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夜的梦

上话提到，我们的主角，梦野久作，代号Q，一个有着“特别”能力的孩子，刚刚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伴随着零点的钟声迈入十三岁，故事便从这里说起。

……

喧闹的人声，彩色的帐篷顶，来往的异国人，还有张灯结彩的装饰。

这里是……

少年一睁开眼便站在一块写有“哈利马戏团”的英文花字的巨大霓虹灯招牌下面，面前是这陌生而又绚烂的场景。

他低头看着依旧穿着睡衣和拖鞋的自己，又抬起头看着了真实无比的热闹场景，双眼越睁越大。

是梦吗？

是梦吧！

他居然在梦里来到了马戏团演出的现场！

这是神明给他的生日礼物吗？

少年双目炯炯有神地打量着这对他来说十分新鲜的一切，有些兴奋地抱紧了怀中的人偶娃娃，迈开脚步跟随着人流朝着主帐篷走去。

“欢迎各位来宾来到哈利马戏团，今晚的压轴表演是著名的飞翔的格雷森家族带来的空中飞人表演！你们可千万不能错过最精彩的演出！”

站在凳子上的小丑拿着传单招揽着顾客，少年走过去，礼貌地问道：“可以给我一张吗？”

可那个脸上涂着油彩的小丑却好像看不见一样直接略过了他，顾自对其他带着小孩儿的路人发着传单。

少年抱着娃娃站在原地，对了对自己的脚趾尖，有一些困惑，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所有人。

每一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望向他的方向，也没有人和他对视。

他故意走到一个路人的面前，但对方却毫不犹豫地穿过了他。

少年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阵风穿胸而过，这种感觉有一些奇怪，但毫无疑问，这里的人看不到他，或者说，他们并不在一个次元当中。

这真的只是一场梦！

久作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的梦想成真了！

他可以看到一场真正的马戏团表演！

对一个刚刚十三岁，经历却还是一场白纸的男孩儿来说，这一切都美好得有一些不真实！上一次这么开心，还是森先生带着他和爱丽丝去游乐场的时候呢！

不过这本来就是一场梦。

既然是梦，为什么不放肆大胆一点呢？

演出还未开始，少年左右看了看，发现舞台的侧边有一条通向后台的小帘子，他迈开自己的小腿，灵活地爬上舞台，然后溜了进去。

……

马戏团的后台真是天底下最好玩的地方！

一身彩绘的女人正在一个软垫上给自己拉伸，她可以把脚丫子从后背扳到自己的胸口，柔软得像一条蛇一样，真是不可思议！

身体健壮的大力士扛着几个自己的道具经过，那伟岸的身躯几乎有两个他那么高。

戴着黑色高帽的驯兽师手中拿着鞭子，正在笼子边上安抚自己的猛兽，那毛发斑斓的大老虎慵懒地趴在笼子里，少年从它身旁经过时忍不住伸手进入大胆地摸了摸它的屁股，不知道是不是动物的感觉器官比较敏锐的缘故，那老虎竟然摆了一下尾巴猛地转过头来，一双金色的兽瞳威严地望着他。

“嘻嘻嘻。”发色半黑半白的少年踮着脚尖歪了歪头，给了它一个顽皮的鬼脸。

“怎么了伙计？是身上痒了吗？一定是给你洗澡的帮工又偷懒了，好猫咪，忍一忍，今晚演出可不能出什么失误。”驯兽师敲了敲笼子，拉回了老虎的注意力。

初次见到这么多马戏团表演者的梦野久作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种种新奇有趣的事物占据了他所有的吸引力，他从未见过世界如此色彩斑斓的一面！

趁着没人能够注意到他，他闯进帐篷里，看到了被养在木厩中的大象，甚至摸了摸对方那长长的鼻子和芭蕉扇一般的耳朵，他溜进放置道具的房间，一会儿把小丑的红鼻子戴在自己脸上，一会儿戴上魔术师的高帽，拿着拐杖装模作样，一会儿又拿着一个呼啦圈蹦蹦跳跳，等玩累了就坐在椅子上，学着那些表演者的样子，对着围满灯泡的化妆镜，把油彩往自己的脸上画。

完全沉溺在自娱自乐中的少年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

“你在干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沾着颜料的画笔啪嗒一声掉在身上，梦野久作却顾不上这么多，忙不迭地站起来，看向身后。

拉着帘子探进头来的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儿，他有着一头黑发和一双蓝眼睛，身上穿着绿色的紧身服，像是表演者之一。

“……”久作不知道自己的梦境为什么不是发生在日本，包括刚刚那个小孩儿说话的语言用的都是英语，或许是因为国外的马戏团表演更为正宗的缘故？

关于英语，森先生有请过家教先生教过他几次，不过很快那位先生就不再来了（反正久作不承认是自己捣乱的原因），久作虽然也有自学，不过主要还是阅读，说实话，他对自己的口语和听力没什么自信心。

