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和恐惧交织在一起,江风拿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心里清楚,事已至此,已经用不着再去对崔定这个伪君子唯唯诺诺了,那只能让他认为自己就是一块可以随便捏的泥巴。崔定这几天表现出来的对自己的亲近,完全就是一种迷惑自己,让自己对他死心塌地而做出来的假象。
阴险,阴险啊!江风这次算是彻底看清楚了崔定的嘴脸,愤恨交加,一股热血瞬间冲遍了他的全身,他觉得自己要出离愤怒了。他咬着牙不客气地说,崔书记,这是谁干的好事,你我心里都清楚!
那边的崔定明显顿了一下,好几秒钟都没说话。大概是做了市委书记以后,还没有对他出言不逊过。
其实现在最心虚的,不是江风,而是他这个道貌岸然的市委书记。本以为自己先发制人,江风肯定要惊慌失措的,没想到他竟然说出如此强硬的话来,让崔定感到了他潜在的愤怒和不驯,也感觉到事情的棘手。他口气虽然依旧严厉,但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冲了,说,你马上来市委!
省长古青松的召见,让崔定了解到了省里关于云湖新城区建设的意见纷争,一点都不比市里更斯文。邓锦江把审批压下来后,再也不提这个事情,省长古青松几次在常委会上提出来要研究,邓锦江都推说要等等,要重新组织专家评估,但迟迟不见行动。
古青松面子上气不过,跑到邓锦江办公室说了些不冷静的话,哪料邓锦江城府深的很,笑着劝他要冷静,说重大决策要充分听取意见。
古青松能冷静吗?怀着一肚子鸟气,把崔定召来熊了一顿,要他务必加快新城区建设步伐,自己马上还要去视察,要看到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
崔定是聪明人,仔细掂量了各方厉害。自己在邓锦江那里并不怎么受青睐,并且最近又传出邓锦江要调往某直辖市的传闻,而省长古青松根子在中央,接替省委书记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崔定反复权衡,决定孤注一掷,把宝押在古青松身上,死心塌地跟着他干。从省里回来后,他没回家,直接去了莱茵河洗浴中心,泡在牛奶池中召见了米自强。
米自强由于崔定的庇护,羽翼逐日壮大,在云湖已经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了,风头似乎已经盖过了大姐大叶芷。成立拆迁公司,并不是他要借此敛财,而是完全为了迎合崔定,替他分忧解难。
这两年投资担保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米自强一口气开了四五家公司,非法吸存再放高利贷,然后组织一批流氓混混们收贷,他的这个所谓的拆迁公司,其实就是这一帮乌合之众,并没有什么合法的登记手续。
崔定舒舒服服地泡着澡,向米自强发出指令,要他出动拆迁公司帮助拆除城南那十几家香菇大棚。这些刁民,单靠政府的力量,单靠和他们讲政策已经不行,得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让他们为自己的贪得无厌和不听话付出代价。
崔定把肥白的膀子搓的通红,狠狠地说。米自强看崔定决心已定,当然一口答应下来,说老板你放心吧,我就是您的尖刀连,您指哪我打哪,战无不胜。拆几个大棚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我一句话的事情----您什么时候要结果?
崔定说,越快越好,古省长已经发脾气了,嫌我们云湖动作慢。
米自强说,明天是周六,各部门都不上班,正好可以下手。这样吧,老板您明天下午再去现场看看,我保证您看到的肯定是溜光的平地,一块土坷垃我都把他碾碎了!
