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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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任土默特王的嫡母,王府的老福晋,是位身上有县主品级封号清室宗女。

容温被衣着简朴,笑意激动的老福晋亲迎着,入了王府内院待女客用的花厅。多尔济则被王府几位同辈的小主人,邀去说话。

当老泪纵横的老福晋向容温问起京中亲人是否安好时,容温险些没想起,宗室还有老福晋娘家这一支。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是宗室,也讲究个得用不得用。

老福晋出身那一支在太|祖时也风光过些日子,如今论起来,却不过是一落魄潦倒的闲散宗室。

好在,老福晋自己心里也有数,知道自个儿娘家落败了,平日连入宫饮宴的机会都极少有,容温这个养在深宫里的公主认得她娘家人才是怪事。

老福晋略表遗憾过后。

先洋洋洒洒述了一大通‘他乡遇故音’的激动;后又满脸怜惜的拉过容温的手,叹息容温与自己命数相仿——本是关中沃土娇花,余生却只能枯萎于贫瘠草原。

这世上时移世易,譬如老福晋原本风光过,如今只剩落魄的娘家。

往后几十年的事会如何,现下谁也说不准。

容温无法苟同老福晋的说法,却能清楚感受到她言辞之中的悲戚怅然。

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劝了老福晋许久,老福晋才算平静下来,让丫鬟伺候着重新净面梳妆。

抽着这功夫,老福晋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挤作一堂,等着向公主见礼的儿媳、女孙、孙媳妇们。

眼角往屋内众人身上夹了一眼,兴致缺缺唤了右下手边,一位瞧着三十左右年岁的美妇人上前来。

“王爷的嫡福晋年初刚去了,这是侧福晋完颜氏,如今府中中馈由她掌着。”老福晋眼角透着显而易见的轻蔑不屑,全无方才对容温哭诉衷肠时的慈和悲戚,出口的话也不算客气,“公主住在府中,若有任何不顺心的,直接遣人去问罪她便是!”

侧福晋完颜氏似被老福晋挑剔敲打习惯了,面不改色,双目直勾勾的落在容温身上,堆起满脸笑意,“公主便把王府当自己府中,万事切莫客气。”

完颜氏生得美,一双狐狸眼梢更是魅惑,似能勾魂摄魄,透着骚|媚,更积着精明算计。

容温又不是男人,她一点都不喜欢被这双狐狸眼直勾勾的打量着——冒犯又失礼。

闻言冷淡瞥了一眼回去,道过谢后,并未与完颜氏客气多言。

老福晋对如今府中地位最高的女眷侧福晋完颜氏都这副蔑然态度,其他人自是不必说。拉着一张脸,向容温介绍屋内其他女眷。

来之前容温便打听过,知道这位老福晋一生未曾生育。

如今府中这满堂的后辈包括现任土默特王,都是老福晋夫婿,上一任老土默特王侧室与妾室庶出的,与老福晋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自己膝下凄凉,却眼看夫婿儿孙满堂。

其中对比落差,不言而喻。

是以,老福晋这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态度,不难理解。

容温四平八稳,不尴不尬的听老福晋笼统介绍府中女眷。

刚介绍到女孙辈时,正巧,前面奴仆传信进来,说到接风宴的时辰了。

老福晋乐得少替这一窝讨厌鬼引见,立刻收了话头,转而面含笑意,招呼起容温来,“公主,此处离宴厅没几步路,老身陪公主走着过去,也能顺便领公主瞧瞧这府中的景致。”

“那便劳烦姑祖母了。”按照宗室辈分,容温应该称呼老福晋一声姑祖母。

容温面露笑意,谦和的伸出手,主动扶住老福晋。

这时,忽然自边上花红柳绿一群女眷中,跑出一红衫似火的明艳少女笑盈盈攀住老福晋另一侧手臂,大大方方恳求道,“老福晋,去宴厅的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让乌云珠扶着您吧!”

老福晋浑身一激灵,面上忽闪过一丝忍疼之色,一把拂开自称乌云珠的少女,脱口而出便是怒叱,“老身还未老到任你这些庶出下贱坯子摆布的地步!”