“嘿，你是外国人？你迷路了吗？”那个黑发蓝眼的男孩儿似乎意识到了久作现在的窘境，从帘子外边灵活地钻了进来，“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久作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忽然间，他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水彩笔，顿时有了妙计！

迪克·格雷森，年轻的杂技男孩儿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进帐篷帮父母拿今晚演出需要的绳索，居然就见到了一个迷路的小男孩，面前的这个男孩长着一张东方人的脸蛋，却有着特别的半黑半白的头发，唇红齿白，看上去稚嫩极了！八岁的迪克敢打赌他一定和自己的年龄差不了多少！

男孩儿一定是贪玩偷跑进来的，他得把他领出去拜托哈利先生帮他找到他的父母。

“你的爸爸妈妈呢？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马戏团工作人员的活动区域，你是怎么进来的？没有人发现你吗？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来自哪里？会说英语吗？哈罗？‘你好’？”

迪克这样说着，却见面前的少年从地面上捡起那根画笔，在手心上不知道写些什么，然后举起手给他看。

[你能看见我？]

迪克眯着眼睛把那行字读出来，然后迷惑了，“什么叫我能看见你？我当然能看见你了，你又不是鬼魂！”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终于发现了异常之处。

这个有着东方面孔的小男孩在大冬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荷叶边的长袍，那看起来就像是一件睡衣！他的脚上拖着一双画着笑脸的绒拖鞋。

难道这孩子是因为想看马戏团表演所以和父母闹别扭了，离家出走偷跑出来的？

迪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迪克！你在哪儿？”

帐篷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唤声。

迪克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将少年挡在身后，还没思考要怎么做呢，帘子就被拉开了。

“迪克？你在这儿做什么？”一个金发的女人站在门口，她的身上穿着和男孩儿身上一样的绿色紧身连体衣，衣服上的亮片闪闪发光，中央有个很有设计感的图形，看起来是个字母“G”。

“妈妈，你听我解释，这都不是我干的……”男孩儿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正想组织语言。

“演出快要开始了，你还在对着镜子臭美吗？”玛丽·格雷森从帘子外跨进来，抱着胸看那被打开的梳妆镜还有零散堆在桌面上的各种装饰道具。

“什么？那也不是我干的，你没看见……”迪克一头雾水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少年，却见对方不知何时用左手在右手的手心也写下了一行字，此刻正扬起右手展示给他看，眼神真挚又无辜。

[他们看不见我]

“……迪克？你在找什么？”

迪克感到后背一寒，他猛地回过头，又朝着门口退了两步，视线在那个穿着白衣服的少年和自己的母亲之间移动。

妈妈！你儿子见鬼了！！！

“你真的看不见吗妈妈？他就在那儿，一个男孩儿，他看起来就像是迷路了所以我……”

“迪克。”玛丽蹲下来，抓住了自己儿子的肩膀，“我知道了，你是紧张了对吗？”

“别害怕，已经练习了这么多次了，妈妈是怎么教你的？深呼吸，清空你的大脑。”

女人的声音很平静，可却又无端充满了力量，男孩儿的心跳逐渐平稳，他跟随着母亲的话做了几次深呼吸，表情恢复了镇定。

“感觉好些了吗？”玛丽温柔地摸了摸面前的人的脑袋。

迪克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

就算是鬼又怎么了？他看起来这么小只，那胳膊细得跟自己一只手都可以拧断似的，他堂堂理查德格雷森，马戏团小霸王本霸才不害怕！

“恐惧不是不好的东西，适量的恐惧会让我们学会谨慎，但过量的恐惧却会让我们失去迈出第一步的勇气，还记得父亲教过你的口诀吗？”

“记得。”迪克点了点头，“信任是飞翔的奥秘。”

“信任不仅是对于彼此，也是对自己而言，你要对自己信心。”

没错，要对自己有信心！这个小鬼你一个人能对付得来，不能把爸爸妈妈还有马戏团的大家牵扯进来！

“我好多了，妈妈。”男孩这样道，“我还想在这里一个人待一会儿，放心，我只是想要自己静静。”

玛丽看了他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她直起身，同意了他的请求，“好吧，我会让其他人暂时不要靠近这里。”

“慢慢来，我的罗宾是最棒的。”女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这里。

女人转身掀开帐篷离开，而站在原地的男孩儿则在转身的一瞬隐去了脸上的笑容，一脸警惕道。

“你到底是谁？你是什么东西？鬼魂吗？”

面前的少年那精致得好似人偶的面庞上出现了一丝懵懂，就在迪克以为他听不懂的时候，少年忽然走上前，试图抓起他的右手。

那只手从迪克的右手上穿了过去。

那种感觉奇怪极了，就好像有一阵冷风撩了一下迪克的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可以抓起画笔却碰不到自己（或许是法力不大够吧），总之，这个少年似乎是想要他抬起右手。

迪克有些好奇地抬起手，“你要做什么？”

少年用画笔在他的手心写下了一个金黄色的字母。

[Q]

迪克把手抽过来一看，“这是你吗？你的名字？”

