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这个打算。”
田光耀并不否认:“事实上,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在对基地系统进行更换与调试。没想到新北京方面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说起来,这件事情有些冤枉,如果我们有申诉的机会,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已经不重要了。我累了,我亲眼看着太多的人死去,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一个很大的屠宰场。”
沉默了几秒钟,田光耀重新抬起头,叹息着说:“把一切都交给你,也是一件好事。我一直想着要退休。以后的事情,就由你来负责。”
变异细胞之间存在着微妙的感应。
田光耀没有问起那些基地残余人员是怎么死的,也没有问过刘天明具体的战斗细节。
在他看来,这些都不重要了。
对于具体的事务,团队首领如何处理,那是他的权力。
看着满面疲惫,慢慢合拢眼皮,躺在椅子上假寐的田光耀,刘天明忽然问了一句:“实验室里的那个人……思博,你觉得他怎么样?”
田光耀明白这句问话的意思。
他沉默片刻,没有睁开眼睛,认真地说:“他就是个普通人。非常普通的研究人员。”
……
在一片混乱的西北基地,这注定了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廖秋从田光耀那里拿到了电脑权限密码,在主控制室里紧张的忙碌着。
把基地核心部分转入地下,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廖秋的异能可以发挥极好的效果。虽然他对紧密仪器的控制能力还不能达到“完美”程度,却足以替代高级工程师,以及技术精湛的优秀工人。
刘天明把黄河叫到一个小房间里,还有李洁馨。三个人围着一张普通的长方形办公桌,低声交谈。
对于失去的记忆,黄河与李洁馨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他们非常震惊。尤其是黄河,当场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不可能!”
“我们……我们为什么没有家人?”
“难道我和你不是同学吗?等等……我想起来了,我好像的确不认识你。我现在觉得你有些陌生。不要误会,我……我该怎么说呢?如果不是你提到这个问题,我恐怕永远不会想到这个方面。我真的不认识你,我们也没有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我……我找不到那个时候关于你的任何印象。”
李洁馨低着头,双手十指在头发深处拼命乱抓。
“卫生学校……同学……宿舍……你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是的,我真是想不起来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我和小月不是同学。但是我们好像住在同一个房间。我实在想不起来,只记得在医院里的事情。我们都是泌尿科的护士,至于以前……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的表现与罗宽等人一模一样。
曾经的记忆似乎是被抹掉了。就像磁带上的某些部分,被人强行按下了“清洗”键。
刘天明把两个事先准备好的笔式录音机摆在他们面前。坦言:“我也不知道这办法是否管用。但至少可以试一试。我们必须提前应对。如果有一天,我们忘记了彼此,希望可以通过这东西找回失去的记忆,也让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黄河拿起录音机,在手里不断摆弄着,犹豫着问:“我们要跟着你回去吗?还是继续留在这个基地?”
“当然是留下来。”
刘天明平静地说:“不光是你们,很多人都会过来。现在,这个地方已经属于我们。廖秋正在重整电脑系统,花不了多少时间。”
李洁馨的眉头依然紧锁:“继续呆在这里,会有更多的麻烦。新北京基地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们。虽然他们还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但他们肯定还会派人过来。”
“换了我也会这样做。”
刘天明并不为此担心:“我和田光耀谈过,这个基地非常坚固,尤其是地下部分。只要重整程序,几乎没有从外部攻破的可能。要知道,现在可不比从前,新北京方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集中一支工程大军,用机械挖开地表,直接进入地下。这类工程只能在和平时期才会出现。至于现在……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我们每次遇到的军方感染体,不是一个,就是三个。”
黄河用自己的方式理解这些话:“你的意思是,他们的人不多?”