崔定担心米自强胡来把事情惹大,和他讲明了厉害关系,说城南都是少数民族村,要特别注意不要激发矛盾,或者把矛盾控制在最小范围内,速战速决,不可恋战。只要把大棚推倒毁掉,你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米自强不屑一顾地说,操,那些骚**自以为民族团结牛气的很,我一直不信这个邪,这下刚好可以让他们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这事只要交给我,您就放心好了。
米自强说完,拍拍手,从樱花深处走出两个个头高挑丰乳肥臀的比基尼女郎来,扭着屁股挺着奶下了水。米自强和崔定各俯卧在水中的水流按摩床上,两个女孩轻轻给他们捶背。
崔定闭着眼睛享受着,想了想,把这样的事情交给社会上一帮人去做,终究不妥。睁开眼睛说,自强啊,强拆毕竟是个大事,是个社会高度关注的敏感之事,也最容易出问题,一出就是大问题。这样吧,你和住建局江风局长联系一下,在这个事情上具体听他安排好了。他做事比较有章法,也能预料到后果,你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协助他好了。
米自强听到崔定这样说,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对江风这个名字反感的很。他自恃傍着崔定这棵大树,对江风从内心里嗤之以鼻,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认为他只不过是个平庸无能的小官僚而已。
江风从他和卢广发精心设计的圈套里逃脱,硬是把建设大厦这块大肥肉从他们口里夺走,后又出头取缔串串香小吃街和旧手机市场,这一系列的挑衅,米自强一直耿耿于怀,总想找个机会给这个年轻气盛恃才傲物的住建局局长一点颜色瞧瞧。怎奈有叶芷在那里站着,米自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再说他们米家和叶芷这个女魔头达成的有协议,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井水不犯河水,所以米自强暂时把这个心思收了起来。
及至一个月前的那天晚上,他惊讶地看到崔定领着江风和安红来到莱茵河,米自强才知道崔定对江风挺欣赏的。面子上表现的挺客气,其实心里一百个不服气。
现在听崔定要他服从那个小白脸的指挥,米自强怎么会甘愿俯首称臣?所以他嘴上答应,当天晚上就组织策划了第二天上午的突袭行动,根本没有给江风透一丝风。
因为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崔定接到肖国华电话的时候并不惊慌,而是表现的很淡定。他认为,这不过又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强拆罢了,矛盾肯定是有的,但过去也就过去了,完成拆迁任务才是最终目的。
这种现象在当代中国普遍的很,地方权力大于法律这种怪现象好像没有谁去管,去关注,完全可以为所欲为。
但他没想到的是,事情的发展和严重性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不但出了人命,而且是两条人命。
他这才慌了神,紧急召集在家的常委们组成了个应急小组,最后调动武警的力量,才暂时把事情压了下去。
虽然得到了喘息,但事情的影响马上就会显现出来,崔定能够预料到,还有很多麻烦等着他,并且是大麻烦,是一个又深又大的泥潭,陷进去就不容易爬出来。一方面是人被打死,并且被打死的还是少数民族同胞,另一方面是警车被点燃,可以想象,这个消息现在已经插上了翅膀,飞到全国各地甚至是海外去了。
崔定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接到省委邓锦江书记的电话。早就有人向他汇报了云湖事件的原原本本了,崔定结结巴巴地还没汇报几句,邓锦江就打断他开始骂娘,大骂崔定是混蛋,草包饭桶,头脑简单。
邓锦江在部队就喜欢骂人,到了地方后仍然没改掉这个习惯。他最后命令云湖方面无论如何做好善后工作,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并警告说,如果处理不好,云湖这一届领导班子就地免职。
崔定唯唯诺诺,听着邓锦江卡擦一声摔了电话。
崔定接邓锦江的电话是在党委会议室,几个常委都听到了,然后都像崔定一样面如土灰。崔定的脑袋嗡嗡叫了两分钟,渐渐恢复了思维。
他首先想到的,是要抓个替罪羊,以推卸自己的责任。这个时候是肯定不敢和米自强联系的,撇清还来不及呢。所以崔定给江风打了电话,第一句话就是“你干的好事!”以此先发制人,想在精神上给他以摧毁性的压力。
没想到江风意识到了崔定的意图,可能是要豁出去了,竟然和崔定呛了起来,说出“谁干的好事,你我心里都清楚”的话来。崔定愣一下,命令他马上赶到市委,他要当着常委们的面向他发难。
江风怀着一肚子鸟气赶到党委会议室,没敲门就进去了。屋子里烟雾缭绕,市领导们的脸一个个都黑着,刚参加完追悼会似的。
崔定坐在会议桌正中央位置,剑眉皱成了一个大疙瘩。他抽着烟,宽大的额头上汗津津的,一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一缕不听话地垂到额上。见江风进来,他一把在烟灰缸里拧灭了烟头,声音不高不低地说,江风同志,你坐前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