了又忍,实在是个憋不住话的漏嘴葫芦,突然站起来:“少棠叔叔。”
“……我有个事儿跟你说。”
祁亮眼里有迟疑闪烁,说话吞吞吐吐:“我、我跟您讲一件孟小北的事儿,他不敢跟您说……可是……我怕他将来在学校里吃亏!”
少棠停住脚,他的北北吃亏了?
……
他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燃着的烟蒂生生戳进自己手掌心,用指力攥灭,捏得粉碎,孟小北怎么了?!
……
其实孟小北只需要对他干爹坦个白,几句话,就能化解很多问题,他偏不说。他就是这种男孩,外表极自在潇洒,内心却还保留一份很传统的纯良羞涩,有事儿掖着藏着,羞于表达。他也摸不清他小爹内心真实想法,男人与男人之间究竟应是什么关系,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也一直担心录取名额,怕最后连本校都考不上,他就只能滚回八里庄念个三类校了。
他不好意思说实话,有个大嘴巴的人替他说了。
考完试两天之后,他去学校交接社团工作,找同学踢球,期间故意避开萧老师,躲着对方走。
萧逸这人也很有意思,被拒绝一回,并未记仇为难孟小北、或是在升学路上设置关卡给孩子穿小鞋儿。萧逸表面沉默不言语,在学校教研组里处理毕业班各项收尾工作,同时还被上面抽调参与中考阅卷。朝阳区几十位语文老师集中在附近某一所学校里,吃住都在里面,进行封闭式判卷。
孟小北作为本校文体特长生,额外优惠三十分破格留校的那份批条,就夹在年级组长办公室的文件里,没有被人砍掉名额。在萧逸那点儿心思里,他仍真心希望孟小北能留校。也正是他在年级里力主将有限几个机动名额,留给孟小北一个……
结束封闭阅卷后,萧老师回学校开会,在他自己办公桌抽屉夹缝里,发现一张神秘字条。
字条上像是孟小北的字迹。他整天批改练习册判卷子,认得大部分学生笔迹。
第二天,一个周五的下午,团结湖公园,萧老师怀着激动心情,迈着轻快步子,独自往公园赴约。
因为是工作日,公园里人不太多。夏日炎热,碧绿的湖水中荡着两三条鸭子船,岸边柳枝拂动,芳草萋萋,确是个谈情说爱的好时节。
萧逸无法形容他接到那张字条时,是何种激动勾火的心情,像着了魔。他这天还特意打扮了,酷热濡*的天气,穿一身民国时期燕园书生常穿的青灰色缎面长袍,黑色白底布鞋,身段颇具文人的俊逸气质,合该配他的很有小言男主风范的名字澜烟。
他也不嫌热,步履轻快潇洒,兴冲冲找到坐落于公园一角的咖啡厅。
咖啡厅在八十年代中后期,是城里很高级的去处。一般人都在大街上买一毛钱一根的巧克力冰棍,两毛钱的北冰洋双棒,四毛钱一大杯喝得肚圆的散装啤酒,有几人会特意跑到这种地方附庸风雅、斥资奢侈,喝一块五毛钱一杯的高级咖啡呢?
店里一人儿没有,桌上铺着雪白桌布,点缀红玫瑰。萧逸还纳闷,孟小北那男孩,竟知道这种高端雅致上档次的地方。这一般是做买卖的款爷或者有钱**光顾的地儿。
萧逸选一处靠窗带高靠背沙发椅的小桌,独自呆坐。他点了一杯咖啡,膝头上摊开一本萧红诗选,桌上还摆着一只保温壶,里面有煲好的雪梨糖水。他做菜煲汤手艺相当不错,可惜无人赏光。
就这时候,咖啡厅里又进来一位。
一个穿无袖紧身背心的男子,留酷短黑发,戴金边墨镜,拎个帆布提包,进了店,径直走到与萧老师斜对面的桌子,坐下了。
萧逸诧异地抬头,因为这男的相貌太打眼。
这人宽肩长腿,腰杆挺直,浑身浅褐色皮肤,露出来的两条手臂紧实有力。并非那种肌肉特别发达的粗苯大块头,然而敞开大腿坐在桌边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就不似一般人,像当兵的,又像那种很有背景来头的社会青年。整个咖啡厅里气压瞬间打着旋儿地低沉下去,空荡荡的房间顿显狭窄局促,气氛压抑。
那男的对服务员说:“那桌点的什么?我也点那个。”
萧逸低头嘬咖啡,脸色顿时彷徨。
他抬头,对方也抬眼仔细瞄他。墨镜后面那张脸,面无表情,嘴角紧阖。
萧逸调开视线,对方仍目不转睛,上下打量,墨镜后面是毫不掩饰的凌厉压迫式的视线,透过幽黑的镜片,仿佛两道带电的强光,射在他脸上。
萧老师最终先招架不住,实在受不了了,起身快步走向店后身的洗手间,几乎落荒而逃。
他扣上洗手间门,长吁一口气,撩开长衫前襟,想解个手。
这回邪了,不太结实的门锁直接被人从外面拨弄开了!
墨镜男子亦大步直闯洗手间。屋子很小,将将容下两个人,墙边只有一个白瓷小便器。来人面容冷峻,只有嘴角处暴露出一颗精致的黑痣,让整张面孔流露一丝丝儿柔和,一张阴郁黑脸掩不住五官的英俊。
来咖啡厅赴约与萧老师见面的人,当然就是贺少棠,还能有谁?
少棠将墨镜摘下,挂到领口,眼神冰冷,整个人如同极力压抑着下一秒就要喷发的一座冰火山。他挡住洗手间门口,一条胳膊撑墙,将对方圈住,干脆一言不发,就盯萧逸。
萧老师是“那种人”,这时想当然就误会了,慌忙掩住裤裆,他以为少棠是打算在公共厕所小黑屋里“那个”他!
萧逸问:“你……想干什么?”
少棠冷冷的:“你说呢?”
萧逸严肃地低声道:“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那种……在外面随便乱来的。”
少棠不由得冷笑:“那您是哪种,喜欢在哪乱来,说出来给老子听听?咱俩今天来野的还是来浪的,就在这儿还是找间大澡堂子,还是去你家,你想怎么玩儿?”
贺少棠跩起来,就是这么多年从部队大院混出来的一个兵痞,他说话的口*可以让自己很痞,很浪。萧逸哪交往过这种粗鲁型的?他紧张正色道:“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不行!你让开,放我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少棠嘴角一抿,眼眶亦慢慢发红,压抑着深刻的愠怒:“你喜欢哪类型,半大的不懂事的男孩子,学生?……嗯?萧老师?!”
萧逸蓦然变色,吃惊:“……”
少棠眼神凌厉,咬着牙缓缓道:“您是一位老师对吗,手底下都是一群尚未成年身心都还没成熟的孩子。仗着手里捏的那一丁点儿权力把柄,欺负孩子胆小害怕不敢把那些事儿说出来,所以就拿学生下手,是吗?”
“萧老师,您有种今天来欺负我。”
“你也就敢动我儿子。”
“你敢动我吗?”
少棠一字一句,背心下是起伏的健壮的胸膛,撑墙的胳膊蕴藏力道,指关节都攥得发白。那样子可绝对不是在对萧老师“求欢”,是想打人。他真的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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