乌云珠闻言,身姿瑟瑟如寒风细柳,难堪低下头,“我阿布是庶出,我亦是庶出,可这些,都不是我等能够选择的。老福晋心里不痛快,从不允许我等唤你一声额木格(祖母),我是当孙辈的,自得遵照长辈心意。但我孺慕长辈之心从未变过,方才我只是想扶您一把而已,您……”

乌云珠顿住,小意偷瞟容温一眼,半咬下唇,带着哭腔小心翼翼道,“您不愿意便罢了……又何必当着公主面说这些扎人心窝子的话。”

乌云珠此言一出,边上的完颜氏立刻冲了出来,板脸训斥道,“乌云珠,休得胡言。竟敢攀扯到公主身上去了,额吉平时是这般教你的吗?还不快随额吉向公主与老福晋请罪。”

不得不说,完颜氏这句‘攀扯’,用得极妙。

容温的生父恭亲王是庶出,养父当今皇帝也是庶出,她自己亦是庶出。

方才老福晋骂庶出下|贱,可不是攀扯着,捎带把她给一同骂进去了。

按理,此刻容温应与完颜氏母女同仇敌忾,对老福晋兴师问罪……

这对母女,倒是挺会借故给她划阵营!

容温似忽然来了兴致一般,绕着打量过跪地‘请罪’的完颜氏母女两,目光最终落在乌云珠那袭绯红似火的衣衫上。

随行伺候的扶雪悄无声息抬眸,顺着容温视线望去,目色一闪,忽然上前,半蹲在容温腿边,掏出帕子,柔声道,“公主裙角沾了灰,奴才替您拭干净。”

拭完灰起身的时候,扶雪双脚似不经意绊了一下,毫无征兆朝乌云珠倒去。

她那双手,不偏不倚,正好摁在乌云珠缚着大红束袖的手腕上。

两道属于年轻姑娘的吃疼惊呼,几乎同时响起。

完颜氏心疼女儿,猛地推开压在乌云珠身上的扶雪,搂过女儿,破口大骂,“没长眼的狗奴才,活该挨千刀,竟敢压伤格格……”

“你在骂谁?”容温面无表情冷横她一眼,压得她把余下的粗话咽了回去。

亲自上前,扶了歪歪扭扭倒在地上的扶雪起来,并顺势,掰开她的双手。

姑娘家结着老茧的手心,赫然满列着无数细细小小,几乎扎进皮肉的殷红凹印,却半分不见血迹。

“嘶——”容温身边几个从宫里出来的小宫女,见状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因宫中的宫女都是旗人出身,到年纪后,是要放出去嫁人的。所以,宫中规矩“打人不打脸”,而且就算责罚,也不得在宫女身上留下明显痕迹,影响当差。

碍着这些规矩,久而久之,宫中便衍生出各种暗地里使人吃尽苦头,杀人不见血的法子。

被选做和亲公主陪嫁的宫女们,多半出身低微,毫无根基,在宫中什么苦头没吃过。

扶雪手上这细细密密又不见血的伤,宫女们一瞧便知是怎么回事。

宫女们觑容温的反应,心知她是打算追究到底。两名身手利落的宫女立刻上前,硬把乌云珠从完颜氏怀里拖出来。

“大胆,胆敢冒犯——”

“啊,你们做什么!”

在完颜氏母女慌乱的惊叫声中,宫女用力掰过乌云珠的胳膊,把她与大红衣衫同色的束袖,对着灼灼烈日,大喇喇扯露出来。

那副束袖上,赫然镶嵌了无数割口尖利的红宝石。犹如猎人陷阱里,排布整齐,寒光凛冽的‘刺锋’。

因这些带着尖锐刺锋的宝石切得极为细小,又与乌云珠衣衫束袖同色,旁人若不仔细看,极难察觉到不妥。

——莫怪方才老福晋会针扎似的,忽然暴躁,一把甩开‘扶’自己的乌云珠,并口出恶言。

这些尖刺触在人身上,那起的便是直刺皮肉的暗疼,什么痕迹把柄都不留。

当然,扶雪手上的伤是例外。她是为了引出乌云珠的马脚,故意大力相触。

这对母女,倒是有几分小心思。

容温漫不经心轻笑一声,以手中宫扇玉柄,抚过乌云珠的红宝石束袖,意味不明道,“这些小把戏,最是容易伤人伤己。”

