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 古榆树下

九霄圆楼祭天台上，两名大祭司的诵念声依然沉厚苍茫，楚枫和天魔女对望着，定格在对方的目光之中，天地只剩下他们两人，物换星移都与他们无关，就仿似经过了无尽的漫长岁月。

“锵！”

不知在那一刻，楚枫伸出手，很简单的动作，没有比这更简单，却在无形之中执住了古长剑，还剑入鞘，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诵念声停住，两名大祭司再次睁开眼，望着楚枫，或许他们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蓝衫少年。

“凡人之中竟然有此悟性，天意！魔剑归主，飞凤一族注定有此一劫，你去吧！”

“两位……”

“去！”

两位大祭司再次闭上眼，诵念声再度响起，苍茫之中带着几许悲息。

楚枫躬身道：“我见你们族人在天山男耕女织，恬然自乐，你们何必一定要重返天界？我虽然不知天界是何等模样，但凡间也有凡间的美好，你们留在凡间，世居天山不也很好！”

诵念声戛然而止，两名大祭司双眼一铮：“寄居凡尘，何言自乐？族人不知故土，恋栈凡尘，可悲！凡间有凡间的美好？你们知不知道，魔妖肆虐期间，我们为你们出生入死、浴血奋战，而你们不知自爱，自相侵伐，甚至勾连魔妖，坑杀同族。我们真是好后悔，为了你们区区凡人竟然出离天界，以至流落至今！”

两名大祭司说完，两眼一闭，诵念声猛然响起，依然深邃苍茫，却震人心魄，肃杀之意霎时笼罩整座九霄圆楼。

楚枫和天魔女心头一震，手脚突然不能动，呼吸一下窒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五感同时消失，整个身子要出离他们，那种感觉已不是可怕所能形容，两人已经嗅到死亡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飞身掠上祭坛，单膝跪下，“请大祭司手下留情！”正是盘飞凤。

激昂肃杀的诵念声慢慢回复庄严神圣，楚枫和天魔女长长舒出一口气，刚才只是一瞬之间，两人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去！”两名大祭司声音很冷。

盘飞凤急向楚枫和天魔女使眼色，三人跃下祭台，下了通天柱，离开了九霄圆楼。

一离开，盘飞凤便瞪着楚枫：“你真大胆，九霄圆楼都敢闯！你知不知道，未经两位大祭司同意，就连大族长也不敢轻进九霄圆楼！”

楚枫道：“他们也未经我同意抢走我长剑，算是扯平！”

“还不知死活！要是两位大祭司要杀你，整个武林也保不了你！”

这个楚枫倒是相信，因为单是那念力之可怕已是不可想象，便道：“飞凤，你怎会来的？”

盘飞凤没有回答，目光掠过楚枫背后的古长剑，道：“你取回古长剑了？”原来她来九霄圆楼是想帮楚枫取回古长剑，问，“两位大祭司为何要取去你古长剑？”

楚枫心道：看来飞凤还不知道古长剑的来历，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要是让她知道整座九霄圆楼的大祭司都是死在古长剑下，恐怕她会熔了古长剑！

便笑道：“大概他们觉得我这把古长剑不同寻常，所以取来研究一下！”

盘飞凤半信半疑，也不深究，道：“取回就好，别再乱闯！”一直将两人送入圆楼才离开。

楚枫见盘飞凤离去，乃抽出古长剑，手指轻轻拭着剑锋，彷如阔别重逢的老朋友，好一会，乃对天魔女道：“他们说古长剑是魔邪之剑？”

天魔女道：“剑无正邪，看握在谁人之手！人正则剑正，人邪则剑邪！”

“没错！不过……他们说我魔神之后？”

天魔女浅浅一笑，道：“所有人都说我是天下第一魔女，又如何！”

“没错，人言不可信，清者自清！”楚枫铮的还剑入鞘，一下释然。

深夜，楚枫朦胧之中听到一丝凤鸣，声音很细，隐隐约约。他睁开眼，天魔女在熟睡之中，淡然静谧。他走出房间，只见盘飞凤就在圆楼下面。

楚枫飞身掠下，正要开口，盘飞凤已掠出圆楼，楚枫连忙跟上，来到一处，盘飞凤忽的顿住，转身一瞪凤目：“人家喊了这么久你才出来？”

“我……”

“哼！醉梦温香，怎还记得人家！”

“飞凤，我一听到你的凤鸣就出来了。”

“说谎！分明没把人家放在心上！”