少年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他，示意轮到他了。

迪克的神情有些复杂。

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和一个外国鬼魂小孩互换姓名。

“我叫理查德·格雷森，大家都叫我迪克。”

少年却摇了摇头，在他的手背写下另一个字母。

[R]

他再次指了指对方。

“你是说罗宾？”迪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有我妈妈会这样叫我，那是一种红胸知更鸟的名字，你知道……我们是飞翔的格雷森一家。”

迪克莫名羞耻地自我介绍完，就看对方用一种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那种眼神迪克在马戏团的观众中见到太多了，那些被父母带来现场的孩子们总会用这种夹杂着憧憬和崇拜的眼神看着在高空中表演的他。

没错，不是自夸，他就是这么厉害！男孩下意识挺了挺胸膛，就连仅剩下那一丝害怕都没了。

看见没？就连鬼魂都崇拜我！

今天的迪克也在为自己空中飞人的身份自豪着。

两位看起来年龄相仿的男孩儿肩并肩坐在道具箱上，聊了起来，当然，其中一位是用手写的方式。

“我从来没见过你，你是第一次来这儿吗？”

迪克提问。

少年的发色太令人印象深刻了，迪克打赌自己从未见过马戏团的观众中有这样一个特殊的孩子。

果然，对方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般而言鬼魂不是都会出现在自己怨念未消的地方吗？难道说，你是因为马戏团里的人……”

迪克的思维一下子歪到了很不好的地方。

少年歪了歪头，用画笔没有沾到颜料的另一端在对方的手里写下了一行字。

[今天是我的生日]

“你的生日？”迪克惊讶地说着，紧接着眼中露出一丝同情。

怪不得这个鬼魂会出现在马戏团，看马戏团表演一定是生前的遗愿吧。

每一个小男孩心中都有一个做英雄的梦想，年幼的迪克心中忽然升起了正义感。

他要为Q完成他的生日愿望！

“跟我过来！”

他在道具堆里翻翻找找，居然找到了一顶银色的皇冠和一把彩色的蜡烛。

虽然皇冠是塑料的，上面的钻石也是水钻，但不可否认它那漂亮的外观和在孩子们心中无可替代的地位。

他把这顶皇冠戴到少年的头上，然后用火柴点燃了蜡烛。

昏暗的道具室内，昏黄的烛光照亮了两位少年的脸。

“虽然没有蛋糕……不过你是鬼魂也吃不了蛋糕，直接许愿吧。”

许愿？

Q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懵懂的表情。

“闭上你的眼睛，双手合十，然后在心中默念你最想要做的事情。”迪克手把手地教他，“生日时许的愿望都会成真的。”

真的吗？！

戴着皇冠的少年立刻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双眼。

[感谢神明大人让我来到马戏团！我希望能够控制自己的能力！这样就不用再一个人住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啦！]

他许完了愿望，犹豫了一会儿，又道。

[……如果不行，请让我永远留在梦中。]

“你许完了吗？”

少年睁开眼，点了点头。“你许了什么愿望？”迪克有些好奇，他感觉对方好像在心中说了一句很长的话。

少年抬起手。

“不，不要告诉我，说出来就不灵了。”迪克很快就醒悟过来，“该吹蜡烛了。”

少年一脸敬畏地看着面前的蜡烛，深吸了一口气。

呼——

“生日快乐，Q！”迪克扬起唇看着他，露出一个属于八岁罗宾的帅气笑容，“走吧，我带你去看你的礼物。”

嗯？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在舞台前方弯下腰做了一个绅士礼。

在他身后，深红色的帷幕朝着两旁拉开——

“你的生日礼物就是……一场无与伦比的马戏团表演！”

少年的双眼微微睁大，看向前方万丈光芒的舞台，光线照亮了他的脸，那鲜艳的带着亮片的金色油彩被一寸寸点亮，那是一颗星星，和右眼中闪烁的星形瞳孔相映成辉。

……

这是梦野久作从出生以来做过最甜美的梦没有之一，直到他从梦中醒来，那个穿着绿色演出服的男孩在空中自信地展开双臂飞翔的画面还在脑中挥之不去。

“Q大人，早餐已经在桌上，请慢用。”又一个生面孔的黑衣人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对着他躬了躬身，然后推着空的餐车离开。

少年从床上坐起身，目视四周，眼中残留的光芒渐渐褪去，他木着脸拎起玩偶下床，穿进自己的拖鞋里，走向餐桌。

经过镜子的时候，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转过了头。

金色的油彩映入了眼帘。

鲜艳的仿佛刚画上去不久一样。

这是……

少年看向自己的双手。

[你能看见我？]

[他们看不见我]

熟悉的字迹，一模一样的笔触。

是有人趁自己睡觉时候的恶作剧？

还是有强大的能够入梦的异能力者？

还是说……

少年抚摸上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干掉的人体彩绘油彩奇妙的触感。

有趣。

有趣！

有趣有趣有趣有趣有趣有趣有趣超有趣的！

他对着镜子咧开嘴。

港口mafia不见天日的地牢深处，再度传来人偶娃娃尖锐刺耳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