美玉击在宝石上的动静,算不得响亮。容温嗓音,更是堪称婉柔。

却还是把奸计败露的乌云珠吓得面如白纸,双肩瑟瑟。

比之女儿乌云珠,完颜氏这个当娘的绷得住多了,那双狐狸眼咕噜一转,立刻怒声疼斥了起来,“格格这身裙裳是那个该死的奴才做的,这等尖利之物,要是伤了格格可怎么好。该罚,该重重的罚!来人,速去彻查!”

这是打算先声夺人,顺势揭过乌云珠为何带着这副束袖接近老福晋的目的。

从始至终,一直肃眉冷眼在旁看完颜氏母女唱大戏的老福晋闻言,抹了把自己隐隐作疼的小臂,往前一步,直截了当道,“自是要罚。完颜氏,这府中中馈都是你在管,追究起来,你难辞其咎。老身看这一时半会儿,也理不出是哪个奴才做的下作事,便先把你这个掌权的罚了吧!”

完颜氏眸瞳一缩,辩解道,“老福晋,我……”

老福晋恍若未闻,高声打断,“来人,把乌云珠格格的束袖解下,垫在她母女二人膝下。此事既是因这副束袖而起,活该好好吃下这个教训!”

一个郡王侧福晋,一个郡王府庶出格格,暗地里使使手段还成。

可若正面对上宗女出身的老郡王嫡福晋,那便是自讨苦吃。

光是‘尊卑’二字,便能压得两人抬不了头。

-

处置过这对莫名其妙跑出来‘找死’的母女过后,容温随老福晋继续往宴厅走。

老福晋是个耿直人,先前她对容温青眼有加,泰半是因容温的公主身份及两人相似的命数。

这会儿,在见过容温耳聪目明,机灵淡定揭穿完颜氏母女后,对容温更是喜爱。

拉着容温的手,叹息称赞道,“这府中不太平,亏得公主聪慧、能辨是非,没中那对母女挑拨离间的奸计。”

“姑祖母过奖。”老福晋直白,容温也不是爱绕弯子的人,“我有一事不明,这才初次见面,完颜氏母女为何要设计挑拨你我二人?难道是想借我的手与姑祖母为难?”

这理由说得过去,但未免牵强。她品级虽比老福晋高,但老福晋辈分大她太多,又在归化城扎根多年。两人对上,谁也讨不了好。

容温怀疑,完颜氏母女另有图谋。

“公主小瞧那对母女了。”老福晋冷笑摇头,“挑拨公主给老身添堵在其次。但依老身看,最重要的,还是因再过两三月,宫中要选秀了。”

老福晋顿了顿,直言不讳道,“如今排行长些的阿哥们已到选福晋的年岁,乌云珠今年会参选。那母女两想必是听闻公主自幼养在寿康宫,与各处主子都熟,想趁机把公主划到自己阵营。如此,她们也好从公主口中,暗自探听宫中一干主子的喜好,讨巧走走捷径。”

宫中有规矩,主子的习惯喜好,不能为外人道。

难怪,完颜氏母女费尽心思要揽她过去。

“乌云珠想做皇妃还是皇子福晋?”容温匪夷所思,“她是不清楚这几十年来,偌大的蒙古,只选了一名低品级的宣贵人?要知道,这位宣贵人出自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是太后的嫡亲侄女。”

宣贵人这般出身,若放在前两代,皇后也是当得的。

可落在当今皇帝后宫,她便只能做个小小贵人。

由此可见,这些年,皇帝对蒙古有多防备,几乎是杜绝任何抬举蒙古的可能。

这般情形,出身蒙古的乌云珠竟盼着被选宫中。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老福晋笑得蔑然又讽刺,“若留在蒙古,乌云珠便只是庶女,婚事能好到哪里去。她想改命,便只能指望选秀。若她能就此一步登天,她母女二人,从此便不用受我这老虔婆的闲气了。”