楚枫惟有不作声，这时候越说越错。盘飞凤转开身子，用枪尖一下一下戳着地面积雪，也不吭声。楚枫一看这动静神态便觉得不寻常，想问，又怕惹恼她，乃四下看了看，却见夜幕下天山群峰仿似披上一层淡淡幽蓝，朦胧神秘，不禁脱口道：“原来天山的夜景这么美！”

盘飞凤道：“美么？还有更美的，跟我来！”

楚枫觉得奇怪，不过当然不会拒绝。于是盘飞凤带着他越过奇丽壮观的冰川，跨过形状奇特的冰斗湖，掠过晶莹夺目的冰塔林，绕过千姿百态的冰蘑菇，穿过幽蓝神秘的冰溶洞，眼前是一个一碧如镜的湖泊。

湖水晶莹清澈，没有浮萍，没有水鸟，不见游鱼，整个湖面一碧如镜，静谧清幽，夜色下说不出的神秘朦胧。

“这个湖好美！”楚枫忍不住赞道。

盘飞凤道：“这个就是天山天池！”

“啊，原来是天山天池，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池边矗立着一颗古榆树，树冠如扇，参天挺拔。

盘飞凤靠着古榆树坐下，楚枫也挨着坐下，但见神池浩淼，如天镜浮空，四周雪峰连绵，云杉环拥，倒映其中，彷如一幅图画，让人心驰神往。

楚枫又赞道：“天池的水真是清！”

盘飞凤道：“天池的水都是山峰积雪消融而成，至清至纯！”

楚枫笑道：“‘水至清无鱼’，就不知这湖水可有游鱼？”

盘飞凤没有作声，只是定定望着湖面。

楚枫觉得她大不寻常，便又道：“听说天池是神女洗浴的地方，就不知神女何时再下凡洗浴？”

说完偷眼瞄着盘飞凤，盘飞凤竟然没有吭声，楚枫大感奇怪，换着平时，盘飞凤早已瞪目嗔怒，臭骂自己一顿。正要再开口，盘飞凤忽将身子挨在他身上，幽幽道：“楚大哥，你说如果两情相悦，是不是一定要在一起？”

楚枫一怔，道：“两情相悦，当然应该在一起，要是天各一方，岂不徒有悲伤！”

盘飞凤没有作声，又出神地望着天池湖面。

楚枫越觉不寻常，正要开口，盘飞凤忽道：“天山流传着一个传说，你知不知道？”未等楚枫答话，她继续道：

“传说天上有七位仙女，身披羽衣，神鸟所化。一日，她们下凡，将羽衣挂在天池边的古榆上，便入天池洗浴。沐浴完毕，六位仙女披衣飞回天庭，唯独七仙女因寻不着羽衣，无法飞升。这个时候，一名少年郎走来，手中正拿着七仙女的羽衣。原来七仙女的羽衣被风吹下古榆树，正好落在那少年郎手上。

“这少年郎是一名孝子，家贫，因父死无葬，乃卖身葬父，路经此地恰好碰着羽衣飘落手中。

“七仙女感其孝，决意委身于他，两人便在古榆树下定下盟誓，后几经波折，两人终成眷属，相亲相爱。但好景不长，天帝得知七仙女私自下凡，还私定终身，大为震怒，于是派遣天兵天将捉拿七仙女，七仙女为使夫君免受祸害，乃与夫君在古榆树下忍痛泣别，披衣而去。从此两人仙凡分隔，天各一方！”

楚枫连忙问：“七仙女与她夫君还能再相见么？”

盘飞凤幽幽道：“仙凡分隔，岂能再有相见之日！”

楚枫唏嘘一声，道：“天帝也狠心，生生拆散一对恩爱夫妻，可恨！”

盘飞凤道：“仙凡本来是不该结合，仙女长生不老，她日后看着夫君衰老死亡，也是徒有悲伤！”

“但是……”

楚枫一时无言，猛然想到飞凤一族自称上古神族，要重返天界，盘飞凤忽然说这个故事，意味着什么？

正要开口，盘飞凤忽道：“从现在起，我会一直守护圣火，不会再离开天山！”

“飞凤……”

“楚大哥，你也不要再上天山！”

盘飞凤说完这句话，眼睛滑出一滴泪珠。

楚枫心中剧震，终于明白盘飞凤为什么要说这个故事。但他无法劝阻，他知道圣火关系着飞凤一族存亡，也知道盘飞凤担负的使命。

“楚大哥，假若有朝一日我回归天界，你还会记挂着人家么？”盘飞凤强忍着哽咽。

楚枫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笑了笑，很苦涩，然后道：“飞凤，就算天荒地老，我的心都会留着你！”

“楚大哥……”

盘飞凤枕入楚枫怀中，珠泪盈盈。

两人便偎依在天池水边、古榆树下，默默承受着别离的酸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