刘天明点点头,补充道:“我估计他们兵力不足。否则的话,这次过来的惩罚部队应该数量更多。”
李洁馨脸上的担忧并未褪去:“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是很危险。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知道这里的情况,派更多的人过来。”
“所以我们才要藏起来。”
刘天明用右手指着地面,同时轻轻跺了跺脚:“这下面有一千多米的深度,恐怕任何感染体都无法拥有这么长的感知探测距离。你们也看见了,今天的战斗几乎把整个基地都打烂了。外面没有一个完整的建筑,防御系统也彻底失效。以现在的时局,没人会对一堆垃圾感兴趣。如果重新启用这个基地,就必须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和其它资源。我不认为新北京方面会这样做。”
“可如果他们会呢?”
李洁馨的话也并非毫无道理:“有些人很执着。他们损失惨重,肯定要报复。”
“那我们就一直藏下去,藏到他们彻底失去耐心,把注意力从这个破烂基地上移开的时候。”
刘天明淡淡地笑了:“我们的人不多。就算加上所有跟随者,也很难在短时间里突破“一千”这个数字。西北基地全盛时期可是足足供养着好几万人。我们有足够的资源跟他们玩捉迷藏和消耗战。只要通讯保持畅通,像今天这种营养丰富的鲜肉大餐,我真的很希望多来上几次。”
……
结束谈话,从黄河与李洁馨呆的房间里出来,刘天明径直走进了实验室。
这里换上了一把新锁,很普通的式样,可以用钥匙开启的那种。但是足够结实,而且很大,很重。
铁链从门把扶手上拉开的时候,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响,在一片死寂的基地里传出了很远。
实验室里亮着灯。这里的电力系统被改造过,是独立运转。刘天明大步走进去,关上门。在白色炽光灯照出的房间最里面那片空间,看到了被关在实验区域里,被铁链牢牢扣住手腕和足踝,身体紧贴着墙壁,整个人被拉伸成达芬奇那张著名人体标准示例图形状的思博。
刘天明对田光耀隐瞒了一些事情。
当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思博并不是战斗结束后从实验室里跑出来,当时也没有基地守卫者在那里保护。事实上,思博主动加入了守护者行列。他抱着一支突击步枪,虽然瞄得不是很准,却有着极其强烈的战斗意识。
刘天明最初把思博当做一般人看待,准备一颗子弹把他打死。就在那个时候,刘天明看到了思博的脸。
普通无奇,白净的面皮上沾有一些黑色。烟熏火燎的颜色是那么的明显,遮挡了他脸上柔弱的文人部分,却释放出男性刚猛的阳性气息。
那张面孔与宋嘉豪差异太大了,甚至找不到任何共同点。
可是,刘天明偏偏产生了与李洁馨一样的感受————思博真的很像宋嘉豪,尤其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质,几乎完全相同。
这感觉很奇怪,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就像尚格云顿与施瓦辛格,大家都是肌肉男,魁梧健壮的背影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看做是同一个人。
刘天明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肉眼看到的场景可能是假的。光线、颜色、形体都可以通过各种手段进行变化。丑八怪化妆以后变成美女的例子在和平年代比比皆是。想要撕破这层伪装,需要更进一步的实地接触,甚至是身体上的亲密探索。
用高强度聚酯材料封闭起来的试验区域非常牢固。铁链和镣铐都是为动物准备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思博有些发懵:他记得这个地方,也想起了不久前被自己用铁链拴住,姿势动作与自己现在完全一样的那只猴子。
用力来回扯着,铁链被拽得“叮铛”乱响。
看着走进实验区,满面冷漠的刘天明,思博半低着头,咬牙切齿死死盯住这个人。
是他不由分说一拳把我打晕。思博当时以为刘天明是自己这边的人,没想到情况陡然剧变。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放开我!”
思博恶狠狠地盯着他,怒吼咆哮被限制在试验区域这个狭窄的范围,无法冲破房间,被更多的人听见:“现在就把我放开!”
刘天明左手托住右肘,手指在光滑面颊与长出粗硬胡茬的下巴上来回移动。他凝神注视着满面张狂与愤怒的思博,发出语调平静的问话。
“你是谁?”
这问题显得有些多余。
刘天明看过别的思博胸口的身份铭牌,知道他的名字,也从田光耀那里得到了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