“…………”这话还挺有道理。

但老福晋自称老虔婆的模样,也太理直气壮了吧。

容温唇角一抽,有些想笑。

“想笑便笑。”老福晋用那双已显浑浊的眼往容温身上一扫,混不在意,“老身这辈子除了下刀子没见过,别的什么没经过。”

容温盯着满头银发的老福晋,忽然笑不出来了。

祖孙两边走边聊,很快便到了宴厅。

这宴厅格局是仿自关中,连陈设的花屏字画,金盏玉器,也相差无几。

不过,规矩远不如关中严。

今日是家宴,厅内虽男女分桌,但中间连道屏风都不曾摆。

容温拜见过胖得如怀胎十月的土默特王过后,又见了其他几位身份不低的王府台吉。

趁着这机会,容温略扫了眼厅中排排挤挤的王府男丁。

大大小小,起码六七十余人。再加上女眷,足有上百人,把还算大的宴厅,挤得满满当当。

——全是上任老土默特王的后人。

容温默然,难怪老福晋一踏进宴厅,便沉了脸。

引见寒暄过后,土默特王挺着个大肚子,笑眯眯的请容温入席,准备开宴。

“归化城饮食不比关中细致,但也算自成特色,还请公主品鉴一二。”

容温浅笑颔首,正欲入座,忽然听得宴厅之外,传来一阵舞乐。

紧接着,便见一群彩裙飘飘,但衣着暴露的舞姬,高举水袖,翩跹入了宴厅。

老福晋略扫一眼,‘啪’的把白瓷杯砸在地上,怒叱道,“荒唐!谁安排的!”

饮宴有优伶舞乐助兴是常事。

但迎女客时,却弄一群酥|胸半露,衣裙单薄的舞姬上来,未免有轻浮之意。

容温坐回玫瑰圈椅中,眼风撩过那群舞姬,喜怒难辨。

土默特王见状,忙不迭的要解释。

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先他一步,自门外传来。

“老福晋不喜欢?”一袭宝蓝袍子的青年男人,拖沓脚步,一派坦然穿过翩翩起舞的舞姬,携着一身浓郁香粉气,往女客桌前一站,那双缀着乌青眼眶的眼准确落在容温身上,歪嘴邪笑,“那纯禧公主可喜欢?这可是归化城内,最厉害的琴师,最新编出来的舞,最漂亮的舞姬。”

这人倒是生得一双浓眉大眼,只是看人时,比完颜氏那双狐狸眼还要直勾勾——轻浮又放肆。说话也是拖腔带调,黏黏腻腻。

容温往日还算喜欢封号中的‘纯禧’二字,如今自他口中出来,心中没由来一阵嫌恶,绷着脸,未曾搭他的话,叱道,“押下去!”

多尔济立刻扬声唤了门外侍卫进来。

那蓝衣青年见状,不惊不慌,反倒是冲容温眨眨眼,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多尔济年纪虽小,却也是个男子,哪能读不出这蓝衣青年的轻浮,额上青筋一跳,拎着拳头便要冲上去。

土默特忙一把按住多尔济,顺便阻止了已经冲进来的科尔沁侍卫,赔笑道,“误会误会,公主莫恼,小七莫急。二爷也是,公主年纪轻,你莫要再开公主玩笑了。容本王给你们介绍一二。”

“这是魏家二爷,魏昇。”土默特王知道容温八成没听过凌咏这号人,含含糊糊提醒道,“魏二爷的兄长乃是御前侍卫出身,后护卫大清使团出使沙俄,为双方和谈出了大力气,后病逝……”

“……”容温了然挑眉,瞬间懂了这魏昇为何狂成这样。

从前大清与沙俄交战数年,后大清更胜一筹,双方终于达成停战共识。

两国派人前边境签订停战条约,但这条约签订得并不顺利。因为噶尔丹忽然攻大清抗俄的忠实盟友喀尔喀,大清分散兵力相助喀尔喀,无法尽全力对付沙俄。

沙俄遂复起,毁诺不认之前商议好的条约,要求大清割地退让,重拟条约。

双方使团你来我往磨叽了大半年,也没把条约订下。

最后有一日,沙俄皇宫忽然传来女摄政王的旨意,着令签署停战条约。

使团功劳圆满返京,皇帝百官闻讯欢天喜地,根本无人在意,使团中‘病死’了一个姓魏的侍卫。

直到后来有一日,大清死敌噶尔丹忽然在战场上,嘲笑大清与沙俄的停战条约,全是枕榻上签订的。

——那个姓魏的侍卫,并未病死,而是给大权在握的沙俄女摄政王做了男宠。

这事儿传得满城风雨,但其中真假,整个大清除了使团与皇帝,谁也辨不清。

如今,一见这张扬邪肆‘魏二爷’,容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感情,皇帝碍于脸面,把‘有功之臣’的亲眷都给安排到了草原名城上享福。

这魏昇身份特殊,可能关系到大清与沙俄关系,难怪土默特王堂堂一个郡王都要对其退让三分。

魏昇觑容温面色,便知她是明白过来了。自持‘身份’,全然不把土默特王的劝阻放在心上。

一双溢着邪光的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自容温面上游移到身上,心中暗道近看这皇室娇养出来的美人儿,果然比他睡过的普通贵妇出众多了,这气度,哪怕是横眉冷眼也自成一番韵致。

魏昇在归化城胡作非为惯了,没领会过什么叫色字头上一把刀,一舔唇角,靠近容温一步,言语间越发有恃无恐,“公主可是不喜欢这舞?无妨,等下午,我亲自领公主出去游玩,公主意下如何。”

蒙古虽规矩松,却没松到任由有夫之妇随陌生男子出游的道理。再则,这人的目光,明显写着‘淫邪’二字。

容温被这黏黏腻腻又轻浮的腔调,恶心得想吐,手中宫扇直接摔在他脸上,怒道,“放肆!”

还挺贞烈。

魏昇闻着宫扇上的幽香,掩在扇后目色越发狂热,他最擅长调|教了。喉头咽了咽,正欲顺势再‘逗弄’容温两句。

迎面便被一盆热汤兜头浇下,痛呼出声,怒然动手,“啊——你——”

多尔济见状,猛地蹦到过来,把魏昇胳膊死死扣住,摁跪在地,不许他有任何异动。

容温不想见魏昇的脸,更不想再听魏昇的声音,顺势把瓷实的汤盆扣他脸上,压得他只剩“呜呜呜”的闷声。

容温秀丽的眉眼一肃,忽然抽过多尔济随身弯刀往魏昇脖颈上一横,居高临下冷嗤。

“莫用那些虚头巴脑的事压本公主。任凭他什么枕旁风,都快不过本公主手中这柄刀!左右那魏侍卫一时半会也回不了大清,他若是缺弟弟,本公主可以给他找出一百个弟弟。这狸猫都能换太子,何况是一个长久不见面的弟弟,你说呢?”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魏昇这人,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往日归化城中王公贵族都让着他,他便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

如今冷不丁踢上容温这个铁板,一下子便怂了。

瑟缩成一团,连连磕头讨饶。他脸上的瓷盆随之摔在青砖上,发出清脆一声‘哐’,无数碎片碎在容温脚下。

容温连个眼风都懒得给他,把刀还给多尔济,径直出了宴厅。

土默特王府一干男男女女都被这场变故吓呆了,谁能想到,瞧着温雅秀致的公主,竟有一言不合便泼汤拔刀的狠戾。

瞧把这归化城第一祸害‘魏二爷’给治得……

反应最快的是老福晋,她领着人,连忙追着容温出去了。

-

容温出了宴厅,疾走片刻后,这才想起这是人生地不熟的土默特王府,自己不知该往何处去。

正好老福晋追了上来。

两人眼神一对上,容温被老福晋眼底的揶揄笑意弄得一怔,停住脚步,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方才她真是气糊涂了,她长这般大,还是第一次遇见这般无礼放荡的人。

“公主好威风啊。”老福晋调侃道。

“那种人,该治!”想到魏昇,容温脑中便浮现那黏黏腻腻不怀好意的眼神,连他名字都不愿意提。

老福晋还算善解人意,似是明白她的嫌恶,没再说魏昇,而是领着容温往歇息的院落去。

路上,老福晋突然提起固伦淑慧大长公主,很是严肃的叹道,“听闻今日公主进城之时,大长公主想请你去大长公主府暂住,被人挡了回去。经今日宴厅一事,大长公主的人,怕是又该来“请”了。”

容温了然一笑,不在意道,“不请那便不是大长公主了。”

大长公主乃是已故太皇太后最喜欢的女儿,也是最像太皇太后的女儿。

不仅容貌像;性子像;连以皇室利益为首位的想法,都如出一辙。活脱脱的第二个太皇太后,皇帝对其很是倚重。

先前在城门口,大长公主府的人气势汹汹邀容温去府中时,容温便怀疑,皇帝应是把她毒害恭亲王之事告知给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让她去府中,八成是摆了出鸿门宴,让她去领教训的。

如今她又惩治了归化城中人人退让,身关两国邦交的‘活祖宗’魏昇,大长公主怕是更生了教训她的心思。

容温心知肚明大长公主八成对她‘不怀好意’,反正她又指望不上大清,何须去伏低做小,受些闲气。

之后的日子,容温只是面上使唤奴仆给大长公主府送了一份拜礼,人影都没往大长公主府去一下。

自顾领着人在归化城玩耍游乐,不亦乐乎,日子如流水般飞逝。

-

“公主,这是您让准备的衣裙。”樱晓捧了一件艳丽似火的猩红骑装上来,“您瞧瞧可还满意?”

容温扫了一眼,便觉得眼睛被晃得疼,忙不迭的点头,“明日那达慕,我就穿这件。”

这种晃得眼睛疼的颜色,是科尔沁男人一脉相承的审美,穿这个去见班第准没错!

“……”樱晓盯着容温揉眼睛的动作,默默捧了衣裙退下。若放在以往,她肯定会叽叽喳喳追问喜好淡雅的容温为何选这么一套艳丽的衣裙,可是如今,她不爱问了。

容温兴致勃勃翻看着给班第准备的‘礼物’,未曾留意到樱晓的反常。

这一夜悄然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土默特王府便热闹了起来,除去老福晋与一些必要留守的护卫,不管主子还是奴才,纷纷往街上涌去。

容温除了与王府的老福晋关系好,跟其他人都关系平平。这般喜庆的日子,也没必要与些不熟悉的人不尴不尬的走在一起,败坏彼此兴致。

双方遂在王府长街口分开。

土默特王府的人往举办那达慕大会的城中央去。

容温一身红装,骑着小白马,则由多尔济及一群护卫护送着,逆着人群,往东城门口去。

昨日夜里,容温便派人守在班第入归化城必经的东城门,以便第一时间得知他归来的消息。

可都这会儿了,还未听奴仆前来传话。

那人肯定是还没到了。

容温打算去东城门迎迎他。

他一进城便见到她,肯定高兴。

多尔济精怪得很,看破了容温的小心思,一路上不住调侃她,“五哥若是傍晚才入城,五嫂岂不是得枯等一天。这么多热闹不瞧,岂不可惜。”

这些日子相处,多尔济与容温相处得不错,不再客气的唤“公主嫂嫂”,而是改口五嫂。

容温毫不示弱,“听说那达慕大会,未婚男子若赢了比赛,可当众用彩球给心仪的姑娘求亲。怎么,你急着去求亲?”

多尔济脸皮厚,半点不害羞,煞有介事的颔首,“没准儿不是我向姑娘求亲,是姑娘瞧上了我,主动向我求亲。若我不赶着去,岂不是白白错过大好姻缘。”

“……还能姑娘主动求亲?”容温好奇问道。

“当然。”多尔济随口道,“我五哥十二岁时,便有姑娘送……”多尔济似想起了什么,猛扫容温一眼,突地把嘴闭得像蚌壳。

容温好笑道,“我又不骂你,你继续……”

容温话未说话,忽然听闻后方传来阵阵喧嚣异动。

紧接着,便听一道凄厉嗓音高喊,“快跑啊,噶尔丹打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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